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江克扬道:“刑警对于我、老伍、马儿、老袁是养家糊口的职业,工资是我们家庭收入的半壁江山,甚至是大半壁江山,再苦再累都得干。再加上职业荣誉感和自豪感以及相应的社会地位,当刑警总体来说还算不错的工作。你和我们终究不同,难道要一直做侦查员?”
侯大利道:“你这是灵魂之问,我暂时无法回答。最起码,现在还没有退出的打算。那我问你,你的职业目标是什么?”
江克扬道:“我的职业目标很简单,做好工作,出成绩更好。重案大队个个都是人精,升职太难,熬几年,在区刑警大队或者其他部门任个职,这辈子也就差不多了。”
侯大利道:“我也说个现实目标,至少要等到杨帆案水落石出。”
江克扬道:“晚上就别安排了,我老婆从农村弄了点土货,约上马儿、老伍和老袁,一起喝酒。”
谈话间,两人来到长青县。在长青城关派出所民警的陪同下,找到了杨家政。
杨家政白白胖胖,和照片中的杨为民极为神似。他见到派出所民警也不拘束,团团发了烟,笑呵呵地道:“你们有什么事情,还专门跑一趟,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到派出所去。”
派出所民警聊了一些杂事后,江克扬很自然地接过话题,道:“老杨,有个小问题,5月27日上午9点17分,杨为民是不是给你打了电话?”
杨家政拿出手机,翻了翻,道:“嗯,有一个电话,是老大打过来的。”
江克扬道:“杨为民是老大?”
杨家政道:“是啊,为民是我大儿子。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江克扬追问道:“是杨为民打的电话?”
杨家政道:“确实是为民打的。”
江克扬道:“你们聊的啥事?”
杨家政道:“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我要盖房子,准备修成什么样式。这是我们家的大事,这段时间打电话,我们主要谈这事。”
江克扬笑道:“杨为民本来就是搞建筑的,有他把关,房子应该盖得很气派。”
杨家政乐呵呵地道:“老大拿了图纸过来,说是要按照图纸来盖。我们商量好,老大出材料,老二出力,我出工钱。”
江克扬道:“5月27日上午,你们父子俩通电话,杨为民喝醉酒没有?”
杨家政道:“大清早,哪个喝酒哟。我家老大从来没有在早上喝酒的习惯。你们今天过来,就是问这个电话吗?杨为民是不是出事了,你们要给我说。”
江克扬含糊地道:“没大事,就是了解下情况。”
通过与杨家政见面,验证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杨为民在5月27日上午9点17分与其父亲有过通话。
侯大利和江克扬返回刑警新楼不久,马小兵和袁来安带回5月25日、5月26日、5月27日和5月28日金色酒吧的内部视频,以及杨为民5月26日晚餐视频和居家附近的视频。
金色酒吧位于金色天街,两者都冠以金色名字,但并不是一家人。金色酒吧属于新琪公司,金色天街则是金家的产业。
5月26日当晚10点的视频有四个角度,基本上覆盖了酒吧各个方位。
第一个角度的视频正对舞台方向,舞台上一个女人穿着吊带和短裙,大声喊“Are you ready”,随着音乐响起,舞台两边射出五彩纸条,灯光闪烁起来,形成了能让肾上腺素上升的特殊氛围。
看见台上领舞的女子,侯大利立刻瞪大了眼睛。那女子是吴煜案中的重要人物肖霄。在吴煜案里,肖霄作为受害者出现,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说话时还爱流眼泪。此刻站在舞台上,她身穿小吊带,裙子包不住屁股,身材火辣,表情狂野,非常时尚,与当日形象有着巨大反差。
两曲舞罢,肖霄离开舞台。
第二个角度的视频正对大厅,在10点31分,二建老板邱宏兵和五个男子走进酒吧,杨为民应该是熟客,走到最前面,不断跟人打招呼,带着邱宏兵等人来到舞台对面的一个大卡座。他们坐下约十分钟,半小时前还在舞台热舞的肖霄出现在监控视频中。肖霄已经去掉热辣装扮,换上寻常的T恤和牛仔裤,坐在邱宏兵身边。
从神态上来看,肖霄和邱宏兵非常亲密。肖霄身体紧靠邱宏兵,还将头靠在邱宏兵肩膀上,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邱宏兵左手搂着肖霄的腰,不时上下抚摸。一起喝酒的男人们对邱宏兵和肖霄的动作熟视无睹,说说笑笑,互相敬酒,好不热闹。
肖霄在吴煜案中有着极为特殊的作用,与其周旋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李友青惹上一堆麻烦,吴煜横死街头,施文强难逃一死。正因此,侯大利将视线集中到肖霄身上。
