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恐怖小说上一章:注册阴阳师2
- 恐怖小说下一章:民调局异闻录 狙魔手记
想到此处,张小辫便把他在金棺坟里,如何撞见贼人盗墓,又是如何遇到林中老鬼,被他逼着数猫的情由通说了一遍:“那林中老鬼神机妙算,若没他老人家的点拨,我等必然躲不过昨夜的刀兵之劫。他还说张三爷命里注定,要有场财过北斗的通天荣华,故此特意指点出一条大富大贵的路途。三爷平生最是心善,专肯扶持好人,念咱们同乡一场,你二人要是愿意出力帮我得了这场富贵,当可共享其成。”
孙大麻子初时想去充做团勇,实属无奈之举,谁不知道兵凶战危的艰险。此时闻听张小辫所言,前后加以印证,自己这条性命果然是捡回来的,况且前不久算卦的时候,卦师也曾算出他孙大麻子财爻正旺,至此更是深信不疑,抱拳道:“全仗贤弟提携则个,但不知究竟是哪条大富大贵的通天路途?”
张小辫指着那装在麻袋里的女尸,故弄玄虚地说道:“富贵都在其中了,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也不要多问,只管放仔细些,随我前去见机行事便了。”
有分教:“路上青龙白虎同行,此去吉凶全然难料。”欲知三人命运怎样,且听下回分说。
第八话 灵州城
且说金棺村在一夜之间毁于兵祸,孙大麻子和小凤虽得幸免,却都是家破人亡、飘零无依,心中方寸早已乱了,值此水深火热之乱世,哪里才有生计可寻?
忽听张小辫愿意带着他们去寻一场大富大贵,简直犹如死囚临刑时接着一纸九重恩赦,好不庆幸,当下对张小辫之言从骨子里信从了。孙大麻子更是感激涕零:“常听俺爹说,世上的人最愿意锦上添花,绝少人肯去雪中送炭。俺这辈子能结识到如此义气的兄弟,也真不枉人生一世了。”
张小辫心知此时此地不便多说,便对他二人道:“要求那场富贵,尚有几件大事要做,眼看日头往西坠了,咱们切莫延误,早早动身上路才是。”说罢让孙大麻子和小凤抹去泪水,三人强打着精神在死人堆里翻找了一些吃食财物,裹将起来带在身上,以充路资之用。
张小辫又说接下来首要之事,就是把僵尸美人偷偷运进灵州城里。孙大麻子心想,既然此乃得道仙人专为周济贫苦才泄露的天机,我辈世俗中人拙知愚见,谁又参悟得透其中道理?干脆不去多想,只管照做就好,反正张小辫得了真传指点,他怎么说就怎么是了。
于是一同动起手来,把那具没有下巴的僵尸美人套在麻袋里藏了,寻得一辆没套牲口的空驴车装载,由孙大麻子在前倒拖了木车,张小辫和小凤在后帮忙推着,沿着道路走上村后山坡,至此不由得同时停下脚步,又回首看了看残垣断壁的昔日故里,方才强忍着悲伤洒泪离去。
离村不久,就听得前面人喊马嘶,轰隆隆的军旅之声逐渐逼近,似有大军经过。三人大吃一惊,急忙伏在山梁后偷眼观瞧。
血染般的残阳之下,只见一队队头裹红巾的太平军,正在从灵州城方向败退。鏖战之后的军卒,个个血染征衣,刀矛之上还有血迹未干,旗帜袍服上满是烟火熏灼之痕。逶迤而行的队伍见头不见尾,长枪如林,弯刀似草,密密麻麻遮蔽了山野,大军过处,踏得地动山摇,天地间都化做了一片浓重腥红的血色。
直到天色黑得透了,山下的人马才陆续过尽,远处都是无数支火把组成的条条火龙,还在不断向西移动。张小辫等人遥遥望见粤寇终于去得远了,不禁暗暗咂舌,他们长这么大都不曾见过如此大队的人马。
三人看那贼势极盛,虽败不乱,不久定会卷土重来,不知灵州城还能守到几时,又恐撞上乱军山贼,哪里还敢去走大路,专拣些荒山野径而行,各村各寨早已是十处空了九处,沿路走去,更无半点人烟灯火。
摸着黑推车走到天色微明,慌乱中不辨东西南北,正不知走到了何处,忽见前面林中横七竖八倒着许多死尸,足有数百具之多。看服色都是附近村庄的百姓,恐怕也是逃难时撞见乱军惨遭屠戮。张小辫三人已是惊弓之鸟,在荒山里见到大批身首异处、肚破肠流的尸体,不免相顾骇然,只想尽快绕路离开。
