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医生从墙上取下一张照片递给马千里,“是的,包括第一具尸体,他情绪激动时划的这些网状伤口。虽然看似杂乱无章,但逐渐比对,就可以发现这些伤口的间隔距离都差不多,纵横也差不多。这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是很难办到的,除非是从业多年养成的职业技能习惯。”

马千里接过照片,边看边点头,“嗯,对。”

萧医生的目光回到别的照片上,“当我看到第二具尸体现场照片时,从角度取景上,我怀疑过他是一名摄影师。但这些天来我通过模仿和假想,越来越觉得他是一名画家。画家也懂得角度取景,这点也符合。”

“嗯,职业习惯的确值得参考。就像以前破的一个案子,凶手每次用匕首杀人之后,还用匕首在被害人体内回绞一下。警方从这习惯推断出凶手是一名从业多年的屠户,从而很快破了这个案子。”马千里也说道。

萧医生眉头紧锁地继续说道:“我现在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凶手还不潜逃,像他这种具有极高犯罪头脑的人来说,应该懂得及时抽身才对。到底是什么留住了他?”

“他可能自信心爆棚,以为我们抓不住他吧。”马千里咬了咬牙说道。

萧医生思索了一下,“如果他真这么狂妄的话,那他应该会给作品署名才对。”

“作品署名?”马千里一愣。

“嗯,如果凶手认为这些都是他的作品,那他就应该会给作品署名。当然,这种署名是用某种方式隐藏着的。所以我连续不断地翻看这些照片,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萧医生眉头紧锁地摇了摇头。

“不论怎么样,这是个非常有价值的发现,让我们搜索的范围圈一下缩小了。对了,萧医生…我问句不中听的话,这些理论性的东西,到底参考价值有多少?”马千里担忧地问道。

萧医生无奈一笑,“你也说了是理论性的东西,现在你们毫无线索,也只能从理论上逐步接近凶手了。”

马千里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啊萧医生,为了这个案子,队里的弟兄和我已经好多天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你们最好养足精神等明天晚上,看天气预报了吗?明天晚上可能有雨。”萧医生提醒了一句。

马千里点了点头,“这个当然,明天晚上我们会出动所有的警力,在重点路段设卡盘查车辆。希望能将凶手抓个正着。”

萧医生点了点头,马千里也赶紧告辞,他要赶紧回队了,加紧搜索这名“用尸体作画的画家”。

我和雨默的“影子游戏”还在继续着。这两天来值得一提的是,我终于赢了雨默一次,我在她的小鼻子上贴了一张小纸条。她对我笑了笑,因为她已经赢了太多次。

我走出女病号楼时是下午四点钟,天已经下起了毛毛雨。于是我不禁开始回味萧白这个医生,我想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但我在脑袋里搜索了半天,竟找不出一个恰当的词。如果你跟着他查房一圈,你就会发现这家伙是个演技非常好的演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迎面走来一个病人问:“中央是不是要派人下来复查我的事?”

萧医生一脸严肃地回道:“中央的事,不方便在这里说。你先回房,等我一会儿和你单独谈谈。”

另一名病人看见他走来,笔直地敬了个军礼。萧医生也一挺身子,两眼爆射出一股威严的气势:“我命令你马上回房休息!正步——走!”

病人表情严峻地回一声:“是!”然后踏着正步回到病房。

他这一路走来,要扮演很多人,除了医生还有领导、军官、儿子、慈父、教练、专家…

反正病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一回应,而且反应极快,马上进入病人需要的角色。看着很有趣,但如果换了你每天都在不同的病人面前变换角色,你早就疯了。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假的。一个正常人在这待久了也会变得失常,他又是怎么保留他的正常的?

就在我想着的时候,他正好从男病号楼出来。看见我,他问:“游戏做完了吗?”

我点了点头,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谢谢你唐平,你帮我不少忙了。”

“这样的游戏到底算什么治疗?”我说出了心中的困惑。

他理着手中的病历,嘴角翘起一个莫名的微笑,“如果游戏能治病,那精神病院就不用开了。”

“什么意思?难道就是一个打发时间的游戏?”我一愣。

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你的话多了,关心的东西也多了,看来我也可以解除你的自杀危机警报了。”

我就讨厌他这样,从不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还有你给我开的药,开始是氟西汀,现在还是氟西汀。”

他给了我一个“啊?”的表情,接着说道:“你想吃新药?早说啊,多开点昂贵的新药我还可以多拿点回扣呢!”

