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给陪杜柏去医院的助手,助手说杜柏刚刚做完手术,还未苏醒。荆井要求助手杜柏一醒就立刻通知自己,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要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
他太想听到杜柏昏迷前没说完的话了。
“因为…因为…我哥哥他一直都很喜欢文澈…”
荆井烦乱之中点燃一根烟,却没有抽一口,只在烟雾缭绕中怔怔出神,就那样在地板上呆坐了整个后半夜。
这段时间,他无法想象在房路的房间里,又上演了一番怎样惊心动魄的场景。
夜深人静,也许荆井听到了一些什么,但那些声音似乎又很遥远。因为这一切与他原本有关,却又与他不再相关。
55
柳城的演出结束后,水夜跟着房路回柳泉宾馆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房路见水夜默然无语、怅然若失的样子,低声说:“来我的房间。”
水夜茫然地跟着房路走进他的房间,一眼看到地上放着两只木箱。木箱封得很严实,钉了铁钉,连接处贴满透明胶带。
水夜哆嗦了一下。她知道这木箱里面装着什么。那是樊冰和杜松。严格地说,是樊冰和杜松的尸体。
房路想干什么?莫非?…
水夜正惊疑不定,房路已经将门反锁好。他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了。他对水夜说:“你在这里别走,替我把好门。那两个人我要处理一下。”
房路说得轻描淡写,水夜却听得惊心动魄。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袁青朵跟她描述的场面:清脆的刀声,淋漓的鲜血,残碎的断肢,狰狞的头颅…水夜惊恐地看着房路,向后退了一步:“房总,你放过我吧!”
房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现在是大热天,房间里虽然有空调,但尸体很快就会腐烂。何况我们的住所并不固定,这尸体会给我们带很大的麻烦。”他看着水夜苍白的面孔,又说:“你放心,你只是坐在房间里就行,我会在洗手间操作一切,你想看都看不到。”最后半句话是想开个轻松点的玩笑,却连自己都没有觉出有任何可笑之处。
见水夜还在犹豫,于是房路又说:“我知道选择你很不合适。但除了你,还有谁能够去相信呢?秦鸣已经够让我恼火了,荆井虽然是自己人,但他如果联想到我是如何处理文澈尸体的话,非把我剁碎了不可。水夜,你就帮我这次吧,如果你不在这里,我可能…可能根本就没有勇气做完这一切。”
水夜终于对着房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她忽然发现以前看似有着钢铁般的身体和冷酷意志的房路,此刻竟然是这么脆弱。这个男人的内心是善良和柔软的,只是一直被坚硬的外壳所包裹,让人一直误会至今。
真的误会他了吗?这样一个人,真是杀害袁青朵的凶手吗?
房路将电视机打开,声音开得很大,然后把两只木箱拖进洗手间,紧紧关上门。
水夜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坐在床头,拿起遥控器,下意识将电视机的声音又开大了一格。但她内心仍然惊恐万分,觉得冷,关了空调,仍然冷。水夜不禁将床上的被子裹在身上,最后连头都蒙住了。
尽管电视机的声音很大,又蒙了被子,水夜还是听到了刀砍在骨头上的声音。“喀嚓,喀嚓”,可是水夜搞不清楚这声音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自己的幻觉。这个时候,她真有点佩服袁青朵了。袁青朵在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只身敲开了房路的洗手间。并且,在看到了那一幕骇人的场景之后还能用常人莫及的速度逃走。
而卫生间里,房路已经累得快要虚脱。这一次是两个人,并且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大不如从前,所以几乎都撑不下来了。
食人鱼傍晚的时候就送来了。这次多了几条,而且装食人鱼的铁箱子更大。大汗淋漓的房路将碎尸一点一点放入铁箱中,看着它们在片刻之后变成白骨。
一对曾经相爱的人,他们的骨头不分彼此地被装在木箱里。他们的灵魂在哪里呢?
灵魂所在处,恩怨是否还在?
