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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尸笔记》全集(第一部)
作者:朱金泰
【内容简介】
清朝末年,湖南辰州府一个叫冷异才的落魄秀才,将考取功名看作头等大事,为了赚取去长沙府参加乡试的盘缠,毅然决定毁容拜师修习赶尸。
故事记录了落魄秀才冷异才及师弟田古道在赶尸过程中所发生的一些匪夷所思的奇异事件与惊悚场景。
小说兼具恐怖、鬼怪、灵异、方术、民俗、地理等诸元素,以笔记体形式,对骇人听闻的湘西赶尸进行全景式记录,故事穿插介绍赶尸灵术的具体操作方法等,在向读者展示闻所未闻的赶尸民间巫术的同时,还介绍了湖南怀化、湘西、张家界以及贵州、湖北、四川(重庆)等地的风土人情。
文学巨匠沈从文和施蛰存、禅宗大师南怀瑾纷纷关注的湘西秘术
一名清末秀才为科举赶尸的诡异经历,行踪涉及四省三十七县近千个地方
“南派鬼才”朱金泰以最具才情的悬疑笔触还原千年传说,带您回到惊悚现场
〖胆怯、高血压和心脏病患者慎重阅读〗
《赶尸笔记》是长篇灵异志怪小说,“南派鬼才”朱金泰著,湖南文艺出版社2010年10月出版,本书被誉为“继蒲松龄《聊斋志异》和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之后最具才情的当代类型小说”。
小说兼具恐怖、鬼怪、灵异、方术、民俗、地理等诸元素。以笔记体形式,对骇人听闻的湘西赶尸进行全景式记录,故事穿插介绍赶尸灵术的具体操作方法等,在向读者展示闻所未闻的赶尸民间巫术的同时,还介绍了湖南怀化、湘西、张家界以及贵州、四川(重庆)部分地区的风土人情。这是全球第一部重视赶尸技术描写的民俗灵异小说。
序言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赶尸这差事。
在我的家乡辰州府,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从事赶尸这档子营生的。当初决定入行赶尸,与我的五叔祖杜叁肆有关,他是清道光年间的一名秀才,写得一手好文章。杜叁肆年龄不到二十即被录为生员,每隔三年都要参加在长沙府举行的乡试,直至年逾八旬,一根筋的五叔祖仍未中举,临终前,留下遗言:“族中后人一定要出个举人、进士以光宗耀祖,但绝不可贿考!” 然后抱恨而去。于是,杜氏家族每代都要挑选一、二名孩子从小精心培养。
第一卷 出师堪考 第一章 茶峒镇初出茅庐
永绥直隶厅。茶峒。
光绪三十年(1904),八月初八。
时光过得飞快,跟随师父学赶尸已九九八十一天。今天是出师堪考日,在我们这一行叫做“通法路”,如果通过师父的勘测,就可以出师单独从事赶尸了。
按照“祝尤科”的规矩,师父在这一天会安排徒弟单独赶一回尸,然后跟踪潜行,暗中观察,看徒弟是否可以单独赶尸。
我师父向天朴,在辰州、永顺、沅州、乾州一带大名鼎鼎,在赶尸这一行更是一言九鼎的前辈级人物。他因赶尸本事甚是了得,从未过耽误丧家的事,且有一身通天法术,被人称为“向天师”。他有很多传奇故事,被当地乡亲津津乐道。
同时参加出师堪考的还有我的一个师弟,大名田古道,沅陵人氏,说是师弟,其实他比我还要大十来岁。因为他比我晚几天进入师门,故屈居师弟之列。他学赶尸的初衷很简单,就是要改变家里一贫如洗的状况。他的最大理想就是可以让父母每餐可以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
田古道是苦水中泡大的孩子,自从娘肚子爬出来之后,那裸露的身子基本上就没有一片完整的覆盖什物。家里实在太穷,父母常年有病缠身,据说家里最值钱的什物,除了一头年迈体衰的母狗,就是一套粗布衣服。这身衣服平时舍不得穿,只有家里人轮流出门时方可穿上。
