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三条不是和第一条矛盾了么?这样回避不是挺好的嘛,有助于忘却那段可怕的经历。”马千里疑惑道。

“不,越是想回避的,越是想努力忘却的,就越忘不了。人都是这样,反而越想记住的,就忘得越快。人的大脑就像一个叛逆的孩子,很多时候会听你的,但有些时候就偏偏和你做对。”萧医生说到这儿的时候却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也勾起他的某些回忆。

“我还想今天过来能不能从雨默口中多问出一点线索呢,看来是没戏了。”马千里吧嗒了一下嘴,失望道。

“大脑会对严重的创伤记忆进行选择性遗忘,甚至是幻化。我估计你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而且雨默的病情现在很严重,妄想泛化到了童年。我问过她的家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她这已经属于无认知精神病的范畴,即使她能给你什么有用的线索,你将来也不能在法庭上将她的话作为证词。”

“唉,这也难怪,看着丈夫被人杀死在自己面前,谁也受不了。这可怜的姑娘,希望她能早日恢复过来吧。”

“这凶手杀了她丈夫,却没有杀她,应该是仇杀。而且仇恨只针对陶耀一个人,你们从这儿好下手一点。”

“我们当然知道要从这儿下手啊,但在他的人际关系网上搜了一圈,毫无线索,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出来。”

“嗯,看来这又是个悬案。我说马队长,你们刑警队的破案率是不是…呃?”萧医生留了个挑衅的尾音。

“我的萧大医生啊,你以为在中国破个案子那么容易啊?像那些日本推理一样,玩杀人手法,玩诡计,然后出来个眼镜男大吼一声: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萧医生被逗乐了,“哈哈哈哈,那人家美剧不是拍得挺好的嘛,各种专业工具加专业知识,破案和切菜似的。”

“那些现场取证用的专业工具我们也有,早就引进了,我们最急缺的是系统化的资料库。你看人家美剧里采到一个指纹或DNA,扫入电脑,让电脑在联网的系统资料库里自动核对,只要资料库里有过记录,什么都有了。”

“是啊,那样多方便。”

“我们国内缺的正是这样系统化的详细资料库,虽然已经开始有了初步构建,但资料奇缺,能起到的作用不大。所以我们的大部分公安刑侦机构还停留在查人名、查身份证、认人脸…这样的初级阶段。”

“国情啊。”萧医生挺理解地点了点头。

“可不。不过虽然办案难度大,但这些年我们的破案率确实已经提高很多了,接近了命案必破的目标。只要是有迹可循,总有破案的一天。”马千里挺欣慰地说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马千里才起身告辞道:“快五点了,你也快下班了吧,我就不打扰了。”

“嗯。”萧医生边答应,边起身走到窗户边。

就在马千里快走出房间门口时,萧医生突然喊住马千里,“马队长,这天看来要下雨啊。”语气中带有一丝深意,一丝担忧。

“哦,是啊。我们有车,没事的。”马千里不知所指,直接回道。

看到马千里还没反应过来,萧医生叹了口气,只好继续说道:“晚上要下雨啊,别忘了那个吸血鬼。”

“这…”马千里愣了一愣,顿了半天,才点了点头,“我让弟兄们今晚警醒点。”

马千里上了警车飞驰而去,萧医生也走了出来,看到我正在拖地。地上的拖把痕迹告诉他,他办公室门前的地板有点太过干净了。他眉毛一挑,脸上又挂起了那贱兮兮的笑容,“唐平,你终于找到让你活下去的理由了吗?”

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反问句,表肯定。

我没有搭理他,这人你越搭理他,他越没完。我继续将拖把用力地向走廊的另一头拖去。

我真的非常讨厌他这种贱兮兮的眼神和微笑,讨厌到了极点!

晚上真的下雨了,就像萧医生说的一样。不大不小,正好足够浇洗这个燥热的城市。

第二天一大早,爸妈来看我了。妈妈提了一大兜的水果,坐在我床头问我这段时间怎么样,住这里习惯不习惯,心情好点没…

我一律点头或摇头,我还是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爸爸站在病房门口,一言不发,他可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爸爸脸上还是没有太多表情,但我能看出他眼中的关切。他几次欲言又止,然后又叹了口气。

我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们,因为那会让我羞愧。养育了我二十多年,花了半辈子的钱就为了让我能有一个好前程,我却用自杀来报答他们。自杀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我还杀死了他们的儿子。

从这点上来说,自杀应该是有罪的,自杀其实也是谋杀。你在自杀的同时,也杀死了别人的儿子(女儿)、丈夫(妻子)、男友(女友)、朋友…

一会儿萧医生过来了,他们跟着萧医生去办公室谈论我的病。

临走的时候,爸爸终于走了过来,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说出口的时候却只有一句:“好好养病,缺什么就给家里打电话。”

或许我认为自己早已是个成人,但在他们眼中,我永远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父母永远不会为犯错的孩子生气,不论何时何地,不论你是否还是那个孩子。

我问过萧医生,人为什么会自杀?

