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路却久久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应该过去,你和荆井能有一个幸福的未来。”
水夜的心中的疑虑又添:自己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何德何能,让房路费尽心思使自己成为荆井的妻子呢?
于是水夜就问了出来。房路沉吟了片刻说:“好吧,我告诉你。其实这原本是荆氏家族的秘密,不能与外人讲,就连荆井自己也不知道。但你就要成为荆家的人了,我就不再瞒你。你也已经知道了,你那次受伤后失血过多,正是荆井用他的血救了你。你们的血液都是罕见的X型,而荆家从古到今,血型一直未变,原因就是凡是荆家的媳妇只能是X型血。X型血的特殊性就在于两个都为X型血的男女,他们的后代只能是X型血。所以,荆井的父亲荆良在临死前最重要的托付便是要我给荆井找一个X型血的女子为妻。”
水夜震惊地说:“所以你们就找到了我!你们在青城看到了我做观众时留下的个人资料,得知我是X型血,因而就选中了我!”
房路没说什么,却是一副默认的表情。水夜又说:“我现在知道了,你,或者说是荆井的父亲,竭力阻止文澈与荆井的婚事,便是因为文澈不是X型血!”
房路仍未说什么,但表情微变,两道浓眉慢慢拧在一起。他心里说,水夜你错了,文澈其实就是X型血,以我推理的结果,她亦不是荆良的私生女。而荆良为何不许文澈嫁给荆井呢?这也是他反复思考无从化解的问题。
也许荆良留给自己的铁盒子里会有答案吧!想到铁盒子,房路不由想到了那把钥匙。那把钥匙在水夜入团前,自己曾以董渊的身份交给她。那把钥匙可以打开那只盒子,只是水夜一直没有行动,大概她并不知道那个铁盒子里的秘密究竟有多么重要吧。荆良临死的时候交待,铁盒子必须在荆井的孩子三岁时才能打开。房路一直遵照着荆良的遗嘱不提前打开盒子,但却将钥匙交给了水夜,只盼老天有眼,水夜能在机缘巧合之时自己打开盒子。
两人各怀心事,长谈之后一起回到住处。一路上水夜都默默无语,回到自己房间里更是长时间地发怔,直到凌晨时分,倦意袭来准备入睡之时,才忽然想起今晚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她从皮包的夹层翻出了那把钥匙,钥匙的样式有些古怪,看起来有些年头。这把钥匙水夜一直小心地收在身边,只是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今晚去见董渊的时候她带在身上,本来准备把钥匙还回去,但一时忘记了。后来发现董渊是房路所扮,心思复杂,更没有想起此事。
水夜用修长光洁的手指把玩着这把钥匙,渐渐地,心里有了主意。
65
第二天清晨,水夜醒来后忽然感觉异样。往常她会被起床洗漱吃早点的人们惊醒,而此刻天已大亮,却没有听到任何轻微的开门关门声以及脚步声。
似乎整座楼里就只剩下了水夜一个人。
一定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敏锐的第六感告诉水夜。她快速起床收拾齐毕,打开门,站在空无人一的走廊上。
仍然没有动静,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虽然是夏日,光线幽暗的走廊却蔓延着隐约的寒意。水夜忽然想到,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她都没有看到过荆井!
担忧开始占据心房,水夜直奔荆井的房门。从轻扣到重敲,没有人应声。
正当水夜失魂落魄之际,她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却不是荆井的,扭头看见是房路的房门打开了。
水夜看清走出来的人,不禁松了口气。出来的人正是荆井。荆井朝水夜快步走来,当水夜看清楚荆井脸上的表情之后,却是吃了一惊。
荆井的一双眼睛红肿着,脸上全是泪水。水夜颤声问:“荆井,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死了。”荆井的嘴角颤动了几下。
“谁死了?”还有谁的死会让荆井如此伤心呢?难道是房路?想到房路,水夜的心里猛然一抽,竟然疼痛无比。
荆井喃喃地说:“阿中…是阿中死了。”
不是房路,水夜的心中猛然一宽,接着又是一紧。阿中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荆井抹了一把眼泪又说:“我以为他可以一直活下去的,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死了。”
水夜很是诧异:“阿中是怎么死的?”
荆井说:“是…病死的。昨天午夜死的,谁也没有惊动,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水夜没有再问,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轻轻地抱住了荆井。他们紧紧地抱着,短短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变成死尸,他们不知道除了紧紧拥抱,去拼命感受对方身体的活力之外,还能够做什么。
房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他拍了拍荆井的肩膀:“殡仪馆的车已经来了,我们一起送一送阿中吧。”然后对水夜说:“水夜你留下吧。”
“不,”水夜哽咽着说,“我和你们一起去。”
房路犹豫了一下说:“这关系到我们魔术团最大的秘密。所以水夜,在你真正成为荆家的人之前,还是回避一下为好。”
语气虽然轻柔,内容却不留余地,水夜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虽然已经与荆井亲密无间,但其实只是个局外之人。
房路又说:“我晚夜发现阿中死后,已经安排魔术团的其他人连夜动身去下一个演出的城市,以免走漏风声。但我留下了你,水夜,你明白吗?”
