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胥芳晴出门的时候,时君度总是那么体贴周到,开车门时替她挡着门框上缘,就座时帮她拉开椅子,十足的绅士风范。看着那张温和的笑脸,石巍真的很难相信他曾经凶残地害死了两个人。不,也许是三个,林莲生,钟巧妹,还有那个婴儿。
石巍觉得那个婴儿极有可能已经被时君度杀死了。因为那是个孩子,会哭会笑,而不是一个布娃娃,随便藏在哪里就可以了。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除掉他。
他是怎么杀死婴儿的呢?掐死?溺死?还是用枕头闷死……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石巍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时君度的冷酷令他这个镙丝刀杀手都感到动容。石巍无法想象他在动手时的心情,要知道那可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可如果站在时君度的角度来看,也许他只是一块石头吧入赘胥家的绊脚石。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而攀龙附凤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错过了或许后悔终生。所以用一条命换来亿万身家,这笔买卖是划算的。
如果换了自己要在倪家慧和亿万身家之间做个选择,又会怎么样?他曾经拷问过自己。老实说真要有那么一大笔财富唾手可得,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心如止水。但仔细一想,他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会选择倪家慧的,证明有一:他都可以为了倪家慧把性命都豁出去,又怎么会在乎那些钱呢?当他下定决心去做一个杀手时,就已经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
石巍是故意向江日晖挑衅的,从精神上挫败他、折磨他就是他用来报复江日晖的手段。他成功了,那个“镙丝刀杀手”就像幽灵一样搅得江日晖寝食难安。他越来越痴迷于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可是四月初高兴的一番话,却将他从这种病态的快感中惊醒过来。
高兴说:你有没有想过,倪家慧自杀可能还有另外一种原因呢?那就是你误会了她,那个人的确是小偷,因此你的猜忌和不信任,令她受到伤害?
他被深深地震撼了,第一次重新审视起倪家慧与江日晖的关系。结果越想越是心虚。是的,他从来没有碰到他们私下约会过,所有的暧昧都出自于他的揣测。而唯一撞破“奸情”的那个晚上,他也只是看到一件看着眼熟的外套和一瘸一拐的脚,作为出轨的证据来说,似乎的确不够有力。
他犹豫了,甚至动摇了报复的决心。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令人闻风丧胆的镙丝刀杀手极及反常地销声匿迹。他在继续和停止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已。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只是他不敢承认。
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林蕊生是个例外。其实他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掉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无法对她采取行动,也因为时君度确实该死抛开别的不说,单凭模仿杀害钟巧妹、嫁祸给镙丝刀杀手一事,就已经严重触犯了他的禁忌。
但行动开展的不太顺利。六一事件后胥芳晴失去了父亲,又弄瞎了眼睛,时君度成为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再次令他举棋不定。如果时君度也死了,胥芳晴能够承受得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吗?这是他不得不顾虑的问题。
也许正是因为他迟迟没有兑现那个承诺,所以林蕊生心急如焚地跑去喝酒了吧。石巍阴沉着脸想。
5
这座城市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石巍来说,熟悉如树叶的脉络。他知道怎么走能够躲开警察和红绿灯,也知道怎么走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而对于一个出租车司机来说,掌握前者尤其重要。
他将车拐进光线昏暗的橙子巷。那是一条老街,逼仄的道路两旁林立着一些简陋的旅馆和小饭店。暗巷中随时有可能杀出一个浓妆艳抹的站街女,或是拿着家伙的亡命之徒。环境尽管不好,但从这里绕到海滨路,至少比其他地方节省上几分钟。