大概是没遮没掩的,可以接触足够的阳光与新鲜空气,田古道胯下的那鸟玩意无拘无束地茁壮成长着,异常的粗大雄壮,在当地堪称一绝。就是那硕大无比的玩意,曾给了田父无限安慰,想象着儿子如此健壮的器物,一定可以在繁衍后代这一千秋伟业中立下汗马功劳,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就是这无与伦比的雄壮之物,在日后惹出了弥天大祸。
当初师父途经田家讨水喝,见了田家的窘况,动了恻隐之心。田古道父母也早听说过“向天师”威名,就斗胆提出拜师的想法。向天师给田古道置了身衣服,将他领了出来。
就在出师堪考的前一天,经水路,师父将我们领到了茶峒。今天是师父挑选的黄道吉日,师徒三人沐浴斋戒。师父开坛祭神,神情虔诚庄穆,祷告祖师,念了一通启神咒,笔点朱砂画符,然后将符和丧家的地址交给我和田古道,独自隐身而去。
我们落脚的茶峒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为湖南、贵州、四川三省交汇处,酉水在湖南境内滔滔西去,然后一分为二,形成一个巨大的“丫”字,流向贵州与四川境内,从而衍生出“一声鸡叫响遍三省”的奇趣地理景观。此情此景,我不由来了诗兴,从背上取下狼箫朱砂笔。
狼箫朱砂笔是于我寸步不离的随身器物,笔长两尺,笔腰粗三指。笔杆为百年佛肚老竹,竹结细润,褐中隐约透着黛翠,节间短而膨大,好似弥勒佛之肚,又好似叠起的罗汉,坚硬无比。笔头由头狼的狼毫制成,硬中见柔,柔里透着一股霸狼的杀气。笔身上刻有《金刚经》铭文,字大不过粟米,五千多字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密密麻麻布满了笔身,可避晦祛邪。杆身上雕刻着的一幅孔圣人头像,甚是显眼,与我的秀才身份颇为匹配。笔身有七孔,除了六个声孔,在笔头处还有一个大气孔,以取代被笔头堵住的端孔。狼箫朱砂笔有四绝:沾朱砂可画辰州灵符,狼毫亦可笔走龙蛇题诗写字,笔杆中空有孔可吹箫,亦可为法器镇怪退鬼。
见我眼中诗情荡漾,又从背上取下了狼箫朱砂笔,田古道连忙将我面前的门板用衣袖擦拭一番,动作很默契。我沾了朱砂,在门板上挥毫走笔,少顷,一首律诗一气呵成,我随即朗朗吟颂:两岸远山淡,一江碧水澜;
翠屿衔三省,
林惊鸟飞散。
“秀才,你好酸!”田古道习惯称我为秀才。
第一次出来见世面的田古道很是兴奋,似乎忘记了出师堪考的紧张,他站在酉水边我们借住的吊脚楼上,从裤裆掏出他那肥硕的玩意,惬意地拉了泡童子尿。尿水以抛物状落下江中,回荡起一阵脆响,随着江水由湖南往下游而去。
田古道抓起那器物抖了抖,塞进裤裆,然后很有成就感地说:“奶奶个泡菜,老子一泡尿拉遍三个省,只怕是天下第一尿!”“奶奶个泡菜”是田古道的口头禅。据说他奶奶做的坛子泡菜特别好吃,但是家里穷,奶奶做的泡菜都被拿去卖钱换物,所以田古道也难得尝到奶奶的泡菜,心里不免生出爱恨交加的怨骂,久而久之,便喊上口了。
我说,你那不是天下第一尿,是天下第一鸟!田古道不服气地说,我也来首打油诗:齐天大圣一泡尿,落入茶峒化河道;
怎奈地远天又高,
一泡分成两道漂。
还别说,田古道这小子虽然箩筐大的字识不得几个,但是作打油诗还有板有眼,至少听上去还朗朗上口。
一阵嬉笑之后,才想起师父不可亵渎神灵的教导,两人表情肃穆,即刻起程赶往贵州目的地。
因为师父说赶尸匠不宜大声喧哗嬉笑,在路上,有些沉寂。可田古道是个话痨,憋不住话,总是无话找话:“秀才,我很纳闷,人死之后,为何一定要赶回故土?”
我经不起他的大嘴巴,便答话道:“《礼记?檀弓》有云:君子曰: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首丘,仁也。屈原亦在《九章?涉江》云: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田古道有些急了:“什么首丘尾丘的,秀才,你别拉泡尿也整出个之乎者也来,酸得很。你就直说了,到底是什么道理吧!”
