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的职业虽然是法医,但也带个“医”字,大概是九年前,他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了一个针对父亲的病的推拿疗法,自从那以后,只要没有案件,他每个月的15号和30号必会来我家一次,帮父亲系统地推拿一个小时,这些年从未间断过。他对父亲的那种师徒情,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自愧不如。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打心底里想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冷冰冰的大哥,可在我到科室上班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在我心中多年培养起来的形象,基本毁光了。我真心受不了他待我的那种态度,我把它归结为性格不合,说白了就不是一路人,要不是他这样对待父亲,我真的都懒得理他。
呼!水壶的水蒸气顶开了气阀,我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我推开门,把沏好的两杯茶送进了屋内。此时父亲乖乖地躺在床上,笑得像个孩子。只见明哥把酒瓶中的药酒倒在双手上使劲揉搓,待双手发热以后,快速地按压父亲腰椎和双腿的穴位。
“哎呀,疼!”
明哥听后嘴巴一咧笑道:
“师傅,这要是疼就说明有知觉了,忍着啊!”
说完明哥又赶忙倒出半勺药酒使劲揉搓两下,对着刚才父亲喊痛的穴位用力捏了下去。
你还别说,这推拿法我起先根本不相信,但是从三年前开始,我父亲瘫痪的下肢,竟然有一条腿神奇地有了知觉,虽然长时间的行走不太可能,但是他自己靠着拐棍上个洗手间还是不成问题的。按照明哥的说法,总有一天,他会让我父亲重新站起来。所以一听到父亲的另外一条腿也有了知觉,他怎么能不开心!
明哥奇葩就奇葩在这里,你要说他不爱笑吧,他每次见到父亲都乐得跟花似的,可一出我家的门,他的脸就立马变成了北极的冰山。我依稀记得胖磊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这辈子对他来说最刻骨铭心的几件事里,其中就有一件是“曾经看到明哥笑过一次”。
父亲咬着牙关坚持了半个多小时,额头上渗出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小龙,去端一盆热水过来,我给师傅擦擦身子。”明哥气喘吁吁对我说道。
“好的。”我应声快步出门,接着一盆冒着水蒸气的热水被我端进屋内。为了保持毛巾的热度,明哥双手快速插入热水之中,拎起毛巾飞快地拧干,我能明显地看到他腮帮鼓起的肌肉和紧锁的眉头。60多度的水温,并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了的。
我端着水盆,直愣愣地站在两人旁边。他们给我一种错觉,仿佛明哥是我父亲的儿子,而我更像个外人。
,晚上七点的钟声响起,父亲倚在床头,明哥坐在床框上,我搬个板凳坐在了床边。
父亲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歪着头对我说道:“刚才听你明哥跟我说了,这个碎尸案件办得漂亮。”说完,父亲对着我竖起了大拇指。
被他这么一夸,我的脸有点儿发烧,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师傅,李峰老师那边给回复了,他下个月一整月都有时间,我想让小龙去跟着他学习学习。”明哥一边帮父亲捏着小腿,一边商议着说道。
“学习?学习什么?”我竖起耳朵问道。
“学习痕迹检验,李峰可是我的师弟,湾南省痕迹检验第一人!”父亲稍微侧了侧身子,用手指敲着床框对我说道。
“不干,我不去。”我对这种事情有本能的反感。因为我心里清楚,学得越多干的就一定越多,如果真的啥都不会,明哥就是想把工作交给我干,我也不能胜任不是?
“是不是觉得破了一个那么大的案件有点儿飘了?”明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问道。
“飘倒不至于,现在刑侦电视剧那么泛滥,稍微动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戴手套作案。你看这个案件,没指望痕迹检验,不也破案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学。”我坐在板凳一侧,没好气地反驳道。
“唉!我真搞不明白你警校四年究竟在干什么!”父亲痛心疾首地指着我,说着就要发火。
明哥赶忙帮父亲拍了拍胸口,扭头对我严厉地说道:“你给我出来。”

  二 逼上花山
我很不服气地走到了客厅中,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双手交叉放于胸前,怒视明哥道:“你干吗不经我同意就要把我送出去学习?”