水夜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了看荆井说:“保重身体,我等你回来。”
荆井当着房路的面吻了吻水夜的两颊,要她呆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水夜一个人站在门里,听到走廊上抬尸体的声音。脚步声很沉重,据说人死了尸体反而会很沉。
整个上午水夜都心思恍惚。她一直在想阿中死去的真正原因。荆井早上说的那些话一遍遍在水夜耳边回响,越想越是惊异莫名,苦无答案。
直到觉得肚子饿想吃东西时,已经接近中午了。此时整个魔术团只有水夜一个人,所以这会是她入团以来第一次独自吃午餐。她不想在宾馆里吃,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顺便吃点东西。
掏钱包的时候,水夜的手指碰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是那把钥匙!这个时候,水夜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主意。
她忽然觉得懊恼。她竟然错过了整个上午的绝好时机!房路和荆井一大早就走了,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时间?
水夜犹豫了片刻,决定冒一次险。也许以后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绝对不能错过。
水夜抓起电话叫上来一名服务员。她要服务员打开房路的房门,说是房路有东西落在里面,要自己去拿。
因为都是魔术团的人,服务员没有怀疑什么。她很快就将房路的房间打开,询问水夜还需不需要别的帮助后就走了。
水夜快速走进房路的房间里,并将门掩上。她并不是第一次进房路的房间,那晚房路处理樊冰和杜松的尸体时,水夜就在这里呆了大半夜,留下的是永远抹不去的恐惧。而现在,她偷偷溜进房路的房间,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钥匙。
她将要用这把钥匙打开一个可能存在的秘密,水夜直觉这个秘密一定存在。她知道那天房路用董渊的身份交给自己这把钥匙一定有着特殊的目的。
从房路的房间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爱整洁的男人,个人物品收拾得井井有条,而不是随手乱放。水夜小心翼翼地查看着那些物品。终于,当水夜拉开桌子最后一个抽屉时,她看到了那个铁盒子。盒子有半尺见方,生着铁锈,一只破旧的铜锁挂在上面。
水夜的心都快跳出嗓子了。她把盒子放在桌子上,用颤抖的手将那把钥匙插进锁孔。
可能是年头太久了,水夜使劲拧了几下,那把锁才懒洋洋地弹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发黄的信纸。
水夜轻轻拿起信纸,虽然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还是很清晰,密密麻麻布满了整张纸。
然而,当水夜看完那页纸之后,整个人惊骇不已。她愣愣地站在原地,如同傻了一般。
与此同时,是绝望的来临。
极度的绝望,就如同站在海啸即来的岸边,看着排山之势的海水压过来时那近在咫尺的境地。
极度绝望中,水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以及房门开启的声音。
第十二章 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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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路将房门推开的时候,水夜正手握着那页泛黄的纸,惊骇地回头看房路。
房路看到了桌子上面敞开的铁盒子,先是一惊,然后忽然像卸了重担一般释然。再然后悔意陡生,认为自己应该再回来得迟一些,不过,当他看明白水夜表情里另外的成分时,他知道,早一些迟一些都是一样的。虽然他一直都猜想这个铁盒子对荆家未来的媳妇会是一个不祥之物,但其实还是心存侥幸。而今,猜想已经证实,这样的结果也许仍是天意?
水夜惊骇的表情慢慢褪去,那是忽然见到房路回来的惊骇,与手中那页纸已经无关。她冲房路扬了扬手中的纸,问道:“你要不要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房路声音低沉地说:“我不能看。荆井的父亲临死的时候交待我,当荆井的孩子三岁之时,才能公开里面的秘密。”
水夜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微微一笑:“那你又为什么要把钥匙给我,要我发现这个秘密呢?你这样做,不是自欺欺人吗?”
房路没有回答水夜的话,只是问:“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知道了铁盒子里的秘密,你还会做荆家的媳妇吗?”
