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建民道:“陈支,你是什么看法?”
陈阳道:“我和赵支队的看法一致,张冬梅和顾全清出事的可能性极大。我建议顾全清失踪案移交给重案大队,由重案一组侦办。至于张冬梅是否失踪,不能轻易下结论,还得与张大树夫妻和邱宏兵再次确认。”
宫建民微微点头道:“同意陈支的意见。张大树是我市甚至是山南省著名企业家,其女儿失踪,肯定会引起广泛的社会影响,我和关局将向市委市政府汇报此事。”
东城派出所将顾全清失踪案移交给重案大队。移交完毕之后,接近下班时间。
走进小会议室,江克扬竖起大拇指,道:“组长第六感超强,祖师爷赏了你这碗饭。”
“大家以后别叫我组长了,太见外,直接称呼名字,或者叫大利。”
目前,张小舒坚持称呼侯大利为“大利”,弄得他很不自在,就主动提出去掉组长这个称呼。这样一来,张小舒的称呼就变得不再特别。
“我们还得到顾家走一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江克扬又道,“联合调查组分别找大家谈了话,又去提审了相关犯罪嫌疑人,又查了卷宗,应该很快结案。宫局应该大致知道情况,否则不会把顾全清失踪案移交给我们。”
侯大利道:“找我谈了两次,随便他们,多想无益。我和老克去顾家,马小兵和袁来安去调与邱宏兵、张冬梅和顾全清有关的视频,不管有用无用,能调来的全部调来。”
顾全清父母住在新城,接到电话后,便在家里等着即将登门的刑警支队警察。顾家是中医世家,顾全清不仅有家学,还是中医学院科班毕业,医术出色,是江州中医界的后起之秀。顾全清父亲顾樟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走来走去,不时看一看一家人的照片,目光停留在儿子脸上时,胸口总觉得被巨石压住,不祥之感从脊梁骨升起,让其如临深渊,战战兢兢。
侯大利和江克扬走进顾家后,顾樟林强忍惶恐,泡了两杯茶,端在桌前。他泡茶用的是传统茶杯,茶杯洗得很干净,洁白如新。
江克扬出示警官证,做了自我介绍,道:“你到东城所报案,说儿子顾全清失踪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顾樟林似乎没有听清楚江克扬在说什么,道:“你们不是派出所民警。是刑警支队的。难道我儿子真出事了?”说到后面,他语带恐惧,声音颤抖。
江克扬道:“根据职责,此案由刑警支队管辖。我们是来了解情况的。”
顾樟林做过多年中医,一直以来都受人尊敬,颇为注重颜面。他强压恐惧,道:“我有一儿一女,长女在阳州开中医诊所,儿子顾全清在江州开了一家康复中心。全清没有和我们住在一起,平时工作忙,经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平时我怕耽误他工作,也很少打电话。这一次,全清接近一个月没有回家,他妈要过生日,我给他打电话,接连几天都关机。我到康复中心找他,员工说全清已经外出三十多天了。我找遍了亲戚朋友,都不知道全清在哪里,这才到派出所报警。”
“我儿子是读书出来的娃儿,靠技术吃饭,从来不和社会上的人拉拉扯扯。他平时就算事情多不回家,也会打电话回来。”顾全清母亲双手紧紧抓住衣服角,不停扭动,指关节发白。
江克扬问道:“你记得起顾全清最后一次回家或者最后一个电话的具体情况吗?”
顾樟林道:“全清在一个月前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是要出去散心,三四天就回来。他在康复中心带了三个徒弟,招了五个员工。平时徒弟和员工会在康复中心轮班,他主要是做技术指导,只有一些比较严重的病人或者是比较重要的客人才亲自上手。全清隔一段时间就会到外面旅行,这是常事,我也没有太在意。这一次时间太长,手机也关机,我们担心得很。”
江克扬追问道:“最后一个电话是哪一天?”
顾樟林道:“我和他妈仔细回忆过,全清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就是要出去旅行前,后来就没有打过电话。我们打电话过去,全清总是关机。他以前在忙事情的时候,不接电话,但是事情忙完了,总是会回电话的。”
江克扬道:“顾全清有女朋友吗?”
