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用电脑软件模拟电话号码来拨打手机。这是很多诈骗电话惯用的伎俩。”叶茜对我解释道。
“这个赵俊新40多岁了,还会用这种东西?你要说年轻人玩我还相信。”我有些疑惑地回答道。
叶茜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接着说道:“既然是电脑软件模拟信号,我们紧接着联系了网络监察支队的同事,通过他们的查询,这个软件信号是从一个叫‘火烈鸟’的网吧里发出来的,而这个网吧就在芦苇村附近,距离爆炸现场不足300米。我们按照死者刘峰的通话记录,确定了拨打电话的北京时间,通过查询,这个时间段正好有一名20多岁的青年在网吧内上网,这个号码就是他打出去的。”
“那他跟赵俊新什么关系?”我歪着头问道。
“他们两个没有关系,他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有人给了他50元钱,让他打的。”叶茜认真地回答道。
“那他有没有看清楚,这个让他打电话的人是不是赵俊新?”我见缝插针问道。
“哎呀,我还没说完呢,你干吗那么着急?”叶茜对着我噘着嘴巴埋怨道。
“好好好,你接着说。”我对她有些抱歉地回答道。
叶茜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根据这个打电话的小伙儿描述,给他钱的这个人脸上戴着口罩,他并没有看见对方的真实长相。但是他注意到一个细节,对方在伸手给他钱的时候,他发现对方的右手腕上有一个‘忍’字的文身。为了确定这个人是不是赵俊新,我想起了我们在派出所询问过他,而当时他有从口袋里掏东西的动作。”
“对,明哥在问话的时候,他把口袋里的许可证起身递给了明哥,用的就是右手。”我回忆出了这个细节。
“嗯,我也是想起了这个动作。派出所的询问室内都有监控设备,于是我又跑到辖区的派出所,调取了询问赵俊新的监控录像,结果我发现,在他的右手上果真有一个‘忍’字的文身,经过那个打电话的年轻小伙儿辨认,他看到的文身跟赵俊新身上的一模一样。”
“通过对网吧监控录像的观察,发现他在穿着上做了大量的伪装,如果不是发现了这个细节,我们单从视频中根本辨认不出来这个人就是赵俊新。”
“看来跟明哥想的差不多,这个赵俊新就是在挖坑让刘峰去跳,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局。”我一拍桌子气愤地说道。
“赵俊新本人的通话情况怎么样?他有没有帮凶?”明哥倚着椅背,吐出一口烟雾十分冷静地问道。
“通过查询,我们统计出,赵俊新平时跟一些客户打交道比较多,除此之外就是跟一个固定电话联系最为频繁,而且都是被叫,也就是说每次都是这个固定电话打给他。这部固定电话的地址是云汐市实验中学程光文具店。”叶茜一边用手指在一行小字上划过,一边低头说道。
“这应该是他儿子赵子昂打给他的,看来赵俊新跟儿子之间还经常来往。”明哥捏着下巴说道。
“案发当天赵俊新有没有通话记录?”明哥放下捏着下巴的右手,又问道。
“说到案发当天的通话记录,是我们调查中最让人困惑的地方。”叶茜皱着眉头说道。
“这话怎么说?”我焦急地等着叶茜的回答。
“为了确保没有疏漏,我们直接联系了我们市的通信公司总部,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调取他们内部才有权限查询的全部通话记录,包括打通收费的以及呼叫后却没有接听的。我们害怕赵俊新有同伙,如果他跟同伙之间事先预约好,打个电话就挂断,那我们行动技术支队的同事就根本查不到他们的通话内容。”
“想得真周到,厉害!”我对叶茜竖起了大拇指。

  九 活泼的金属
叶茜听到我的夸赞,冲我一挑眉毛,很骄傲地接着说道:“我们调取了赵俊新的话单后,发现他在案发时间段曾经拨打过一个陌生的号码,这个号码他拨了四次,都是无人接听。”
“接着我们又查到了这个号码的信息,是没有实名登记的家园卡,激活时间是在爆炸案发生的前一周。通过查询这个号码的通话记录,我们发现这个号码只有赵俊新一个人拨打过,而且都是未接来电,也就是说,赵俊新每一次拨打这个电话号码,电话的机主都没有接听。”
“我们担心他还有帮凶,所以必须摸清楚这个家园卡到底是谁购买的。我们查询了通信公司的家园卡配发表,因为每一张家园卡后面都有一个序号,后来在通信公司的配合下,我们终于发现这张卡是在咱们市步行街总店售出的。”
“好就好在这个店到处都是监控,我们也就是通过监控设备查出了这张电话卡是赵俊新自己购买的。那么现在疑点就来了,他干吗要在案发当天自己拨打自己的手机,而且还是一下打了四次?”叶茜歪着头看着明哥问道。
明哥没有言语,掐灭了手中的烟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对老贤说道:“国贤,你去把从现场提取到的那部手机给我拿来。”
老贤点了点头朝实验室走去,没过多久,他提着一个物证袋走到了明哥面前。
“给!”