水夜收敛起笑容,深深地看着房路:“房总,你是一个好人。无论你在别人心目中如何,我都认为你是一个好人。不管你都做了些什么,我仍然认为你是一个好人。可是,我更认为你是一个很可悲的好人。”
房路的眼角慢慢湿润了。他说:“好丫头,你知道吗,我实在是很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够有一个幸福的人生,所以我才会这么做。现在你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尊重你。但是,我永远不能够背叛荆井的父亲,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自从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之后,我只为他活着。因此,他的信念就是我的信念。”
水夜默默地点头,从房路的身边走过,将那页纸轻轻扔给他:“我希望你还是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吧。”说完离开了房路的房间。
关门声响过之后,房路抓着那页纸,手不由自主地抖动着。他的心里在做激烈的挣扎,似乎有一个魔鬼在他的身体里作祟,他狠命地抵抗着,却是徒劳。最后,他朝西而跪,口中念念有词:“荆叔,我的第二次生命是您给的,因此完全属于您。我曾经对您发誓,我这一辈子决不做有违您意愿的事。可是,我已经做了那么多错事,虽然并非有意,想必您在天之灵早就动怒了。所以,我现在第一次做有违您意愿的事,不过,我誓言在先,违命之后,定不苟活。等我在另一个世界见您的时候,您再责罚我吧!”
说完之后,房路仍然跪着,手中慢慢展开那页纸,低头开始读。
是荆良的字迹,有别于他儿子荆井字迹的潇洒飘逸,笔力浑厚且大气。
荆井我儿:
按照我的安排,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想必我的孙子已满三周岁了。按照我们荆家世代的家规,我孙子的血型也一定是X型。荆家的血脉一定要这样纯正。荆家的女人,也定要严守家规,决不能做败坏荆家门风之事。在此,我要告诉你,你的母亲,我唯一的妻子,她便是做了有违妇道之事,与我新婚不久便与别的男人有染,生下一个孽种。那个孽种不是X型血,可我一直蒙在鼓里。直到你母亲又生下你,你一岁之时我才得知真相。还好,你是我们荆家的骨肉。我得知真相之后,将你母亲连同那个孽种一齐逐出家门,将你扶养成人,未再娶妻室。后来我又知道,你母亲被我休掉之前怀了身孕。我命人苦苦追查她的下落,得知她又生下一女,也是我们荆家的骨肉。于是我将那个孩子要了回来,那便是你的妹妹文澈。她是你的亲妹妹,所以你们不能婚配,我会安排你房兄另给你娶别的女人。可是天下女人生性皆风流,全都是水性杨花,为了不再有女子败坏我荆家门风,在你的孩子三岁之时,一定要休掉你的妻子。你和文澈我都是从一岁养起,知道养儿艰辛,故要你的妻子养儿三年。休妻之后,你可以再有其他女人,但终身不能再婚。
你父荆良亲笔1997年7月17日
看日期的落款,正是十年前的今天。荆良也就是那年年底死的,英年早逝,只因过度伤怀。
可是房路绝对没有想到,荆井的母亲竟然做过那样的事。事情究竟是怎样的,荆良说得含糊,因此不得而知,但生下别的男人的孩子是千真万确了。房路那年生命垂危被荆良救下时,荆家刚迁回国内,荆井十岁,文澈七岁,所以之前的事情房路一无所知,还以为荆井的母亲早年死在英国。
原来文澈竟然是荆井的亲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这虽然出乎房路意料,但只有这样的真相才是最合理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文澈虽然是X型血,荆良却不准他们成婚。
荆良这封信吐露出来的真相本不算匪夷所思,但最后几句却让房路目瞪口呆。荆良自己因为女人的背叛便认为天下所有女子都是水性杨花,竟然做出要亲生儿子在孙子三岁的时候休妻的决定!
原来自己因为荆良的授命,费尽心思给荆井找到的完美未婚妻,居然又要由自己数年之后亲手拆散他们!荆良临死的时候,要房路和荆井两人对天发誓不能做有违于他的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而现在水夜已经知道了真相,她一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了!荆井又误会他极深,那天荆井打了他,后来又当面质问他。尽管房路对天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玷污文澈,强暴她只是假象,但荆井决不肯信。
罢了!房路哀叹一声。他已别无他路,唯有绝路。
67
荆井在殡仪馆处理完阿中的后事,回宾馆换了衣服,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水夜。荆井知道,在没有水夜的时候,自己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虚无的躯壳。只有见到水夜,他全身的血液才会流动起来,才会觉得生命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荆井已经下定决心娶水夜为妻。他知道这样做文澈在天堂一定会很伤心,尽管她希望看到他拥有幸福。所以他决定只是先跟水夜订婚,一年之后再正式完婚。而且,在订婚之前,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袁青朵,为文澈复仇。昨天,他用了一整天时间打探袁青朵的下落,他雇了私人侦探,甚至花大价钱找到黑社会的人。只要袁青朵还活着,他就一定能找到她。
荆井去敲水夜的房门,水夜不在。后来,房路的房门开了,荆井看到水夜从里面走了出来。荆井迎着水夜,伸出手想去拥抱她,却被水夜推开了。
荆井一怔:“水夜,你怎么了?”他发现她的脸上全是泪水,眼睛根本不去看他,牙齿紧紧咬住嘴唇。
水夜并不答话,兀自打开门走进自己房间,荆井跟进去继续追问。
水夜背对着荆井,冷冷地说:“荆井,我要离开魔术团了,今天就走。”
荆井一下子从后面抱住了她:“你说什么?是房路赶你走吗?我不让你走,我去跟他说。”
水夜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荆井的怀抱,缓了一下,用了更大的力气挣脱开来,又往前疾走几步,微微喘息着说:“不关房总的事,是我自己要走的。”
荆井茫然地站着,想再去抱她,却只是徒劳地伸出双臂。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水夜?为什么?你不愿意嫁了我了吗?如果你不愿意嫁给我,没有关系,但你别走好吗?你知道我现在是多么需要你吗?”
