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都是半夜了,大雨已停。苏超决定立即动身,晚上走更不容易让敌人发现自己。他稍做了一番收拾就出发了。晴朗的夜空明星闪耀,路旁不时有蛐蛐儿的叫声唱和。苏超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在田间草陌捉蛐蛐儿的场景。树林深处还传来了猫头鹰的夜啼,无形中给夜路增加了几分恐怖的气氛,因为猫头鹰向来被视为不吉祥的象征。
苏超不想给自己的回家之路蒙上阴影,赶紧连抽马鞭。骏马吃痛长嘶,拼命向前跑去。苏超觉得耳边呼呼风响,如风驰电掣一番。就在苏超猛催坐骑的时候,不妨前面突然响起一声长哨。尖锐的声音险些刺破他的耳膜。紧接着,从路旁的草丛里涌出十几个人,穿着粗鄙,或执枪支,或握刀棍,拦住了苏超的去路。
苏超连忙吆喝:“吁”停住马匹,他心中明了:“这是自己碰上土匪了。”他跟随孙殿英多年,经历大小战役数十仗,又多次参与剿匪,这种阵势自然常见。尤其是孙殿英本身就是土匪出身。他在马上拱了拱手:“各位好汉,请了!”
土匪中一个带头儿的络腮胡子说道:“逢山开路遇水填桥,兄弟们想请大爷施舍点儿白纸,好回家糊窗户!”
苏超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是黑话,白纸就是大洋,糊窗户就是糊口。“敢问各位好汉哪里高就?”
“好说,前方不远问山神,入水不理龙王爷。兄弟是前面登天崖的!”
苏超轻咳一声,他觉察出了眼前这几个人虽然凶神恶煞,但是黑话说得驴唇不对马嘴,显然是出道没多久的雏儿。于是他说道:“兄弟是国民革命军第十二军的,因军务紧急,此番打扰实属迫不得已。没有来得及拜会寨主,今日各位兄弟放小弟一马,他日当备厚礼再来拜山头!”
络腮胡将大刀扛在肩上,说道:“十二军?你他妈的就是二十军,也要把钱留下!”
苏超一皱眉头,原本以为自己搬出十二军的名号可以吓住这群山贼,没想到山贼水米不进。十二军和二十军有什么不一样的?只不过是番号不一样,而听络腮胡的口气好像是二十军比十二军还要厉害,完全就是个军事外行。
这时,络腮胡身边有个小喽啰向他耳语了几句,络腮胡听完笑了,用刀指着苏超说道:“我听说你们十二军掘了皇陵。”他偏着脑袋看了看苏超背着的包袱:“该不会这包袱里就是东陵的宝贝吧?来人,给我动手!”
“你他妈敢!”苏超刚要拔枪,忽然从两边飞出两道绳索,将苏超的手腕牢牢系住。接着绳索那边一股巨大的力量一拉,苏超摔下马来。络腮胡高兴地大叫:“给我绑了!”
苏超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人从背后打了一记闷棍,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等到自己再醒过来的时候,苏超眼前黑乎乎的,原来是被一块儿黑布蒙上了眼睛。他想伸手摘掉黑布,却发现手脚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了,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型。实在动弹不得,他只好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正前方有人说道:“嘿嘿,大哥,你来看看这个,哎呦,这可真是好东西呀!”是络腮胡的声音。
“嗯,果然是好东西。”一个人回应道,说起话来声如洪钟。
“还有呢,大哥…”络腮胡继续说道。
苏超只能通过听他们的对话来判断对方在干什么,他想他们一定是在看自己包袱里的宝物。他一想到这些辛苦得来的宝物就要落入敌手,心有不甘,大声叫道:“杀人越货的土匪,暗施诡计,算什么英雄?有本事放开爷爷,咱们一对一过过招儿!”
络腮胡见苏超都被抓住了还这么狂妄,顿时心生怒气:“嘿,你他妈的你…”
突然,“啪”的一声有一人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络腮胡的话。那个被络腮胡称为“大哥”的人说道:“揭开他的蒙眼布!”