“回扣?”我又是一愣。

“医生拿回扣很新鲜吗?”他笑了笑,反问道。

当然不新鲜,但哪有医生敢在病人面前直接说这个的。我望着面前这个披着白大褂的萧白,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疯了。

“回扣很多?”我不禁好奇了起来。

“开一盒当然没多少,一直开的话,数字也是很可观的。”他吧嗒了一下嘴巴,一脸的贪婪相。

“难怪王医生总开新药。”我回想了一下,说道。

他摇了摇头,“王医生是个好人,说出来你别不信。他在这医院里干了半辈子,现在连套房子都买不起。他只是在对症下药的同时,拿了药商肯定会给的回扣。没有多开药,也没有滥开药,所以说他是个好人,也是一名好医生。”

“好人?”我回味着这个词,又问道:“你觉得好人的定义是什么?拿了回扣的医生还是好医生?”

“人存于世,善恶交织。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善与恶是相对存在的。没有了黑暗,也就无所谓光明。你也一样,唐平,你有太多秘密。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他望着我的眼神饱含深意。

“我都不知道你说什么。”我强笑着回道,我害怕他这种眼神,这种能穿透别人思想的眼神。

他给了我一个绅士微笑,“我无意打探你的秘密,只是你对雨默的关注程度不得不令我好奇。”

“我只是同情她的遭遇。”我回道。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他点了点头,挂起了他那贱兮兮的微笑,“嗯,那就仅此而已。”

我讨厌他这种微笑,径直地从他身边穿过,向男病号楼走去。没走几步,他讨厌的声音又再次传来,“唐平,其实你和雨默可以相互治愈。”

我没有搭理他,继续走向男病号楼的铁门。在等护士给我开门的时候,我不禁又回头望了他一眼。这个男人消瘦的背影在雨中渐渐模糊,白大褂迎风托起…

“有病!”我总算找到了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晚上下大雨了,对面街道不时传来呼啸的警鸣声。今晚是个繁忙的夜晚,明天可能又要多一个抛尸现场。我翻来覆去到凌晨一点钟还没睡着,最后从床上起来,走到海洛因的身边,“有烟么?”我知道他偷偷藏了几包烟,我也知道他压根没睡着。

他从枕头里摸出一包硬盒云烟,连同打火机一起递给我。我点上,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到铁窗边看雨。

对面是女病号楼,每层楼值班室的灯会一直亮着,透过雨幕还可以看见几个值班护士和医生的影子。即使是在这样宁静的夜晚,精神病人还是潜藏着无限的可能。说不定明天会多一条值班医生被精神病人打死的新闻。

我开始玩自问自答的个人游戏。

这样的雨夜里,那个杀人狂在干什么呢?

应该和我们猜测的一样,正在布置另一个抛尸现场吧。真正在管束灵魂的是信仰与良知,而不是法律。一个人丧失了前两者,法律不过是随时可以忽视的一纸空文。为什么会有惯犯?因为惩戒不过是一条鞭子,可以鞭挞躯体,却未必能碰触灵魂。

人为什么会惧怕黑夜?因为黑夜无法操控,不能预知,潜藏着无限的可能。恐惧大部分来源于未知,如黑夜与鬼。

人为什么会惧怕死亡?因为死亡将丧失一切可能,你的人生到此宣告结束,再无后续。你必须和你留恋的、舍得和舍不得放手的东西,与放心和放心不下的人和事说永别。

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虽然我无数次接近死亡,但我还是对那个世界一无所知。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大部分人都相信世界上有鬼魂,有地狱天堂,有轮回。人真是很矛盾的东西,他们害怕鬼魂,但他们又希望有鬼魂。因为有鬼魂代表死亡并不是真正的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

因为我们希望还可以重新来过。就像电子游戏,“GAME OVER”了,投一个币,“NEW GAME”又可以从头再来。

这世界上真的有灵魂,真的有地狱天堂,真的有轮回吗?如果硬要我回答的话,我只能回答:希望有,但我不保证一定有。

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证明真的有,所以我们还是好好活着吧,如果人生只有一次的话。

虽然我不知道萧医生到底对我进行了什么治疗,他好像就是给了我几粒药片。还有那印象深刻的电休克治疗,我也不知道那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但我现在很明确地知道,我不想死了,我想好好活着。