“人民警察队伍是个纪律部队,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明哥双手插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又拿这个来压我——服从上级命令。”我撇了撇嘴回答道。
“知道就好,你觉得你没有必要学习?你以为你在这个案件中表现得还算出色?”明哥站在我的面前用手指着我反问道。
“怎么?不指望我能破案?”我很不耐烦地伸手把他指向我的手打在一边。
“这个案件的侦破有很多巧合的因素在里面,你觉得以后的案件都会有那么多巧合?”明哥把手收了回去,反问道。
我被他这么一问,没有吱声,因为他说的确实是客观情况。
明哥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卷,点燃之后深吸一口,张口问道:
“你自己知道你在这次案件中犯了多少错误吗?”
“错误?整个案件都没有用到痕迹学,你说我犯什么错误了?”我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明哥略带失望地摇了摇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说道:“你作为一名痕迹检验员,应该时刻想着在哪些地方会留有痕迹。当时根据谢文乐的交代,他抛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戴手套,而且是贴着护栏进行抛尸,护栏上极有可能留下他的指纹,针对护栏,你这个所谓的痕迹检验员处理了没有?”
咯噔。听到这儿,我心里一寒,明哥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一个比较大的疏忽。
“我没有处理,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现在来杀回马枪!”我没好气地反驳道。
“虽然我是个法医,但是我知道,这个护栏上处理不出来指纹。”明哥又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不可能,我们教科书上写得明白得很,只要接触就会留下指纹,而且高速公路上的护栏都刷有油漆,这种光滑的客体上是最容易留下指纹的,你懂不懂?”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教训”起了明哥。
“对,你说得没错,那你给我说说,指纹比对的依据是什么?”明哥没有反驳,反而考起了我。
我就是再怎么菜,这些基础的东西也还是知道的,于是我从沙发上起身,绕着茶几走了一圈说道:“所谓指纹就是一些细小的纹线,那么通过指纹是怎么认定嫌疑人的呢?其实都是靠指纹上的一些细节特征,如短棒、小点、分叉等,这些特征都非常微小,一般人用眼睛无法辨别,专业的痕迹检验员要把指纹的照片放大数倍才能进行比对工作。一般找出十到十四个特征点,基本上就可以用来认定人身。”
“嗯,你说得很具体,你自己也知道,我们认定指纹是找寻纹线上的一些细小的特征点,但具体情况还需要具体对待。高速公路上的护栏常年不清洗,浮灰层最大的厚度能达到一到两个毫米,人的手掌接触到护栏时,其实最先粘连走的是护栏上的浮灰,此时嫌疑人的指纹缝隙已经被浮灰填满,纹线已经被灰层覆盖,还指望什么能在护栏上留下可以识别的指纹?”明哥在一旁直愣愣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被他这么一说,刚才还扬扬得意的我,立马变成了蔫黄瓜。我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十分懊恼地对着他喊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玩我,你很开心?你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
“如果你是一名合格的痕迹检验员,今天哑口无言的应该是我这个法医!”明哥说到“法医”两个字,狠狠地加重音调。
我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坐回到沙发上。
此时明哥夹着烟卷,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又说道:
“还有,你作为痕迹检验员,不能把目光只停在手印和足迹上,一些案件工具痕迹也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拿这个案件来说,嫌疑人使用切割机分解尸体,如果按照正常的程序,你作为痕迹检验员,还需要出具一份切割痕迹的检验报告,用来证明死者骨头断裂处的断面痕迹是切割机所致。但是现在你能做好吗?”
“我……”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语塞。
明哥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接着道:
“这两年持枪杀人的案件不在少数,如果在案发现场发现弹壳和弹头,这上面的痕迹可是定案的关键。发生枪案,这种痕迹的检验报告是必须要出具的,你躲都躲不掉,可据我所知,你对枪弹痕迹的了解可以说是零,你还觉得你没有必要学习?”