用铁钩捞上来最后一块白骨的时候,房路手腕酸痛,手一松,铁钩跌落在铁箱里。房路下意识在水面上一抓,却不料一只鱼头冒出了水面。
锋利的牙齿狠命向房路的手掌咬去,就像去啃食那些残肢断体一样。而同样是人肉,这一口是比无新鲜的。房路疼得惊呼一声,一甩手,想甩掉食人鱼,却不料食人鱼没有松口,这一甩,竟然将一整条食人鱼从铁箱中甩了出来,而食人鱼锋利的牙齿还咬着房路的手掌。
房路大惊失色,用另一只手去拽这条鱼,但扯了两下没有扯掉,鱼反而咬得更紧了。情急之中,房路将被咬住的右手往墙壁上猛然击打。几下之后,食人鱼终于被敲得昏死过去,嘴一松,“啪”地掉在了地上。而房路的手掌靠下处被食人鱼锋利的牙齿连皮带肉咬掉一大块,整只手都是鲜血淋淋。
房路忍着剧痛将那只昏死的鱼扔进铁箱里,用马桶刷将滑进铁箱的铁钩弄上来,又用铁钩把最后一块白骨捞上来,然后心有余悸地将铁箱盖封紧。
捂住血流不止的右手,房路从洗手间走出来。
门外的水夜已经像是等了一个世纪。虽然盼着房路快点出来,但看到房路出来,还是猝不及防。前面的房路像是在血水中捞出来一样,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水夜从床上跳下来,才发现房路的右手在不停地流血。水夜问:“怎么受伤了?我让刘护士来看看吧。”
刘护士就是来这里照顾水夜的那个漂亮的小护士。本来还有一名医生,这两天水夜的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已经离去,只留下了这个护士。
房路说:“你先用毛巾帮我包扎一下,我洗个澡换件衣服再去找刘护士。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把人家吓个半死。”
水夜想想也是。不过房路在卫生间里分尸弄得满身是血可以想象,受这么重的伤就匪夷所思了。她刚想走进洗手间帮房路拿毛巾,手还没有推开洗手间的门就陡然停住。
洗手间里此刻会是一幅怎样的场景?大概比她想象中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房路明白水夜的想法,于是叫她让开,自己走进去把毛巾拿了出来。
水夜手脚麻利地将房路的手包好,然后房路说:“你先走吧,让刘护士去你的房间里等我,我收拾一下就去过。”
半小时之后,在水夜的房间里,刘护士已经帮房路将伤口处理好离开。用了药之后,伤口不算太疼了,但房路的脑门上还是不停地往外冒汗。
水夜忍不住还是问:“房总,你的手是怎么受的伤?”
房路说:“我刚才没有骗刘护士,真的是食人鱼咬的。不过,可不是为了研究魔术,是为了让那两个人永远消失。”
水夜脑海里出现一幅食人鱼啃噬尸体的场景,顿觉一阵恶心,不敢再去想。她沉默了片刻问:“房总,那一晚袁青朵看到的,就是刚才你房间里那样的情景吗?”
房路一愣,慢慢地点头:“是的。那个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闯到了我的房间里。不过,也是被吓得不轻。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房路问着,竟然饶有兴致地看着水夜,似乎真的想知道些什么。
水夜说:“她被吓坏了,躲在房间里都不敢再出来。她把你当成杀人恶魔了。”
房路似乎觉得水夜的说法很好笑,脸上居然掠过一层笑意。水夜却一脸严肃:“你为什么不跟袁青朵解释清楚,却找到了她,把她杀人灭口?”
房路脸上的笑意换作了惊讶:“我没有杀她!你一定是知道她出车祸的消息了吧?那与我是无关的。你应该相信我。”
水夜凝视着房路的脸,一脸的沧桑掩不住真诚,水夜那一刻愿意相信她是又一次误会他了。如果眼前的房路跟荆井和文澈一样,都是好人,也许一切都相对简单了!至少她在魔术团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但想起了文澈,就想起了房路对文澈做过的那一幕。他在文澈死的前夜强暴了她!这一段时间,房路对水夜过分的好几乎令水夜淡忘了这件事。而就算房路没有做过别的坏事,仅凭这一点,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如果荆井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恨死房路的!实际上,她知道,他早就恨死房路了。
心中突然对房路又充满了戒备。房路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坐在沙发上,点一根烟,缓缓地抽了几口,忽然说道:“实际上我一直在找袁青朵。只是我还没有真正找到她,她就出事了。你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吗?”
水夜心中一动。袁青朵真正的身份?也许这就是袁青朵杀死文澈的原因?她急问道:“房总,你告诉我,袁青朵究竟是什么人?”
房路哈哈一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青城市圆梦中学语文老师,你作为她的同事,怎么能不知道呢?”水夜没想到房路竟然这么回答,一时无语。房路说:“我得走了,你好好休息。所有的一切,你迟早都会知道的。”
57
荆井虽然对袁青朵的话极为震惊,却仍然摇头:“可是,文澈不是吊死的,她是喝了有毒的绿茶死的,她的绿茶就是你给她的!”