不料只远远地看了几眼,竟觉得那些死尸有异,原来每具尸体不论男女老少,皆被褪去了裤子,下身裸露朝天,两腿间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用刀割过。其状惨不可言,小凤赶紧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孙大麻子也看得心中跳成了一团,低声问张小辫道:“我说三弟,难不成粤寇杀了人后……还要割去命根子不成?为何连女子阴户也给割去了?手段竟如此残忍,这天底下幽有神诛、明有王法,如此作为就不怕遭天谴吗……”
张小辫在外闯荡过几年,见识远比孙大麻子广博,壮着胆子向林子里张了几眼,已猜出个大概,故作老成地吁道:“此等作为,不像是寻常贼寇的手段,听我那驾鹤西游的老道师傅说过,世间曾有一门修炼金刚禅的邪教,这个教门诡秘无比,却是男女都有习它的。这伙人是专割死人那话儿的,男尸去势、女尸去幽,男女配成一副,再加上汞砂异草,就是一味丹药了,服之能成大道。官府拿到炼此邪术之徒都要在市曹千刀活剐,却始终屡禁不止。看此情形,可能又有奸人趁此战乱偷做那种无德的勾当了。这些死尸身上刀痕宛然如新,只怕那伙强人并未去远,若被他们撞见,免不了要遭其毒手,咱们三十六策,还是赶快走为上策。”
孙大麻子闻言面如土色,吐了吐舌头:“俺的娘,死人身上的败肉也吃得?”连忙同张小辫拉了驴车,拽着小凤往密林深处逃去。
又走了半晌,抬眼看时,林外是座大山,竟是转回了先前捉虾蟆的瓮冢山。头天夜里一场暴雨山洪,又赶出了许多虾蟆,漫山遍野地乱蹦乱跳。
张小辫正发愁怎么把僵尸运到灵州城里,见了山上无数虾蟆,双眼一转,顿时计上心来,哈哈一笑,叫道:“不怕没来运,就怕运才来!”立刻让小凤看住驴车,他和孙大麻子两人挽起裤管衣袖,跋泥涉浆地爬到山上,捉了满满一麻袋活蹦乱跳的大虾蟆回来,这才找准了路径直奔灵州而行。
一行三人凄凄惶惶,饥啃干粮,渴饮山泉,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挨到灵州城外,找了一处僻静的土地庙歇了脚。先由张小辫到城门处探上一探,看看能否入城。这座灵州城规模浩大,兵多粮广,地处水陆要冲,士农工商五行八作极众,城内颇多繁华所在,乃是鱼龙变化之乡,更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城防坚固无比,内外两道城墙,四门各设炮台,筑有坚固的敌楼箭塔,此时城头上剑拔弩张,戒备格外森严。
自粤寇来犯,就是起心要打这座城池,早在灵州附近形成合围之势,水路交通都已隔绝,有许多行商和难民都避在城内,远遁不得。前两天守军击溃了攻城的粤寇,料定贼兵新败,其主力又缺少粮草接济,短时之内必然不会再来,便趁着白昼开了半道城门,使百姓往来通行,只是各门都有把总亲自督率兵勇,严格盘查出入之人。但不知是何缘故,进去的还好说,出城之人,却无不被门军从头到脚搜个仔细。
张小辫躲在城外偷眼看了个遍,心中有了底,估摸着能混进城去,便匆匆回去找到孙大麻子和小凤,把僵尸美人身上涂满了烂泥,和上百只大虾蟆塞进同一个麻袋里,推在空驴车上。三人探头探脑地混在入城的贩夫之间,慢慢走向城门。
孙大麻子和张小辫都是胆大妄为之辈,此事既然横下心来要做,只要把脑袋当做白捡来的一般也就罢了。可小凤却是提心吊胆,越接近城门越是觉得脚软,心想:“这毕竟是藏着具前朝古尸入城,万一把门的兵勇有些眼明手快的,难免被其识破被当场拿住,我一个姑娘家,又没什么见识,如何经得起公门中三推六问的千般锻炼?”