明哥说完,站在我跟前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等着我的回答。他一直等到一根烟抽完,我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咯吱,明哥把烟屁股使劲按在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扔在茶几上,对我说道:“这是碎尸案分局奖励的四千块钱。周日,起身去花山。”说完,他便朝父亲的卧室走去。
第三天,我被迫拖着行李箱踏上了这趟学习之旅,在大巴车上晃悠了五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花山市。
花山市位于湾南省的最南边,是湾南省最为出名的旅游区。整个花山市山峦环抱,景色优美,这里有让人流连忘返的“情人谷”,还有巍峨险峻的天下第一峰。
大巴刚进花山市,便看到公路两侧繁华的市貌,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宾馆、饭店。作为湾南省的名片,花山市可以说样样都走在其他地市的前面。
我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位50多岁的中年男子举着牌子在四处张望,他上身穿一件灰色衬衫,下面是一条警服裤子,慈眉善目。我一眼便认出这是明哥给我介绍的带班老师,我父亲的师弟,号称湾南省痕迹检验领域第一人的李峰。
“李峰老师。”我耷拉着脑袋走到男子跟前。
“你是师兄的儿子,冷启明的手下,司元龙?”李峰上下打量着我开口问道。
“是的,你好,李峰老师。”我深吸了一口气,礼貌地伸出右手。
“你好!”李峰老师也十分客气地伸出右手。
虽然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但是对于人情世故我可是十分变通,我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在最短时间内调整了自己。
李峰老师看着我的表情,嘴巴一咧,笑着说道:“我觉得你比你爸介绍的要懂事得多。”
“谢谢老师夸奖,这一个月要给您添麻烦了。”我报以微笑。
“不麻烦,不麻烦。走吧,咱们得抓紧点儿时间喽,要不然估计赶不上饭点了。”说着他拿起我身边的行李箱朝前面的停车场走去。
我疑惑地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表,这不才早上十点吗,怎么会赶不上饭点?
接下来将近六个小时崎岖的山路,彻底打消了我的疑问。本以为李峰老师的单位在市区,心里还打算在市区好好潇洒一把呢,这下倒好,这车是直奔山坳啊。
“小龙啊,到了,下车吧。”李峰老师把车停到了一幢建筑考究的四层小楼的院子内。
我一下车,“花山市潜山县刑事科学技术室”几个烫金大字就出现在我眼前。
“李峰老师,这四层楼都是技术室的?”我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啊。”李峰老师乐呵呵地打开后备厢,将我的行李取出。
“乖乖,好气派啊,比我们那儿条件好太多了。”我站在门外125度仰望,一阵感叹。
李峰老师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道:“这是上一任局长给配的。”
“看来领导重视就是不一样!”我有点儿嫉妒地回答。
“领导重不重视那也要看咱们有没有本事,你说是不是?”李峰老师扭头笑着说道。
“嗯,有道理。”我仿佛听到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对了,咱们这技术室几个人啊?”我岔开话题问道。
李峰老师语气有些低落地扭头朝我说道:
“目前是两个,一个法医,一个我。今年刚招了几个,还在市区培训,估计没有个年把时间上不了岗。”
“啥?那么大的一个办公楼,就两个技术员?”我有些惊奇地看着他。
“全国各地都一样,技术员奇缺啊!优秀的技术员更是比大熊猫还金贵。”李峰老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道。
“那李峰老师你岂不是要负责痕迹、检验、照相?”我赶忙打断道。
“以前是,现在我还要负责法医两个月,咱们这儿唯一的法医被抽调到外地搞案件去了。”李峰老师双手一摊,乐呵呵地说道。
“我晕!敢情您是光杆司令啊……”

  三 父亲的秘密
看着李峰老师滑稽的表情,我又关心地问道:
“就您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没事,我们这边是山区,治安环境比较好,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出一次警,能应付过来。”
“那还好。”听到这儿,我心里一阵窃喜,最起码学习期间不用整天出现场了。
李峰老师把我的行李码放整齐,拍了拍手中的尘土对我说道:“走,咱们进屋吧,估计食堂大姐早就烧好饭等着我们了,我今天特地吩咐她给你烧了点儿山里的野味!”
“万岁!”一听到吃的,我的哈喇子不住地往下流。
怪不得人们把山珍和海味放在一起凑了一个成语,山里的野味简直用语言都无法形容。我一个人吃掉一盘野兔肉。四个大盘子是盘盘光,底朝天。
我放下筷子,用牙签剔了剔牙齿,意犹未尽地说道:
“太好吃了。”
“嘿嘿,好吃就好。”李峰老师的额头上,唰地冒出三根黑线。照我这个吃法,这伙食费最少要翻几番。
“这饭也吃完了,我带你活动活动,参观一下我们的技术室。”李峰老师扒拉完最后一口米饭,起身对我说道。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刚才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这点儿面子还是要给的。我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笑嘻嘻回答道:“好咧。”
“那走吧。”说着李峰老师笑眯眯地在前面带路,我晃晃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这里是第一层:物证室、解剖室、理化室以及一些大型仪器。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做DNA和毒化鉴定。”
“这么先进!”我咽了一口唾沫,瞪着大眼看着屋内一台台价值不菲的设备说道。
“接着是二层:枪弹痕迹实验室、足迹痕迹实验室、手印痕迹实验室和工具痕迹对比室,另外还有一个综合分析室。”
“这里主要是做实验用的喽?”我在实验室门口停下了脚步,伸头往里面望了望。
“基本是这样。”李峰老师点头回答道。
“三层是办公室和仪器室,四层休息室。”
李峰老师饶有兴趣地介绍完,转身对我微笑着说道:
“怎么样,还算不错吧?”