苏超被揭开蒙眼布的一瞬间,感觉眼前一亮,又变得模糊起来。他眨眨眼睛摇摇头,好久才适应过来,抬起头看着正前方。前方是一把虎皮太师椅,一个光头刀疤脸的人瞪着眼睛坐在那里,浑身肌肉虬结,透出刚劲孔武。他的面前有一木质长桌,上面摆满了苏超包袱里的宝物。
他看着苏超:“你就是什么狗屁十二军的?”
苏超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小小的一个土匪头子竟然诋毁国民革命军。他脖子一梗:“不错,老子就是国民十二军的!”
光头刀疤脸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地说:“不错,我之前和你们十二军的一个人交过手,他的功夫很差,但是和你一样有血性。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的功夫比他如何。来人,松绑!”
四个人上来解开了帮着苏超的绳索,苏超扭扭手腕,转转脚筋。长时间的束缚使他觉得血管都不流通了,四肢都出现了麻痹的症状。“呛啷”,有一把大刀丢在地上。
光头刀疤脸转身从虎皮太师椅的后面拔出一把大环刀,说道:“捡起地上的刀,和我孙某人过过招儿!你赢了,我放你走!你要是输了,就人头落地!”
苏超捡起刀来,握在手中掂了掂:“我要是赢了,我也要把珠宝带走!”他指着桌上的一堆珠宝说道。
光头刀疤脸一愣,没想到苏超会这么说。但随即他又笑了:“你先赢了再说吧!”他走过来,沉重的马靴踏在地上,扬起阵阵灰尘。说时迟那时快,光头刀疤脸双手握刀,兜头劈下。
苏超急忙架刀格挡,双刀相交,火光迸溅。苏超只觉得双臂一沉,虎口发麻,心中暗叫:“好强的臂力!”光头刀疤脸原地快速转身,反手一刀又向苏超腰间砍来。苏超左腿弓,右腿绷,竖刀挡住了这一下。但是对方强劲的臂力得苏超连连退却了好几步。
光头刀疤脸轻笑一声:“哼,兄弟,小心啦!”他挥刀直劈,又被苏超挡住。但他临阵变招,突然松开握刀的一只手去抓苏超的右手腕。苏超情急之下不与对方拼蛮力,后跳一步退出来。光头刀疤脸高高跃起,一把大环刀舞得虎虎生风。苏超就仿佛被围在了雪白的刀光中。引得众喽啰一通较好。虽然光头刀疤脸均是采取了攻势,但苏超防守严密,滴水不漏,倒也让对方没有得手的机会。
光头刀疤脸大叫一声:“呀!”竟然双手握刀直刺苏超胸口。苏超的刀不及对方长,只好双手扶住刀背,刀刃向下压住了对方的刀背借此来减缓对方的攻势。这正中光头刀疤脸的下怀,这样一来,双方不得不开始比拼臂力。苏超虽然是军人出身,但远比不上面前的这位山大王。撑了不到一会儿,就双手一滑。光头刀疤脸顺势往上一挑,苏超的大刀脱手飞出。刀尖还滑向的苏超的胸口。
好在苏超眼明手快,身子一偏,虽然避免了被开膛破肚的惨痛下场,但是胸口还是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光头刀疤脸刀尖指着倒在地上的苏超,说道:“兄弟,虽然你输了,但是你身手还算是不错。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苏超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说道:“要杀就杀,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之后,我苏超又是一条好汉!”
不料光头刀疤脸眉头一拧:“你叫什么名字?”
苏超回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叫苏超!”
“苏超,十二军的苏超,那你在十二军任什么职务?”
“第三师师长柴云升的副官!”
“哎呀!我孙肇德险些错杀好人啊!”说完,光头刀疤脸把大环刀往地上一插,双手扶起了苏超:“兄弟,孙肇德有眼无珠,还望兄弟海涵!”
这一下倒弄得苏超摸不着头脑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叫孙肇德的土匪头子啊!