顾樟林道:“全清长得还算帅气,有文凭,还开了一家康复中心,经济条件不错,不少老朋友都张罗着给儿子介绍女朋友。全清眼光高,一直没有正式交女朋友。”
江克扬道:“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女性朋友,请谈具体一些。”
顾樟林道:“应该有一个,还没有带回家。”
在江克扬和顾全清父母说话时,侯大利仔细观察房间情况。这是一个经济宽裕又稍显保守的家庭,家用电器全是新牌子,家具则基本上是前些年流行的实木款式。阳台上晒着中药,中药味道在空中飘散,形成了中医之家的特殊味道。
江克扬道:“顾全清平时开什么车?”
顾樟林道:“全清以前有一部轿车,年初买了一辆越野车。这次离开,轿车还在,越野车没有在车库,应该是开越野车出去玩的。”
侯大利在“越野车”上打上着重号。
江克扬问完之后,侯大利提出看一看顾全清房间的要求。
顾全清房间收拾得很整齐,最醒目的是书架上满满的书。顾樟林道:“全清和全秀都单独居住,我们给他们保留了各自的房间,回来后,他们各住各的房间。”
侯大利根据以前得来的办案经验,道:“顾全清平时有记日记的习惯吗?他的QQ号以及微博号,我们也需要。还有,我们还想要看一看他的影集。”
顾樟林道:“听说你们可以定位手机,这样找人就更容易?”
侯大利道:“有另一组民警在做这事,请你放心,我们很重视顾全清的事情,正在调集警力调查。我们需要你们配合,提供有用的线索。”
“我们会全力配合的,只要能找到儿子,什么都行。”顾全清母亲拿出儿子的影集,道,“影集里的照片都是老照片,现在的年轻人都用数码相机,存在什么空间里。”
侯大利拿起影集,慢慢翻开。
每次翻开他人的影集,就如走进了另一个人的世界,从其婴儿、少年、青年时期到现在,整个过程是连续的,能清楚地看到生命在时间长河中绽放。从照片中人的穿着打扮和生活用品,包括照片本身,还能清楚地看到社会变迁的历程。顾全清出身于中医世家,其照片中经常会出现与中医有关的场景和物品。早期是在中医院里,有其父亲简陋却标志明显的办公室,还有中医院后院,更多是中医院的家属院。青年时期则有很多中医学院的照片,此刻的顾全清称得上风华正茂,青春飞扬。近两年照片明显减少,更多的是合影,比如毕业合影、培训合影等。
翻完了第二本影集,影集后面还有些没有装照片的册页。侯大利随手翻了翻,一张照片掉落出来。这是一张日出的照片:一个女人站在山顶,张开双臂,双臂之间是喷涌而出的太阳。太阳的光线落在了女人的头发上,将其头发染成金黄色。
侯大利问道:“这个女人是谁?”
顾樟林看罢照片,递给妻子。顾全清母亲仔细看了照片,道:“我没有见过这个女子,不知道她是谁。”
侯大利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顾樟林道:“我看不出来。”
侯大利进屋之时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有相机。翻拍完照片后,他又重新翻看了一遍相册,重点看了顾全清青年时期的照片,并将自己代入进去,体会顾全清的人生。
“顾全清记日记吗?”完成拍摄后,侯大利问道。
顾樟林摇头,道:“我只见过工作笔记,真没有见过他的日记。据我所知,他只有在初中记过,后来再也没有记过了。”
顾全清父母年龄并不算大,却与数字化时代明显脱节,对儿子的QQ号、微博号以及其他社交软件账号一无所知。
从顾家出来,坐上车,侯大利没有立刻启动汽车,而是拿出照片查看那张“朝阳剪影”,道:“这个女人就是张冬梅。这张照片虽然只是一张背影,透露的信息却不少。这是看朝阳,又是在山上,所以女人和照相的人应该共同外出,才能拍朝阳。照片放在影集里,这说明照相的人就是顾全清。在女人身体角落,有一个栏杆,说明这是风景区,一般的野山不会装护栏。从女人所穿衣服和周边树木来看,这是春天。她的衣服应该是最流行的新款,查一查她所穿的裙子款式,就可能调查出来这是哪一年的照片。”
江克扬道:“如果顾全清和张冬梅是情人关系,最有可能动杀机的就是邱宏兵。情杀,这是杀人案中最常见的一种。”
车至康复中心,侯大利和江克扬来到前台。前台那名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还记得鬓角有白发的帅哥,微笑着打招呼,道:“今天做不做?还是梁医生?”