“这里是我见过的设备最先进的技术室了,看来领导重视果然不一样。”我倚着墙递给李峰老师一支烟卷,并帮其点燃,竖起大拇指说道。
“领导重视只是一方面,其实这楼也有你父亲的一份功劳。”李峰老师抽了一口烟回答。
“咳咳咳!”我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被烟呛得半天没缓过劲来。我使劲地拍了拍胸口,涨红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什么?我父亲的功劳?李峰老师,你没搞错吧?我父亲都躺在床上十几年了,从这房子的造型看,建成最多只有几年的时间。他一没钱,二没工夫,他能帮什么忙?”
“你了解你父亲吗?”李峰老师注视着我问道。
我被他这一句话给问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峰老师看了看我的表情接着说道:“想不想听听这里面的故事?”
我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掐灭了烟头,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使劲地点了点头。
李峰老师夹着烟卷,轻轻地转身站在了窗边,他望着窗外那郁郁葱葱的大山,愣了有半支烟的工夫,开口说道:“三年前,就在对面的那座大山中,发生了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强奸杀人案件。死者为两名刚刚毕业的女大学生,她们跟着一群自发组织的驴友一起来到我们这边山里徒步旅游,最后被人强奸杀害,抛尸山野。这起案件在我们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你也知道,花山市是湾南省最为著名的旅游城市,可以说这起案件就等于在我们花山市的金字招牌上抹了一把锅底灰。我们市局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专案组,要求限期破案,我当时担任现场勘查组的组长。”
“发现尸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市局的法医通过解剖分析发现,案发时间距离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最少有十天。我们这里山多,天气变化无常,在那十天里,已经下过三场大雨,可以说现场该有的痕迹物证已经基本被冲刷殆尽,而且大山里没有监控、没有手机信号,嫌疑人在作案时,也没有留下生物物证,可以说这个案件一点儿突破口都没有。我那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本想不出一点儿头绪。”
“那最后案件是怎么破掉的呢?”我好奇地打断道。
“指纹。”李峰老师快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什么?指纹?这怎么可能?”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道。我是学习痕迹检验的,我心里最清楚,你要说指纹能留在光滑的客体上我还能理解,但我实在想不出在这起案件中,指纹能留在哪个客体上。
李峰老师笑着掐灭烟卷接着说道:“你是不是也吓一跳?其实当时我的反应跟你一样,我也不相信在这个案件中能提取到指纹,但是你父亲告诉我可以。”
“什么?我父亲,他告诉你的?”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大鹅蛋。
“小龙,你告诉我,一般人遗留的指纹包括哪些成分?”李峰老师问道。
我皱着眉头仔细回忆课本上的只言片语,接着我回答道:“是不是汗液,以及一些脱落的细胞?”