他屏息前行,提防着前方可能会突然发生的状况。在一间名字恶俗的饭馆门口,他看到一个衣着考究的男子走下停靠在路旁的切诺基。⒌㈨⒉挺拔俊朗的身姿,分明是时君度。
这令石巍感到有些奇怪。以时君度的身份,他应该只会出现在星级大酒店。而现在他正挟着一个黑色皮包,小心翼翼地跨过地上的污水,闪进了那间肮脏的小饭馆。
他犹豫了一下,好奇地踩下煞车。
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窗,看到有个衣着邋遢的小青年坐在角落里,面前摆着两个凉菜和一瓶啤酒。一看到时君度出现,马上站起来,堆起一脸谄媚的笑。时君度面色冰冷地对他说了两句什么,接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扔在油漆象鱼鳞一样斑驳的桌子上。小青年抓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看了一下,脸上登时露出狂喜的表情。而时君度此时早已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返回切诺基,风驰电掣地开走。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石巍注意到时君度走出来时的表情阴沉,僵硬,整张脸如同水泥浇筑的一般,跟印名中那个气质幽雅、笑容温和的绅士判若两人。俊朗的眼睛里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戾气。那是平常的他的眼神里绝对不会有的东西。
石巍直觉他跟那个小青年的关系非同一般。那个袋子里装得会是什么?从小青年欣喜若狂的表情判断,应该是钱。时君度为什么要给他钱?一瞬间,他的脑袋里塞满了疑团。不过此时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因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石巍重新发动引擎。十几分钟后,他抵达了碧海渔村。时间已经快十点了,餐厅里的客人所剩下无多。他环视了一遍,没有林蕊生。心里闪过了“糟了”的念头。他立刻掏出电话拨打她的号码,铃声从不远处的一个雅座里飘出来。迅速走过去。推门而入之后,拎着的那颗心立刻落了下来。林蕊生正面色酡红地歪在椅子上,一看就知道喝了不少。
再看地上,果然倒着几只空啤酒瓶。
“你终于来了。”一个男人从旁边站了起来,说。
石巍一看到他,立刻紧张地直起了脊背,“江日晖!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江日晖抓了抓脸:“是她打电话约我出来的,说是有话要跟我说。”
“有话要跟你说?”石巍警觉地巡视着他的脸。
“是啊,结果见面之后,就一直逼我陪她喝酒。”江日晖苦笑了一下,“我是开车来的,怎么能喝酒呢,于是她就自己喝,怎么拦都拦不住。”
石巍半信半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转身把林蕊生从椅子上拖了起来,“给我起来!”
林蕊生却根本站立不住。他只好弯下腰将她背了起来,同时将她的手袋挂在了脖子上。
“带、带我去埋单。”她结结巴巴地说。
“不用啦,我早已付过了。”跟在后面的江日晖说。
“那怎么行,说好了我请江警官的。”
“下次吧。”
“说定了哦……”
石巍将她和手袋塞进了出租车里之后,江日晖走了过来。“巍子,她是个好女孩,挺不容易的,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
“我跟她的关系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⒌㈨②我们没可能发展的。”石巍冷冷地说。
“你敢说你对她没感觉?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怎么会一收到她的电话就马上赶了过来?她喝醉了你紧张什么?”江日晖质问。
“江警官的推理又开始了啊。”
“我是在跟你推心置腹……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就重新开始吧。”
“谢谢你的推心置腹,不过你真的误会了。”石巍走了两步,忽又掉过头来说,“哎,江日晖,对于胥芳晴,你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吗?即使她嫁给那样一个衣寇禽兽?”
江日晖的眼神凝滞了一下,慨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就不能说时君度是个坏人。算了,只要他能对芳晴好。”
“一个为了名利而不择手段的人,能有几分真心?你就不怕有一天,胥芳晴也落得和林莲生同样的下场?”
江日晖的身体大大地震动了一下。
石巍促狭地笑了。“担心了是不是?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江日晖,如果重新给你机会,你会选择跟胥芳晴在一起吗?”
“……这种假设有意义吗?”