侯大利亮出证件后,说明来意,年轻女子脸上的笑容凝固下来,通知没有接诊的医生轮流和两位警察交谈。
络腮胡第一个进来,身体绷得有些紧,道:“原来你是警察,上次过来是刺探情报。”
侯大利道:“我们要了解顾全清的事,先谈话,谈话后还得做次按摩,上次做了,真舒服。这是正式的调查走访,我们要做笔录的。”
络腮胡身体慢慢放松,道:“顾老板走得太久了,确实不正常。顾老板的爸爸妈妈都过来找了几次。”
闲聊了几句,对话气氛轻松下来,谈话才正式开始。
“平时顾全清来不来康复中心?”
“他几乎每天都要来,时间不定。有不少客人都是专程来找他的。”
“顾全清的水平怎么样?”
“很棒。我年龄比他大,也得喊他一声老师。”
“顾全清最后一次到康复中心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清楚。前台有记录,每个人的出诊情况都有记录,拿出来一看就清楚。”
“平时顾全清不在的时候,你负责诊所。顾全清这次离开这么久,离开时,总会跟你交代吧?”
“他走的时候倒是说过要出去玩几天。他做事认真,也会玩,每个月都会出去几天。”
“以前出去关不关手机?”
“一般不会关手机,随时都会打电话联系。有些特殊病人过来治疗,我们还要向他征求治疗方案。”
“我要看一看诊所的记录。”
“我马上拿过来。”
⋯⋯
康复中心管理得很规范,每个来诊所的病人都单独记录,每次什么情况都记录得明明白白。顾全清出诊的次数不算多,有二十来个固定客人,张冬梅是其中一个。从记录来看,张冬梅去年初第一次就诊,就诊的原因是腰伤。在2009年5月后,张冬梅就诊的主要原因是痛经。每次为其治疗的都是顾全清。
侯大利已经勾勒出张冬梅和顾全清交往的过程。两人多半是在治疗过程中发展成情人关系。看完诊所记录,他询问了顾全清与几个病人的交往情况,前面和后面都是烟幕弹,询问张冬梅的情况才是真正目的。
络腮胡道:“张冬梅是我们中心的VIP客户,腰椎上有点问题,痛经也厉害。她每次来都指定顾老板服务。顾老板手法确实好,无人可比,几乎所有VIP客户都要求顾老板亲自服务。这一次顾老板玩得久了些,就只能由我上,好些客人还抱怨此事。最近这些天经常有电话打过来,开口就问老板回来没有。”
侯大利道:“看来顾全清深得患者喜欢,这么长时间,估计和患者都会成为朋友。”
络腮胡道:“一般来说,我们和患者的关系就是这样,他们付钱,我们为他们治疗。这些VIP客户有一部分算是例外,会和我们交朋友,出去吃吃饭,唱唱歌。”
侯大利道:“顾全清技术精,医术好,长得也帅,肯定最受欢迎。”
络腮胡骄傲地道:“那是当然。”
侯大利道:“顾全清喜欢和谁一起去玩?”
络腮胡道:“张冬梅为人豪爽,经常请我们吃饭。”
侯大利道:“张冬梅就是张大树的女儿吧。她和顾全清是什么关系?”