又想:“更何况就算被带到衙门里遭了大刑,也不知如何招供,这些勾当都是张三那厮的鬼主意,天知道他千方百计地要把僵尸运到城里想做什么……”她心中虚到了极点,身形脚步也都不稳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此时即便想回转了去,也都已来不及了。驴车上鼓鼓囊囊的麻袋和这三人虚头巴脑的模样,早已引起了守城兵勇的注意。领队的军官凶神恶煞般握住腰刀点手喝问:“你三个都给老子站下了,进城想做什么?麻袋里又装了些什么?”
张小辫见状暗暗叫苦:“此番真被王寡妇的贱女儿害死了。”亏他好生急智,又有一副泼胆,急忙伸手架住小凤胳膊,堆着满脸无辜对那走过来的几名团勇拜道:“军爷辛苦,小的们给军爷请安了。我等都是瓮冢山附近的百姓,昨天趁着雨水大,便到山中捉了许多虾蟆,恰逢小人的姐姐染了风寒病,眼见是病入膏肓不能活了,就想进城将这些鲜活虾蟆换些诊金,带我家姐姐去郎中处把个脉,讨几帖药来治病,还望军爷通融则个。”
说着话,张小辫手中悄悄使劲,用力去捏小凤的手臂,小凤正自魂不附体,脸色苍白全身发抖,额上都是冷汗,又兼臂上吃痛,忍不住咬着嘴唇蹙起眉头,果然是一副病体憔悴的模样。
那些把守城门的兵勇,上上下下打量了张小辫三人一番,看他们都只十六七岁的年纪,破衣烂衫,直如乞儿一般,并不像是粤寇派来的探子,又伸手在麻袋上按了几按,提刀拨开麻袋口来看了一看,里面腥气扑鼻,确是活生生的虾蟆。
张小辫担心再被翻下去露了马脚,就偷着对孙大麻子连使眼色,那孙大麻子虽是心直,终究不是傻子,也知此事做不来耍的,连忙从麻袋里抓出一只肥大的虾蟆,臭烘烘的半死不活,举在手里要递与其中的军官:“官长老爷杀贼杀得辛苦,吃了虾蟆补身,滋阴壮阳,上下通气……”
那带队的旗人军官立刻捂着鼻子挥了挥手:“好腌臜的奴才,当真不懂好歹,谁他妈要你的臭虾蟆,弄脏了爷的官服,就拿你的人头来赔。别堵着城门罗唆了,快滚快滚……”说着在孙大麻子屁股上踢了一脚,骂声:“聒噪!”便把三人放入了城中不再理会,自行带着手下挨个去搜查盘问出城的百姓。
张小辫这三人,恰似漏网之鱼,慌里慌张地混入城中。大战刚过,民居城墙上皆是弹痕,由此可见日前战况之激烈程度,但老百姓还是要维持生计互通有无,买卖铺户多半照常开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有来有往。
张小辫担心城中人多眼杂坏了大事,不敢在人多处行走,只找没人的小巷子走。七转八绕行过几条穷街陋巷,前路却被高墙封死,是条死路,两边都无门户,路径狭窄,驴车掉转不得,三人又惊又累,只得暂且坐在巷子里歇歇腿脚。
孙大麻子正想问张小辫冒死将古尸运进城里究竟是要做什么勾当,还没等开口动问,就见两边墙头上有黑影晃动,他还以为是有贼偷逾墙而走,忙捏着拳头跳起身来,定睛看时,立时出了一身冷汗:“进了猫巷不成?哪里来的这许多猫?”
原来墙头巷角处,不知几时钻出几百只野猫来,一只只脏兮兮的瘦骨嶙峋,眯着猫眼围着张小辫他们打转,不知怀着什么鬼胎,神色极是不善。
书中暗表:这座灵州城是处古城,已历千年,自唐代以来,多产花猫,故又有“猫儿城”的别名。城中流浪无主的野猫极多,盘街踞巷,数以万计,城中至今还有旧时猫祠古迹,颇多灵验,所以虽然常有野猫偷鱼窃肉,当地的居民却无人敢去开罪那些猫爷猫奶。
张小辫见状也知不妙,忙低声招呼孙大麻子和小凤:“快把麻袋里的女尸拖出来喂猫啊!”那两个听得此言都怔在当场,没口地叫冤:“千辛万苦把那僵尸美人偷运入灵州城来,一路上担了多少风险,受了多少惊吓,竟是要喂这群贼猫?”