山寨内灯火通明,众喽啰分立两边,光头刀疤脸坐在正中,络腮胡和苏超坐在下手左右两旁。光头刀疤脸敬了苏超一碗酒,说道:“苏副官,兄弟是一个粗人,多有得罪,这碗酒权当是兄弟的谢罪酒。”一端碗底,一碗酒顷刻而尽。
苏超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光头刀疤脸放下酒碗,说道:“苏副官不要生疑,容兄弟慢慢说来。兄弟叫孙肇德,原是北平城中的大户人家,可惜连年混战,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在这里落了草,从此做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半个月前,有两个男的从我山下经过,我见他们行李沉重,就起了歹意,带兄弟们下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两个人一个人长得黑黑的,浓眉大眼,挺精神的,另一个就白白净净,有点儿脂粉气。看到我们来势汹汹的样子,浓眉大眼的那个人吓坏了,问我们:‘你们是…干…干什么的?’我狞笑着说道:‘山上的庙断了香火,想请两位为小庙捐点儿香油钱。’那人回答说:‘我们手头儿实在不方便,改日再说,改日再说。’说完,拉着同伴儿就要走。我挥刀拦住,说道:‘小兄弟,多少意思意思,我也好跟众位兄弟有个交代。’‘你…你不是庙祝!’敢情这个人一直把我们当成了庙祝,我笑道:‘老子当然不是庙祝,但老子比庙祝大得多。庙祝管的不过是一座庙,老子管的可是一座山!’“这时候,他身边那个人说话了,他说道:‘你们是山贼吧?’我冲他伸出大拇指:‘高见!兄弟孙肇德在这一带混口饭吃,希望二位赏个脸。’不料,我这句话刚一说出口,那个带着脂粉气的人忽然笑了:‘孙大爷好眼力,我们身上就带着不少宝贝…’他话还没说完,浓眉大眼的人就急切地去拉他胳膊,显然是不想让他接着往下说了。他甩开那人的手,冲我说:‘这样儿吧,孙大爷,我们就依照规矩来过两招儿,你赢了,宝物归你,我赢了,你放我们走!’我一听心里就乐了,看这小子又瘦又小,怎么可能是我对手?我爽快地答应了。没想到,我还没站稳,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当胸就打我一拳。我略一偏身,躲过了这一招,伸腿一绊,那人立马摔了个狗吃屎。这时候,白净脸的人冲他嚷道:‘干什么你,充什么英雄?你又打不过他!’他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我就算打不过他,也不能看着你去冒险!’话音未落又冲了过来。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小子的功夫实在太逊,和我交手不过三回合,他在地上摔了三次,跌得鼻青脸肿。我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他问道:‘怎么样,服不服?服了,就把宝物留下,不服,老子就把你打服了为止!’我打算一脚踹向他的脑袋,这样他不死也得残废。就在我刚抬起脚的时候,白净脸的人喊道:‘慢着,是我和你打,不是他,他又哪里是孙大爷您的对手呢?’我当时听了这句话有点儿舒服,因为凭良心说,的确没几个人能在拳脚上面胜我。”
说到这里,孙肇德又喝了一碗酒,一抹嘴接着说道:“我很喜欢白净脸的小子,因为我觉得他有点儿像年轻时候的我。我毫不犹豫接受了他的挑战。弟兄们也都闪开,空出了一块儿地方。我仗着自己有几分蛮力,冲上前去来一个熊抱,想扼住这小子,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双手举起两指,委身撞到我怀里来,向上一戳,打在了我的胳膊上,我感觉双臂酸软,千斤的力量也使不出来了。我一下子明白了:这是二指禅的功夫,我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了。他没有乘势进攻,我揉了揉两条胳膊,又攻上去。这次我使虎爪,想抓住他的手腕扭断它。指尖刚触及到他的袖子,他的手臂一滑,竟然打在了我的胸口上,看似力道不大,但是我气都喘不上来了,一张脸憋得特紫。他还是没有进攻,这次我真的恼羞成怒了。我大喝一声,挥拳就打。白净脸的人错开双掌交叉在一起,架住了我的拳头,然后向后一拉。我感觉拳头像被对方黏住了似的,身体也不听使唤了,竟然不住地向前冲去,好不容易定住了身体,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背就挨上了一脚。这一下轮到我狗啃屎了。”孙肇德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好像在说别人的糗事一样。他叹气说道:“唉,想必苏副官已经猜出来了,这两个人是谁。”
苏超的眉毛一挑:“难道是谭师长部下文丙义副官?”
