说话间,童瑶继续前进,路天峰又向后挪动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不愧是我们的新一代信息专家。”路天峰离出口越来越近了。
童瑶即使明知道路天峰的逃跑意图,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前。
“路队,停下来。”
“童瑶,这种情况下你是不能随便开枪的:第一,我劫持着人质;第二,我们之间的距离过远;第三,我并没有使用高危武器,也不是危险犯人。”
“我很清楚规则,不需要你的提醒。”
“那很好。”路天峰已经退到了另外一扇安全门边。
童瑶似乎有点无可奈何,她确实没有足够的开枪理由,更不忍心向自己的同僚扣动扳机。没想到就在这时候,骆滕风的身子突然抽搐起来,双脚发软,整个人好像完全站不稳一样要往地下倒。
“别耍花样!”路天峰恶狠狠地警告道,想把骆滕风的身子拉起来。
然而,骆滕风的四肢依然不断地抽搐着,全身瘫成一滩烂泥,跪倒在地。这时候的骆滕风再也无法充当路天峰的掩护了,童瑶完全可以随时开枪射击。
路天峰额头冒着冷汗,苦笑起来,诚恳万分地看向童瑶。
“我什么都没做。”
童瑶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扣动扳机,但枪口终于还是垂了下来,指向地面。
“先救人吧。”
路天峰很是惊讶,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童瑶不按警察守则办事。但他来不及感慨了,连忙蹲下身子去查看骆滕风的状态,只见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那个男人确实眼神涣散,嘴角冒着白沫,五官扭曲着,出气多,入气少。
“怎么回事!”路天峰心里既焦急又纳闷,几乎要咆哮起来了,“骆滕风,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滕风的眼里,写满了绝望和恐惧,他那已经开始发紫的嘴唇颤抖着,从喉咙深处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来。
“……陈诺兰……危险……”
“你说什么?”
“……组织……秘密……”骆滕风的声音几不可闻,目光已经失去了焦点,喉头发出一阵奇怪的咔嚓声后,轻轻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他在最后时刻到底想说些什么?
童瑶也急步冲上前,一摸骆滕风的脉搏,就知道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已经没救了。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她厉声质问道。
“我什么都没做,快喊救护车。”
“路天峰,你涉嫌非法禁锢和故意伤害他人,现依法对你进行逮捕!”童瑶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铐。
路天峰似乎是愣住了,任由童瑶抓住他的右手,然而就在手铐即将扣上的一瞬间,他右手一缩,然后用左手手肘猛地撞向童瑶的面门。
童瑶的反应也是极快,脑袋往后一仰,避开路天峰的肘击,同时右腿抬起,用膝盖撞向路天峰的胯下部位。这一下见超拆招是标准的搏斗动作,童瑶犯下的唯一错误,就是她的应对方式实在太“标准”了。
路天峰脚下一滑,整个人似乎要摔倒下去,然而在避开童瑶攻击的同时,他用腋下紧紧夹住了童瑶的小腿。
啪——
失去重心的童瑶和路天峰一起摔倒在地,不同的是路天峰早有准备,童瑶却是毫无防备地后脑着地,一下子就摔得头晕眼花,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路天峰用这种近乎街头流氓打架的招数击败童瑶后,立即用手铐铐住她的双手,再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真不是我干的。”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童瑶摇了摇昏昏的脑袋,冷冷地说。
“我没有杀死他的动机,另外我要提醒你一下,十五分钟之前骆滕风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厅里喝了一杯咖啡。”
“来之前我看过监控了,那杯咖啡是你假扮成服务生递给他的。”童瑶竟然连这些都调查清楚了。
“但咖啡是从后厨拿出来的,我……”路天峰随即想起,他并没有留意到躲在厨房调配咖啡那位员工的相貌。
那人似乎在刻意回避着自己。
为什么?难道那是一个他认识的人?
路天峰的脑里有某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是当他尝试去捕捉的时候,这念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想起什么了吗?”童瑶问。
路天峰用力摇了摇头,现在他只能联想到谭家强提取的那种罕见的植物毒素——延时生效,迅速致命,然而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与D城大学并无任何交集,毒药有怎么会出现在骆滕风的杯子里呢?