快进视频,从这个角度的视频能看到在凌晨1点左右,邱宏兵等人离开卡座。
从视频来看,六个男子中有一人没有喝酒。
第三个角度的视频正对前往卫生间的通道。
在11点40分时,邱宏兵和肖霄一起去卫生间。走道灯光相对昏暗,肖霄抱住了邱宏兵。两人靠在墙角接吻,非常投入,身边走过数人都没能干扰他们。随后,两人分别进入了卫生间,邱宏兵出来后,在墙角站了一会儿,等到肖霄出来,两人搂搂抱抱走回卡座。
凌晨0点23分,杨为民出现在通道上,站在通道上打了一个电话。
第四个角度的视频是在大门口。
进门时,时间在10点31分,杨为民走在最前面,邱宏兵被诸人簇拥。
离开时,是凌晨1点22分,未喝酒那人走在最前,其他的人都明显带有醉意,走路不稳,东倒西歪。肖霄搀扶着邱宏兵,站在酒吧门口。一分钟左右,车灯闪起,肖霄和邱宏兵上车,坐在中间位置。杨为民坐在副驾驶位置。随后,商务车开走。其他几人则纷纷乘坐出租车离开。
侯大利拿出小笔记本,写下感受:邱宏兵和肖霄关系暧昧。从现场表现来看,邱宏兵敢于当着诸多员工的面与肖霄有亲密动作,说明一起喝酒的员工都是其嫡系,不会把这事传到张冬梅耳中。
另外还有一个疑问:杨为民在0点23分时还在打电话,第二天上午9点多还与其父亲通了话,他的手机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放下笔记本,他反复查看四个角度的视频。
“伍强有意外收获,查到面包车的踪迹了。”江克扬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后,推门而入。
侯大利道:“啊,这是好事,你先看酒吧的监控视频。”
看完杨为民在走道上打电话的片段后,他又指着视频道:“你看得出这个女子是谁吗?”
江克扬摇了摇头,道:“没看出来。”
侯大利这才想起吴煜案是由张国强探组经办,江克扬并不熟悉肖霄,介绍道:“吴煜案中的肖霄,在吴煜案中打扮得很保守,在舞台上就彻底江湖了。肖霄和邱宏兵关系密切,很有意思啊。”
江克扬道:“这个女的混夜场,与邱宏兵这种大老板周旋,不是很正常吗。这就是欢场的现实,一个爱钱,一个贪图年轻女子,逢场作戏罢了。”
侯大利道:“肖霄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她心机很深。等会儿我给你细说此案。我先来说邱宏兵。邱宏兵能崛起全靠岳父张大树,邱宏兵在公共场合和肖霄如此亲密,难道不怕被岳父知道。张大树可以纵容自己的儿子在外面胡来,绝不可能纵容女婿在外面胡来。”
“有钱人的世界,还真是混乱。伍强和派出所民警去走访,发现一个餐厅二楼里有监控,有一个探头对准门口街道。”江克扬插了一个硬盘到电脑插口,电脑里显现出来餐厅的监控画面。这家餐厅生意火爆,这些年在建设监控系统上投了不少钱,监控探头的清晰度很高,能看清楚开车人的面容。
一辆面包车在5月27日上午10点47分出现在监控探头里,从中山大道向西开去。江克扬暂停了视频,指着面画道:“这个监控探头恰好位于十字路口上,从南门出来的车,如果向西行,必然经过这个监控探头。如果向东方向在这个时间段没有面包车经过,出现在镜头里的这辆车最有可能就是用来作案的车辆。”
侯大利道:“看得清车牌。”
江克扬道:“已经查过,车牌是假的。整个江州有接近一万辆江州牌照的面包车,这辆车有七成新,没有特殊的痕迹。换了车牌后,可以大摇大摆上路。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在驾驶员手臂上。”
副驾驶位置没有乘客,驾驶员戴着帽子,看不清相貌。他穿着短袖,手腕处有一处文身,应该是刻了一个字。监控视频虽然很清晰,由于面包车在行驶中,一晃而过,无法辨认手腕上是什么字。
侯大利用放大镜望了一会儿,道:“太可惜了,看不清楚是什么字。这也是一条重要线索,下一步要继续追查。我们当下的重点目标是杨为民,5月26日晚上12点后,杨为民用手机打电话。5月27日早上9点后,杨为民还用手机和其父亲通了话。而在杨为民第一次的自述中,5月27日上午他一直在家睡觉,醒来后发现手机丢失。这人不老实,说谎。”
6月30日,下午4点30分,江州二建的电话机主杨为民被带到刑警新楼的办案区。杨为民是典型办公室主任长相,微胖,肤白,眼皮微微浮肿,面对两位警察时满脸无辜,还没有等警察开口,主动道:“警官,我一个月前就讲了,我的手机是真掉了。”
这一次,江克扬负责询问,侯大利做记录并观察。
江克扬态度和蔼地道:“今天还有些事情,需要你核实,谢谢配合我们的工作。”
杨为民翻了翻眼皮,道:“我肯定配合,希望你们动作快点,我是二建办公室主任,事情多得很。”
江克扬道:“5月27日上午,你在做什么?”