他说,自杀的原因有很多,为了逃避、报复、绝望、毁灭自我、寻求别人的同情或帮助、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自杀的人都是懦夫!只有无能的废物才用死来逃避问题!

我知道他是在骂我。

我又问,那我为什么会自杀?

他只回答了我一句:因为你确信自己是个无能的废物。

我开始理解萧医生为什么让我帮忙照顾病人,他想让我知道,我活在世界上还能有点用途。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去女病号楼帮忙照顾病人,这个答案他直到很久以后才告诉我:

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他能看出我恨一个女人,我的抑郁症和这个女人有大半关系。如果我将这种恨继续下去,这种敌对情绪就会扩大化,变成针对所有的女人。所以他让我去女病号楼帮忙。

在那里,我无法恨,因为我将看到一群痛苦的女人。我的恨会在那里化解为怜悯和同情,我的恨最终会在那里烟消云散。而当我的恨烟消云散的时候,我的抑郁症也就已经好了大半。

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高明,他诡计多端,他狡猾无耻!以致很多年以后,每当别人提起萧白这个名字时,我的脑海里就会开始浮现出他那一脸贱兮兮的微笑。

不过他还是漏算了一点,他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雨默。

爸妈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床上装睡,其实我根本睡不着。瘦子的床位换了一个单纯型精神分裂症病人,这种类型的病人没什么特色,简单地形容就是个呆子。问话基本上不回答,偶尔点头或摇头示意,和我差不多,喜欢一个人呆着。

但他比我厉害,可以一个姿势保持一天,在精神科里称之为木僵状态。刚来的时候海洛因很喜欢作弄他,比如他站在窗边的时候,海洛因就会跑过去,改变他的站姿。让他把右手抬高,做出像是和谁打招呼的动作,然后再让他另一条腿向后翘起。

就是这样一条腿摆出的怪姿势,他能维持一整天,就像被点穴了一样。直到护士发现后,赶紧帮他修正过来,给他改一个舒服的姿势。每到这时候,海洛因就躲在一边吃吃地捂嘴坏笑。我想起了小时候玩的变形金刚,他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具。

萧医生发现这些事后,狠狠教训了海洛因一顿,罚他也像那个呆子一样单腿摆姿势站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海洛因揉着发麻的腿嗷嗷叫唤,从此以后海洛因再也不敢作弄他了。

才一个小时海洛因就痛苦成这样,他是怎么办到保持一天的?他已经麻木到无法感觉疼痛了么?他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空壳,他已经没有灵魂了。

我想起了一个词——失魂落魄。是的,他的灵魂丢了,丢失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然后我又接着想起了一个词——喊魂。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情景,在一个凄凉的荒坡上,一个苍老的母亲正在为自己失魂落魄的孩子喊魂。她眼中弥着泪,用手掌环住嘴,悠着嗓子深情地呼唤着:“娃啊,回来吧…”

父亲手中持着孩子常穿的一件衣衫,打开衣裳,像是在接着飞奔而来的魂魄,然后又赶紧合上,应一声:“回来了!”

寂静的山谷里不断地回荡着两个人延绵不绝的声音,喊声和回音纠缠在一起,一应一答,一答一应。

“娃啊,回来吧…”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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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啊,回来吧…”

“回来了!”

一应一答,一答一应…迷信?愚昧?还是自我安慰?

下一个定义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你还是静静倾听吧,听听那唤声中的绝望和期盼,听懂以后你就会知道这些所谓的定义都已不再重要。

精神病院里也有这么一群负责喊魂的人,就是这些医生和护士。他们一直在呼唤病人的灵魂,希望他们有一天能醒来,希望他们有一天能魂归来兮。

想到这儿,我脑中的情景变了。萧白挂着他那一脸贱兮兮的微笑,在山谷上深情地呼唤着:唐平,回来吧…

当这个情景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就像吃了一只苍蝇,狠狠把自己恶心了一次。

就在这时候,一楼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一楼沸腾了,就像菜市场一样热闹。我知道一楼的病人又闹事了,这在精神病院里早就见怪不怪。刚开始我还会吃惊、新鲜,到了现在也习惯了。而且已经习惯到要是没有病人闹事就会觉得奇怪。

“把铁门打开,马上!给老子打开铁门!”