水夜的声音冷冷的:“对不起荆井,我不能够答应你。”水夜说这话的时候,艰难无比,尽管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肩背还是微微发颤。
荆井觉得自己都无法呼吸了:“我不相信这是你自己的意愿!难道你不爱我吗?”
过了好久,荆井终于听到了两个仍然冰冷的字:“不爱。”
荆井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然后跌跌撞撞走出房间。他拼命去砸房路的房门,发疯般叫喊着房路的名字,但没有人理会他。
荆井累了,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他万念俱灰,身体里每一处都在疼痛着,战栗着,比死了还难受。他翻箱倒柜,找到一瓶白酒,拧开盖子就朝嘴里倒,呛了一大口,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却不管不顾,又猛灌了一通,感觉整个人就像火一般燃烧起来了,只有心里冰凉一片。又喝了几大口酒,身体开始轻起来,心却更锐利地疼着。
不行,我不能这样,我一定要留住她!这样想的时候,他想站起来重新走回水夜的房间,要她无论如何都不要走,告诉她她对他有多么重要,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但他刚站起来就摔倒在地板上,想爬起来,四肢却已经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已经置身于黑夜。因为荆井睁开眼睛,根本无法看清楚任何东西,但耳边却有什么声音刺耳地响着。荆井终于明白这是手机的铃声。
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他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摸去。电话接通,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荆先生吗?”
荆井感觉自己的头痛得都要裂开了,但还是勉强回答:“是的,我是荆井。”
那个男人说:“你要的人已经在我们手上了。怎么样,行动够快吧?现在是否方便送到你那里呢?”
荆井的酒意醒了三分。他知道黑道上的人已经得手了。按照原计划,他是绝对不会让他们把袁青朵送到这里的,但他此刻根本无法起身,于是只是含糊地说:“好的,你送过来吧,余下的钱当面付给你。”
“在什么地方?”那边问。
“柳泉宾馆三楼316房。”
“好的,二十分钟后到。”
十分钟后,荆井才挣扎着站起来。打开灯,摇摇晃晃走进洗手间洗脸。镜子里,那张脸陌生得吓了自己一跳。那还是自己吗?已经被失恋的绝望和复仇的欲火占据的脸,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荆井。
68
水夜在房间听到荆井离去的声音,感到有一只尖利的爪子伸进胸腔,一点一点把她的五脏六腑掏空。她被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折磨得无法喘息,但她知道此刻荆井会比自己更痛苦。荆井的痛苦是自己给的,而自己的痛苦又是谁给的呢?
原来她一点一点跌入别人设好的陷阱里,还以为是因祸得福,殊不知更可怕的陷阱就在远处等着她。
潜意识里,她好想房路会来跟她说这一切都是一个荒唐透顶的玩笑。他不可能,荆井更不可能因为荆良一张莫名其妙的遗书就当真会在她最幸福的时候斩断这场婚姻。但房路并没有来,甚至没有给荆井开门让他知道真相。她自己当然不会去跟荆井说,她不愿意逼着他做出这个困难的决定。即使退一万步说,荆井现在不介意父亲的遗言,那么还有将来呢,还有那个对荆良忠心耿耿的房路呢。
所以水夜只能决定全身而退。理智告诉她这个决定是对的。尽管水夜一想到要永远离开荆井,再也见不到他就像被抽空一样。
水夜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固执地逼着自己加快动作,她害怕如果再走得迟一些,荆井会再来挽留她。刚才碰到他的时候,她一直都不敢去看他。她知道如果再看到他的脸,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会心软,会收回这个决定,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不管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她更害怕房门忽然被叫开,房路凶神恶煞般出现,说她知道了太多荆氏魔术团的秘密,如果她拒绝做荆家的媳妇决意要走,他就会杀了她,然后分尸,用食人鱼吃掉她的肉,只剩下一堆白骨。
这个她所想象出来的情景把她吓得不轻。这种惊吓甚至减轻了她要离开荆井的痛苦。她更加心慌意乱地换好鞋子,然后提起沉甸甸的行李。
别了,荆氏魔术团。别了,荆井。给我太多惊悸的魔术团和给我生命里第一次爱情的人,从此以后,你们再与我无关。
水夜已经洗过脸,但当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的时候,泪水还是不可遏止地再次湿了脸颊。她刚把另一只手抬起来擦泪水,就听见手机的声响。
是短信,竟然是袁青朵发来的短信。短信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却让水夜如遭电击。
“夜夜,我有危险了。荆井会杀死我的,你一定要救我!”