有道是:“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也深。”毕竟不知林中老鬼吩咐张小辫进城意欲何为,且听下回分说。
【·第二卷 槐园凶宅·】
第一话 金玉奴
话说张小辫这三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带着僵尸美人混入了灵州城,结果刚一进城,就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迷了路。谁承想这条荒僻幽暗的老街旧巷,竟有一大群野猫盘踞,三人顿时被群猫团团围住,别看一两只猫不吓人,可一旦成群结队地蜂拥而来,那情形也着实教人心惊。
灵州这座猫儿城里,最是盛产花猫。所谓花猫,身上皮毛并非五颜六色,那些黑白相间,又或是黄白相间的杂色之猫,皆属花皮,倘若有遍体一色之猫,则必定是从城外来的,城内之猫,绝无纯粹一色的皮毛。
此事在当地无人不知,张小辫多次进过灵州城,故此知道一二。他晓得这条全是野猫的巷子在这城里叫做猫儿巷,挡住去路的那堵高墙,想必就是传说中极具灵异的猫仙祠后墙了。附近百姓不供狐仙、白仙,却专喜欢去求猫仙爷保佑自家添福、添寿、添人丁,遇到大事小情,必到祠中祈求许愿。这也是本处风俗使然,常常都有人把鱼肉馒头扔到祠后巷中喂猫,以求善果,灵州城里的和尚道士都不如野猫们受人待见。
久而久之,那些无家无主满城流浪的馋猫、懒猫,就逐渐聚集在猫仙祠周围,平时睡懒觉晒太阳,醒了就去吃那些善男信女供神用的鱼肉果子。这些猫大都被愚夫愚妇们给惯坏了,结果满城当中,再无一只花猫肯在夜里去捉老鼠,所以灵州城里除了猫多,老鼠更多,鼠患已然有成灾之势。
可常言道“世事有一兴,则必有一衰”,近年来天灾连着兵祸,人心丧乱,世风不古,大多数老百姓衣不遮体,食不充口,吃了早起的,就愁那晚上的,有几个还顾得上孝敬它们这些猫爷猫奶?祠庙道观里的香火,都已惨淡得今非昔比了。
这只苦了古祠堂里这群好吃懒做的大小馋猫,一个个饿得眼珠子发蓝,伏墙卧檐喵喵惨叫,好不容易见有三个人推了辆驴车进来,便以为又有善人前来烧香许愿。按惯例,稍后免不了要发上一番利市,让它们这伙猫仙爷的重子重孙们饱餐一顿。
奈何那三个家伙太不懂事,进来了半天,干坐着不动,也不见取出什么糕饼肉脯来,群猫不由得好生着恼,心头起火、口中流涎,攒着脚步朝驴车越逼越近。
张小辫心中八百多个转轴,油滑灵光,见机何等之快,眼瞅着大群野猫来者不善,又想起平时在城里听到的传说,就知道十有八九,这伙馋猫都是来索要吃喝的。此时若不把它们打发了,一旦闹出什么动静,必被城中巡逻的团勇发现,他这三人藏带着一具古尸入城,即便不被官府当做粤寇的细作,也得被看成挖坟穴陵的盗贼。到时候被揪到衙门里过回热堂,就算张三爷满身是嘴,怕也辩白不清了。
心念一动,立刻想到麻袋中那些大虾蟆,忙不迭地招呼孙大麻子和小凤。他本想说:快把驴车上的虾蟆拿出来喂猫!但脑子里只惦着能换下半世大富大贵的僵尸美人,情急之下竟说成了:快把驴车上的女尸拖出来喂猫啊!