杨为民道:“5月27日,我请假休息。”
江克扬道:“一个月前的事情,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要写工作日志的。5月26日晚上,我喝醉了,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发现手机不在,办公室也没有,便在下午去电信局挂失。”杨为民在江州二建当了多年办公室主任,社会经验丰富,这次到刑警大楼的询问区,意味着自己没有犯大事,但是对方出示了询问通知书,很正式,这让他心生忐忑,又问道:“警官,你们一直在问我的手机,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江克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发问道:“5月26日晚上,你在做什么?”
杨为民道:“我刚才说过了。”
江克扬道:“和谁喝酒?”
杨为民道:“5月26日晚上,我们办公室聚餐喝酒,在金色天街的江州私房菜,邱老大也参加了,有七个人参加,可以互相作证。后来,我们又到金色酒吧喝酒,喝完酒,我就回家了。参加的人多,这个说不了谎。”
江克扬道:“在5月27日上午,你打了几个电话?”
杨为民道:“我醒了后就没有找到电话,一个都没有打。”
江克扬道:“你是怎么回家的?”
杨为民道:“公司司机小章没有喝酒,送邱老大回家后,小章再送我回家。我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起床后,我到楼下吃了豆花饭,要了一个肥肠笼子。楼下老板可以为我作证。”
江克扬道:“豆花馆叫什么名字?”
杨为民道:“长青豆花馆,老板姓杜,我们都喊他杜二娃。”
江克扬道:“你是几点去吃豆花饭的?”
杨为民道:“1点多吧。我去吃饭的时候,豆花馆没啥人了,只剩了一笼肥肠。”
江克扬道:“你是什么时间发现手机丢失的?”
询问室设置得和寻常会客厅接近,这和讯问室不一样,没有特意制造出严肃紧张的气氛。杨为民用很无奈的声音道:“警官,我刚说过吧,我是中午起床后发现手机丢了,司机小章特意在车上找了,又到我办公室找了,都没有找到。你们不相信,可以问小章。正因为没有找到,我才去挂失的。”
江克扬不动声色地道:“5月27日上午,你的手机上有一个通话记录,号码是×××××××××××,这个电话号码你有印象吗?”
杨为民用手抓了抓头发,道:“警官,我真不知道这个号码。我手机丢了,肯定有人捡到了我的手机,然后打了这个电话,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江克扬再问:“你平时使用几部手机?”
杨为民苦着脸,道:“警官,我就是一个打工的,能用几部手机?我只有一部手机,就是丢掉的那一部。”
江克扬清了清嗓子,准备进入“核打击”阶段,道:“你说手机掉了,是5月26日晚上掉的,还是5月27日上午?”
杨为民很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那天喝得烂醉,断片了,真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掉的,多半是在酒吧掉的。”
江克扬道:“我们调取了酒吧录像,你在5月27日凌晨0点还在打电话。你看一看视频,再想一想。”
看罢视频,杨为民道:“我想起来了。我是给我老婆打电话,她在阳州,每天都要查岗。”
江克扬道:“那在5月27日上午,除了×××××××××××这个号码,你还给其他人打过电话吗?”