水夜犹豫了片刻,还是放下了行李。她在很短的时间里否决了永远不再见到荆井的决定,一步一步走向荆井的房间。
无论如何,她要再见袁青朵一面,如果袁青朵在荆井这里的话。但袁青朵怎么会在荆井这里呢?难道她没有远走高飞吗?
荆井的房门竟然敞开着,里面酒气熏天。这个伤心欲绝的男人,他仰面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省,一个空酒瓶子倒在旁边。
他竟然喝了整整一瓶白酒。
看到荆井这副样子,水夜原本被掏空的胸腔又开始有了温度。尽管她明知道她会崩溃,还是将门关上,跪在地板上抱住了荆井。
她听见他口中喃喃自语着,她凑近他,听到他喊她的名字。他说:“水夜,别走。水夜,别走。”她的泪水大滴大滴掉在他的脸上,嘴唇上,下巴上。她把嘴唇贴到他的嘴唇上,像冰棱贴在冰棱上。
她发现他全身都在颤抖着。她用尽所有力气将他拖到床上,盖好被子。她看到他紧闭的眼角溢出清澈的液体。她轻轻把他的脸擦干净,然后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渐渐睡熟。他脸上的痛苦慢慢地褪去,平静下来,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水夜就这样看着荆井的脸慢慢地模糊着。她忘记了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甚至忘记了她原本要离开这里。她甚至以为袁青朵那个短信只是自己的幻觉,荆良那张遗书也是自己的幻觉。
后来,当荆井的脸庞已经完全笼罩在黑暗中时,水夜忽然听见手机的响声。荆井在迷糊中接电话的时候,水夜躲在黑暗里,但她听清楚了荆井和对方的对话。水夜才知道这两天荆井在做什么。水夜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小心翼翼地蜷缩在沙发的阴影处,所以荆井起身亮灯洗脸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
荆井从洗手间出来,敲门声响起。打开门,有两个戴墨镜的男人站在外面,地上放着一只木箱。
“你是荆先生?”其中一个男人问,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我是,你们先把木箱抬进来。”荆井说完,身体往后退了两步。
两个人把木箱抬进来,关好门,然后将木箱盖打开。荆井往里看了一眼,是一个女人,蜷缩在木箱里,像子宫里婴儿的形态。女人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露出惊恐的眼神,嘴被胶带封着,头发散乱,正是袁青朵。
荆井转身从皮箱里掏出一只黑色皮包递给其中一个男人。男人拉开皮包拉链,露出几大捆钱。两个男人坐在床上花了几分钟时间将那些钱点清楚,然后没有言语便匆匆离开。
荆井等他们走远之后走到木箱边,手伸进去将袁青朵抱出来。袁青朵的手脚都被捆得紧紧的,在地板上挣扎了好久才坐起来,想再站起来,却又跌坐下去,看来手脚早就麻木了。
荆进笔直地站在袁青朵对面,苍白的脸色开始渐渐转红,眼里射出来的光像两把利剑直逼袁青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字一句地说:“袁青朵,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死文澈,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团糟。”他说完,转过身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剑。就是荆井在舞台上表演魔术时用的剑,货真价实的剑,没有机关。
荆井猛然将剑抽出,剑抽出来的时候,荆井的身体微微地摇晃了一下,他眼前一花。他喝了太多的酒,这个时候仍然如同置身梦中。他不知道,当他手里握着利剑站在袁青朵面前的时候,身后亦站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水夜。水夜站在荆井的身后,目光穿过他的身体。她刚想喊住荆井让他住手,荆井却忽然转过了身体。
荆井是从袁青朵的目光中发现身后有异常的。袁青朵惊恐的目光忽然一闪,望向他的背后。荆井虽然半醉着,但魔术师所特有的敏锐头脑和敏捷身手还是让他很快就转过身去。
水夜看到荆井的脸时,忽然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会是她所熟悉的荆井,不,这不是荆井,这是一个疯子!