除非还有其他感知者的存在。
路天峰突然领悟了骆滕风的最后遗言。
“陈诺兰有危险,她知道组织的秘密。”
路天峰倏地站起身来,攥紧了拳头,将昏迷不醒的陈诺兰单独留在安全屋里,可能是他一辈子犯过的最大错误!
“路队,你绝对不可以离开这里!”童瑶察觉到路天峰的意图,连忙喝止,“畏罪潜逃只会加重罪名。”
“对不起,我没有犯罪,所以也不是畏罪潜逃。”路天峰伸手探入童瑶的裤袋里,掏出她的手机,输入了一长串号码,“我相信你那么聪明,一定很快就能想到脱身的办法。”
“你要去哪里?快解开手铐!”童瑶有种不祥的预感。
路天峰扔下了自己那台已经暴露号码的手机,苦笑着说:“你只需要相信我,我绝对不是凶手。”
“路队,你这样会被全城通缉的!”
“童瑶,我相信你。”路天峰抛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童瑶呆呆地坐在原地,回想着路天峰的话,一时之间甚至忘了自己应该要想办法尽快脱身。
空荡荡的楼层,又变得死一般寂静。
7
四月十五日,第五次循环,下午四点四十分。
路天峰一路上不停地催促着出租车司机,甚至连警官证都亮出来了,让司机彪悍地冲了好几个红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陈诺兰所在的安全屋。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来得太慢。
“诺兰,我来了。”
警方很快就会由天枫星华酒店追查到这里,而自己申请安全屋的记录也可能提前暴露。更令他担忧的是骆滕风在最后时刻发出的警告。
陈诺兰的手中到底掌握着什么关键秘密?“组织”会出手除掉她吗?
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推开安全屋大门的瞬间,路天峰立即察觉到事态有异——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知道这扇门曾经被人打开过,因为一整天没开过门窗的屋子,空气应该更沉闷和浑浊一些。
但屋子里的一切都看不出被人挪动过的痕迹,这证明来者绝对是小心翼翼,有备而来。
路天峰还一度担心陈诺兰已经被人强行带走了。当他慢慢地踱进房间的时候,却看见她依然安详地平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路天峰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更加紧张了。敌人来过这里,却没有做任何事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才放心地将陈诺兰留在原地?
此时,路天峰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揪扯着,说不出的难受。
“诺兰,诺兰!”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弯下腰,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想要唤醒她。
可是躺在床上的陈诺兰没有任何反应。
“诺兰!”
路天峰翻开陈诺兰的眼皮,她的眼珠完全是呆滞的,对光线没有任何反应,证明她依然深陷在昏睡中。现在距离注射迷药的时间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了,药效应该逐渐消退,她即使仍然处于睡眠状态,也不应该睡得那么死。
这时候,路天峰终于注意到陈诺兰的脖子上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针孔。
有人补了一针。
路天峰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他太清楚这种迷药过量使用的后果了。之前他经手过一个案件,两个小混混灌醉了一名女生意图不轨,两人担心女生中途醒来,为她注射了满满一针筒迷药,最终导致该女生脑死亡。
“是谁?到底是谁……”他努力站直身子,环视四周,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他只感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
痛心,苦涩,无助,彷徨,整个人好像被撕成无数的碎片。四肢、躯干、脑袋,全都不属于自己了。
“不能就这样认输!”
路天峰强迫自己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脑里的眩晕散退,逐渐恢复理性。路天峰首先想到的问题就是,陈诺兰脖子上的针孔尚未消失,证明这针是刚刚打上去的,动手的人应该并未走远。
第二点,这里是警方的安全屋,并没有多少人可以找上门来,更别说不着痕迹地潜入屋子,在陈诺兰的脖子上打上一针了。
这一瞬间,路天峰顿悟到为什么对方没有直接将陈诺兰带走,只是给她注射了过量的迷药——是想让路天峰背上“过失杀人”的黑锅,一石二鸟。
只有警方内部人员才能策划和实施这一切,原来最危险的敌人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
无数思维的碎片在路天峰的脑海里打转,逐渐组成了一张清晰的面孔——
D城大学的讲座,身穿一件火红色的衣服,坐在礼堂后排向自己挥手的她;
生物系办公室内,将谭家强当场逮捕,搜出植物毒素的她;
在机场的咖啡厅内,扮成服务生的样子,有板有眼地调配美式咖啡的她;
那个特意申请成为自己手下,总喜欢打探各种八卦新闻的她;
那个习惯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己,眼睛仿佛像会说话的她;
……
真的是她吗?