杨为民赌咒发誓道:“我睡醒都是中午了,绝对没有打过电话。”
江克扬用轻蔑的眼光瞧着杨为民,道:“那我给你看一张从电信开出来的通话记录,你给我解释清楚。”
面对与父亲的通话记录,杨为民摸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道:“我应该没有和我爸打过电话,肯定是捡到电话的人误打的。”
江克扬道:“你的手机和你父亲通话了接近四分钟,讨论了如何修房子。你要怎么解释?”
杨为民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爸给我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问我出了什么事,原来你们已经找了我爸。”说到这儿,他激动起来,道:“你们平白无故折腾我,不仅折腾我,还要去折腾我父亲。是泥人也有点土脾气,你们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会找你们领导要个说法。”
江克扬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后,结束了与杨为民的谈话。
马小兵和袁来安接到电话后,放下手里的事,找到了江州二建的司机小章,核实杨为民所言。经调查,小章证实:在5月27日凌晨,他先后送邱老大、杨主任回家。5月27日中午,他接到了杨主任的座机电话,在车上和办公室都查看了,没有找到杨主任的手机。
马小兵和袁来安随即来到杨为民楼下的长青豆花馆,核实杨为民行踪。经长青豆花馆老板回忆:杨为民确实在5月底的一天,在中午来吃过豆花饭。杨为民一般是在早上吃豆花馆,只有那天是在中午过来,所以有记忆,但无法准确回忆是哪一天。
所有能够找到的证据串起来,基本确定杨为民说谎。
即将下班之时,张小舒来到侯大利办公室。
“李主任给我详细讲了二道拐黑骨案,你是冤枉的。为什么受伤害的都是在一线冲锋陷阵、流血流汗的基层警察,先是钱所长,现在又是你。”张小舒坐在办公桌对面,声音充满愤激。
“你找我,为了这事?”
“是的。由你这事,我联想到自己,若是在尸检中出现失误,是不是也会被追责。如果问题是疏忽大意,那我还能接受;如果问题是知识水平达不到,被追责就很冤枉。”
“收到实名举报信,成立联合调查组,这是很正常的操作。”
“难道你就不感到委屈?我听到此事很气愤。如果联合调查组得出了不利于你的结果,你怎么办?”
这是侯大利反复思考过的地方,尽管问心无愧,可是若是真出现了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是忍辱负重,还是甩手走人,必须有所选择。他想了想,很正式地回答道:“只要不开除我,在现阶段,我还得留在警察队伍里。”
江克扬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道:“我们准备出发了。张小舒别走啊,到我家吃饭,没有其他人,都是一组的兄弟。”
为了联合调查组的事情,张小舒特意来安慰自己,侯大利也就不能继续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道:“走吧,一起去。”
半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江州铁路家属院。江克扬妻子张静下厨,弄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摆上了珍藏十几年的好酒。
马小兵闻到香味,哇地叫了一声,道:“还有泡椒爆炒鳝鱼片,这是我的最爱。”
张静热情地要把侯大利让到主位。侯大利道:“今天是家宴,按年龄大小坐位置,我不能坐主位。“
张静拉着侯大利的胳膊不松手,道:“侯组长必须坐主位,如果不是你,我们家娃儿怎么能读到朝阳西城小学。娃儿读书是最大的事情,这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马小兵、伍强、袁来安、张小舒等人这才知道今天晚餐的另一个主题。
等到侯大利落座后,张静又道:“小舒妹妹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坐到上面来。”
张小舒推托不了,坐在侯大利身边。