我记得这个声音,是那个刚来第一天就试图砸铁门逃跑,然后被萧医生制服的疯子。这疯子的戏倒是值得一看,海洛因早就冲下楼去看戏了,我也从床上起来,走到楼梯口向下探望。

那疯子手中抓着一把手术剪和男护们对峙着,可能是护士给他伤口拆线的时候他趁机抢的。这疯子确实是个扎手货,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就不断闹事,和同房的病人打架。没少打伤人,也没少被打。又不能全天约束着他,只能对他进行严厉的监管,难怪萧医生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收治他。

一个年轻的护士从他的病房冲出来,喊着:“快拦住他,一定要拦住他!”她的手臂被划伤,正在不断地往外淌血,染红了圣洁的白色护士服。<5-1-7-z.c-o-m>

6个男护围着他,却没一个敢上前,这疯子打架是出了名的狠,而且壮得很。现在这种狂躁状态,没什么事他干不出来。疯子挥舞着手中的手术剪,怒目圆瞪,嘶吼着:“把铁门打开,不然我杀了你们!”

终于,萧医生从四楼赶下来了,他当时正在四楼查房。他看了那疯子一眼,然后朝男护们喊了一声,“你们别围着他,让他出来,我给他开门。”

男护们早就见识过萧医生的能力,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退到两侧。萧医生掏出钥匙,走到男病号楼的大铁门旁,边开门边回头对那疯子说:“王志强,你冷静点,我现在就给你开门。”

疯子对萧医生很忌讳,入院第一天他就被萧医生一招制得动弹不得。要在这医院找一个他怕的人,非萧医生莫属。他脸色狐疑不定地盯着萧医生:“你…你别耍花招!”

萧医生嘴角撇出一丝冷笑,“你要走我还求之不得呢,我还用耍花招留你?”

说着一把推开铁门,朝外一指:“走啊!看看过多久警察会把你抓回来!你爸妈早就不想管你了,你试试还能不能敲开你家的门!看看你出去在哪儿找饭吃,我看你连一杯水都讨不到!”

疯子的攻击姿势变了,虽然还是紧紧地抓着那把剪刀,但手已经垂了下来,眼中透出一丝迷茫。他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怎么逃离这所精神病院,但却没想过出去以后会怎么样。

看到疯子的姿势变了,萧医生叹了口气,“王志强,想想你这二十多年来都在做些什么吧?打架、闹事、愤怒,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愤怒,不断的愤怒。”

“因为你的愤怒你找不到工作,就算找到了也会很快被辞退。爸妈不断在你耳边念叨着某某的儿子现在已经是经理,工资多少多少,你再看看你!我知道你其实也想啊,你也想有那么一份好工作,能让爸妈在亲戚、邻居中挺起胸膛说话。”

萧医生摇了摇头,“可你的脾气让你没了这种可能,你只能在无尽的愤怒中发泄自己的不满。其实你也想的,你很想自己也能像谁谁一样,有一份好工作,回报爸妈的养育之恩。每次看到他们不敢和别人提及自己儿子的工作时,你的心就像被刀扎一样难受。”

说到这儿的时候萧医生一指那疯子,“但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你这样下去还有可能吗?拿着那把剪刀去抢一份好工作是吗?你去当个苦力差不多,只有苦力能靠力气赚钱!你想一辈子这样是吗?”

疯子抱着头,紧紧地捂住耳朵,蹲下,眼中涌出无尽懊恼的眼泪:“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萧医生走了过去,也蹲下,“帮帮你自己吧,把这臭脾气治好。还拿着这把剪刀干什么?拿剪刀来治病吗?”

萧医生将右手伸到他面前,疯子缓缓地将剪刀递交到他手中。萧医生接过剪刀,叹了口气,然后对旁边的男护招呼了一声,“把他带回病房,别难为他。让他一个人静静待会儿,一会儿我去看他。”

最后,萧医生扶着那名被刺伤的护士去治疗室包扎。他又一次成功了,但那刻我却又看到了他眼中的忧伤。我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有时候狡猾得像只狐狸,有时候却又闷骚得像个诗人。

我呆立了一会,决定去治疗室看看。到治疗室的时候,萧医生已经手脚麻利地帮护士包扎好了。

“小晴,还疼吗?”