络腮胡上次与侯大利就谈到这个问题,只不过,上次是男人之间的默契,这次是警察和被询问人的关系。他非常谨慎地道:“他们确实是好朋友,至于其他关系,那只有当事人清楚。”
调查走访了顾全清父母家以及康复中心,侯大利和江克扬已经非常确定:顾全清作为康复中心老板,一个月没有任何音信,出事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顾全清出事,那么张冬梅出事的可能性同样也非常大。
“张大树是全市有名的企业家,难道做人如此马虎大意,女儿长时间不出现,手机关机,他们都没有任何怀疑?妻子外出一个月,手机长期关机,邱宏兵还到外面唱歌跳舞,吃吃喝喝,居然完全没有当回事。”江克扬望了侯大利一眼,道,“除了大利以外,这些老板和富二代都不正常。”
侯大利道:“其实你说反了,他们的生活才是正常的,我的生活不正常。”
江克扬道:“失踪一个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案子难点就是找到尸体。如果是凶杀案,凶手就是邱宏兵,简直就不用思考。当前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张大树夫妻,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报案。这说明父女、母女关系非常疏远。这些有钱人啊,金钱胜过亲情。还是那句话,大利除外啊,在我眼里你都不算富二代了。”
晚上7点,老克探组所有成员回到重案一组小会议室,汇集情况。在没有案子的时候,侦查员们有些懒散,不时发发牢骚,说些怪话。上了案子后,大家顿时忘记了人间烦恼,如打了鸡血。
马小兵、袁来安和伍强调取了与顾全清有关的视频,时间主要集中在5月23日和5月24日这两天。
5月23日,顾全清驾驶越野车从小区来到康复中心。下午5点,越野车离开康复中心,回到顾全清所住小区;晚上8点,越野车来到邱宏兵小区,张冬梅上了车,仍然坐在副驾驶位置;晚上8点17分,越野车出现在南郊加油站前面不远处的监控探头中。
侯大利在白板上写下重点:5月23日晚8点17分,越野车出现在南郊加油站。
5月24日的视频,没有查到顾全清的车。
除了视频以外,马小兵和袁来安还顺便调查了顾全清的越野车。4S店记得很清楚,当初是一男一女来买车,女的挺漂亮,挑选了店里最贵的这款车作为礼物,送给男的。男店员面对警察叙述这个过程时,羡慕之情毫不遮掩。伍强则调取了邱宏兵、张冬梅和顾全清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
讨论到晚上9点,侯大利做了结语:“现在情况越来越清楚,顾全清和张冬梅最后露面时间是5月23日,监控目前能查到的最晚时间是晚上8点17分。虽然还需要更深入调查,但是从前期收集到的情况来看,大体如此。现在看来,他们是准备出去度假,结果一去不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明天上午,我和老克去见邱宏兵。你们继续调视频,4月、5月和6月的视频,凡是与顾全清和张冬梅有关的,尽量多调一些回来。”
第十六章 湖州三社水库
7月6日,上午。
侯大利和江克扬前往江州二建办公楼。到现在,张大树夫妻和邱宏兵都没有报案,要调查张冬梅的情况还得以调查顾全清为切入点。
江州二建办公楼经过老机矿厂工人两次冲击,玻璃几乎都被砸毁,办公家具也多有毁坏。修配厂工人第一次冲击二建办公室时,邱宏兵见势不妙,跑得最快。其办公室在顶楼,没有任何标记,除了被踢几脚外,没有更多损伤。如今办公楼前的伸缩门紧闭,每班有四个保安,除了工作人员,其他人一律不准入内。
江克扬和邱宏兵取得联系后,进入二建办公楼。在三楼办公室等了十来分钟,邱宏兵才露面。邱宏兵三十刚出头,风度翩翩,打扮得体,非常帅气。他见到侯大利,立刻转身训斥身边人,道:“你这点眼力都没有,大利来了,都不给我讲清楚。大利也见外,到了这里,都不给我打个电话。”
邱宏兵的声音富有磁性,尽管在训人,仍然让人眼前一亮,耳中一爽。
侯大利记忆力超好,确定没有与邱宏兵见过面,道:“邱总认识我?”
邱宏兵热情洋溢地道:“当然认识,你还在读山南政法的时候,有一次国龙集团搞庆典,我们见过面。大利是稀客啊,到我办公室来喝茶。你别叫我邱总,太见外了。我比你大几岁,你就叫我一声邱哥。”
侯大利道:“平时叫邱哥,今天得叫邱总。”
邱宏兵笑道:“这么严肃,有事情吗?”