“意思是说,狐狸在外面死后,尚且懂得将头朝向它出生的洞穴,表示出归葬故里的愿望。何况人呢!俗话说,落叶归根!”
“这么说不是很直白嘛,拜托你以后别咬文嚼字啦!我很奇怪,你说狐狸怎么就知道它的出生地在什么方向呢?真是奇怪,难怪说狡猾的狐狸,看来狐狸确实不一般……秀才,这史上第一次赶尸在何时,只怕无人知晓啊!”
“那是远古时代,苗族祖先蚩尤与黄帝在长江流域对阵厮杀,败北,尸横遍野,便施展赶尸术,将死难的弟兄赶回故里。《史记?五帝本纪》载:蚩尤作乱不用帝命……黄帝乃师征诸侯,与蚩尤战于逐鹿之野……”
“看看,又来啦,求求你别有事没事屎(史)记尿记的……”
一路闲聊,不觉已至一个叫铁门闩的地方。在路边闻得有人啜泣,旁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田古道很是好奇,也围过去看热闹。一会儿,田古道跑过来告诉我,原来啜泣的是一位读书人打扮的男子。
听田古道如此一说,我也心生疑惑,跟着跑过去看个究竟。
原来,那啜泣的男子是松桃直隶厅的一名秀才,此次赶赴省府参加乡试,不料半途包裹遭人盗抢,随身所带银两与书籍全部被洗劫一空。看到他伤心的样子,经询问,知道他家境并不宽裕,此番赴考也是借遍了乡邻和亲友,才勉强将盘缠凑齐,却不想途中遭劫。如此一来,不但考不了功名,让他难受的是,再也无颜面对亲邻,所以一直滞留在此,靠乞讨为生,不愿回家。
听啜泣的秀才说起赶考,我才猛然想起,今朝又是科考之时。按朝廷规定,科举每三年开考一次。上次科考去年即光绪二十九年才考过,按此推算,应至光绪三十二年(1906)才会再次开考。可今岁遇慈禧太后七十大寿,普天同庆万寿节,特加开甲辰恩科,这对士子们无疑是个大好消息。全国各地的士子们,已经或正在赶往各处贡院,开始勾画着自己的仕途梦想。
而此时,我也和千千万万的士子一样,跑在赶考的路上。只不过,他们是去贡院科考的路上,而我,却在赶尸出师堪考的路上。同样是赶考,意义却大相径庭,为天壤之别,对我真是莫大的嘲讽。
因为还是没有筹到赶往长沙参加乡试的盘缠,今岁难得一遇加开的恩科,我也只能扼腕长叹了。如此算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错过乡试了。当下,心里不免黯然,暗暗催促自己赶快出师独立门户赚钱,等来年好去长沙府科考。
看到那可怜的松桃秀才,我心里生出几分怜悯,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多有同病相怜的痛感。于是,我从怀里掏出仅有的几钱碎银,给了那松桃秀才,嘱他早点回去好好温习功课,来年再参加科考。松桃秀才见我兰布儒衫,青巾束发,也是一身书生打扮,便颔首答应。见我捐了银子,旁边几人也纷纷掏出文钱资助。
与那秀才告别,继续赶路。
“师兄,你将身上的银子全部给那被劫的松桃秀才了,我身上的文钱也不多,我们得勒紧裤带了。”
“不碍的,我们并非阔少爷,都是苦出身,能够应付过去。”
“就怕你捐错了对象,我怎么觉得那松桃秀才好像是个骗子似的!”
“不会吧!”
“江湖险恶啊,现在的骗子花招多,演得又绝,像你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是看不出来的!”
“应该不会的,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送你一句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不信是吧?那我们打个赌,赌注一百文,你觉如何?如果下次我们再遇到这个松桃人装可怜,那他就一定是骗子了!”