明哥接过,接着撕开了物证袋。
也许是因为手机本身的质量过硬,或者是在爆炸中炸药的威力并没有直接释放在手机身上,这部手机看起来损毁不是太严重。
明哥拿出手机,翻开手机主板,把里面完好无损的手机卡给抽了出来,接着他把自己手机中的电话卡取下,把这张电话卡给换了上去,抬头对叶茜说道:“家园卡的号码是多少?”
叶茜低头看了一眼笔记本,快速回答道:“136XXXX6578。”
“小龙,用你手机打这个号码!”明哥冲我说道。
我闻言,从口袋中拿出手机,飞快地按动了叶茜笔记本上的电话号码。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此时一段邓丽君的《夜来香》从明哥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什么?在现场提取的手机上,插的就是这张家园卡?”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桌面上明哥那部一边放着音乐一边振动的手机有些惊讶。
明哥拿起自己的手机,按了挂机键,把自己的手机卡重新换上,开口对我们说道:“焦磊,你去把你电脑中的现场方位照片给调出来。”
所谓方位照片,就是反映案发现场周围全部景物的照片,它能直接地显示出中心现场与周围环境的方位关系,一般拍摄这样的照片,胖磊都需要站在案发现场周围比较高的建筑物上。
几分钟后,胖磊把明哥需要的方位照片打在了会议室的投影屏幕上。
明哥看了一眼照片,开口说道:“刚才叶茜提到在派出所询问赵俊新,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我在值班室第一眼看到赵俊新时,那个扫地大姐说的一句话,她说在他身上有大量松树叶。从这张方位照片上我们不难看出,在爆炸现场北侧约300米的距离处,有一片松树林。对了,叶茜,赵俊新是什么时候拨打的那个家园卡?”明哥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问叶茜道。
叶茜听后,赶忙又看了一眼笔记本回答道:“第一次拨打是案发上午9时3分15秒,后面的三次拨打都没有停顿,是连续的拨打状态。”
明哥听后点了点头说道:“爆炸发生的时间是9时5分左右,也就是说,赵俊新此时很有可能正躲在远处的松树林里观察烟花厂的动静。具体的作案过程现在已经很清晰了,根据我的推断,这个赵俊新有作案动机,他找人拨打了举报电话,引刘峰上钩,然后自己躲在远处的树林里观察动静,准备伺机作案,等他看到刘峰走进院子时,便拨打手机,引爆了炸药。所以这个留在现场的手机,应该就是起爆装置。”
“手机是起爆装置?”我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冷主任,你难道知道赵俊新是怎么用手机点燃炸药的?”叶茜有些惊喜地问道。
“不知道!”明哥很“爽快”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本来还信心满满的我,听到这儿,一下子就蔫了。
“搞了半天,空欢喜一场。”我长叹一口气说道。
明哥看了看我,接着把目光转到胖磊身上,开口说道:“焦磊、小龙、叶茜,你们三个现在就去火烈鸟网吧,沿着周围的街面去调监控,看看赵俊新从网吧出来之后又干了哪些事情。”
“好!”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回答道。
火烈鸟网吧位于一条宽敞的水泥路北侧,周围全部都是商铺,监控覆盖率较高,我们结合叶茜给出的时间点,一家一家向前推进。
当监控延展到路口时,我们发现赵俊新在路口上了一辆出租车,接着我们又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交警支队监控室找寻那辆牌照为“湾DT2993”蓝色桑塔纳出租车的轨迹。
最终我们发现,这辆出租车停在了一家化学试剂店的门口,赵俊新下车后,快速闪进店内,接着又乘这辆出租车返回了芦苇村。
“他去化学试剂店买什么?”叶茜皱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问道。
“想知道买什么还不简单,直接去店里问呗。”我对着显示屏记录了一下监控设备上显示的确切时间,起身朝门外走去。
半小时后,我们三人驱车来到那家赵俊新曾光顾过的化学试剂店,试剂店不大,最多50多个平方米,呈长方形分布,三面墙的货架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学试剂。
“警官,有什么事吗?”我们刚一进门,一个身穿白大褂、年纪50多岁的男子便对我们说道。
“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认不认识?”说着我把手机里拍摄的视频截图照片放在了男子面前。
男子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皱着眉头回答道:
“这个人我不认识啊!”