侯大利道:“有事。”
邱宏兵办公室装修豪华,十分宽大,阳台上栽有花卉,一角有茶台,而另一个角落放有钢琴。邱宏兵亲自坐在茶台上,道:“大利过来了,我泡最好的单枞,这是我从产地直接采来的,产量非常低。香味来自天然,是老茶树吸取天地精华形成的。”
茶水确实有一股幽香,侯大利很久都没有静下心来欣赏这类细致的味道。在泡江州毛峰时,他已经和其他侦查员一样,抓一大把毛峰,扔进茶杯,泡出来的茶汤味道浓醇,却失之细腻。他放下杯子,道:“楼下好多办公室都被砸了,你这间办公室还行。”
“我是见势不妙,跑为上策,才没有吃哑巴亏。这间办公室在顶楼,又没有任何标记,不起眼,所以没有被砸。”邱宏兵愤愤不平地道,“都是些什么事啊。我们二建通过合法手段拿地,拆迁和三通一平是政府的事情,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这些工人三番五次跑到我们这里打砸抢,没有任何道理。如今政府也不给个说法。”
侯大利客客气气地道:“今天过来有点公事,想了解邱总在5月27日上午的行踪。”
邱宏兵道:“需要了解我的行踪,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大利道:“5月27日上午,修配厂老职工的女儿被猥亵,后来在杨为民办公室找到照片,这事你知道吧?”
“我以人格担保,杨为民绝不会做这事,这是有人陷害。”邱宏兵竖了竖眉毛,道,“拆迁是由龙泰公司负责,江州二建和新琪公司没有参加,这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杨为民为什么要冒傻气做这事。”
侯大利微笑道:“具体原因我们还在调查。照片是在杨为民办公室搜出来的。所以,我们还得例行调查,请邱总理解。”
邱宏兵按了按茶台上隐蔽的按钮,几秒后,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邱宏兵吩咐道:“你去查一查记录,5月27日,我在做什么?”
小李道:“我记得那天的事,上午您在家里休息,中午在餐厅吃饭,下午开会。”
邱宏兵拍了拍额头,道:“我记起来了,前天晚上喝醉了。”
侯大利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貌似随意地问道:“冬梅姐没有在二建上班?”
邱宏兵道:“冬梅从来没有在二建上过班,你要找她?”
侯大利道:“找冬梅姐了解一些情况。顾全清医生失踪了一段时间,其家人报了案。他开了一家康复中心,冬梅姐定期会到他那里去做理疗,我们找她了解顾全清的情况。”
邱宏兵道:“冬梅以前腰椎间盘突出,经常到康复中心理疗,效果不错。冬梅这几天不在江州,出去旅行了。”
侯大利谈话时不动声色地观察邱宏兵脸部细微表情和身体语言。在邱宏兵谈到顾全清的时候,眼睛突然眯起,透露了其心中的消极情绪和厌恶感。这是人类在大自然中形成的保护机制,当看到不喜欢的东西或者感觉到自己受到威胁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避免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事物,从而可以保护自己的大脑。
“邱总认识顾全清吗?”
“我知道这人,不认识。”
“冬梅姐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旅行?”
“国内。这些年她每年都要疯跑一两个月,没有目的地,走到哪里算哪里。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冬梅姐的电话是多少?我给她打一个电话。”
邱宏兵报了一串数字后,苦笑道:“这段时间都是关机状态。冬梅挺任性,每次心血来潮都会玩点花样,这次是关机,都十来天了。”
侯大利眉毛挑了挑,道:“啊,关机十来天,你不担心啊?”
邱宏兵道:“她就是这种性格,喜欢玩,不受约束,自由自在。我要忙二建的事,也不可能陪着她四处乱跑。以前还行,现在真不行。这是她的名片。”
侯大利拿起名片,拨打了张冬梅的电话,果然是关机状态。他问道:“冬梅姐没有给你打过电话?”
邱宏兵道:“6月中旬打过一次,我在开会,没有接到,给她回过去,她又关机了。”
重案一组已经调取了邱宏兵、张冬梅、张大树夫妻的通话记录,在6月17日,张冬梅确实给邱宏兵拨打过电话,未接通。在同一天,张冬梅还和其母亲通过电话。侯大利核实了情况后,再问道:“冬梅姐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她在哪里?”
邱宏兵摸了摸胸前的骨质项链,道:“没有接通,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老婆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讨厌受人约束。我确实不知道她在哪里,说起来好笑吧,但是实情。”
侯大利道:“等到冬梅姐回来后,麻烦给我打电话。”
邱宏兵道:“问完了?”