袁青朵站了起来:“绿茶确实是我给她的,但我并没有放入毒药。我怎么会给文澈有毒的绿茶呢?如果你不小心喝了,不也没命了?我说了,我是不会杀你的。”
荆井问:“那你说,你为什么不会杀我?你到底是谁?”
袁青朵微微一笑:“你们魔术团神通广大,你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呢?我看了三场魔术,每一次都留下了我的真实资料。”
荆井没再说什么,只是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张报纸,展开,递给袁青朵。
袁青朵看了两眼,满不在乎地将报纸扔给了荆井:“这个人不是我,他们弄错了。”
荆井本来以为袁青朵看到报纸会有很强烈的反应,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他疑惑道:“弄错了?怎么会弄错呢?”
袁青朵说:“我这次出门,碰见过两次贼了。上一次是小偷,偷走了我的手机。这一次是个女贼,偷了我的钱包,里面有我的身份证。所以死的这个人,一定是那个女贼了。她死了也罢,还连累上我,这件事真是麻烦死了!”
荆井愕然。他起初觉得是袁青朵在骗他,再想想袁青朵的话也不无道理。事情是这样的可信度,远远高于什么袁青朵死而复生的无稽之谈。
荆井又问:“那一次你约我去咖啡厅,就是想告诉我是杜松杀死了文澈?”
袁青朵点头:“是的。我不想你蒙在鼓里。水夜一定告诉过你了,文澈死的那天我们见过面。看她当时的状况,绝对没有寻死的迹象。虽然房路强暴了她,但她还不至于…”
“你说什么?”荆井大叫一声,“房路他,他怎么样了文澈?”
袁青朵不疾不徐地说:“房路在文澈死的前一天,强暴了文澈。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一天应该是文澈的生日。”
荆井整整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那几分钟对他来说,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他没有听清楚袁青朵接下来说的什么。而袁青朵还在继续说着:“我当时答应文澈了,永远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但她已经死了,所以我也不想瞒你,也让你看清楚房路的真实面目。文澈当时告诉我,出了这件事,她不会嫁给你了,但她绝对不会离你而去。哪怕你娶了别的女人,她也永远守在你身边,做你永远的妹妹…”
等荆井清醒过来时,袁青朵已经走掉了。荆井甚至不知道袁青朵是什么时候走的。似乎她正在自己耳边说着话,忽然就没了。清醒过来的荆井冲出水夜的房间,直奔房路的房间,发疯一般地敲门。
房路打开门,见荆井神情异样,两只眼睛像兔子一般通红。房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荆井已经冲进来了。他不由分说一拳打在房路的脸上。房路根本没想到荆井会对自己大打出手,猝不及防,眼前顿时一黑,险些仰面摔倒。房路还没得得及抵挡,荆井第二拳又到了。房路又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没有躲开荆井的拳头,拳头正打在他的下巴上。
荆井就像疯了一般,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房路身上。房路嘴里喊着:“小井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并用双手护住头部脸部等要害部位,躲着荆井的拳头。但房路没有还手,一直到荆井打得没有了力气,动作渐渐迟缓,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荆井一边喘气,一边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就像是房路夺走了他心爱的玩具。
鼻青脸肿的房路摇摇晃晃站起来,抱住了荆井:“你怎么了?你把你房兄打了一顿,心里好受一些了?”
荆井缓过劲来,一把将荆井推开,又是一拳打在了房路的脸上。
这一拳打得非常重,房路的鼻子嘴巴一齐往外冒血。荆井高声说:“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房兄!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跟你呆在一起!荆井魔术团将不再存在,我们各走各的路吧!”说着,大步走出房间将门摔上。
房路用手背抹了抹脸,一手的血,袖子也染红了。他想去追荆井,站起来却感到一阵眩晕,又跌在地板上。他伸手抓起电话拨了一个号,虚弱地说:“刘护士,请你来我的房间一趟。”
荆井一边走出柳泉宾馆一边哭,夜幕早已低垂,偶尔有一两个过路的人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英俊男人在哭,都不由多看几眼。荆井却是旁若无人,盲目地走着,却感觉天下之大,无路可行。
夜风吹来,不算很凉,但已经将荆井的心降到了冰点。他绝对没有想到,平日里一派绅士模样、貌似不近女色的房路竟然会去强暴文澈。原来一直以来,所谓的父亲遗命只不过是房路一张无耻的挡箭牌。原来房路不许他与文澈恋爱只是因为房路在打文澈的主意!
心降到冰点之后,荆井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一个念头冒出来:袁青朵说的一切究竟是真的吗?
