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清心谱》的下半阙,曲乃是九华山大师所赠,而词却是翡翠所填。陈稀月听了果然安静下来,“稀月,这阙曲子能帮你清心静神,明天班会后我把歌谱给你。好了,现在你说一下关于这个校园的事吧。”
“这得从四年前最恐怖的那晚说起了…”陈稀月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眼里满是恐惧。
那年她刚进入大学,对一切充满好奇。尤其是对这个历史悠久,满是古建筑的百年老校充满期待,一心只想着在这林木茂密的学校里探险。
每个学校多多少少都会流传着一些恐怖传说,而胆小的女生们熄灯后卧谈的最佳话题永远是鬼故事,越害怕就越想听,越听也就越好奇,总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心理。
那时的她多少有些年少气盛,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她经常独自跑到学校后山去探奇。
那天她和林七月一起来的,她俩沿着小山坳而上,秀丽的景色嘎然而止。越往里面走,景物越突兀狰狞,尔后,冷月之下,静静的立着一口井。
井口不远,有一棵参天古树,树下冒着缕缕青烟,走近看了居然是一堆将燃尽的纸钱。陈稀月大惊,忙翻看手机日历,惊觉正是农历的7月14。正想往回走,却听到了“哎”的一声叹息,紧接着山里飘飘渺渺地回荡着一首歌谣,“七月节,鬼门开,魑魅魍魉齐出来。大人出,小孩进,端水照脸鬼无头。中元节,阴森森,亏心之人鬼敲门。鬼敲门,索命来,人心不古世道衰。”
她就慌了神,而一旁的林七月仍旧茫然地看着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七月,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陈稀月的身体开始颤抖。“没有啊,我没听到什么。难不成,你听到…”看见稀月苍白的脸,咬紧的唇,林七月的声音也开始结巴。
当歌声再度响起,陈稀月一把拉过林七月狂跑着要下山,却因太惊慌而迷了路。“七月。”当她回头,哪还有林七月。当稀月四下徘徊寻找来路时,却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声音。她想逃,但脚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走去。
突然,她的肩膀被什么勾住了,她用力挣脱向前跑,心想着一定是树枝刮到了,一定是,一定是!她这样安慰着自己,继续寻找,却发现声音都没有了。四周那么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原来月亮早不见了,而一排排的树越逼越近,越来越密,张牙舞爪,根本已无路可走。“嘭嘭嘭”的一颗心慢慢安静下来,恐惧过后,意识又回来了,陈稀月竟然闻到了一股实实在在的血腥味。
沿着原路退回,血腥味越来越重,她脚一哆嗦,软倒在一棵树旁,肩膀一痛,料是树枝勾到了。“这里树也太密了,”她忙伸手去拨开,忽然心咯噔一下,定住了。那是一只黏稠而又枯槁的手,她努力稳定下来,嘴上还在笑着,颤抖地说,“七月,别玩了,会…会吓死人的!”没有回答,稀月慢慢地,慢慢地回过了头。
高大的榕树立在那,要五六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中空的树身里站立着一个女孩。她伸直的手僵硬地定格住了,她半张的口也定格住了,她瞪大的眼窝就这样看着陈稀月。陈稀月吓得捂住了嘴,原来刚才是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抓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救她。