侯大利道:“问完了。邱哥的单丛确实不错,真香。”
“她应该很快就要回来,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唉,有些事,一言难尽,大利应该知道。”邱宏兵说这话时,情绪明显低落。
侯大利告辞之时,邱宏兵强作欢颜,道:“给大利装了半斤单枞。不是我舍不得,我只有一斤,是最好的单枞。”
“我们喝茶都是用大茶缸,再好的茶都喝不出味道。改天想喝单枞了,我直接到邱哥这边来。”侯大利在谈公事时,一直称呼“邱总”,办完公事,便改称“邱哥”。
上车后,侯大利和江克扬照例在车上讨论。
江克扬道:“邱宏兵肯定知道妻子和顾全清的事,假装不知情,掩耳盗铃。邱宏兵作为曾经的流浪歌手,能够攀上张冬梅这种高枝,肯定要忍受很多不能忍受的事。”
“我同意你的判断。提到张冬梅之时,他时不时抓一下脖子,说明他没有说真话。”撒谎会使得面部与颈部神经组织产生刺痒的感觉,通过摩擦和抓挠动作能消除不适。撒谎者担心谎言被质疑或者被识破,升高的血压还会使脖子冒汗,因此,人们在说谎时会用手指或者手掌摩擦位于耳垂下方的皮肤区域,通常来说就是抓脖子。在张小天影响下,侯大利深入研究肢体语言,如今小有成效,察言观色的水平提高得很快。
表面上看起来侯大利和江克扬的调查走访没有太大效果,实际上获得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第一,顾全清和张冬梅不再是一个符号,而是两个活生生有历史有家人有性格的人;第二,顾全清和张冬梅是情人关系,邱宏兵对此心知肚明;第三,张冬梅在6月17日曾经打电话回江州和阳州,她和母亲通了电话,邱宏兵没有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
邱宏兵所言与电话记录能够吻合。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顾全清和张冬梅是离家出走还是遇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回刑警新楼的路途中,侯大利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
支队长陈阳道:“大利,你赶紧到湖州。有人在湖州三社水库发现一辆越野车,车牌是南B×××××,这是顾全清的车。三社水库的具体位置,在地图上查得到。”
侯大利整个神经系统和肌肉立刻绷紧,道:“发现尸体没有?”
陈阳道:“没有发现尸体,是一辆空车。我和老谭已经出发了,你赶紧过来。”
侯大利道:“我去找顾全清的衣服和鞋子,作为嗅源,用警犬到周边林子搜一搜。”
陈阳道:“好,赶紧去。湖州有警犬基地,我跟老周说,让他们带警犬。”
尽管没有发现尸体,在一个小水库里发现越野车,意味着顾全清遇害的可能性大增。一个半小时后,侯大利和老克探组来到距离湖州城郊约五公里的巴岳山。巴岳山是山南重要的山脉,横跨了几个地区,湖州境内的是巴岳山北麓,海拔在一千两百米左右。
三社水库位于巴岳山脚,修建时占用了三个社的土地,所以命名为三社水库。水库面积不算大,周边全是松树。有一条公路从北面绕过水库,越野车从这条公路滑进水库。湖州刑警支队用警戒线将现场围了起来,准备打捞越野车。
湖州市刑警支队支队长周成钢和陈阳面对越野车,聊的却是爆炸案。周成钢道:“动用了太多警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都受不了。”
陈阳搓了搓手,道:“在市中心爆炸,性质太恶劣。江州矿山多,不能有一起爆炸后逃脱的先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我们都得抓住黄大森。”
周成钢道:“撒拦天网的时机过了,只能办专案,组织精干力量抓捕。如今技术发展得快,只要有专案组盯着,黄大森露面就逃不了,除非他一辈子不露面。”
陈阳道:“我们最怕他长期不露面,冷不丁再来一下。如果再炸响,谁都受不了。”
周成钢这才把话题转到了水中越野车,道:“这辆车挺高级,一百万元左右吧。”
陈阳道:“我们正在查一起失踪案,没有什么头绪,结果出现了这辆车。车主是一家康复中心的负责人。”
江州刑警支队众多骨干已经来到现场,有法医室李建伟主任和张小舒,勘查室小杨和小林,DNA室主任张晨等人。
老谭和湖州公安局技术部门商量之后,走到两位支队长身前,道:“我们暂时不打捞车辆,等侯大利和江克扬过来。潜水拍视频是侯大利提出来的,江克扬主动申请潜水拍照,免得打捞车辆破坏一些最原始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