“呵,我知道答案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石巍一扭身钻进了车,把江日晖晾在了外面。
倒视镜里江日晖微张着嘴,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
出租车开出他的视线之后,石巍放慢速度,将车子拐进一条暗巷。然后下车,转过去将林蕊生从后排座上拖出来。
“林蕊生,别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什么把戏!”他钳住她的胳膊,粗暴地撼动。“你这是在提醒我,如果我还不行动的话,你就把我的事揭发给江日晖。”
稍一松手,林蕊生便像一只失控的米袋子似的坠向地面。那一瞬他的脑子里迸出一个黑暗的想法由她去,这是对她的惩罚!但双手却在她即将倒地时背叛了他,迅速把她捞了起来。
“对不起……”林蕊生打着酒嗝说。她绵软地靠在他的臂弯里,长发覆盖着酡红的脸。喃喃的,梦呓般地说,“还有几天就是姐姐的生日了,我真的很难过……对不起……”
在她迭声的道歉声中,石巍的愤怒攸然而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的心疼。他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身体向自己拉近,近乎贪婪般地感受她的体温和心跳,然后腾起一只手捏住她尖巧的下巴,对着那两片翕动的嘴唇,用力吻了上去。
林蕊生触电似的摇晃了一下,接着伸手搂住他的腰,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舌头很软,没有丝毫抵御力,任凭他的暴戾和放纵。血液里象是着了火,在他的血管里毕剥作响。他将她推向车子,用全身的力量挤压了上去,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嵌入自己的身体里去。世间万物在一刻轰然崩塌……
蓦地,石巍如梦初醒般地停住了所有的动作,放开了林蕊生。
“我会兑现承诺的……你不必这样。”说完这句话后,他转身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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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铜色的真皮沙发在灯光下闪烁着奢华沉重的光,⒌9②触感有如肌肤般冰冷柔滑。宽大的紫檀木办公桌散发着抵人肺腑的幽香,上面摆着一只以船舵为造型的实木座钟。背后是通透的落地长窗,随时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风景。碧绿的阔叶植物点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终于坐在这个位置上了。时君度将头靠在可调节角度的椅背上,惬意地吐了一个烟圈。天花板上,璀璨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梦幻的色彩。
没想到会这么快,比他的预期至少提前了十年。命运对他真是优待。不过,这也是他应该得到的结果他付出的简直太多了。
船舵座钟的旁边摆着一个不大的镜框。画片上,胥芳晴正亲密地依偎着他。他定定地看着,那张灿烂的笑脸逐渐模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林莲生。
他的眼前浮现出某个夜晚。记忆时而破碎时而完整,像是因停用多时而受潮发霉的电视机。
应该是2007年的那个夏天吧,因工作上的应酬,去了2046。那帮客户很能闹,间隙他独自跑出来透口气。走廊尽头有一扇窗,他走过去,摸出一根烟点着。一转头看到旁边站着一个女子。她大概原来就站在那里的,只是因为一身的黑,所以从他的视线里忽略掉。她也在吸烟,手指舒展的轮廓像朵兰花。
他认得她。乌烟瘴气的包间里,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别人喝酒的时候她唱歌,别人唱歌的时候她喝酒。一身没有焦距的黑,仿佛刻意与这个世界隔开。她的装束和气质与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不过这并不防碍男人对她的兴趣。每当即将遭到侵犯的时候,她都会找到高明的借口躲开。他喜欢这样的女子,聪明而流转。
他们的视线穿过激越而萎靡的空气撞击在一起,相对一笑,笑容里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就是那样认识了
跟她在一起,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寂寞。那个时候他刚刚从国外回来,进入巨鲨集团。一切都尚在待定之中,看不清未来。他需要有一个人温暖他的皮肤,填满他的空隙,这样他才有勇气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惧。
在那座有着绛紫色墙体的公寓里,他们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她洗手煮羹汤,不再去2046。她给了他一种家的感觉,而这是正是他生命中最为欠缺的东西。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他,从小就生活得狼烟四起。为了不被人打倒,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所以他一直都很努力,以至于变成了一种惯性。
他生平第一次松驰下来。那些温暖的夜,两个人带着汗液拥抱着入眠,清晨睁开眼睛,看着曙光一点一点透过蕾丝窗帘。心里一片宁静。原来生活还可以这样从容。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胥芳晴的出现。是在中秋节晚上的公司宴会里,胥芳晴挽着胥海峰的胳膊缓缓走进来。那一刻,他感到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心脏起伏的地方,带着凛冽的风声。
胥芳晴吸引他的并非其他什么,而是她身上的光环。征服了她,就等于征服了命运。
也是因为胥芳晴的出现,才令他顿悟,其实对于林莲生,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要有什么将来他几乎没有跟她牵手出行过,他们的交往仅限于那间六十平方米的公寓。他们的交流的场地,除了餐桌就是床上。确切一点说,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把她带到人前。她只是他倦怠时的临时栖息地。她,从来都不是他的目标。
他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她。而节省下来的时间,用来进行一个崭新的作战计划。两个月后,他终于成功地搭上了胥芳晴。而胥芳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中秋节的公司宴会里有几百人,他只不过是欲望大海中的一滴水珠。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接下来的事情,诚如林蕊生和江日晖所推理的那样。
他绞尽脑汁地除掉了林莲生,还有那个孩子那个长得很象他的男婴。做DNA鉴定的前一晚他打晕了钟巧妹,偷走了孩子。回到家里后,他将湿棉纸一层一层地压在他的脸上,直至哭声转弱,呼吸停止。
杀人不难,难的是处理尸体。经过一番思索,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重新给胥芳晴做了一尊半身雕塑,将孩子的尸体嵌在了里面。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掉了原来的那一个。谁也不会知道,那个孩子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心不是不疼的。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他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他的绊脚石。
钟巧妹也是一样。他没想到她会在昏迷前看到了他的脸,⒌9㈡之后又在金凤苑认出了林莲生,于是据此对他展开无休止的勒索。于是他杀死了她,嫁祸给了镙丝刀杀手。
他成功了,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就连胥海峰对他的调查,都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所以婚礼上的那场闹剧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胥海峰一如既往地信任他,甚至让他帮忙摆平抱海大酒店的坠楼事件。他当然鼎力而为,方方面面做得漏水不漏。胥海峰也因此更加信任他了。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胥海峰居然死了,提前实现了他的梦想。他,现在是巨鲨集团至高无上的主席,也是这座城市最为瞩目的焦点。从此之后,再也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
不过还有点小麻烦需要处理一下抱海大酒店的保安林峰,就是由那个由他出面收买的“目击证人”,这小子有点贪心,不止一次跟他“借钱”。最糟糕的是有一次打电话还被胥芳晴接到了,幸好她很单纯,没有察觉什么。不过这足以令他感到愤怒。前几天居然又来勒索他。胥海峰虽然已经死了,但收买证人的是他,如果真的被捅出去,是很麻烦的!