咔嗒——安全屋的大门打开了。
路天峰全神戒备地看着入口处。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的人,很可能就是为了来给自己补上最后一刀。
一脸杀气的黄萱萱拿着手枪,大步迈入屋内。
“果然是你!”路天峰苦笑道。
“不许动,把双手举到头上!”黄萱萱对路天峰的话充耳不闻,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路天峰慢慢将双手高举过头,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连一点情面都不留吗……”
黄萱萱抿着嘴,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她的脸上像蒙了一层薄纱,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枪口几乎顶在路天峰的脑门上了。
“能够迅速找到安全屋位置的人,能够去D城大学拿到谭家强自制毒素的人,能够假装成服务生在咖啡里下毒的人……满足所有条件的人,只有你。”与死亡近在咫尺之时,路天峰的分析反而比平日更加冷静。
黄萱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却还是没说话。她的五官和表情跟平日大相径庭,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哦,对了,你还能在骆滕风身上安装跟踪器,随时得知他的动态,因为今天上午在他的办公室里,你有私下接触他的机会。”路天峰不为所动,还在不紧不慢地说着。
“你说够了吗?”黄萱萱的声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冷酷而不带一丝感情。
路天峰自顾自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骆滕风倒也罢了,你连陈诺兰和我都不放过?”
黄萱萱举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路天峰直盯着黄萱萱的眼睛:“萱萱,我平日待你怎么样?”
“很好。”她回避了路天峰的直视。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黄萱萱的眼睛眨了眨,刚才一瞬间露出的犹豫和动摇消失了,眼中重新布满了杀气:“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亲手抓了一名通缉犯。”
她的手指紧紧扣着扳机,枪口不再颤抖。
路天峰凄然一笑:“好,那你开枪吧。”
“你说什么?”黄萱萱皱起眉头,感到有点不对路。一切都太顺利了,路天峰好像连一丁点儿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你处心积虑布了这个局,不就是为了能够亲手逮捕我,然后以拒捕的名义击毙我吗?”
黄萱萱狐疑地打量着路天峰,看不透他在打什么算盘。
“如果你只想逮捕我,为什么会独自行动?面对我这样的通缉犯,你完全没有必要孤身犯险。”路天峰长叹一声,“开枪吧。”
黄萱萱竟退后半步。
“你也往后退!”她大喊一声。
“好,我退后……”路天峰张开双手,慢慢地往后倒退着,“你为什么还不开枪?”
“后退!退到窗边!”
路天峰缓缓地后退着。他很快就明白了,黄萱萱之所以没有马上开枪,只是为了避免事后解释这种非常规的超近距离射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只要自己退到窗边,两人之间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她就有了足够的开枪理由。
“萱萱,你很聪明。”路天峰无奈地感慨道,“只可惜误入歧途了。”
他已经来到紧闭的窗户旁。
“老大……对不起,我别无选择,这是我的任务……”黄萱萱进入安全屋后,还是第一次称路天峰为“老大”。
多么亲切而熟悉的称呼,然而路天峰听起来却像是讽刺。
“萱萱,你是‘组织’的人吗……”
“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黄萱萱并没有回答,而是冷冷地下着指令。
“你真的要杀我吗?敢不敢对着我的眼睛说一句,你真的想要杀我?”路天峰拉开了灰蓝色的窗帘,不胜唏嘘地看着这位曾经忠心耿耿的下属。
黄萱萱眼里似乎泛起了泪花,但她并没有回避路天峰的目光,冷酷无情地说道:“路天峰,我要杀了你。”
“咔嗒。”
那是手枪保险被打开的声音。
路天峰虽然已经当了多年的警察,但每次听见这声音响起,难免还是会心潮澎湃。
这声音代表着罪恶即将被歼灭,正义即将来临。只是这次,这咔哒声预示着他正游走在生与死的边缘。
黄萱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枪口瞄准路天峰的额头。
“再见了,老大。”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路天峰脑海里想的竟然不是自己,也不是陈诺兰,而是纳闷为什么黄萱萱仍然称他为“老大”。