也许萧医生真说对了,真正能治疗我们的不是药,也不是医生,而是我们自己。自己想明白了,想通了,病也就好了。

不同的心情看一样的东西,看到的东西也不同。如果是两个月前的我,看到这样的雨夜,可能就连心都是湿答答的,可能我会继续找新方法整死自己。而现在的我却在这里思考,思考生和死的差别,思考如何珍惜生命,思考关于未来的东西。

我又看了看对面的女病号楼,雨默的病房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我知道我有“罪”,只是不知道等着我的将是什么“罚”。

我将已经烫手的烟头弹出窗外,返回床上睡觉。很巧的是,我刚到床上躺好,正值夜班的萧医生来查房了。他打开门,扫了我们几眼,对着空气低声说了句:“睡觉前别抽烟。”然后关门,脚步声远去。

这家伙的鼻子比狗还灵,我在心里夸了他一句。

第二天果然又多了个抛尸现场。就像一件事你明知道它会发生,却无法阻止它发生,人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

精神病院里一切如常,早晨8点钟开始查房,医生下医嘱,小护士们忙进忙出。走廊里有部分恢复较好的病人正在护士的带领下做早操,医院里的睡眠时间还是挺严格的。我听萧医生说过,睡眠过多和过少都会引发精神异常。适量这个词在哪都有,什么东西都一样,多了,或少了,都会成为问题。

窗外的树上有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不知道是什么鸟,羽毛灰白相间。其实它们的叫声并不好听,但能在清晨听到这样的声音,大家还是蛮乐意的。我没看到萧医生,是陈医生替他查房。我走到值班室窗前,看见他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右手还捏着笔,办公桌上是一份他还没写完的病历。

细心的护士给他披了一块毯子,他的侧面棱角分明,神情安详得像个孩子。办公室里的护士和接班医生都在蹑手蹑脚地干活,没人发出大的声响,怕吵醒这个孩子。

我继续往走廊前方走,前方的两个病人正在神秘兮兮地说着什么。看见我过来,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闭嘴。等我走过去后,他们又开始交头接耳。再往前,是一个胖子,他双眼呆滞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到楼梯口时,蹲着个病人。他似乎在和身边的谁争论着什么,不时摇头,不时又回骂几句。我从他身边走过时,他看都没看我一眼。他已经深陷在自己的幻觉世界里,现实中的东西和他没有多少关系。

其实要迅速区分一个正常人和精神病人并不难,注意他们的眼神。亢奋、狐疑、呆滞、忧郁、惊恐、飘忽…正常人也会出现这种眼神,但只是顺应情绪。精神病人的这种眼神却可以维持全天不变,包括你和他交谈的时候。

我走下楼梯,来到一楼。迎面走来了一张新面孔,看来是新病号。他很警惕地望了我一眼,打量了我一番,凑到我身边低身问道:“朋友,你在这待多久了?”

我下意识地回道:“快两个月了。”

他很神秘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确认周围没有别人后才继续说道:“我来找你了解一下关于这间医院的情况,我其实是一名秘密警察,是上级派我来调查这间医院的。上级是谁我不能和你说,这个是机密。”

“哦。”我习惯性地回道,在精神病院里遇到一名“秘密警察”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你别这个表情,我没有病,我只是假装精神病。”他看见我这个表情有点生气。

“哦。”我尽量摆出一个认真的表情。千万别和偏执型精神病人较真,否则他们会迅速将你列入敌人的行列,甚至伺机报复你。

“这间医院由一个很有权势的幕后黑手操控着。表面是医院,其实是一家生化研究中心,利用病人进行各种活体实验。你听说吸血鬼抛尸案了吗?那其实就是他们研究后抛弃的尸体,杀手就是这家医院里的医生。”他很严肃地继续说道。

“郝达维,回房吃药了。”护士在不远处喊了他一声。

他压低声音赶紧说道:“不能多说了,朋友你自己多保重吧。这事别告诉别人,我看你可信才和你说的。”

“嗯。”我点了点头,护士也已经走了过来,将他劝回病房。

在精神病院里,最亢奋最有趣的就数这类偏执型病人。千万别想要反驳他们的观点或者妄想,否则你会输得很惨。而且完了以后他们会摆出智者的高傲姿态,冷冷地给你丢下一句:“你以为你什么都懂?其实你什么都不懂!”