他想到水夜在说那袋绿茶是袁青朵送给文澈的时候,提到过文澈去袁青朵那里聊天。文澈为什么会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聊天?那一定是遇到了无法排解的事情。这事情连荆井都不能说,所以很可能真的是遭遇了失贞之耻。
这个时候,荆井有一些后悔,并不是后悔打了房路一顿,而是后悔没有当面质问房路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件事。不过再想想,又不觉得后悔。房路如果真的做了这件事,又怎么肯承认呢?文澈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如果暂时相信袁青朵说的房路强暴文澈这件事是真,那么她说的杜松就是杀死文澈的凶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呢?袁青朵说当时看到是杜松先进化妆间的,那么很可能她趁文澈未来之前,在文澈的水中放了毒药。
不对!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文澈的那杯茶水带进化妆间的时候应该是无毒的。难道是杜松用别的方式杀了文澈,比如是勒死文澈又伪装成自杀之后才投的毒,那么这样的投毒是否还有意义呢?那简直就是弄巧成拙!即使是杜松杀死文澈之后才投的毒,那么杜松应该是投了两次毒,一次是在水杯中,一次是在茶叶袋里,甚至还应该有第三次,在水夜的茶叶袋里!所以,可以基本肯定的是,茶水里的毒不是杜松投的,但不排除是杜松杀死了文澈这一说法。毕竟,杜松临死之前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所以,即使杜松是凶手,投毒者也另有其人,而袁青朵是最大的怀疑对象,所以,袁青朵的嫌疑并未排除!而自己竟然轻轻松松地让袁青朵走掉了!
这时,荆井才真正后悔起来。在悔意中走了一段路,忽然间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这念头让他顷刻间如遭霹雳:水夜呢?袁青朵把水夜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荆井疯一般向柳泉宾馆冲去。
58
那天过去之后,荆井一直没有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冲回宾馆。似乎水夜哪里也没去,就在宾馆的房间里等他。而当他重新回到水夜的房间时,门犹开着。可是,哪里有水夜的踪迹?
荆井在水夜的房间里站了片刻,忽然想到,自己竟然连水夜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荆井想去问房路,但又不愿意去面对他,如果此刻再看见房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揍他一顿!
心里突然空得发慌。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父亲,失去了相爱的女友文澈,失去了最好的助手樊冰,而此时此刻,水夜的离去掏空了他心房里最后一点血肉。
也就是此时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里,水夜对自己的作用有多大。只有看见水夜,他才会觉得飘忽空洞的心可以暂时停靠片刻,否则,只能强忍着无时无刻的煎熬。
荆井在水夜空荡荡的房间里原地旋转了一周,眼前出现了第一次看见水夜的情景。那时候水夜正躺在医院的床上,那样一个睡美人。
心颤抖了一下,荆井嘴里不知不觉唤道:“水夜…”
这两个字却是吓了他自己一跳。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动情地去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除了文澈之外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不,不会的,此生此世,除了文澈,他绝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可是,他如今对水夜的感情是什么呢?如果不是爱情,又是什么呢?
荆井无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只觉得内心更加烦闷。他下意识走到房间壁橱前,忽然听到壁橱里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荆井猛然伸出手臂拉开壁橱的门,房间里并不明亮的光线照进壁橱,却见壁橱里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人正用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荆井,嘴巴被胶布贴着,额前的头发很长,盖住了小半张脸,发黑肤白,竟然是刚才荆井极为想念的人——水夜!