我抬头盯着眼前的这个老板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从他的脸上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伪装的迹象,他一个开门的生意人也没有必要在这上面跟我们打马虎眼,因此我基本可以排除赵俊新跟这个老板熟识的可能性。那他到店里只能是购买东西。我在心里默默推算着,接着又开口问道:
“这个人前段时间从你这儿买了点儿东西,我想知道他买的是什么。”
“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男子歪着头问道。
“四天前,早上8点25分。”我准确说出了时间点。
“稍等。”男子翻开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仔细查找。
“我们这化学试剂店属于特种行业,所以每出售一样货物,我们都会记录。”男子一边翻看着笔记本,一边说道。
“有了。”男子用手指着一行潦草的字说道。
“他买的是什么?”我赶忙把头伸了过去。
“钠!”男子把本子举起,放在了我眼前,用手指着本子上记录的信息对我说道。
“只买了钠吗?”我向老板确认。
“对,没错!只有钠。”老板很肯定地回答道。
得到这个结果,我欣喜若狂,跟老板简单道谢之后,我便一溜烟跑到门外,拿出了手机。
胖磊晃动着他的水桶腰,气喘吁吁地跟在我后面。叶茜也在这时甩着她的马尾辫跑到我跟前。
“什么情况?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叶茜冲我埋怨道。
我冲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老贤的号码,对着电话那边说道:“贤哥,你现在就检验一下,在案发现场提取的物品中,有没有氢氧化钠的成分。”
我一挂掉电话就对凑到我身边的叶茜说道:“如果检测出来有氢氧化钠的成分,你们刑警队就能抓人了!”
说完,我从口袋中掏出烟卷,递给胖磊一支,惬意地点上。
“什么情况?我怎么还是不明白?”叶茜好奇地问道。
我转头看了一眼挂满笑容的胖磊,立刻明白,胖磊也知道了这里面的缘由,目前看来也只有叶茜这个小白还没有转过圈来。
“司元龙,有没有意思啊?你倒是说啊!”叶茜急得在原地跺起了脚。
“叶茜,你以前是学文科的吧?”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调侃道。
“学文科怎么了?你看不起谁啊?”叶茜双手掐腰大声说道。
“看来你初中的理科知识全都掺稀饭给喝掉了。”我咧开嘴巴笑着说道。
“司元龙,我要跟你单挑!”叶茜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小龙,你快告诉她吧,要不然我可拦不住啊!”胖磊一脚把我跟叶茜挡在了两边,开口对我说道。

  十 化学反应
我看了一眼怒气冲天的叶茜,冲着胖磊摆了摆手,示意他闪开,接着开口道:“金属钠,遇到水会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产生氢氧化钠、氢气和热量,这种热量足够让氢气发生燃烧,赵俊新就是利用这种化学反应点燃了炸药。这也是为什么赵俊新要在案发当日去购买钠。”
“那他是怎么用手机控制这一切的?”叶茜已经没了怒气,乖乖站在我身边问道。
“这个就更简单了。首先,这个手机号码只有赵俊新一个人知道,所以不会有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个人去拨打,他能直接控制这部手机。”
“其次,拨打手机时,可以把手机设置成振动状态。”
“振动状态?”叶茜来回踱着步子,看来她还是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微笑着开口说道:“其实这个作案的过程很简单,赵俊新只要事先将一碗清水放在炸药上,把事先调成振动的手机横在碗口,接着再用某种吸水的东西把金属钠包裹起来,这样一方面可以防止金属钠腐蚀手机,在手机表面留下痕迹,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其在短时间内氧化变质。做好这一切,最后把事先准备好的足量金属钠放置于手机之上确保它掉不下来,然后自己跑到松树林观察情况。刘峰他们一去,赵俊新就拨打电话,这样手机一振动,金属钠就会落在他事先准备好的水中,钠和水发生反应,会出现火花喷溅的现象,只要有一丝火星落在黑火药之上,就可以直接引爆炸药。”
叶茜听到这儿,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哦,原来是这个样子!”