她的手上沾满了血,而两个空洞的眼窝里早已没有了眼睛,她竟然自己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她的腰部和脚部都捆了绳子,只剩下两只可以活动的手,她竟然把自己绑起来,再用手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陈稀月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来。风扬起了阵阵血腥味,树干空侧处那血红的字异常清晰的跃进她的眼眸,‘以怨使血,以血洗冤’。
“十四日,鬼敲门,戏棚满院席满座。有影进,无影出,来来回回谁是人?子时缺,午相交,阴辰阴时把人找。人在笑,鬼在哭,扶乩错把人来找。”幽怨的歌声响了起来,陈稀月听得腿一软,摔倒在地,“谁?”她挣扎着起来,却摔得更重。
死去女孩的后面,闪动着幽幽的绿光,那光忽远忽近像在嘲笑稀月的恐慌。那双幽绿的眼睛仿佛离稀月越来越近,是她来了,那死去女孩的眼睛变成了鬼魂回来了。在那双眼睛逼近的最后一刻,陈稀月倒了下去…
阴森浓密的树林后面走出了一个人,她睁大了惶恐的眼睛,一声尖叫响彻树林。而背后的那双幽绿仍在闪动。
尖叫声把陈稀月吵醒,她看到了,看到了冤魂的眼睛在冷冷地盯着她,她身旁躺着林七月。一定是刚才自己的叫声引来了走失的七月,却把她吓昏了。
与冤魂对视,再想到昏迷的七月和自己的处境,求生的本能猛地涌了上来。陈稀月捂着猛烈跳动的心脏猛地向冤魂扑去,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
绿光一闪,灭了,陈稀月扑了个空。冤魂站着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咚”一下,硬物敲到了稀月的脑袋,她的心猛地一提。忽然绿光大闪,撞击她的物体,幽幽地冒出了歌声,“十五过,鬼门关,善恶到头终有报。好人走,坏人来,端水照脸谁是人?冥烛照,衣纸烧,明天太阳就到来。谁是人?谁是鬼?血色人间无忠良!”原来是手机响。
手机被绳子绑挂在树杈上,所以会随风摆动,一闪一闪的光,看不真切中就如一双鬼眼在黑暗中窥探。饶是陈稀月胆大,自嘲地笑了,哪有什么鬼,手机盖翻开,打开信息,一行字诡异地浮现在她眼前:“当吾归来之日,即是尔等归去之时!”
手机掉落,一星恐惧蔓延开来。
一股阴风吹来,死去女孩的长发在风中乱舞。乱发被吹开,露出那张布满血泪的脸,忽然她的嘴一动,“噗”的一声吐出一块东西来。
稀月再也忍不住,忽然又哭又笑起来…
这梦魇一般的回忆埋葬许久后,终于又吐了出来。说完,陈稀月有种解脱的感觉,这个恐怖经历她埋在心里太久太久。
“你说你差点进了医院?”
“我当时那种状况,早和神经病无异了,幸得父母的开导和关心,医院的治疗才使我又恢复了过来。林七月的状况比我好一点,也早我出院许久。”
“那后来呢?”盘长生小心措辞,怕刺激到她敏感的心。
“其实,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潜藏在这校园,和我心底的瞬时回忆。那件事当时轰动一时,专门派出了刑警进来调查。写那行血字的掌纹正是归溷她自己,也就是死去的那个女孩。多讽刺,‘溷’和‘魂’同音,归溷、归魂!她腰上、脚上的绳也是自己绑上去的,因为她的双手是灵活的,所以这些都不存在疑点,只是她为何要自杀,却一直无法查清。四年前查那起案子的沈笙警察在这次的多宗诡异案里也失踪了。校园再近发生了许多诡异事件,不单止失踪了一批学生,还死了两名女生,老师应该听说过吧!”
她略带神经的双眼望向盘长生,不待他回答,自个说了起来,“其实,我知道是她回来了!”
“谁?”盘长生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归溷回来了,就穿着那双红鞋。”
“是那双红色缠枝花纹富贵牡丹嫁鞋?”盘长生不经思考就说出了那双鞋,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是的,你见过?但传说那双鞋再出现时,在谁的身边,谁就要死!”