“不错,就是文副官,那个白净脸的呢?”
“这我还真猜不出来了。”
“姓马,是文副官的媳妇儿,竟然是男扮女装!哈哈哈哈,我老孙竟然败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下,哈哈哈哈。”孙肇德似乎并不以此为耻,他爽朗地哈哈大笑,引得众人也和他笑了起来。
但苏超心里清楚,文丙义还没有结婚,怎么会有媳妇儿呢?想来应该是文丙义考虑到女人和他一起走多有不便,所以让她女扮男装。但是从来没听文丙义提过有姓马的朋友啊,会是谁呢?
孙肇德不知道苏超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我后来知道后也傻眼了,后来干脆就认马倩做了妹子,文副官自然就成了我妹夫了,哈哈哈哈。文丙义多次在我面前提过你的名字,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来,苏副官,我再敬你一碗,请!”
两人遥空对碗,饮尽碗中酒后,孙肇德问道:“苏副官,我听我妹子说,十二军军纪严明,为什么你今天会在这里出现呢?”
“咳,一言难尽啊。我是来北平办私事的,谁知道被警察栽赃,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迷了路,就来到这里了。”
孙肇德拍桌子骂道:“他妈的这帮警察就知道欺负老实人,苏副官你放心,这个仇兄弟早晚替你报!”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那你还回十二军吗?”
苏超说道:“我当初当兵不过是想混口饭吃,可是当了兵被拖欠军饷不说,还有随时掉脑袋的危险,这样的兵不当也罢。我现在只想回家去,伺候老母亲,守着自己的媳妇儿。”
孙肇德怔了一下,躬下身子问苏超:“苏副官,有一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孙寨主尽管问。”
“清东陵真是你们盗的吗?”孙肇德神秘地说。
苏超看着个孙肇德也是性情中人,但他明白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反问道:“你没问丙义吗?”
孙肇德笑着直起身子:“苏副官,老孙没看错你,果然够朋友义气。来人,把东西拿上来!”他一声吆喝,就见两个喽啰抬着一只木箱走了上来,然后将木箱慢慢放下。孙肇德请苏超义气走到木箱前,打开木箱的盖子,露出了里面十尊玉佛和四挂朝珠。孙肇德拿起一挂朝珠说道:“这些,都是我妹子和妹夫暂时存放在我这里的,现在你应该知道丙义是怎么和我说的了吧?”
苏超看着这一箱子的珠宝,认得这些东西,因为他和文丙义做过交换,而这四挂朝珠,正是文丙义从他这里换走的。他问孙肇德:“丙义为什么会把宝物存放在你这里?”
“唉,都怪我的妹子。她说什么钱财身外物,拿走一挂朝珠就知足了,还说什么他们夫妻俩没本事保护珠宝,暂时放在我这里,随时需要随时过来取。这小丫头片子,拿我这儿当钱庄了,呵呵。”孙肇德无奈地摇头笑道。
苏超不明白为什么孙肇德要给他看这些东西。
孙肇德解释说:“说实话,我这帮兄弟都是粗人,保护这些东西没有这能力。丙义临走的时候说过,这里面的东西除了他们夫妻俩和我,还有一个人可以拿就是你。”
苏超连忙摆手:“不不不,这是丙义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乱动呢…”
不等他说完,孙肇德插话说道:“苏副官你听我说,这些东西留在我这里不安全呐。你想一想,国民政府今日剿匪,明日剿匪,我们哪天要是被一锅端了,这宝物就要落入别人的手里了。你不是不回十二军了吗?索性就烦劳你带着这批宝物向西走,去找丙义,还给他们。找不到也没关系,宝物放在你那里,总比放在我这里安全的多!我刚才问你清东陵是不是十二军盗的,只是试探你。如果你说盗了,我不会把这东西交给你,因为那是你考虑不周,置丙义他们的生死于不顾,还轻易相信别人。如果你说没盗,我也不会交给你,因为这是小人说的话。但是,我现在完完全全地相信你了!”