“你说的只是一部分,跟我当时理解的差不多,但是你父亲却否定了我的观点。”李峰老师说到这儿,激动得双手紧握,仿佛那个案件就发生在昨天。
“什么?课本上的理论知识,我父亲竟然否认?”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峰老师。
“课本是人编的,但是人非圣贤,不可能考虑得面面俱到。当时这个案件进入了僵局,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请教师兄,我们俩曾经在一起培训过,你父亲有多厉害,我心里最清楚,别看他整天躺在病床上,这些年他可在电话里指导过不少大案的侦破。”
“这怎么可能?”也许是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间接受不了,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所以说,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父亲。他真的很厉害!可以说他对案件的那种思维模式,没有人能超越。”李峰老师一脸崇拜地说道。
“我父亲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我稳定下心神,问出了我最关心的问题。
李峰老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当时我们已经怀疑是跟死者同行的驴友作的案,但是手里没有证据,只能干瞪眼。如何找到定案的证据,这是破案的关键所在。”
说到这儿,李峰老师双手后背接着说道:“你父亲当时也十分赞同我的想法,认为嫌疑人为同行的驴友,但一共有14名男子有作案嫌疑。”
“当时案发时间为7月中旬,气温达到30多度,男性在实施强奸的过程中,新陈代谢会加快,再结合当时的气温,你父亲让我从油脂上下功夫。”
“油脂?”我疑惑地问道。
“对,人体的皮肤表面,由于新陈代谢的原因,会分泌出大量的油脂,尤其是在夏天,油脂分泌最为旺盛。它的成分是脂肪酸与甘油。它不溶于水,所以雨水不会把它冲刷掉。嫌疑人在作案的过程中,把两名死者的所有衣物全部给脱了下来,所以你父亲大胆地推断,在两名死者的衣物上会留下嫌疑人的油脂手印。听到这儿,我恍然大悟,既然搞清楚了油脂的特点,那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把油脂组成的指纹纹线显现出来,让肉眼能看见,那就算成功了。你父亲多年没有接触化学试剂,也不知道如何配比这种显现溶液,但是这却难不倒我。为了不破坏物证,我拿自己的指纹尝试了无数遍,终于让我找到了能在衣物上使用的配方。”
“不会吧?”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因为这东西已经超出了书本所涵盖的知识范围。
“虽然我试出了配方,但是依旧不能显现出清晰的指纹,后来在你父亲的改良下才算完成。”
“什么?他改良的?”
“没错。因为我配制出的试剂是易于吸收的液体溶液,只有在被显现的衣物处于蒸馏水之中,再加入适量的溶液让化学物质处于完全的游离状态时,才会缓慢地发生反应,否则显现出来的指纹就是黢黑一片,没有比对的价值。”
“后来我用你父亲改良的溶液在两名死者的内裤上提取到了大量清晰的指纹,通过它,锁定了真凶。这个案件的成功侦破,受到了很多领导的认可,他们才决定批款,建了这个技术室。所以我说,这栋楼有你父亲的功劳,这下你知道缘由了吧?”李峰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听了李峰老师的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真的没想到常年卧床不起的父亲,竟然还有这么多我所不知道的秘密。再看看四肢健全的我,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虽然警察不是我想要的职业,但是就冲我这种对待所有事情的态度,用“一事无成”去形容绝对不为过。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明哥对我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因为在他的心里,我是在给他最敬爱的师傅抹黑。
想到这儿,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股羞愧感涌上心头。晚上我躺在休息室的床上,透过窗户,望着山顶上那弯明月,想着李峰老师对我说的那些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按照李峰老师给我安排的教学计划,第二天一早我便拿起笔记本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手印实验室内。这也是我五年里第一次那么有斗志想去学好一门学科。
李峰老师走进实验室,看见我,微微一笑,没有过多的言语便开始了我第一天的课程。正当我们师徒俩研究各种指纹在现场中的应用时,远处的山村里一件诡异的事情正在悄悄地发生。

  四 豆腐村
“妈,我去城里卖豆腐去了,这几天你在家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家里冰柜里我买的有肉和蔬菜,你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此时,一个30多岁的男子一边卖力地把一筐筐做好的豆腐往三轮车上搬运,一边冲着屋里喊道。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到门框边倚着,探出头来对男子说道:“没事儿子,我一个人在家里可以,不要担心我,把豆腐卖完记得早点儿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儿开。”
“放心吧妈,对了,你想吃点儿啥,我回头到城里给你买点儿回来。”男子用毛巾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水,走到老妇身边乐呵呵地说道。
“妈这身体还能吃啥,不用买了,省点儿钱。”老妇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男子的脸庞,眼神中充满了慈爱。
“妈,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咱身体好着呢,你可别多想,等着我回来啊。”男子站在老妇身边,用手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白发,乐呵呵地说道。
“去吧,去吧,时候不早了。”老妇对着男子摆了摆手说道。
“好咧。最快三天,最迟五天,我一定早早地回来。”男子笑嘻嘻地转身,一屁股坐在三轮车上,拧开了点火钥匙。
“妈,我走了啊。”伴着嘈杂的三轮车发动的声音,男子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