盘长生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只见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稀月微微一叹,走到水房旁那间封禁的宿舍,指着那堆石头,幽幽地道,“学校和警方对那起案都找不到他杀的原因,而为了息事宁人,就封锁了那件事。慢慢地事情也就过去了,大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一个叫小薇的不知内情的新生住进了那间房,原本也算相安无事,后来小薇因为不能接受男友移情别恋的事实,把自己关在了水房里,点了火一心求死。当时火很大,当大家发现想救火时都迟了。许是最后一刻,求生的本能又回来了,小薇大声呼喊,拼命地敲打门让人救她出去。但火势太大,根本等不到人救她的那一刻,活活烧死了。”
她顿了顿,有些艰难地说着,“那个惨况惨烈啊,她的手指把木门刮出了长长的抓痕,拖出了一道道的血迹,木门都被她撞变形了,深深地凹刻出一个模糊的人形。从那以后,大家都不敢在晚上去水房,而各种谣言演变成恐怖传说,越演越烈。都说是冤鬼索命,归溷回来了,小薇也会回来的。而学校为了稳住学生,封闭了704那间寝室,并把704的房门牌号也拆掉,还暗地里请来了位年轻的神秘女人,画了镇鬼符把那间寝室里的冤魂统统锁住,永世不得出来作祟。那女人曾言,‘符咒不破,恶鬼受缚。切记不可触碰石阵,否则冤魂归来,必以血洗怨。’只是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灵验了,她们终究是回来了…”
课堂上很安静,最近学生们都变得越来越沉默,校园里笼罩了满满的恐怖气氛,所以大家都变得小心翼翼。

第16章 瞬时记忆(2)

今天,是历史系文博1班的学生迎接新班主任的日子。学生们都在猜测会是位怎样的老师,枯燥乏味的课程使得学生们更愿意接受一位思想新潮,谈吐幽默风趣的老师做他们的班主任。
在一片小声的议论中,一个男人夹了公文包走了进来。男人很有气质,穿了一件灰白色连身长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样式却衬得男人的眉目越发清俊。男人很年轻,长身连襟,俊朗挺拔,仿如他就是位晚清走来的文人才子,十分的英挺儒雅。
他把公文包往讲台轻轻一放,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新来的班主任盘长生,希望能和大家相处愉快。”
班上早有不少女生在窃窃私语,“这老师好年轻啊!”
“气质很好啊,那么高挑,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听了台下窃窃私语,被这一群如此直白的女孩一说,盘长生脸微微一红。而男同学里见他年轻,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张狂而言,“在我们这里能教授历史学的都是大有来头的教授,我看老师也太年轻了吧。”
他微微一笑,道:“我是师从首博文物专家唐宋元和教授李成的,所以这个职位我觉得我完全能胜任。”
此话一出,大部分学生都被震住了,单是李教授就已经分量十足了,更别提赫赫有名堪称学术界翘首的唐宋元。而且李教授从不收徒弟,如此器重他,他肯定有过人之处。而盘长生却也淡定自若,他的老师是名家大师的多了去了,唐宋元只是其中很微不足道的一个,所以他的表情仍是淡淡的。
“盘老师那你指点一下我们吧,”说着举起了一个铜杯,挑衅地看向他,“这是我哥收来的一个铜杯子,我们琢磨了半天也吃不准是什么器型。”
他接过男生的杯子,看了不由细笑,道:“你觉得它是铜器?”他看着男生的双眼不怒自威,清澈却又刚毅,隐隐有股杀气。
“这不是铜器?”名叫苟定远的男生开始对答案感到摇摆不定。