路天峰闭上了眼睛,所以他看不见黄萱萱的眼泪在慢慢地流淌,也看不见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甚至已经将自己的嘴唇咬破,鲜血缓缓地渗出。
他既不害怕,也不后悔,只是有点遗憾,如果还能活下去,该有多好。
“噗——”
这是子弹穿过血肉的声音。这是死人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路天峰睁开眼睛。
“嗬——呼——”
这是呼吸的声音,是路天峰自己在呼吸的声音。
没错,路天峰依然活着,而黄萱萱倒了下去。她双眼圆睁,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脸上带着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窗上有一个小洞,是狙击枪的子弹穿过玻璃留下的痕迹,而在黄萱萱的额头同时出现了一个小洞,鲜血正从洞里不紧不慢地流出来,在地板上形成一滩越来越大的污渍。黄萱萱的嘴巴张成一个O形,好像还想说点什么。
但事实上,那颗子弹贯穿头部,几乎在一瞬间就夺去了黄萱萱的生命。
路天峰并没有一丝一毫死里逃生的喜悦,眼前的尸体让他觉得恶心、反胃。躺在床上无辜受罪的陈诺兰生死未卜,他要马上将她送到医院去抢救。
但路天峰发现自己连一步都迈不开了,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精神也极度疲惫,眼前的景象在旋转、变暗。
“快撑不住了……”
这时候,又有人冲进来了。
“老大,你没事吧!”声音是余勇生的,而路天峰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了。
“我没事……”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萱萱!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余勇生说话的声音都变调了。
“路队……”一个能让路天峰安心的声音倏地响起,属于童瑶。
救护车。
处理现场。
深入调查。
汇报领导。
请求支援。
路天峰想说的东西太多太多,却什么都没说出口,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四月十五日,第五次循环,下午五点。
路天峰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前是一片雪白。
“路队,你醒了?”没想到童瑶一直在自己的身边陪伴着,而且,只有她一个人在。
路天峰轻轻地摇了摇头,好让自己飞散的思绪快速集中起来。
“你还好吧?”童瑶关切地问道,同时递给他一杯温水。
“风腾基因那边怎么样了?”路天峰接过杯子,连水都没喝就发问道。
童瑶愣了愣,大概没料到路天峰连自己身体都顾不上,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他们在半小时前举行了紧急新闻发布会,樊敏恩宣布接替骆滕风,成为新任CEO。与此同时,樊敏恩还宣布了与Volly达成投资协议的消息。”
“骆滕风用别人的鲜血和生命铺就的宏图大略,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啊……”路天峰不由得感慨这个世界的残酷,生死成败也不过是转瞬之间。
“在朱世明死亡现场提取的爆炸物,经过初步检测,证实和张翰林、高俊杰两起案件之中使用的爆炸物成分来源一致。”童谣顿了顿,又说,“但我们还没找到骆滕风指使朱世明行凶的证据。”
“人都死了,找到证据还有什么意义呢?”路天峰发出了一句不应该由警察说出口的感叹。
“然而,我完全无法理解黄萱萱为什么要下毒杀死骆滕风,又加害你和陈诺兰。”
路天峰突然把目光投向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不再说话。
“路队?”
路天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连累你。”
“但我已经听见你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哪一句?”路天峰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尽量不泄露任何关键信息。
“你质问黄萱萱是不是组织的人,那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组织?”
路天峰长叹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电子元件。这正是骆滕风远程杀死朱世明的关键道具,同时也是路天峰的救命稻草。
刚才路天峰和黄萱萱的全部对话,就是通过这东西,原原本本地传到了童瑶的耳中。
“想不到这玩意儿救了我,也许又害了你。”
“路队,当你在我的手机上输入那一串陌生的11位数字时,我真是完全蒙了,搞不清楚你到底想干什么,但我还是下意识地跟踪和监听了这个号码。”
“我知道你在监听,所以才故意诱使她多说话,只可惜还是没能从她口里套出更多的情报。”
但路天峰还是成功诱使黄萱萱说出了最为致命的那句话。
“路天峰,我要杀了你!”