你呢,换了你是我,你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吗?我差点就相信了,真的。特别是想到萧白那一脸贱兮兮的微笑时,我一直怀疑那个连环杀手其实就是他自己。他的伪善、他的冷静、他的狡猾出卖了他,我还清楚记得他揍痞三时的眼神,那是一个杀手的眼神。

我都想不起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恶萧医生的,好像是从他抛弃瘦子开始吧。其实也不能怪他,但我就是禁不住地厌恶他。伪善,我讨厌伪善的人!

大厅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其实我下楼就是为了看新闻来的。护士正在忙进忙出,没空管电视,所以这次我看了个痛快。很快就直播了抛尸案的第三个现场,这次抛尸地点换到了正北高速路主干道的一处分岔口,再往上两百公里就可以到达另一个城市。

现场周围已经被一队警察保护了起来,连记者也不准通过。摄影师爬到自己的采访车顶上,拍了一下远景。一样是倒立的十字架,一样是倒立的裸尸。朝阳正从小山背后探出,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挥洒在倒立的十字架背后,就像天主教壁画里十字架背后的圣光。不得不承认,这次我真的感觉到了萧医生说的“美感”。

几名现场勘察人员正忙着取证,马千里站在裸尸对面。他帽檐压得低低的,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已经纠结到了一块。镜头一转,一辆红旗轿车飞驰而来。播报员看到车牌赶紧介绍,那是市长的车。

车停下了,身材微胖的市长从车里钻了出来,然后一堆记者就围了过去,被保镖拦下。司机朝保护现场的警察招呼了一声,几名警察也过来帮忙拦住记者。市长径直向马千里走去,马千里也赶紧迎了过来。然后两人又向林子的另一边走去,摄影师非常敬业,镜头一路追踪着这两人。

远远的他们在说什么也听不到,开始是马千里在向市长汇报什么,市长一脸僵硬地听着。然后市长表情激动地说了几句,在说着的时候,他右手抬起,用力地指了指马千里头上的警帽。很保准的肢体语言:这案子再不破,你脑袋上的帽子就不用再戴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市长出现在刑侦现场。不过也在情理之中,这案子搞得人心惶惶,铺天盖地的电视新闻,加上各种街头小报大肆热炒。最厉害的就是网络,数以千万计的帖子和新闻都在谈论这个案子,甚至都出现了专门的论坛。这案子估计已经惊动了省级甚至中央领导,别说马千里的乌纱帽,连市长的位置都开始摇晃了。

两人走了出来,市长开始接受采访,马千里也在一旁帮忙搭腔。记者问了一些白痴问题,这两人给的也是似是而非的答案。马千里的表情很僵硬,特别是当记者问到案情调查进展时,他为难地回了一句:这个不方便透露。

不过接下来就出现了极具戏剧性的一幕,市长清了清嗓子,接话道:请市民们放心,要维持良好的社会秩序,安心生活和工作。我们的刑警队保证会在五天内抓到凶手,还死者一个公道!

市长右手伸出五个指头:五天!

马千里愣愣地盯着他那五个指头,脸上所有的肌肉在瞬间纠结在了一起。这个表情非常滑稽,可以用一个词来表达:欲哭无泪。

五天,这是市长的保证,也是马千里的最后期限。一个查了半年都没一丝线索的案子,现在市长拍板要在五天内破案,马千里估计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了。

上级和下属,就是这么一回事。上级犯错下属要担着,下属有功上级也要全占着。上级说的话就是下属说的,下属说的话还是下属说的。官场职场,各行各业不外如是。上级需要的是听话懂事的下属,简而言之就是要你的奴性,而不是你的个性!

别以为上班了你往办公桌面前一坐,一头扎进工作里就行,你还得当上司的仆人和保姆。

“小唐,咖啡。”

“小唐,把我办公室的文件整理一下,办公桌有杯垫的水印,你一起擦擦。”

“小唐,我邮箱的密码多少来着?”

“小唐,明天我要和何总去海边玩,帮我去买条泳裤。”

“小唐,那个…去帮我买盒套子,再订一间客房。”

“小唐,你连谎都不会撒吗?我老婆打电话来,你说我在办公室干什么?她一打我办公室的电话没人接…你不懂得说我正在开会吗!废物!”

“小唐,晚上去包厢记住帮我挡酒,除了何总敬的,其他人都挡下。”

“小唐,帮我把这个策划案写完,文语要像我,明天要给老总看的。”

“小唐,明天周董生日,帮我挑份好礼送给他。”

“小唐,你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哪有生日礼物送手表的,送钟——送终懂吗!”