苏超心中不禁佩服孙肇德的心思机敏,他都没有想到孙肇德竟然这么会猜人的心思,初始他还认为孙肇德不过是一莽夫。看着这十尊玉佛和四挂朝珠,苏超心中苦笑:“文丙义,你小子拉完屎还得我给你擦屁股啊!”

十六 叛乱

说归说,但是苏超绝对不会去私吞这批宝物。第一,自己的所得并不少于文丙义;第二,兄弟情义也是苏超看中的。他在十二军没有什么朋友,文丙义是为数不多的一个,没必要为了这些珠宝去出卖朋友。和孙肇德相处不过一夜的时间,苏超却打心眼儿里佩服这位土匪头子,心思缜密远超出一般人,而且很会把握分寸,对朋友适时的信任。
过了一晚,苏超被安排住在了山寨的厢房。很快,他就熟睡进入了梦乡。朦胧之间,忽然听见“噼叭”火星蹦跳的声音,紧接着山寨南头火光纵起,映红了漆黑的天际。苏超慌忙爬起来,披上衣服冲出门外,只见火势蔓延甚快,顷刻间便吞噬了半个山寨。而不远处,孙肇德正与络腮胡厮杀在一处,孙肇德看到苏超,急忙叫道:“兄弟,快走!”
苏超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觉耳边风紧,一把大刀从头顶劈下。苏超惊吓之余急忙后退一步,刀面贴着他的鼻尖切下,惊出了他一身冷汗。他定睛一看,偷袭自己的竟然是山寨中的一个喽啰。
孙肇德开络腮胡,疾呼道:“苏副官,有人造反,快走!”
络腮胡指着苏超,叫道:“宝贝在苏超手里,弟兄们,给我抢回来!冲!”
这一句话刚出口,山寨中的叛军潮水般向苏超涌来。苏超情急之下,跑回屋内,翻滚到床上从床褥下面翻出两把手枪。他抬身顺着窗口跳到屋外,“咔啦”窗户被他撞得粉碎。此时叛军都冲向了屋内,看他跳出了窗户,又向他这边杀来。苏超举起双枪,同时扣动扳机,枪响处,两个喽啰率先倒下。
眼见叛军铺天盖地杀来,约摸两百余人左右,而自己的子弹不过几十发。苏超只好边打边退,这时候孙肇德也杀了过来,带着十几个人和苏超合在一处,拍着他肩膀说道:“兄弟,情势危急,你先走,老孙殿后!”
苏超握着孙肇德的胳膊:“孙爷,咱们一起杀出去!”
孙肇德对苏超的提议不置可否,而是问道:“珠宝呢?”
苏超这才想起来,自己跑出来的匆忙,珠宝落在了屋子里。“还在屋子里。”苏超只好实话实说。
孙肇德把刀挥得呼呼响,说道:“弟兄们,随我杀回去,抢回宝物!”
“杀回去,抢回宝物!”尽管仅有十几个人,但大家的喊声还是震天动地,给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增加了几分凄凉悲怆的气氛。
苏超劝阻说:“算了,孙爷。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些东西可能本来就不属于我们。”
孙肇德一跺脚,急躁地说道:“这是什么话?我妹子和妹夫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收好这些宝物,我现在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落入别人的手里呢?弟兄们,给我冲!”他带着仅有的十几个人向屋内冲去。
络腮胡正带着几十个人守在屋门口,他脚底下踩着一只箱子,箱子里就是苏超和文丙义和在一起的两批珠宝。络腮胡看着孙肇德,轻轻拱了拱手:“大哥,请了!”
孙肇德冷冷一笑:“庞三儿,我老孙平时对你怎样?”
“好!”