这个疯子看到水夜不由一怔,疯狂的表情收敛了很多。他看到水夜惊恐的表情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他居然淡淡一笑:“水夜,你没有走?那太好了。我现在有观众了,你就是我的观众。我要现场表演《妖手》!阿中已经死了,但我还有她!她便是我刚刚找到的助手!”说完身体一侧,手中的剑指向袁青朵。
荆井的嘴里兀自说着:“水夜,你一定不会知道《妖手》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房路和我,以及死去的阿中知道。水夜,你说,《妖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他忽然转向了袁青朵:“你,是不是也想知道呢?”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臂在空中一滑,一个潇洒漂亮的动作之后,剑已经死死抵住了袁青朵的胸口。
69
“荆井,不要!”水夜如梦初醒,惊声尖叫。
荆井的身体一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听到。
袁青朵本来已经在极度绝望之际闭上了眼睛,听到水夜的话后眼睛忽然睁开。她的嘴巴被封着,说不出话,只有两行泪水缓缓流出来。
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荆井的手腕一推,利剑便刺穿了袁青朵的胸膛。袁青朵喉咙里发出一阵闷叫声,身体随着剑势向后倒下。荆井的手臂一缩,剑拨出来,剑带着血,有更多的血从袁青朵胸口喷射出来。
水夜惊叫着扑到袁青朵的身上。袁青朵的身体开始抽搐,胸前不断往外冒血,水夜想用手堵住,却怎么也堵不住,很快双手便被又热又粘的鲜血浸满。鲜血刺激着水夜的神经,令她几乎崩溃。她绝望地对着木然站立的荆井大喊:“你快救救她啊!你…用你的‘妖手’!”
荆井冷冷地笑着:“到现在,你还认为《妖手》是真的吗?如果用这双手就可以救她,那你受伤的时候还用得着输我的血吗?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妖手》的秘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个阿中是特制的。他是一个轻度弱智,是房路在山沟里花重金买来的。外科手术之后,他的胸就成了空心…”
“空心…”水夜惊呆了,“没有心,那他还能活着不死?”
荆井收起冷笑,缓缓摇头:“他的心还在,一切都很健全,只是医生在他肺叶的空隙间掏了一个洞,就跟打耳朵眼是一个道理。这个洞因为在肺叶的缝隙间,所以不会伤及肺脏。为了使这个洞不至于闭合,又用一根空心的管子从这个洞里穿过。这个管子,刚好可以容下我的剑通过。所以,我每次表演《妖手》的时候,都是用剑穿过插在他胸中的那根管子的,那些喷出来的鲜血是用特技做成的。”
水夜目瞪口呆地听着。她没有想到《妖手》的秘密竟然是这样的。这个真相虽然简单,但竟然这般的血腥和残忍!
她问:“那刺死杜松的箭便是你们插在那根管子里的?你们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这个秘密吗?”
荆井点头:“是的,那支箭是一个机关,只要别人的手试图碰触阿中的胸部,箭便会射中这个人。房路早就反复告诫过大家这个禁忌,但杜松还是搭上了性命。”荆井缓了一口气又说:“这是我的祖父跟那个英国人一同发明的。那个英国人以前是外科医生。但这样的‘空心人’是活不了太久的。阿中是房路听了我父亲的遗言,背着我弄出来的。现在阿中死了,不会有下一个阿中!永远也不会有了!房路已经答应我了。所以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水夜感到彻骨的寒意。她看到袁青朵已经命悬一线,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救袁青朵。荆井仍然冷冷地说:“再好的医生也回天乏术了。她最多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
水夜无力地扔掉手机,去揭袁青朵嘴上封着的胶布。胶布刚刚揭去,袁青朵一口鲜血喷出来。水夜哭着喊:“青朵,你不要死啊!青朵,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袁青朵的身体抽搐着,许久才断断续续地说:“夜夜,你抱紧我,我好冷…”
这是袁青朵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不久便在水夜的怀里断了气。几乎成了血人的水夜依然抱着袁青朵。她本来以为自己能救下袁青朵,但袁青朵却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荆井蹲下来按住了水夜的肩膀:“你怎么仇人朋友都分不清楚呢?你差一点就死在她手里了!”
水夜哭着摇头:“我永远都不会相信她要害死我!”
荆井叹了口气,不再劝她。他从壁橱里搬出一只箱子,疯狂地砸开,一堆白骨散落出来。
白骨中有一只骷髅正用两只黑洞望着他。他捧起这只骷髅,呜咽着说:“文澈妹妹,我给你报仇了!你在天堂可以安息了…”
看到白骨,水夜的毛孔都乍起来了。那堆白骨就是荆井的亲妹妹文澈吗?荆井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青梅竹马的女友是他的亲妹妹。好吧,既然他不知道,就不要告诉他了。那样的真相给他的只能是更残忍的伤害。水夜想着,放开袁青朵的尸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这个时候忽然有手机的响声。不是荆井的,也不是水夜的。两个人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响声是从刚才装袁青朵的箱子里发出来的。水夜朝箱子里看去,里面有个很小的袋子。
水夜打开袋子,里面是袁青朵的一些私人物品,钱包、手机、钥匙之类的。看来那帮抓她的人还很敬业。是袁青朵的手机在响。水夜拿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姓名竟然是蒋传洲。
是袁青朵和水夜的同事蒋传洲,青城市圆梦中学语文教师。那个和她们俩一起在青城观看魔术表演的人,袁青朵曾经的男友。水夜的眼前这个时候忽然浮现出蒋传洲那双深情的眼睛,恍若隔世。
水夜犹豫着接起了电话。
是蒋传洲很好听的男中音:“是青朵吗?你怎么不说话?”