一大桌子菜都以江州菜为主,花椒、辣椒雄霸全席,香气浓郁。
江克扬开了一瓶酒,倒了五杯,道:“今天这杯酒是两个意思:一是感谢组长帮忙,让娃儿能进入朝阳西城小学;二是组长被调查,我们都不服。不服归不服,现在还只能等结果。哥几个和张小舒今天就陪组长喝几杯。”
侯大利豪爽地道:“什么都不说,干一杯。”
江克扬心细,为张小舒要了一杯饮料。张小舒举起饮料瓶,和重案一组的糙汉子们重重地碰了杯。糙汉子们高高兴兴喝酒,不知不觉又谈起各自遇到过的疑难怪案,气氛热烈。
张小舒觉得喝饮料没有劲头,要了一碗白米饭,泡上酸汤,吃得酣畅淋漓。吃了两碗饭,她才放下碗。


第十一章 湖州人的磁性声音
7月1日,早会。
各组汇报了调查情况后,侯大利道:“拆迁是龙泰公司负责,龙泰公司仅仅碰瓷,没有触碰犯罪的底线。江州二建办公室主任杨为民做的事则是涉嫌犯罪。老文化宫南门,面包车中出现的四人从路线选择到把母子弄上车,时间精确,手法专业,分明就是一伙老手。他们精心做了一个局,然后又留下一个能让我们必然查到的大破绽,这讲不通。除非,这个大破绽是故意留下来的。”
在侦办黑骨案、碎尸案和吴煜案后,重案一组所有侦查员都认可了“侯大利就是神探”,侯大利之所以是神探,核心原因是其看问题的深度和广度都非同一般,这是工作细致的结果,是刑侦知识积累的结果,也是天赋的体现。当侯大利提出线索中出现的矛盾点后,诸人都沉思起来。
侯大利又道:“我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既然查出杨为民在说谎,那就暂时不考虑整个事件中存在的疑点,按程序把杨为民带过来询问。同时开搜查证,搜查杨为民住所和办公场地,查找与张英有关的照片,寻找相机。”
按照江州市搜查制度,老克探组根据办案需要,确定了搜查对象与范围,制作《呈请搜查报告书》,按程序送给领导签字。
走搜查流程时,杨为民再次被带到刑警新楼办案区。
杨为民情绪激动地对两位警官道:“你们不能三番五次让我过来,我还要工作,我的工作很重要。”
侯大利看了杨为民一眼,低头,打开笔记本。
杨为民感觉年轻警官的眼神如刀锋一般,在自己脸上轻轻划了一下,皮肤似乎一下就绽开了。他下意识朝后缩了缩,气势不由得低落下来,赔笑道:“警官,我很配合工作,说的都是实话。”
江克扬又问了一些细节。杨为民的回答和掌握到的情况基本一致,完整勾勒出杨为民在5月26日晚上和27日上午的活动细节。
马小兵拿到了搜查证,来到询问区。
“我一直在忍你们。我到底犯了哪条王法,要给我说清楚。”杨为民看到搜查证,忍无可忍,终于翻了脸。
侯大利道:“我们是依法搜查,请你配合。如果不配合,那我们就强制搜查。”
杨为民想拍桌子,手举在半空,又落了下来。他垂头丧气地跟在几名警察身后,前往江州二建办公室。
即将到达江州二建办公室时,杨为民的脸变成猪肝色,道:“江警官,侯警官,为什么要搜我的办公室,你们到底想要搜什么?古时候就算杀人也得说明罪行,你们真是太过分了。这事我不会罢休,要找律师告你们。江州二建背靠大树集团,好歹也认识几个人。”
几个警察都没有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进入江州二建办公楼五楼,杨为民见大老板邱宏兵的房门紧闭,暗自松了一口气。副总经理肖红出现在面前之时,杨为民结结巴巴地道:“肖总,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警察总是找我。”
肖红高傲地扬了扬下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公安依法搜查,我们必须配合。”
办公室小李出现在走道上,探头探脑张望。
杨为民一股无名火正无处发泄,道:“你来凑什么热闹,回办公室去。”
肖红道:“你吼什么吼,我和小李都是警方叫过来的见证人。”
江克扬、马小兵负责搜查办公室,伍强和袁来安则到楼下搜查商务车。
杨为民办公室有一排上锁的铁皮柜,钥匙放在上了锁的抽屉里。马小兵打开铁皮柜,在铁皮柜里发现了一台相机,还有一个信封,打开信封,里面有十几张照片,全是张英的裸照,各个角度都有。
看见裸照,肖红气得浑身发抖,挥手扇了杨为民一个耳光,道:“你这个衣冠禽兽,和你一起工作,我恶心。”
望着照片,杨为民不停揉眼睛,双腿发软,喊道:“冤枉,真是冤枉,有人在陷害我。”
侯大利指着相机道:“这是不是你的相机?”