孙大麻子和小凤还以为要用僵尸喂猫。僵尸的肉叫“闷香”,据说世上还真有人吃过,却没听说猫儿也吃僵尸,何况担着天大干系把僵尸美人运到城里,都是听了张小辫的花言巧语,实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慌意乱之下,都呆呆地愣在当场,不知该当如何理会才好。
张小辫见这两个笨货不济事了,急得跳起脚来。还得三爷亲自动手,他蹿上驴车揪开麻袋,将那些闷得半死不活的肥大虾蟆抖在巷中。群猫闻得有腥,顿时眼中放光,龇起猫牙呼啦啦向上一拥,按住了虾蟆乱啃乱咬。
趁着群猫大吃虾蟆,张小辫把那僵尸重新套上麻袋,让孙大麻子扛在肩头,拽了小凤就往巷外溜去,驴车也不要了。他们唯恐踩到那些闷头吃蛤蟆的野猫,只得捉起脚步,贴着墙边而行,刚走了几步,就见猫群里走出一只黄白斑斓的猫来,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们三人。
张小辫等人心知古怪,忍不住多看了那只花猫两眼,只见那花猫不比寻常野猫,年齿也不算大,皮毛光滑,双眼炯炯,极有神采,举止气度都显得雍容不凡,看起来竟是这群野猫的首领。
张小辫猛然想起那套观猫辨狗的法子,仔细一看,此猫双耳浑圆,异于常猫,应是古籍有载的“金玉奴”,黄斑如真金,白斑似美玉,自汉代有猫以来,便是世间稀罕的品种。他人穷志短,不由自主动了邪念,心想:“倘若把这金玉奴贩到京城,那些嗜玩的贝勒王爷们少不了有识货之人,说不定能……”
张小辫脑袋里正在打歪主意,却见猫群中的那只金玉奴,忽然抬起头来,眯着猫眼嘴角上翘,竟是冲他三人微微一笑。这一笑险些吓得张小辫等人魂飞魄扬,盖因从古到今,普天下之猫绝无笑颜,谁要是看过猫子会笑,那可真教撞见妖物了。
张小辫看见那猫笑得诡异,顿时想起先前在金棺坟里数猫的遭遇,心中打了个突,再也不敢朝那金玉奴瞧上一眼,脚底下生风,一溜烟似的逃出了窄巷。
孙大麻子和小凤也都吃了一惊,跟在张小辫后面逃了出来。三人转过一条巷,到了一处有人行走的街角,方才停住脚步,呼哧哧喘作了一团,心中多是惊慌,半晌做不得声。
孙大麻子把扛在肩头的僵尸美人放到地上,喘了片刻,问张小辫道:“邪门了,俺长这么大,平日里家猫野猫见过无数,可从没见过有猫儿能笑。听说猫不会笑,是因它们脸上没有喜筋,刚才所见,定是古祠中的妖怪无疑了,须请个法师收服它才是,免得日久为祸,害了无辜性命。”
小凤却说:“想必是猫祠中久无香火供奉,咱们喂了野猫许多虾蟆,让它们不至挨饿,猫仙爷心中高兴,这才显出灵异。小三你说是不是这样?”
张小辫道:“你们没见过世面,又懂得什么了?这世上的猫虽是到处皆有,愚俗之人自以为熟识了,却并不真正知道它们的底细。三爷我可不是吓唬你二人,别说猫会笑了,它们还能背地里偷说人语。无论是黑猫白猫还是花猫,皆可口出人言,只不过这些举动犯忌,故不肯说,唯有在避人耳目之处才做。”
小凤和孙大麻子皆是摇头不信:“你说的是鹦鹉,却不是猫,谁个见过猫儿能口吐人言?”