正是这一句话,才让童瑶有足够的理由命令狙击手射击。
“但你当时为什么不直说呢?如果我没能理解你的意思呢?如果我不能及时跟踪信号赶到现场呢?如果我并没有提前安排狙击手呢?”童瑶连珠炮似的问道。
只要童瑶的应对策略稍有瑕疵,路天峰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路天峰将目光转向窗外:“当时情况紧急,我根本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但我相信你会采用最正确的处理方法。童瑶,我说过,我信任你。”
童瑶的脸似乎红了:“你太过奖了。”
“身为一名警察,你已经圆满完成了你的任务。”路天峰暗暗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太过危险了,我不希望涉及更多无关人士……”
“路队,我并不是什么无关人士。”童瑶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我不会抛弃我的上司,更不会抛弃我的朋友。”
路天峰感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来我所说的东西,也许听起来像科幻电影的情节,但绝对不是跟你开玩笑。”
“嗯,我知道了。”
“在我们这个世界上,时不时会有时间循环发生……”路天峰用最简短的语言,向童瑶介绍了一遍时间循环的规律。
童瑶听完之后,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相信吗?”
“既然普通人根本无法证实或者否定时间循环的存在,那么我暂且选择相信。”童瑶的回答让路天峰颇感意外。
“现在我怀疑黄萱萱的背后有个组织,他们想要杀死所有能够感知时间循环的人和相关的知情人士。”路天峰严肃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童瑶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个……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啊……”
“哪里说不过去?”
“按照你的说法,骆滕风是感知者,当然会被除掉,但陈诺兰呢?她应该没有感知时间循环的能力吧?”
“嗯……”这样一说,路天峰才察觉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误区。
“另外一点奇怪的地方就是,黄萱萱为什么不早点除掉骆滕风?事实上,她作为贴身护卫的一员,有相当多机会可以下手,怎么非要等到今天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路天峰顿时恍然大悟。
“因为今天所发生的某些事情,触发了组织的杀机。”
“是什么?”
“风腾基因拿到了Volly 的投资,骆滕风将有机会独掌大权,联手陈诺兰进行RAN技术的新研发——这就是组织所不能接受的状况。”
童瑶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样说来,风腾基因和RAN技术本身就充满了秘密。”
“而解开一切秘密的关键,就在陈诺兰身上。”路天峰的声调突然变得沙哑起来,“我希望她能够快点醒过来……”
“一定会的。”童瑶想了很久,才说出这样一句无力的安慰。
但很多时候,人只需要一句毫无意义的安慰,就能坚持下去。
“童瑶,请记住,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童瑶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替我办理出院手续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办……”
第九章 终章
1
四月十五日,深夜时分,警局审讯室。
程拓的双眼布满血丝,看着眼前的笔录出神。
“这就交代完啦?”程拓终于开口问。
“嗯,是的。”
“这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是骆滕风,他在幕后策划并指使化名‘莫睿’的朱世明完成了至少两起杀人案件——他们两人先后杀死了张翰林和高俊杰。朱世明以为这样做可以毁掉风腾基因,实施对骆滕风的报复,但实际上只是帮骆滕风获得风腾基因的绝对控制权。而骆滕风在完成他的计划之后,利用小型炸弹将朱世明灭口。”
“没错,程队总结得很好。”
程拓皱起眉头:“但疑问和漏洞还是很多啊,骆滕风是怎么策划出这种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的呢?”
“也许他只是运气特别好。”
“黄萱萱为什么要下毒杀死骆滕风?”
“我不知道。”
程拓沉默片刻,才说:“你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将陈诺兰藏在安全屋里?”
“我担心X会对陈诺兰下手,事实证明,我错了。”
“那私自带走骆滕风的原因呢?”
“也是我做错了。程队,我知道在这次任务当中我犯下了太多的错误,我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这可不是一句认错就行的。”
“我申请停职,接受调查。”
程拓长叹一声,他明知路天峰隐瞒了很多东西,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天峰,你可以把真相告诉我吗?”程拓放下了手中的纸笔。
路天峰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程队,这就是我们所需要的真相。”
“真正的真相呢?”