荆井未曾去想水夜怎么会在那里面,便伸手抱住了她,用力将她抱出壁橱。水夜的额头上都是汗水,荆井用手给她擦去,然后揭掉她嘴上的胶布。他发现她的手脚都被捆住了,于是手忙脚乱地帮她解开。
水夜剧烈地喘着气,看着荆井,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层血色。然后,水夜突然间抱住了荆井的脖子,身体颤抖着,不知道是惊吓尚未过去还是因为获救之后的激动。
荆井刚才将水夜抱出壁橱时,因为天热彼此衣衫单薄而接触到水夜的肌肤,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尚未消失,又被水夜抱住了,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后来,这个场景在荆井的脑海中翻翻滚滚了无数次,却始终想不清楚是谁先主动的。也许,根本没有谁主动谁被动。他们是同步的,在同一时刻,产生了将自己交给对方的欲望。
他只记得他将水夜抱到了床上,然后,他们开始接吻。这样接吻的感觉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那是跟文澈接吻完全不同的。跟文澈接吻的感觉是单纯而甜蜜的,虽然也会有欲望,但那是可以克制的,并且认为那种克制天经地义,并且心甘情愿。而当荆井吻着水夜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甜蜜里掺杂了更多的疼痛。在疼痛中,欲望史无前例地膨胀开来,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他开始剥水夜的衣服,然后是自己的。他疯狂地亲吻着水夜身上一切可以吻着的地方,在水夜越来越急促的呻吟声中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与她融为一体。这是荆井第一次真正拥有一个女人,却毫不温柔,有的只是疯狂和战栗。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男女之间原来可以是这样的。后来,他在同样疯狂的水夜密密的呻吟声中泄掉,与此同时,似乎将身体里所有的意识都倾泻出来,痛苦与怨恨,绝望与迷失。这些感觉倾泻出来之后,荆井感觉到突如其来的轻松与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无名感觉。
这种感觉,如果将它称之为爱情,它就是爱情。
如果将它称为别的,则无法找到任何合适的词汇。
那就是荆井那一刻的感想。原来,一个男人可以爱着两个女人。前提是,那一定是不同类型的爱情。
平静下来的荆井开始温柔起来。他轻轻吻着水夜的嘴唇,手指慢慢地滑到水夜肩上的伤处。
伤口已经愈合结痂。再深的伤口都会愈合的,包括心灵的伤口。只要找到良药。
水夜就是荆井的良药。
59
刘护士走后,房路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只觉得身上每个地方都火辣辣的疼。他不明白荆井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将自己打成这样。就算文澈刚死的时候,他最多也是只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但是房路清楚他尽管被荆井打得不轻,但荆井还是手下留情了。想起荆井一脚就能将杜柏的肋骨踢断,而对自己则只是用了拳头,身上最多也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并没有伤及筋骨。想到这里,房路缓缓地叹了口气。
又躺了一会儿,他觉得好了很多,不那么难受了。他本来想去看看水夜,跟水夜商量一下怎样去挽留荆井。他知道下一站花城的门票已经开始出售了,荆井虽然有时候做事冲动一些,但其实是个很负责任的人。他即使说要离开,也一定会在下一场魔术表演之后留开。所以,他还有时间,还有机会。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手机的响声。是荆井的,荆井在打房路的时候不小心将手机掉在这里了。房路拿起手机看了看,是医院的助手打来的。他接了,助手说杜柏在医院里刚刚醒来。
这个消息让房路又有了精神,他太想知道杜柏那天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了。如果凶手真的是杜松,那么荆井至少应该原谅自己,也许会对刚才的莽撞产生悔意的。
他想去荆井房间里看荆井在不在,经过水夜门前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里面有异样的声音。
房路贴在门板上,隔着门,他听到了让人耳热心跳的声音。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为他不相信里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发出呻吟的女人是谁?魔术团除了那个刘护士,就只有水夜一个女人了。而发出喘息声的男人又是谁?
于是房路又退回了自己的房间。他将房门留了一道缝隙,眼睛不离斜对面水夜的房门。
过了整整一个小时,房路的腿都已经酸麻了,水夜的房门才终于打开。尽管心里有所准备,当他看到走出来的人是荆井的时候,还是震惊不已。尽管他一心盼望他们会相爱,但却没有料到他们的关系居然会发展得如此之快。荆井一直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就连他和文澈相爱多年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
房路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居然发现荆井已经近在眼前了。荆井出了水夜的房间便冲房路的房间而来,他是去拿自己丢掉的手机的,他还挂念着医院里的杜柏。
房路让荆井进来,把手机给他,荆井一言不发地接过手机扭头就走。房路却觉得他的脸色与刚才大不一样,还留着激情过后的悸动,表情却是平和的,与刚才来打自己的时候判若两人。
房路在他身后说:“杜柏醒了。”
荆井正往外走的身体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外走。房路跟在荆井身后,两人下楼打了辆车直奔医院,一路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监护室的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杜柏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荆井和房路。荆井俯下身子,凑近杜柏的脸,低声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没有说完的话了。”
杜松面色苍白,闭上眼睛,眼皮不住地抖动着。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说什么?我不知道。”
房路的声音虽然低沉却非常逼人:“如果你不说,别怪我们停了你的医药费。你自己考虑吧,哪一件才是与你生命攸关的事。”
杜柏的眼睛又睁开了。几秒钟之后,杜柏放松开来,似乎是豁出去了:“好吧,我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房路脸上的青肿未消,面色阴沉得厉害:“什么条件你说。”
杜柏说:“条件就是,你们要答应我,文澈的死与我无关,樊冰不是我杀的,阿中好好的,钱我也没拿到。所以,你们不能为难我,一定要放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