张小辫故弄玄虚地低声说道:“有一古法,可逼迫猫儿当着人面说话,你得先抓来一只牡猫,于满月之时把它锁在镜前……”
孙大麻子是个直心眼,没见过的便以为多是妄言,不等张小辫说完,已是老大不耐烦了,只顾着问他偷运古尸进城,究竟所为何来,为此吃了不少惊吓,若再不坦言相告,可有些不仗义了。
张小辫被问得紧了,又思量暂且不可将实情全盘托出,只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念过两年私塾,说起话来半文半俗,再加上嘴皮子好使,一番话倒真说得入情入理,直听得孙大麻子和小凤连连点头。
只听张小辫随口胡诌道:“天不生无禄之人,地不长无根之草,你们看这城内南来北往的,有多少穿着绫罗绸缎之辈,与咱们一般都是安眉带眼。我等也不比旁人少了些什么,为何他们吃得饱着得暖,而咱们却要家破人亡,穷得身无分文衣不遮身?你二人祖上怎样我是不知,但想我张家祖上,三代无犯法之男,六代无再嫁之女,最是积德行善的好心人家。难不成传到张三爷这代便要整日忍饥挨饿,到处受别人三般两样的冷落,如此岂不是老天爷无眼?却不然,有道是‘人善人欺天不欺’,原来就真有一心广济穷苦的神仙,要救我等出苦海得荣华,这才在古墓中指点了三爷一条金银成山的路途,可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命是天注定,事在人作为。那一生一世吃不穷花不尽的大富贵,又怎会得来全不费工夫?其中必定要担些风险,遇些波折,否则人人可为,世上便再也没有穷汉了。”
张小辫又把林中老鬼嘱咐之事,掐头去尾地吐露了一些,说是偷运女尸入城,是要寻得一间“松鹤堂”的老字号铺户。倘若真找到这处所在,那金山银山也差不多就在眼前了,至于松鹤堂是做什么生意的,又是在城中什么地方?张小辫就不得而知了。
孙大麻子和小凤恍然大悟,三人找僻静地方一商量,猜测那僵尸美人是件瓮冢山里的古物,松鹤堂则是个收售古董玩器的铺子,单听这字号也是古香古色的,想来多半该是如此了,却苦于不知这店铺开在哪条大街。
好在鼻子底下有嘴,便分头出去打听,谁知找到城里人一问古玩铺松鹤堂,个个都是摇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如今天下盗贼蜂起,除了北京城,哪里还有贩古的?以前的古玩铺子多是关门大吉了,最后只有一个在城中寺庙挂单的和尚,告诉张小辫等人:“灵州城绝无松鹤堂古玩铺,不过却有家松鹤堂药铺老字号,就在城北青石街,街上全是青石板铺就,最大的一家店铺就是,离着几百步远就能看见他家招牌,极是显眼。”
张小辫三人面面相觑,先前想差了,八成就是那家名为松鹤堂的药铺了,难不成药铺里收购古尸合药饵?如此可是犯禁的勾当,心中不禁忐忑起来,但又一想既来之、则安之,且去了再说,大不了撒腿就逃。
当下横了心,绕小巷子躲过城中巡逻的团勇,到得青石街,果然有偌大一个药铺,离得老远就闻得药草香气扑鼻。但见那老铺门前,高挂金字招牌,招牌上有“松鹤堂”三个大字龙飞凤舞,内衬“悬壶济世”的古匾,三层两楹的楼阁好不气派。
药铺店门大开,堂内堂外洒扫得一尘不染,进进出出的人流络绎不绝。一层是抓药的地方,排着一架架高耸如墙的明漆药柜,柜上除了正副扎柜,还有许多伙计学徒忙前忙后,边厢的大屏风前,另有一套桌椅,一个专门坐堂诊脉写方子的白胡子郎中,坐在那正给病人把脉。
张小辫见药铺里的人多,哪敢轻易进去,在街角隐蔽处躲到将至掌灯时分,眼看松鹤堂里开始上板关门了,又瞅见左近没有团勇官兵经过,这才让小凤独个等在外边,他和孙大麻子抬了僵尸美人,快步溜到门前。
松鹤堂内的伙计正在忙碌,看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家伙突然跑了过来,还以为是讨饭的乞儿,就横眉瞪眼地倒攥了鸡毛掸子打将出来,要将他们赶开。
张小辫忙抱拳扯谎道:“我们是贩珍异药材的,有件行货要拿与你家掌柜瞧瞧。”
谁知那伙计是做惯了势力腔眼的学徒,眼孔最小,怎会把张小辫和孙大麻子这等破落之人放在眼里,举着鸡毛掸子骂道:“你们两个没眼的龟孙子是从哪来的?竟敢在松鹤堂门前聒噪。爷爷手中的这件行货,先拿来与你瞧瞧!”说着话,就把手中鸡毛掸子没头没脑地狠狠抽打过去。
孙大麻子平日专好弄拳使棍,多少有两下子把势,又兼血气方刚,怎肯吃他乱打,抬手抄住那伙计手腕,绷着脸怒道:“俺是来贩药材的,又不是偷城劫寨的响马贼,怎好不问青红皂白地让你打?须教你这厮知道俺拳头的厉害……”
那伙计被孙大麻子捏得腕子疼痛,杀猪般叫了起来,惊动了店内诸人,立即有几人拎着门闩、扫帚、条凳冲将出来相助,张小辫叫声:“苦也,阎王好求,小鬼难缠,还没等见着掌柜的,就要先被擒住了,此番定要被扭送到公堂上乱棍打死,也不知小凤那丫头有没有良心来为我二人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