杨为民脸上肌肉不停颤抖,道:“是我的相机。有人在陷害我,肯定有人陷害我,肖红,是不是你这个贱货?肯定是你,你他妈的不得好死。”
侯大利打开相机,看了看里面的内容,裸体照片仍然存在里面。
肖红满脸嫌弃,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这个死变态。”
发现了张英的裸照,这就意味着张英受侮辱是真实的,可以立案,为张正虎找回公道算是大大进了一步。侯大利仍然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脑中竖起了一排排问号。
杨为民再次来到刑警新楼,这一次不再进入询问室,而是直接进入讯问室。询问室布置得如同一般会客室,讯问室的椅子则对被讯问人有约束。
“我比窦娥还冤枉,警官,有人陷害我。”杨为民坐在椅子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询问是以江克扬为主,讯问则以侯大利为主。
走完必要程序后,侯大利道:“江州二建,有谁是湖州人?”
杨为民道:“老板邱宏兵是湖州人,下面员工也有湖州人。”
侯大利道:“5月26日晚上,你和谁在一起喝酒?”
杨为民道:“我说过好多遍了。”
侯大利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杨为民,你要认清楚形势,前两次是叫你过来询问,这一次是讯问,你明白询问和讯问的意义吗?”
杨为民垂头丧气地道:“那天晚上,我们公司员工在一起喝酒,具体有邱宏兵、小章⋯⋯”
与张正虎通话的手机是杨为民的手机,说话人是湖州口音,而邱宏兵恰好又是湖州人。侯大利不太相信邱宏兵这种级别的老板会赤膊上阵,这非常不合情理。但是,证据已经指向了邱宏兵,必须调查。
江克扬找理由和邱宏兵通了话,通话之时,特意录了音。随后,老克探组又在刑警大楼四处找湖州人,终于凑齐了九个湖州人。每个人都录了一段话,和邱宏兵说的是相同内容。
张英来到派出所后,听到第七份录音材料后,激动起来,道:“我听到的就是这个人的声音,绝对是他,声音很特殊。还是湖州口音,很好辨认。”
第七份录音材料是邱宏兵的声音。
侯大利道:“暂时不要下结论,听完再说。”
听完十份录音材料后,侯大利打乱了播放顺序,听到第四份材料时,张英道:“就是这人的声音,绝对是。”
第四份材料正是邱宏兵的声音。
侯大利道:“江州很多湖州人,你确定是他?”
张英道:“肯定是他。这人声音低,非常浑厚。”
邱宏兵声音富有磁性,辨识度很高,张英坚持认为录音中的声音就是当天威胁自己的那人的声音。
从理论上来说,不管是嫌疑人、受害人还是证人,受到案发时的环境、人员、物品、光照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加上时间流逝产生的记忆流失,其主观判断会发生偏差,还会出现多次描述不一致的现象。张英认定打电话者是湖州口音,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看法,有可能出现误差。
张正虎使用的是老年山寨机,声音很响,当时坐在其对面的李强听到了对话内容。
江州市看守所,李强被带到提讯室。冲动是魔鬼,张正虎一时冲动,持铁锹打断了一名龙泰公司员工的手臂,又追打正在执法的派出所民警,结果中枪身亡。李强本人用菜刀砍伤了正在执法的民警,导致民警张勇缝了十几针。如今他失去自由,每天在看守所监舍里度日如年。
侯大利隔着铁栅栏注视萎靡不振的李强,道:“张正虎接到电话的时候,你听得到电话声音吗?”
李强多次回答过这个问题,有些心烦,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张正虎用的是老年人手机,声音大得很,我坐在他对面,听得清清楚楚。”
侯大利道:“打电话那人是什么地方的口音?”
李强有些张口结舌,道:“你不问我打电话那人说的是什么内容吗?”
侯大利强调道:“打电话那人是什么地方的口音?我问的是这个问题。”
这是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情,李强反复回忆那个引起张正虎发怒的电话内容,多次强化后,至今仍然将听到的电话内容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次来提审的警官不按常规出牌,问起电话里的声音是什么口音。李强苦苦思索了一会儿,道:“好像是湖州口音。”
侯大利道:“你确定?”
李强道:“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湖州口音。”
听罢十份内容相同的录音后,李强苦着脸道:“时间隔得太长,我又没有贴着耳朵听手机,除了湖州口音非常明显以外,其他我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