“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真相。”路天峰边说边摇头。
程拓轻轻地敲了敲桌子,苦笑着离开。
路天峰安静地坐了一小会儿,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总算要到零点了。这一天,还真是无比漫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再漫长的一天,也总会过去的。
路天峰闭上眼睛,又再挣开,轻轻说了句:“你好,新的一天。”
2
四月十六日,晚上八点。
安静的医院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医生,护士!快来人,病人醒过来了!”
值班医生和护士匆匆赶往单人病房,只见路天峰站在病床边,紧握着陈诺兰的右手,而已经昏睡了差不多两天的陈诺兰睁开双眼,苍白的脸上是迷迷糊糊的表情。
“诺兰,你还好吧?”
“我……没事……”陈诺兰的声音非常沙哑。
“家属先让一让,我们要做个检查。”医生拍了拍路天峰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诺兰,我就在外面等你,别担心哦!”路天峰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陈诺兰眨着空洞无神的大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谁?”
“什么?”路天峰一愣。
“我是谁……”陈诺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插满了输液管,“这是……哪里……”
“先出去一下吧!”医生眼见路天峰的神色不对,赶紧用力地把他推出门外,“放心吧,暂时性的失忆是很常见的事情,让她休息一会儿就好的。”
路天峰木然地退出病房,怔怔地站着。
病房里,医生和护士开始忙碌地替陈诺兰做检查。
陈诺兰悄悄地张开手掌,看了看手心上写的四个字:假装失忆。
她不知道路天峰为什么要这样叮嘱自己,只是无条件地信任他,信任他所说的一切。
于是她又攥紧了拳头,用汗水慢慢抹去手上的字迹……
3
四月十七日,晚上九点,风腾基因总裁办公室内。
樊敏恩将手中的文件夹扔到桌面上,看着堆积如山的资料,不由得打了个呵欠。
“这么多东西,什么时候才看得完啊?”
这时候,高缈缈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走了进来。
樊敏恩抢先说道:“天哪,别告诉我又有什么非看不可的重要资料。”
“樊总,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而且很奇怪……”高缈缈吞吞吐吐地说。
“奇怪?”
“在技术文档资料库内,发现了研发项目代号为‘RAN-X’的文件夹,但文件夹里面的内容全部加密了,无法查看。我问遍了整个研发部门,都没有人知道这个项目的存在,更别说密码了。”
“RAN-X?我也没听说过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樊敏恩想了想,说:“显然你还没有问遍研发部门的每一个人。”
“陈诺兰?”高缈缈马上醒悟。
“等她醒过来之后,立即去确认这件事。”
“那如果……她一直醒不过来呢?”高缈缈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樊敏恩冷冷地说:“这世界上还有无法破解的密码吗?作为研发部负责人,你一定会替我想出办法解决问题吧?”
高缈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但仍然低声下气地回答道:“明白了,樊总。”
4
四月十八日,凌晨。
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两个人影站在阴暗的后巷内。
“这件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了吗?”一个冷冰冰的男声。
“是的,骆滕风死后,再也没人知道RAN-X的秘密了。”答话的是另外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
“陈诺兰呢?”
“陈诺兰原本就不清楚RAN-X计划的真正目的是通过基因技术创造出时间循环感知者,更何况她现在已经失忆了,能否恢复记忆还是个未知数。”
“然而,她的男朋友是个不受我们控制的感知者。”
沙哑的男声犹豫了几秒钟,才说:“路天峰应该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现在他很可能连警察的工作都保不住了……”
语气冰冷的男子闷哼一声:“你最好帮他保住这份工作。”
“为什么?”声音沙哑的男子惊讶地抬起头,街灯照亮了他那张帅气的侧脸——竟然是路天峰的上司程拓,“您难道不担心路天峰会利用警方的资源调查我们吗?”
“相比之下,我更担心他用非常规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所以还是让他继续当警察吧。”
“可是……”
“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程拓不再反驳,垂着头道:“绝对不敢,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男人长叹一声:“警局方面就拜托你了。”
“好。”
程拓头顶的街灯熄灭了,不远处的一盏街灯亮起。
那个让程拓言听计从的男人原来已经满头白发,脸上带着历经风霜的淡漠表情,一双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周焕盛。
“八年,这个世界已经将我遗忘了吧……”他仰头望向天上的月亮,感慨万千。
此时此刻,又有谁也在仰望着同样的明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