水夜吸了一口气说:“我是水夜。”
蒋传洲说:“哦,水夜,你跟袁青朵在一起吗?你们好吗?”
水夜的心一痛:“青朵她…”
蒋传洲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水夜,青朵她怎么样了?她死了吗?”
荆井这个时候警惕地看着水夜,伸出手来想夺下她的手机。他不想让这个电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这个时候蒋传洲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水夜惊诧万分。
蒋传洲说:“水夜,你们千万不要喝我给她的那两包绿茶啊!那里面可能是有毒的!”
水夜很快反应过来,一边冲荆井摆手,示意他不要阻止这个电话,一边问:“蒋传洲,那两包绿茶是你给袁青朵的?”
荆井正打算硬抢袁青朵的手机,听到水夜的这句话,不由停住。
蒋传洲的声音很急促:“那晚我们在青城看完魔术表演之后,我先把你送回家,然后送袁青朵。送她到家的时候才想起来我原本要送你们一人一包绿茶的。我知道你们喜欢绿茶,是前一天特意买的。于是我给了袁青朵,并让她转交给你。第二天我就回了老家云南,一直到今天才回来…”
水夜打断了蒋传洲的话:“绿茶是你买的?你不知道有毒吗?”
蒋传洲说:“你们已经知道绿茶有毒了是吗?你们没有喝是吧?你听我说水夜,我在云南老家,那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我今天回青城上了网才知道我在超市里买的那两包绿茶可能有毒。我看到新闻之后马上就给你们打电话。青朵呢?她在你旁边吗?”
水夜说:“青朵在洗手间,你回头再打吧。”然后就挂上了电话。
她冲荆井喊道:“快上网,看关于那个牌子绿茶的新闻!”
荆井这个时候醉意又醒了几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快速将笔记本打开,联网。在百度里输入绿茶的牌子,大量的新闻被查出来,标题都是“碧青牌西湖龙井投毒案”之类。
点开其中一条新闻,正文主要内容是这样的:发生在青城市琪琪超市的特大投毒案已经查明,作案者为琪琪超市的竞争对手元开超市负责人,目的在于损害琪琪超市的声誉。这次投毒的商品为“碧青牌西湖龙井”,数量为三袋。目前已经有一名顾客中毒身亡,琪琪超市已经下重金“通缉”另外两袋有毒绿茶…
荆井的酒意彻底醒了,他猛然站起身来,扯着自己的头发问水夜:“这是怎么回事?”
水夜说:“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绿茶是我们的同事蒋传洲在琪琪超市买的,然后送给了袁青朵。刚才就是他打来的电话。”
荆井大叫:“不,这不是真的!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呢?袁青朵她是无辜的?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绿茶是别人给她的呢?”
水夜若有所思地说:“因为,她还爱着送她绿茶的蒋传洲,而且蒋传洲回了老家联系不上,无法弄清楚真正的原因。因此,她甘愿默默保护着他。你杀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的嘴巴被封着根本没法说话…”
荆井听了跌跌撞撞奔到袁青朵的尸体边:“天哪,是我杀了她吗?”荆井颓然地站在那里,双目失神,嘴巴微张,痴人一般。
水夜一声不响地走进洗手间,站在莲蓬下面冲洗着自己。她身上的鲜血被水冲到地板上,殷红一片。
水夜木然地站在水中,她对自己说,这只是一个噩梦,一个即将醒来的噩梦,再忍一忍就醒来了,醒来之后,一切都未曾发生,自己仍然睡在青城家中。
她把自己冲洗干净之后,梦游般走回自己的房间,脱掉留着血痕的衣服,擦干净身体,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房路。
房路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整天没有出来了。
不祥的预感袭来。
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噩梦,她无法欺骗自己。
70
水夜又洗了把脸,然后毅然朝房路的房间走去。她不想再逃避,而是选择勇敢面对。敲门没有回应,但水夜肯定,房路一整天都没有走出过这间房子。
她回到荆井的房间,冲着仍然木头一般站立着的荆井说:“去看看你房兄吧,他可能出事了。”
荆进这才回过头来,看了水夜片刻,然后换了干净的衣服跟她走出去。荆井到楼下向服务员要了房路房间的备份房卡,然后打开门。
尽管水夜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还是像在瞬间跌进了深谷。
房路挂在房间的窗帘架上,宽大的红色窗帘像是一个绚烂的背景,渲染着死亡的气氛。房路的身体木偶一般垂着,头歪向一边,灯光打在脸上,惨白炫目。
荆井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房路居然把自己吊死了!为什么?他为什么杀死自己?