田古道是个赌鬼,什么东西都要用来下赌注,而且特别执著,死泡硬磨,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我经不起他的纠缠,也就答应了,反正这赌注太虚,纯属没影的事,再次遇到那松桃秀才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你可记好啦,是一百文啊,到时可别赖账!”田古道一副胜券稳操的表情。
一路跋涉,不日即至铜仁府省溪县(今万山特区),按照师父提供的联络方式,找到了要赶的喜神。在我们这一行,把要赶的尸体叫做喜神,取死人的谐音之意,别人听了也不会有恐惧感。
我们此次要赶的是一对年轻夫妇,男的姓田,女的姓李。两人虽然年岁尚轻,但怨气积身。
男性死者田某,是凤凰直隶厅黄丝桥人氏,生前为贵州省铜仁府省溪县师爷,省溪县令是其表弟。这个田师爷相貌平平,却娶得一绝色娇妻。据说是田师爷曾为一李姓乡翁申冤昭雪,老翁无以为报,就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了他。李小姐美貌如花,被称为省溪县第一美人,田师爷得此造化,不知羡慕死多少人。市井传说,李小姐出街,男子无不目瞪口呆,仿若时光停滞;女子亦无不掩面自愧,朱颜失色。如此美人,自然引来无数人垂涎。
当时的铜仁知府是个贪恋女色的淫官,被他蹂躏过的女性达百余之众,或娶或奸,或私通或霸占,当时坊间流传“知府巡四方,民妇要遭殃”的民谣。这个知府见过李小姐一面,顿生邪念,欲占为己有,哪知李小姐是烈性女子,威逼利诱俱不为所动。
一次,知府来省溪县巡查,借故支开田师爷,将其夫人奸污了。李小姐在自家墙上写下“为奴家昭雪”的血字后,吞金含恨而亡。田师爷知晓事由后,操屠刀找知府拼命,却被知府的手下按住,并被强行灌入毒酒,当即丧命。省溪县令明知表兄表嫂冤屈贯天,但为保住头顶乌纱,不敢得罪上司,竟然以“饮食中毒”草草结案。
第一卷 出师堪考 第二章 省溪县女尸作怪
我们抵达省溪县府时,已近夜色。
田氏夫妇的宅子,一片沉寂,门虚掩着,空中几片稀稀零零飘落的树叶迎接了我们。推门而入,一股怨气扑面而来,两具漆黑的棺材阴森地摆在堂厅,宅内只有一衙役在烧纸守灵,若隐若现的纸钱火苗无精打采地闪烁着。
我与田古道走近移棺一看,两具尸体都已入殓换好白色灵衣。只见田师爷怒容未了,双拳紧锁,嘴角尚有淡淡的血迹;李女则死不瞑目,眼角余恨犹在。
我们说明来意,那衙役也不多话,说有事可以再找他,然后匆匆而去。
田师爷生前勤政,一身凛然正气,年过三十才娶了李小姐,新婚不久即遭此厄运,膝下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见他在世为人伸张正义,到头却蒙冤遭人毒戮,田古道唏嘘不已,感叹人生无常。
夜色渐浓,我与田古道打开包裹,取出小阴锣、牛角号、令牌、摄魂铃等移灵法器,开始赶尸前的准备工作。
田古道换上青色法袍,我则没有更衣。因为我一身秀才打扮,本来穿的已是长袍,加上我骨子里认为读书人穿法袍有辱孔圣人,师父知道我的心思,也不强求,破例准许我可以不穿法袍,但让我在长袍的里层绣上太极图饰,也算是有个说法。
我与田古道杀了雄鸡,取血设坛,祭神请灵,默念咒语,将田师爷夫妇抬出棺材,置于门板之上。
第一件事情是为尸体包装换衣。
我们在院内架起一口大膛锅,加水,放入桃树皮,添柴烧火,不一会儿,水即滚沸。我们准备用桃树皮水为田师爷夫妇净尸洗身,桃树皮煮水洗尸体,可以洗去死者身上的晦气,也可以防止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骚扰要赶的尸体。
在为尸体擦洗的事情上,我与田古道相互推诿。田师爷的尸体倒是好说,李小姐的尸体,两人都不愿意洗。因为我们虽然入行赶尸,但毕竟是童男,没有见过女人的胴体,心里还是有些羞涩与顾虑。
最后,两人商议,决定在找那衙役去请敛婆来帮忙。
在乡下,每个地方都有敛婆,即专门给死者擦身、梳洗、更衣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般年岁偏高,胆子很大,大多膝下无儿无女。因为一般人都忌讳与死尸打交道,觉得晦气不吉利,所以就有了敛婆这个职业,其实也是一种卑微的营生。事毕,丧家自然会给些银子,胆子大的,也将死者换下的衣物拿回去穿戴。
没多久,那敛婆由衙役领将进来,只见她动作熟练地给两具死尸脱衣,擦身,梳洗,然后再换素衣,神情自若,好像在给自己的孩子洗澡更衣。