“这是战国玉杯,礼地之器。远古人们讲究的是苍璧礼天,黄琮礼地,都属礼器。黄铜不但辟邪,其黄土之色更属五行里的土。而这玉杯长12.5公分、宽8.3公分、边厚0.3公分,如此完整硕大的器型真的很难见到了,上面有火漆,典型的回流器,双耳为阴刻双螭,杯碗内刻:看似简单却内容深奥的线条图案,线条的勾勒是礼地的植物生长藤,象征生命和富足,且巧妙而对称地形成了北方星系。此玉是用了仿铜器的秘法雕凿而成(这仿铜技法早已失传),再加土沁的完美装饰使得乍看之下,与铜器无异。”说着把玉杯小心地放回明黄的绣玄鸟的明代苏州缂丝锦盒内,再递还给他,“这可是国宝了,好好保管,别再外销。如果你仍不信,可以去做碳十四鉴定。”
这一来,解开了苟定远的疑问,他自己也是学鉴定专业的,他哥哥在圈内也算是有份量的收藏家,所以对盘长生的回答,经过自己的分析也认为是对的。
盘长生完全没注意班上投来了男生佩服,女生倾慕的眼光。因为他看到这只战国玉杯和装它用的明代缂丝锦盒时,心里再难平静。
“老师你真帅,像极了港片《幕后大老爷》里的那位沈君博呢!”一个活泼的女孩跳出了座位,一手拉过老师的手,还一边对着周围的一群女生喊,“大家轻松点嘛,老师这么年轻,像咱大哥哥一样,一定是很好说话的啦。再对着他说,‘你说是不是嘛?’一口台湾腔噎得盘长生啼笑皆非,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生说得红了脸。盘长生心里叹气,他对着女孩就会发憷,一点办法也没有。”
坐在清阳旁边的另一位女孩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道,“小师妹,别捉弄老师。”
“大家不必拘束,除了上课时间,平常里也就当我是你们的大哥哥就是。我还白赚了这么多聪明伶俐的弟弟妹妹呢。同学,你叫什么名字?”盘长生满脸揶揄,两指弓起在她的桌面上轻敲。
“哎,我叫谷清阳呢!也是班上最小的、跳级上来的,属于大家的小师妹。”她甜甜一笑,满脸晶亮亮的。班上的同学都很喜欢她,见她那么逗,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融洽不少。盘长生一眼扫过,林七月也在这个班上,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最近学校也是有些事情,不过大家都不必惊慌。李成教授请了假,所以让我接上。为了多了解学校方面的情况,早前我以学校巡查员的身份对一些同学做了询问,言语上也有些鲁莽冲撞,现在向大家陪个不是。眼下大家也和我正式见了面了,以后大家多关照,我也会尽力带好大家的。”
这样一说,林七月的脸色马上缓和了许多,他要骗过大家是很容易的事情,毕竟上次问林七月时,他就没说他是警察。
“好了,长话短说,我是暂时的代班主任,而且也带你们的文物鉴赏课。一周一堂,两节连上,所以现在马上上课。”
“天啊,不是吧!”下面马上传来了学生们的嚎叫。盘长生温和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块布料,剑眉一挑,含笑的半星眸子看向大家,“现在进行小测试,答对的期末成绩加五分,条件还不错吧。”
大家原以为是一方容易辨出何物的古物,谁料搁手上一看,心里都觉说不好。古玩行里鉴别古物,有句行话就是“说不好”。这里的学问也不少,饶是两层意思,一是觉得这东西不好,二是‘说不好’也是‘不好说’的意思,有可能是真品也有可能是假的,一半一半,所以不好说。一般带着懂行的圈里人去逛古玩街,听到这句话,也就是给自己提了个醒,考虑买的话就要慎重了。而此时已经有个别学生抛出这句话了,盘长生听了一笑,“看来有同学很爱逛古玩街。”
那位男同学听了,吐了吐舌头。盘长生带了鼓励,道:“多走走多看对你们有好处,我很赞同。”随后眼风一转盯着谷清阳,谷清阳撇了撇嘴,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真是缂丝?”苟定远取出了自己的锦盒和这个作比较,真的有几分相像。
“有谁来说说什么是缂丝?”