不知不觉得,一丝冷笑漫过他的嘴角。镙丝刀杀手很久没有动静了,或许他可以帮助这座城市恢复一下记忆……
船舵座钟上的时间指向晚上九点。明天早上胥芳晴出院,也不知道收拾好没有。他站起来,将烟头按进水晶烟灰缸里,准备去医院看看。
诺大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唯有他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
切诺基孤零零地匍匐在黑暗里,就象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经过拐角处的那间小仓库时,似乎觉得那扇虚掩的房门里有什么动静。他驻足看了一眼,接着疾步走向车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今天的气氛有点异样。
他迅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发动引擎。
突然有人敲了敲车窗。拧头看去,是一个面熟的男人。婚礼上见过,医院里也见过。是胥芳晴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摁下车窗,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也好。”对方笑了,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他穿着一件连帽雨衣,宽大的帽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难道外面又下雨了?仔细打量一下又觉得不象,如果下雨的话雨衣怎么没有被淋湿?再说下楼之前,他还特意看了看窗外,他记得,他看见了星星。那些星星就像一大片钻石,撒在深蓝色的绒布上,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有星星的夜晚怎么会下雨?
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攫紧了他的心脏。就象赶夜路的时候,四面漆黑一团,万籁无声,你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突然一只黑猫从你面前奔了过去,尾巴蹿过你的小腿,就像一只冰冷的手抚摸了你一把。对,是胆寒!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

第十四章 花畦

  她摇晃了一下,跌倒在地,双手撑在一片粘稠的液体里,与此同时鼻腔里涌进了一股阴郁的血腥味儿!接着她摸到了一个人的脸那个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就像一块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冻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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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面而来的风如同冰橙汁般清凉,夹杂着几声稚脆的鸟鸣。胥芳晴站在阳台上,仰起脸,想象面前是一片清澈湛蓝的天空。今天的空气似乎更甜,也许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
终于要回家了。
昨天傍晚,时君度通知她说要加班赶点东西,⒌92要晚一点才过来。结果失约了。大概是太忙了吧。事故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依靠他去做,忙是必然的。胥海峰的葬礼也是他一手办理的,是在死后的第七天。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了ICU病房,是他用轮椅推着她去了礼堂。葬礼办得很隆重。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充满了不安为曾经对他的怀疑而愧疚。
胥芳晴没有打电话去问,反正今天就要出院了。
这段时间犹如置身于幻境一般,人事的变化令胥芳晴感到措手不及。当她从昏迷中醒来,得知父亲离世和自己失明的消息之后,巨大的打击着实令她沉沦了两天。后来逐渐接受了现实,重新打起精神。其实主要是不想让时君度为自己难过……从今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
胥芳晴对着天空叹了一口气。
背后响起脚步声,好象不只一个人。
“胥小姐,您家里派人来接你了。”护士的声音说。
“啊,这么早?”胥芳晴微微吃惊。十几分钟前她问过那个护士,时间才七点多。况且怎么来的不是时君度。
“我是时先生的司机。是这样的,时先生今天早上要处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安排我先来接您回去。出院费用等其他事宜稍后将由他来处理。”房间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鼻音很重,好象患了重感冒。
“哦。”胥芳晴点点头。“您怎么称呼?”