田师爷夫妇的素衣由家人缝制好,托我们带来,穿了五层,里面两层,外面三层。最后,敛婆将草鞋穿上。按常规,入殓死者的鞋子一般为布鞋,由亲人亲手制成,制鞋之人的身份也有讲究,必须是“五丁”齐全、生养过儿女之人。但是,即将被赶着上路的尸体,是不能穿布鞋的,只能穿草鞋,草鞋用春笋外壳编制而成,很耐磨,结实。死尸穿草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尸体在路上行走时,会被雨水、霜气、泥巴、灰尘等侵扰,如果穿布鞋,则容易被弄湿,会增加尸体的阴气,而穿草鞋,一则可以通风,二则笋皮也不沾聚积水,可以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尸体洗敛完毕,我们付了银子,打发走敛婆。田古道对我说,以后擦洗尸体这样的活计还得我们自己干,这样就可以减少开支,多赚些银子。
闲扯几句,我们开始请神。请神、问卜、念咒,是上路前赶尸匠必须要做的三件事。
我们在案桌上摆了三牲,烧了香纸,开始祭祀,接着作“天罡五雷地卦阵法”,将田师爷夫妇的灵魂牢牢控制住,让它跟着尸体往回走。尔后,再敦请土地菩萨放行。土地菩萨专事灵魂的管辖,如果不祷告,土地菩萨就不会放走死者魂魄,灵魂不跟着尸体,赶起尸来就很费劲。
赶尸程序、咒语繁多,一个也不能省略,只要一个环节不到位,就赶不动尸体。
请神完毕,我们将田师爷和李小姐的尸体靠坐在灵柩前,开始封尸。
我与田古道用上等朱砂封住田氏夫妇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掌心、左右脚板心等七处,每处用一道神符压住,然后再用五色布条扎紧。此七处是七魄出入之所,用以镇住七魄。再将辰砂塞入死者耳、鼻、口中,外用神符贴紧。耳鼻口是三魂出入之处,用神符以镇三魂。然后将颈项敷满辰砂,贴上神符,用五色布条扎稳。最后穿上青灰长衫。
一切妥当,已是深夜子时,这时是起尸的最好时机,太早的话,在县府的繁华街市怕吓着路人,也容易惊尸,太晚则不利于聚魂。
田古道在两具死尸的额头分别贴上辰州符,给他们戴上棕叶斗笠。
我从田古道头上摘过七星帽戴上,手持令牌,口中念起起尸咒:“锣要打得响,鼓要打得明……祷告诸位宗师,着心用力,保护弟子……再祈宗师保佑,赶尸起件之时,孝眷人人清洁,个个平安,福星高照,绿马扶持……”
念完经文,我口含法水,往两具尸体上猛然一喷,令牌一拍,脚一蹬,大喝一声“起”,田古道见机从背上取下刻满天师咒的牛角号,发出上路的信号。
按理说,这时尸体就会应声而起,跟随我们上路。可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两具喜神中只有田师爷应身而起,李小姐却岿然不动。田古道有些失色,发起牢骚,埋怨师父不该接这趟活。
按照赶尸的行规,对死尸有三赶三不赶。凡被官府处死的可以赶,战阵身亡的可以赶,客死他乡的可以赶。理由是,他们都是被迫而死或死有不甘,死得不服气,既思念家乡又惦念亲人,可用法术将其魂魄勾来,以符咒镇于各自尸体之内,再用法术驱赶他们爬山越岭,甚至上船过水地返回故里。
而有三种是不能赶的:因不明原因暴病而亡的不能赶,投河、吊颈等自愿而亡的不能赶,雷打火烧、肢体不全的不能赶。病死者其魂魄已被阎王勾去,法术不能将他们的魂魄从鬼门关唤回来;投河吊颈者的阴气太重,魂魄难以收拢;因雷打而亡者,皆属罪孽深重之人,而大火烧死的往往皮肉不全,自然不好赶。
而师父向天朴自恃法术高超,经常接下别的赶尸匠不敢接的死尸。他认为列入三不赶之内的,主要是因为其难度大,一般的赶尸人不愿意赶而已,如果法术够高,实际上并没有这些讲究。
死者李小姐为自杀身亡,因为阴气很重,魂魄难以收拢。如果贸然上路,可能招来荒郊野鬼,引发尸体暴动,轻则取了赶尸人的性命,重则危及村寨无辜百姓。再说,我们比不上师父的法术,到时能不能制伏死尸还是个未知数。
夜,死寂。突然,一股阴风吹过,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顶一声异响,一片瓦砾应声落地,掉在我们脚边,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猫叫声。田古道一惊,打翻了灵桌上的长明灯,宅院,陷入了无边恐寂的黑暗,我和田古道,还有两具尸体,在黑暗中一动未动,生怕惊动了对方。
少倾,田古道摸黑点燃了灯,他有些慌乱,悄悄附在我耳际,声音颤抖道:师兄,是不是这李小姐的魂魄已经走散?