“好多了,谢谢萧医生。”

“以后要小心病人的突发袭击,注意病人一举一动潜伏着的肢体语言,还有,像这样有暴力史的病人就交给男护吧。”

“我…我看他很正常,也没有什么不对劲,还很配合我拆线。谁知道中途他突然就抢过剪刀,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就被他用剪刀刺伤了。”护士声音颤抖着说道。

“没事了,其实他也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想过后他会向你道歉的。”萧医生安慰着。

护士苦笑一声,“还好刺的不是脸,不然彻底没人要了。”

“小晴,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没人要呢,尽说瞎话。”

“萧医生,你不准笑话我哦…家里给我安排了好几次相亲的…”

“哦?谈得怎么样,谁这么幸运,接了咱们小晴的绣球?”

“唉,还幸运呢。开始谈什么都很好,一听说我在精神病院工作,脸色马上变了,就像看怪物一样。还有的问我:你们精神病院的护士是不是都学过武术啊?可以一拳打倒病人那种?你们在精神病院里待久了会不会也精神不正常啊?”

萧医生叹息一声,“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你是个好姑娘。迟早会遇见一个真正懂你、珍惜你的人。”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份工作,工资低得差点连自己都养不活,工作却危险得像在前线打仗。爸妈都让我换工作,我还硬是不肯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受这罪…”护士啜泣着说道。

“因为…你是天使。”萧医生很认真地回道。

这句话把护士逗笑了,“你才天使呢,天外之屎!”

“我说真的,你们都是真正的天使,也只有你们能对得起白衣天使这个称谓。你们都是为治愈病痛而落入凡间的天使,割去飞翔的翅膀,情愿将自己囚禁在这所精神病院里。”萧医生的声音很认真,很深情,也很忧伤。

“萧医生你这甜言蜜语的,可不就为了让我们留在这里陪你嘛。”护士不好意思了,反嗤道。我虽然看不到治疗室里的情形,不过我能想象她脸上此时肯定已经浮起了迷人的娇羞。

“呀,又被你看穿!”萧医生故作很惊讶地回道。

“萧医生你坏死了!不理你了,我继续去干活了。”护士娇嗔了一句,拉门而出,我也赶紧跑到窗边装作在看风景。

“小心点手,这段时间别干粗重活。”萧医生在后面急急交代道。

“知道了。”护士应了一声,关上门,脚步轻盈地走向楼梯口。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还开心地转了个圈,我看到了她脸上好看的绯红。转完了圈,她又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没人注意,还好还好…她收敛起笑意,向楼下走去。

原来在精神病院里,不仅病人需要精神治疗,护士也需要精神治疗。

原来玩暧昧也可以玩得这么简单,原来甜言蜜语也可以和爱情无关,原来精神病院里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原来。

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护士需要心理治疗和鼓励的时候可以找萧白,那他自己有烦恼时又该找谁呢?

我回到大厅的时候,大厅正中的电视机正在直播新闻报道:吸血鬼再次犯案,手法更加凶残可怖。

我看到了抢拍的几个画面。还是男裸尸,一样是内脏和眼珠被掏空,全身被利器划满了网状伤口,颈动脉处一样有两颗尖牙印。不同的是这次裸尸被倒立着钉在十字架上,十字架笔直地插在地上。

然后护士就快步地走过来换了个正在播放音乐剧的频道,因为病人看到这种镜头有可能会造成恐慌。

今天真是繁忙的一天,我心中感慨道。

果然,下午马千里就飞奔而至,速度和他的名字一样快,怀中还抱着一个大公文包。我继续跟去看热闹,我发现我已经喜欢上了偷听和窥探。以前我没这毛病,是最近才染上的,因为在精神病院里似乎只剩下这点娱乐了。

马千里敲了敲萧医生办公室的门,还没等里面应答,就急急推门进去。

“萧医生,新闻看了吗?”

“嗯,听说了。怎么,昨晚你的弟兄睡着了?”萧医生半挑衅地问道。

“我确实让他们加强巡逻了,但这东西怎么防啊?我又没权力调动全市的警力…”

“其实你也防不住,被害人肯定早就死了,他只是在等雨夜出来抛尸而已。就是看能不能碰巧在他抛尸的时候抓住他。”

“我在东四环布置了警力的,但他这次却抛尸在西二环,是一个司机下车进林子里小便时发现的。领导非常重视,给我丢下一句话,要是破不了这个案子,我就可以提前退休了。”

“哦,所以马队长您终于急了?”