“缂丝是我国古代用来制作皇帝龙袍和临摹复制名家书画的一种特殊丝织品,素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美誉。”一位女生马上答了出来。“不错,加5分。”女生因着得了老师表扬高兴不已,而大家见那么容易就能拿到学分都抢着要回答。
盘长生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些,道:“要分辨缂丝的真假倒不是件容易的事。‘缂丝’是根据颜色换线的,每一根每一点都要断掉,所以才得了一寸缂丝一寸金,如此高的评价。明代的缂丝则是最具特色和代表性的,因此常用作龙袍制作,归入了宫廷,地位很高。制作缂丝的都是经验十足的从苏州聘来的皇家大工匠,其精细华美程度可见一斑。区别宋元,就在于多了装饰味很浓的‘凤尾戗’。即由两种色线交替缂织长短、粗细不同的线条,线条的戗头一排粗钝一排尖细,粗者短,细者长,粗细相间排列,因形如凤尾状而得名。”
他再拿出另一块缂丝,上绣麒麟送子,满地石榴。因织造的过程要随着作者的意图,和根据题材变化而变化,所以又创造出了另一种技法,也即是‘双子母经缂丝法’,用一根纬线在两根经线上缠绕,各种图案也就信手拈来,可谓巧夺天工。盘长生让大家都发表意见,归纳出了它的特点和辨别方法,最后向大家道:“因明代独创出可以随意变换织法的技巧,使得缂丝制品更加层次分明,疏密均匀而富于装饰性。这两种织法都是辨别明代缂丝的重要依据。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明晚期,随着手工业的没落,上述两种织法或可能随地域而有所变化。上述方式只是经验的总结,是基本的分辨方式,若需辨真假还是看实物更好。而我们面前就有三件实物,真是难得的机会了,要知道在古代尚是一寸缂丝一寸金,在现代就是一寸缂丝数两金了。三件实物三种技法,我手上的两件是凤尾戗和双子母经缂丝法都属早中期,而晚期明末清初的则是苟同学的那件了。因着大家积极发言,全班加十分,都在同一起跑线上,所以期末成绩还得努力。”
底下再次怨声四起,到了最后谁都没在学分上捞到便宜。谷清阳暗骂了句“老狐狸!”“我们的班主任还真风趣幽默呢!”一群花痴在小声说着,谷清阳听了鄙视起这群花痴来。
下课后,谷清阳红着脸低着头站在了走廊上,怯生生地小声说着,“盘老师你能不能…能不能把你的电话给我啊?”
旁边的女生忍不住笑了,一些腼腆的女生更是佩服她的勇气。而男生们眼看着自家班上的漂亮小师妹再也不属于他们了,个个都懊恼不已。清阳的脸透着夕阳的余晖点上了一抹绯红,一直红到白瓷般的颈上。眼睛亮亮的,唇边含了一抹羞涩的笑靥,真真的是楚楚可怜,让人不忍拒绝。“倒是老师忘了把联系方式告诉大家了,有什么变动也来不及通知。”于是把手机号告诉了还没走的学生,让大家互相转告全班同学。
待只剩下他们俩人时,谷清阳仍是娇滴滴怯生生地说道,“老师请我吃饭吧。”
盘长生冷笑,“你还真会演戏。”
谷清阳眼珠骨碌碌地转,一抹坏笑点在了淡淡的酒窝上,“切,你不是比我还会演。看来你很闲嘛,都当上班主任了。”
盘长生不答话。“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谷清阳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当班主任的收获还不少,今天不就见着两件重大文物了。”
听出他的揶揄,谷清阳倒是扑哧一笑,“你怀疑苟定远?”
“我翻看你们班的名册,他的姓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马上想到了《晚清异闻录》里的苟子。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探的意思当上班主任也方便保护你,但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他就亮出了那两件东西。”

第17章 校园,百烛夜行(1)

烛燃开了夜的黑。在校园的一条小道上,每隔几米点了一只白蜡烛,在夜里跳动着诡异的微弱光芒。
风呼呼地吹过,一股纸煳的味道随着风扑面而来,那种焦味满是恐惧的蛊惑,恐惧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两人心里皆是一动,难道有人在校园里烧纸钱?