我又想起了我的上司,原来我已经做了这么久的高薪奴隶。白领、金领又如何?还不如摆摊卖水果的,至少是在替自己打工。

第五章 催眠

很快到了中午,就在我准备去找雨默的时候,警车呼啸而至,马千里抱着公文包直奔萧医生的办公室。于是我又拐了回来,跟去看热闹。其实我是想看看这个精神科医生怎么继续糊弄马千里。

其实郝达维说的挺符合剧情发展,也符合我的期待。如果萧白真的是杀人犯,他被抓走的那天我肯定会拍手称快。

“萧医生,快看资料,我实在是没辙了。市长限期让我们五天破案,五天,他以为办案是写报告啊!”马千里都顾不上客套了,急急递给萧白资料。

萧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早就可以下班了,一直没走,因为知道你肯定要找我。我说马队长,你不是布置警力排查主干道的过往车辆了吗?怎么又让他给跑了?”

“他打一枪换个地方,这次是省正北高速路主干道分岔口上。那里已经是外市了,那里我们没有布置警力啊。我都怀疑他会不会抛尸完直接潜逃了。”马千里无奈地说道。

“我早上补觉,没看新闻,你先大概说说怎么个情况。”萧白打开资料,开始重点翻看新的抛尸现场照片。

“这个现场不是任何人发现的,而是凶手自己打电话报警告诉我们的,真是嚣张到了极点!”马千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打电话通知你们?”萧白一愣。

马千里点了点头,“从一个公用电话亭拨出的,说话时用的是电脑早就合成的录音。公用电话亭没法查啊,至少有上千人的指纹和鞋印,狡猾的凶手也肯定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个我能猜到,我主要想的就是他这个方式…似乎想表达出某种东西。”萧白思索着点上一根烟,先给自己提提神。

“表达什么?”马千里连忙问道。

萧白没有回答,而是翻着手中的现场照片说道:“这第三个抛尸现场和第二个相似,代表他的手法和风格已经成熟化、模式化。这是一个分岔路口,他抛尸在这儿的原因其实正是迎合他当时的心理。”

“分岔路口…”马千里无法理解这句话。

“是的,他现在走进了一个分岔路口。一是遵循中国的那句老话——事不过三,从此收手,彻底隐匿。就像开膛手杰克一样,在他名声大噪的时候突然消失。二是继续杀人,一直杀到你们破案为止。”萧白朝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而从种种迹象看来,他似乎更倾向于前者。”

“那…那不是更没希望破案了!”马千里惊道。

“他现在打电话通知你们的这个方式,这是反社会人格膨胀到顶端的标志。这点和杰克很像,杰克当年就是通过写信给相关部门的方式来挑衅。在他看来,他的‘事业’已经到达了一个顶峰,自己已经无法再超越了。这不仅是自大的表现,而且表达出一种倾诉欲,意图毁灭自我。”

“倾诉欲,毁灭自我?”

“嗯,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希望你们能抓住他。”萧白缓缓说道。

马千里听呆了,“这怎么可能?”

萧白点了点头,“杀人狂也是人,很多小说和电影为了表现惊悚主题,故意将杀人狂表现得穷凶极恶。其实只要是人就会有善恶,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善与恶是相对存在的,这就是人性。”

“杀人狂也有人性?这个说法我可不敢苟同。”马千里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萧白呵呵一笑,“还记得杨新海这个杀人狂吧,当记者问他,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是谁时。他说他感谢警察,被抓以后警察给他买过两件衣服,从小到大他没被人这样关心过。”

马千里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杀人狂,他已经赚够了他需要的钱,而且也通过抛尸得到了他想要的关注。无论是对现实还是对他的心理来说,都已经得到极大的满足,这应该就是他干的最后一票。”萧白望着照片说道。

马千里坐在椅子上,双手用力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搞不好他抛尸完就直接开车潜逃到别的城市去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萧白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马队长,他拨出电话的电话亭在哪儿?在不在市内?”

“在市内!”马千里闻言也回过神来,“难道他抛尸后又跑回市内打电话报警?也不一定,他用的是录音,可以请别人代劳。”

“不,他不相信也不放心任何人,这事只能他自己干。性格决定他的行为,这个是肯定的。”萧白确定地说道,然后又摇了摇头,“但是他完全可以潜逃的,为什么还回到这个城市呢?难道这城市还有他放不下的东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