这时我也心里打鼓,但是强作镇定,暗下想,怎么这么背,第一次独立赶尸就出状况!起不了尸还是小事,现在最担心是那远处的猫!
因为尸体最怕狗咬和猫叫。猫的叫声会惊尸,一惊尸,尸体就会不听摆布,最终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尽管胆子很大,这时我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强作镇定拿出师兄的姿态,嘱田古道赶紧一起念驱异物咒,约莫半柱香的光景,猫的声音消失在夜空中,四周除了死寂还是死寂。我们回顾了一遍师父教的起尸程序和咒语,觉得应该没有问题,稍觉心安。
我想一定是李小姐怨气太重在作祟,于是我让田古道发还魂功,我则左手拿着令牌,右手扬起引魂幡,对着李女的死尸大喝一声:“畜生!朗朗乾坤,浩然正气,有冤诉冤,有怨诉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至今未报,时辰未到。此处非尔安身立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吊,故乡长辈亲友翘首企望,盼尔回乡。尔当奋起随我返乡。尔魂尔魄无须彷徨。急急如律令!起!”
一声吆喝之后,李女的死尸从门板上一跃而起!
后面的田古道见机吹起牛角号……尔后从腰际取下小阴锣,鸣击数下,“哐……哐……”那锣声撕裂了黑寂的夜空,向四周荡开去,显得尤为阴森惨烈。
两具死尸,双手微微垂摆,两膝微屈,动作刻板毫无弹性,每一步都踩得相当生硬,步伐僵直,一前一后随我们而出,踏上了返乡之路。身后的宅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虚幻而空荡……
第一卷 出师堪考 第三章 惊骡峡阴兵现魂
第一次赶尸,既紧张又新鲜,很是刺激。
赶着踽踽而行的两具喜神,我们昼伏夜出,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在人迹罕至的偏僻山区,我们白天也会赶路。
一路上,每逢窄路、陡坡、沟涧、桥墩、石阶、庙宇、土地祠等处,撒下冥币,留下买路钱,为喜神买路通关……
经茶店至岩石坪,一路还算顺利,过岩石坪,行至一个叫“惊骡峡”的山谷时,我们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千万不要下雨。
当时这里是贵州通往湖南的主要商道,贩运盐巴的队伍大多经过这里,但运盐的骡队走到这里,总是突然犹豫起来不愿过往。走至谷中,便会受惊,所以得了“惊骡峡”的名称。
“惊骡峡”是个令当地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这里总是阴云不散,只要是下雨天,幽深的山谷里总会传出传来一阵嘈杂的怪响声。站在山谷口即可闻到接连不断的兵器相碰声,战马嘶鸣的声音,他们把这种奇怪的现象叫做“阴兵现魂”。
这里是古战场,据传是很久以前,苗族的祖先阿普蚩尤与另一敌对部落在此相遇,对阵厮杀,结果双方损失惨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之后,每逢闪电下雨,这里就会发出厮杀声。
因为有“阴兵现魂”的传说,村民大多数不敢单独通过,而且大家还习惯进山时一起在山下磕头拜一拜,以保佑自己顺利地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