两人沿着白烛而走,数了数竟有百盏蜡烛。随着白烛光的指引,他们来到了通往后山的路上。因着后山里有座明墓,盘长生已通知了考古人员暗中保护好陵区,在陵区的出入口都有人守着,一来防止有人盗墓,二来也想知道有谁会进入墓内。
他们俩徒步而行,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个人影。
背后的人影盯视着他们,随着他们一起走动,而后在一条小岔道上分开了。
人影站在月下,她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往小道上一直走。小树林幽深深地一直延伸,延伸进无穷的黑暗,仿如他们三人走着的就是一条通往黄泉的路。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瞳孔开始放大、缩小、再放大,她看清了,那是一双绣了富贵牡丹的红嫁鞋。
“嘻嘻”一声笑在树林里回响,‘宁听鬼哭,莫遇鬼笑’的告诫回荡在她的脑海里。但一切都已迟了,那比哭声还要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踏着浓雾,如浮在空气中的针尖来回游荡,一针一针地扎在听笑人的耳里身上。
陈稀月惊恐得喊不出声,她的身体仿如扎了根,僵直地站在地上,连眼珠子都不能移动。黑暗的浓雾里,女鬼穿着一件极艳丽的旗袍,旗袍上绣着无数只五颜六色的大蝴蝶,如此的鲜艳,扑闪着巨大的翅膀扑下来要将她啃咬,吞噬。
裙子很短,露出了修长的腿,那腿很白,还浮着无数如蝴蝶一般的尸斑。女鬼的腰身那样细长,如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她呼吸不了,因为她知道鬼魂要缠死她。
今夜无雪,气象台说了的,但为何如今下起了白茫茫的大雪,难道知道自己将死而进行哀悼了吗?
她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不可抑制的抽搐,“你听得到我的话?嘻嘻,那么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了。你的身体真好,真好,看得人垂涎欲滴啊!嘻嘻,让我吃了你吧!”女鬼的嘴根本没动,而她却听到了女鬼的话,“谁让我是你的替身,而你又是我的替身啊。我们终于归来了,你也会归来的…”
女鬼说着陈稀月听不懂的话,阴恻恻地笑了。女鬼的嘴角牵动的幅度是那样的古怪,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睛深陷,越来越透明。
雪更大了,不,她还没死,不需要雪来祭奠,她不能死…陈稀月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求生的本能使她喊出了凄厉的声音,“救命啊——”
雪停了、没有了,女鬼也消失了。她站在了一棵大树下,树下燃烧着一堆纸钱,纸钱旁插着一对白蜡烛,吐着幽蓝的火苗。一对童男童女站在树前两旁,呆板的眼、苍白却扑了红胭脂的脸、诡异的红唇笑着看向她。童男童女的中间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是啊,那时的她多明媚,弯弯的眉眼,清秀的脸旁还带着健康的婴儿肥。只因着是张黑白照,所以唇黑了,眼神也黯淡下去了,那抹笑此刻看来如此的诡异,唇角一挑,无辜的眼神变得恶毒起来。难道自己已经死了,而自己却不知道…
想起外国惊悚片《鬼眼》里的小孩,他能看见鬼魂,直到他遇上了一名心理医生,医生帮助他克服了害怕见鬼的心理,帮助许多鬼魂伸了冤。那无辜的小男孩,睁着一双深邃惊恐的蓝眼睛,低声道:“I see dead people!(我看见了死去的人)”,那句英文深深烙在陈稀月的心上,死亡这个单词,是如此的沉重。小男孩还说,“有些人死去了,但他们都不知道,仍做着活着时的一切,包括重复着活着时的生活,但其实他们已经死了。”果然到了全剧结束,那个帮助小男孩的生理医生才发觉,原来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存在着的只是自己的灵魂,因为贪恋活着时的美好,所以骗过了自己…
一些记忆一闪而过,自己呢,是否也是已经死了,成了贪婪鬼,贪婪着人世的美好,不愿离去…
陈稀月觉得自己的神经开始错乱,她控制不了自己,她已经不再是她自己。她不断倒退,倒退。一只手搭在了她肩头,她惊慌地回头,她想起了,四年前,也是在这片树林里,归溷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扣住她的肩膀,希望她能救她。而她却因为害怕,以为是树枝而拨开了她的手,跑了开去。就是那点时间,如果她能回头,如果她不浪费跑开的时间去报警叫救护车,归溷一定不会死。因为,她沿途折回看见归溷时,她的身体仍残留了最后的余温。本来,一切可以挽回的,但是已经太迟。陈稀月终于想起了深埋在记忆里不愿触及的痛苦往事。因为她的自私软弱,铸成了大错,所以归溷恨她,她回来了,回来要她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