“那为什么要背叛我,还杀了我这么弟兄?”冲天火光将孙肇德悲愤的脸映得血红,他眼中布满血丝,咬牙切齿地说道。
庞三儿说道:“大哥,我十五岁就跟您了,风里来雨里去没少吃苦。兄弟们在山上混饭吃,虽然名头儿不响,可也是衣食无忧!这两年,革命军北伐,多少土匪都被灭了,可咱们还没事,这是老天爷不亡咱们。其实…”他放下脚,走了几步说道:“你也知道,咱们迟早会被人灭了,与其咱们等死,倒不如囤积粮草,以防出现什么不测。大哥,这批珠宝就是一个好机会啊,咱们死过多少弟兄,不就是为了这些花花绿绿的珠宝吗?你倒好,把他们拱手送人了!”
“老三…”
“你别说话!”庞三儿忽然粗暴地打断了孙肇德的话,:“当初二哥死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现在你又是怎么做的?咱们在二哥坟前说的话你都忘了吧?”
“我他妈没忘!”孙肇德突然粗着嗓子大声吼道:“我说的是‘有朝一日我会带着金银珠宝来祭你,老三交给我,我会让他过上好日子!’我他妈没忘!”
庞三儿也激动起来,吊着嗓子说道:“可是现在就有珠宝,你他妈跟个傻子似的要把他们拱手送人!”
“这批珠宝本来就不是咱们的!”
“大哥,咱们本来就是土匪,什么东西是咱们的呀,不都是抢吗?”
孙肇德把刀一横,怒气攻心:“废话少说,珠宝是我妹子他们留下来的,想要的话就先把我撂倒了!”
庞三儿也气急败坏了:“大哥,你别我!”
“来呀,你他妈的是男人就上!”
庞三儿索性一挥手:“都他妈给我上!”他的话音未落,手下的人都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了上来。
孙肇德舞开大环刀,手起刀落,几招之间就打倒了好几个人。但是他没有忍心下杀手,只是将他们击倒在地,毕竟这都是当初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呀!庞三儿眼见没人能挡得住一步步近木箱的孙肇德,一气之下从喽啰手中抢过一杆红缨长枪,挺枪就刺。孙肇德虚劈一刀,连退数步,躲过这一招。站定后,他喝道:“老三,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庞三儿惨笑一声:“晚啦,大哥,我们已经联络了北平警察局的路二爷,我们现在都是警察局的人了!”
“你…”孙肇德没想到这群人不但背叛自己,居然还投靠了警察。他急火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嗓子一甜,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苏超大惊:“孙爷!…”
庞三儿见有机可乘,一杆长枪左刺右突直扑孙肇德。只见他将长枪抖了一个枪花儿,红色之中突然白光一现,冰冷的枪头刺向孙肇德的眼睛。孙肇德身子左偏,双手执刀用力一砍。“嚓”的一声,庞三儿手中的长枪被砍断,枪头打着转儿飞了出去,隔了老远插入地下。
庞三儿见状愣了一下,然后由衷地说道:“大哥,你的功夫不减当年!”
孙肇德厮杀多时,体力将尽,他喘着气说:“老三…收手吧。”
“大哥,老三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说完,庞三儿伸手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孙肇德。与此同时,苏超眼疾手快,也举起枪对准庞三儿。但是苏超并没有盲目开枪,因为他看得出来,孙肇德和庞三儿还有兄弟之情未断,他不开枪也是为了顾及孙肇德的面子。苏超对庞三儿说道:“三爷,你把枪收起来,我可以不带珠宝走!”
“你他妈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地儿,要不是你,大哥会把珠宝都给你吗,我们兄弟能反目成仇吗?”庞三儿的红着眼睛说道。
“老三,这是我们俩的事,不管他人的事,你放苏副官走。”孙肇德的语气软了下来,似乎是在向庞三儿求情。
庞三儿摇摇头:“晚啦,大哥,晚啦。路二爷正率人赶过来缉拿苏超,这小子的人头现在值一百大洋呢!”
苏超一惊,他看了孙肇德一眼,胸中顿时激荡起了一股英雄气,引颈高喊:“好!三爷,你只要放孙爷一马,我苏某人的人头拱手奉上。”说着,他举着枪的右手竟然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