水夜从桌子上拿起那只铁盒子。铁盒子下面压着两页纸,第一页是荆良的那封遗书,第二页则是房路自己的遗书。
水夜先把荆良的遗书递给荆井,自己看房路留下的那页。
这封信亦是写给荆井的。
小井:
我一直以为我活着是有价值的。我的第二次生命是你父亲给的,所以我活着就是为了你父亲,而不单单为了自己。你父亲死得早,临死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文澈。所以自你父亲死后,我活着便是为了你们两人,为了你父亲留下来的魔术团。
你现在一定看过了你父亲留下来的信。相信你会比我更加震惊,因为你父亲居然做出了一个让我们看起来荒诞无比的决定:让你在你的孩子三岁时与妻子离婚。这个决定虽然荒诞,但我却无法违背。我又该怎么做?水夜是个好女孩,我喜欢她,也知道你爱她。她是我费尽心思为你挑选出来的未婚妻。你父亲死前我曾经发誓绝对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其实我已经违背了。我提前打开了你父亲的遗书,所以我只能提前去天国向他谢罪。
关于文澈,你已经知道了她是你的亲妹妹。所以你应该能原谅你父亲,原谅同样不知情的我。她的死我万分遗憾,这是我这一生最大的痛。但是小井,我最后一次请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亵渎过她,她到死都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我已是临死之人,就算再无耻,这件事也没必要骗你。其实在你跟我说这件事时,在我解释你不相信时,我就有过以死证明我清白的打算。我房路这辈子别说文澈,任何一个女子我都没有近过身。只因为我喜欢的,并且属于我的女人从未出现。
最后一件要告诉你的事,有关袁青朵。我知道你对她恨之入骨,一心想找到她为文澈报仇。所以我要告诉你,记得你父亲遗书里你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吗?那不是你父亲的孩子,却是你一个娘生出来的亲姐姐。你的那个亲姐姐就是袁青朵。
我在第一次见到袁青朵时,就觉得她面善。后来我才想起来,她太像你的母亲了。我虽然没有见过你的母亲,但是见到过她的照片。这段日子里,我也一直在找袁青朵。你打我的那天晚上,我们去医院见过杜柏之后,你不相信我没有对文澈做过什么的解释,把我一个人丢在街头。我独自回宾馆的时候,终于见到了袁青朵。我们有过一番谈话,她告诉我她是你的亲姐姐,这证实了我之前隐约的猜测。她的母亲,也就是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你们的母亲临死之时交待袁青朵永远不要去认荆家的人。可是袁青朵这个可怜的孩子,她把你看作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理解她的心情吗?明白她与你这个弟弟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而且被你误会至深的苦楚吗?
她没有对我说她对文澈做过什么,但我相信她是无辜的。文澈已死,你在这个世上也就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要求你如何,但你一定要考虑清楚,虽然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残酷。其实一切的一切都很残酷。所以我要先走了,远离这个残酷的世界。我活着已无价值。
别了,亲爱的孩子,不管发生过什么事,请你保重你自己。还有水夜,好姑娘,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决定。
房路即日
水夜刚看完房路的信,荆井也已经看完了荆良的信,继而来夺房路的信。待荆井看完,他忽然跪倒在地,仰天大笑。这笑声要多瘆人就有多瘆人,听得水夜毛骨悚然。
荆井笑罢,已经是满面泪水。他嘴里含混地念叨着“姐姐、妹妹,妹妹、姐姐”,之后又是一番狂笑。
水夜看着荆井这副样子,百般滋味在心头。她曾经看到过舞台上玉树临风、英俊飘逸的荆井,舞台下稳健自信、挥洒自如的荆井,失去文澈后黯然神伤、隐忍内敛的荆井,自己做文澈代替者时怒不可遏、大发雷霆的荆井,误伤自己后自责懊悔的荆井,调查文澈死因时心思缜密的荆井,樊冰死时悲苦无助的荆井,还有,那一晚跟自己在一起时激情如火、柔情似水的荆井。
以及,刚才遭自己拒绝后酩酊大醉的荆井,半醉时魔鬼般杀死袁青朵的荆井,此时完全崩溃掉的荆井。
水夜不相信这就是这个魔术师的全部模样。这个让自己爱恋,让自己痴迷,亦让自己害怕的男人。
水夜转身离开了这个男人。她像木偶一样回到自己的房间,提上行李走出宾馆。
夜色如墨,夏夜的风是温暖的。水夜一步一步走向黑夜,没有回头。
身后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是荆井的声音,荆井的脚步声以及叫喊声:“水夜,你不要走!我需要你!”
水夜的身体一僵,手中的行李险些掉在地上。
但她的身体只是晃了晃,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