“哎,我的萧大医师啊,您就别挖苦我了成不,这不是毫无头绪才来麻烦您出马的嘛。您看,我把所有内部资料档案都给您带来了。”

“帮您破案,有奖金拿没?”

这老狐狸还真是个财迷,一点都不含糊,开口就是钱。我心里骂了一句,你这个道貌岸然的贪钱鬼!我走到窗户边,找了个好角度,开始窥探。

估计马千里也是同一个反应,愣了愣,才说道:“这个我会向上级申请的,不过你要切实给予有价值线索才行。”

“嗯。”萧医生淡淡地应了一声,接过公文包,打开,开始看资料和照片。

老半天,萧医生才起声问道:“路上的轮胎印你们查出什么没有?”

“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泥土采样中找到城郊常长的黄草,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被害人的身份呢?你们都查到没?”

“都是街头的流浪汉或乞丐,所以关系网彻底断了。”

“嗯。”萧医生又是一个淡淡的鼻音,开始翻看那些现场照片。

老半天马千里才叹气道:“这些照片连我看到都觉得脊背发凉,这个凶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医生仔细地揣摩着每一张照片,用手去比划那些伤口,过了很久才回道:“他会越来越凶残,要是还抓不住他,他的下次犯案时间不会超过这个月。”

“什么?这个月他还会再次犯案?”马千里脸色一变。

萧医生举起拍得最全面的一张照片,就是那张倒立的十字架和裸尸。背景是一座矮山,太阳正好斜在山顶上,阳光撒在尸体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和谐感。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上一口,然后吐到照片上,让那张照片笼罩在烟雾之中。烟雾在照片上流连,然后又逐渐散去。

他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道:“看到这张照片你还不明白吗?他已经成功蜕变了。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个完整的连环杀人犯。”

马千里无法理解这句话,给了一个“什么意思?”的眼神。

萧医生抽出另一张照片,“这是他第一次犯案时的现场照片,就是简单的抛尸,然后匆匆离去。这时候他还有所忌讳,他还会慌张。而到了第二次时,他已经没有了畏惧,在布置现场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平稳的、愉悦的。”

“他可能还会吹着口哨,然后用手对比一下角度。他甚至都帮你们想到了将来拍照片的时候,你们从哪个位置好取景,好对焦。现在的这些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抛尸了,明白吗?”

“不是抛尸,那是什么?”

萧医生冰冷的目光回望向马千里,将第二具裸尸的照片举到他面前,“这是他的作品,他在向所有人展示他的作品!”

马千里整个人僵住了,一张嘴半天合不拢。

萧医生没有管他反应如何,只是取出双面胶,将那些血腥的照片一张一张地贴在墙上。然后向后退了两步,整体观看,时不时又走过去凑近某一张仔细端详。

半个小时后,马千里忍不住开口了,“萧医生,你倒是看出什么来了?至少给我们推断一下凶手是什么人吧。”

“你们呢,你们推断凶手是什么样的?”

“男性,现场鞋印虽然被雨水破坏,但还能测量出对方中等偏胖身材,1.85米左右的身高。从平齐和一步到位的Y形刀口上看来,凶手学过解剖,有可能是个医务工作者。按理说,身高1.85米,而且又很壮实,应该很引人注目,不难筛选才对。”

萧医生闻言摇头一笑,“难怪半年来你们什么都没查到。”

“怎么说?”

“凶手选择在雨夜抛尸,为的就是给你们加大取证难度。在大雨滂沱过后,你们找到的脚印,其实就是凶手扛着尸体时的脚印。也只有这时候才会留下这么深的脚印,能在雨夜过后还保留着。而且扛着尸体走,单步长和平时也不同。你们的计算应该没有错,但是犯了一个低级的常识错误。”

马千里一拍脑袋,“对啊!也就是说体型计算公式应该减去被害人的重量,身高的计算也不准确。”


萧医生点了点头,“还有,他可能学过医学,但他从事的应该是艺术类工作。”

“这又是为什么?”

萧医生又拿起那张照片,“如果你把它当成一张单纯的艺术照,你就会感觉到这难以言喻的美感,带着浓厚的艺术气息。”

“美感…”这个词让马千里有点难以接受。

“艺术作品,只有从事艺术工作的人,其惯性思维才会经常和作品关联在一起。这第二具尸体就是他心中的作品。”萧医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说道。

“对了,这个倒插的十字架是什么意思,好像是什么仪式似的。”马千里突然想起这个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