“叫我小孟好了。”
行李昨天晚上已经整理妥当,放在客厅里。小孟走过去拎起来。护士则搀扶着胥芳晴走出病房。一行人的脚步声在弥漫着某种花卉香气的走廊里回荡。贵宾楼本来就很安静,早上的这个时间更加空旷。所以不但能听得见鞋子踩在地毯上发出的沙沙声,就连每个人的呼吸都很清晰。
步行了大概半分钟后左拐,进了电梯。再过一会儿,抵达了一楼大厅。小孟让她们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先行几步去停车场把车子开过来。
“好了,上车吧。”小孟啪的一声拉开后排座的车门。
胥芳晴在护士的引领下坐了进去,而小孟则将行李放进了后备厢。突听啪的一声,随后小孟发出低叫。
“怎么了?”胥芳晴回头问。
“对不起,行李袋不小心掉地上了。”小孟说。
“哦,没什么关系啦。都是一些衣服什么的。”胥芳晴大方地笑了笑。
不久后车子启动,缓缓驶出了医院的大门。胥芳晴摁下车窗,清凉的风打在她的脸上。雀跃的心情仿佛飞出了笼子的小鸟。
“小孟,我以前见过你吗?”她问。
“没有,我是新来的。”小孟闷声答。
“哦,辛苦你了,这么早来接我。”
“这是我的工作。”回答得依然很简练。⒌9⑵
他似乎不太喜欢说话。胥芳晴只好收起聊天的欲望,把头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因为要回家的缘故,昨晚兴奋得失眠。途中可以趁机小憩一下。在晨风的轻抚中,她的意识逐渐陷入模糊。
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将她惊醒的。她睁开眼睛,感觉车子似乎正行驶在一条陌生的道路上。“小孟,这是哪里?好象不是回家的路。”她诧异地问。
“当然不是。时先生给您另外安排了一个地方休息。我见您睡着了,所以没有跟您说。”小孟瓮声瓮气地说。
“怎么君度没有告诉我?”
“大概时先生要给您一个惊喜吧。”小孟轻声笑了笑,“那个地方非常漂亮,您去了一定喜欢。”
“好吧。”胥芳晴点头。时君度就是这样,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不过这也正是他吸引她的原因之一。大概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抵挡这样浪漫的男人。
车子好象驶往郊外。道路越来越颠簸,沿途很少听到人声。越往前走,扑面的风越是湿润,带着一丝海水的腥咸。
大概半小时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小孟绕过来替她打开车门,说:“胥小姐,到了。”
胥芳晴走出车子,一阵激荡的风将她的衣襟掀起,同时耳边传来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神登时为之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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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栋僻静的海边小屋,双层木制结构。二楼是卧室,一楼是客厅。客厅里有一个面积很大的露台,上面摆着两把躺椅和一张茶几。露台是直接凌驾于海面之上的,下面还有梯子延伸至浩渺的海面,通过它可以直接跳进去进行酣畅淋漓的海水浴。那可是时君度最喜欢的运动,不过对于胥芳晴来说,她只能躺在上面晒晒太阳、听听潮声。
屋子里家具齐全,但是没有网线和电话等通讯设施。不过也用不着,来这种地方,要的不就是远离尘世的清静吗?胥芳晴很满意这样的安排。
最后,小孟带着她进了卧室。
“时先生让您先休息一下,他忙完公司的事情后就会过来。”他说。
“哦。”胥芳晴点头。
“那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就喊我。”
“嗯。”
小孟走了出门,随手带上了房门。一路的颠簸还真有点腰酸背疼。胥芳晴脱掉鞋子,把腿拿到床上去。床很大,又松又软,被褥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她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的,倦意再次袭来。
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醒了。是被一种强烈的窥伺感惊醒的。似乎有人在床前盯着她!
“小孟!”她紧张地叫了起来。
一双冰冷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她郝然打了个激灵。⑸⒐⑵
“别怕,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对她说。
“君度?”她问。
“嗯。”时君度应声,“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喜欢。”胥芳晴用力点头,“怎么想起来到这种地方的?”
“都是为了你呀,这里环境幽静,对你的病情很有好处……我也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给自己放上一个月的假在这里陪你。”
“真的啊?”胥芳晴欣喜地叫了起来。
“真的,就当是重温蜜月。”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