我们正说着,我口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看是老贤的电话,赶忙按下接听键。
“有!”老贤很潇洒地说了一个字,便挂断了电话。虽然只是一个字,我也能听出,他也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缘由。
“通知徐大队,抓人!”我装起手机,对叶茜兴奋地说道。
说来还真是巧,如果再晚一会儿,这个赵俊新就要乘坐火车远走高飞了。
一个小时后,刑警队的审讯室内,我们原班人马坐在其中。
“我们又见面了。”明哥看了一眼被捆在“老虎凳”上的赵俊新说道。
“呵呵。”赵俊新看着明哥冷笑了一声。
“怎么,你觉得自己还有狡辩的余地?”明哥看着赵俊新的表情,眯着眼睛问道。
“没有,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也是在我的预料之中。”赵俊新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哦?预料之中?”明哥饶有兴趣地问道。
赵俊新没有回答明哥的问题,而是把目光移到了我身上,盯着我,没有说话。
我扬起嘴角,看着他投来的目光,几天前他在派出所走廊露出的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得不说,你这个作案手法还真是高明!”明哥略带讽刺地说道。
“再高明不还是被你们识破了?”赵俊新有些失望地回答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三年前你的烟花厂被查,跟刘峰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他们执法局王局长亲自带的队,你为什么要选择刘峰作为报复的目标?”明哥有些疑惑地问道。因为根据叶茜反馈回来的情况,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哼!跟他没关系?!要不是他我能闹得妻离子散?”赵俊新双手使劲地晃动着“老虎凳”,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怨恨地咆哮道。
“咱们也不要绕弯子了,你把事情的经过给我说一遍。”明哥盯着赵俊新说道。
赵俊新听到明哥的话,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他仿佛不想再揭开自己的伤疤。但是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停止了抖动,面带苦色地开口道:
“三年前,我跟我老婆张玲经营批发生意,在做生意的过程中我发现烟花爆竹这一行是暴利,就也想插一脚。这人都是有贪念的,越有钱越想有钱。我也不想我老婆跟着我干一辈子批发,毕竟这种生意挣的都是辛苦钱,万一哪天我们干不动了,这生意也就干到头了,所以我想趁着我还年轻,多给老婆孩子攒点儿。”
赵俊新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摇了摇头。他的表情仿佛告诉我,他在后悔自己当年走错的那一步。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说道:“我当时就跟我老婆张玲说了我的想法,没想到她很支持我,既然主意已定,那剩下的就好办了。我找来了给我们送烟花的小老板付立鹏,我出资他出人,我们在一起干。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偷偷干起了烟花小作坊。因为我干批发生意,手里有别人没有的销售渠道,所以我们的烟花很好销。第一年,我们的纯利润就达到了20多万,比我做批发生意的收入还多。也就在这一年里,我对烟花这个行业有了深入的了解。”
“我当时发动了我手里的所有销售渠道,揽了大量的订单,于是我跟小付又偷偷开了两家作坊,生意一直都不错。但是好景不长,小作坊因为没有生产许可证,被人举报了。跟我合伙的小付跟执法局的人打过交道,他找到他的同学刘晨去摆平这件事,这个刘晨就是执法局中队长刘峰的堂弟。”
“刘晨很会来事,拿了一万块钱就把事情给平掉了,既没没收机器,也没有罚款。一来二去,我跟刘晨就熟了。”
“他当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烟花销量很好,就问我这里面的原因。因为我还指望他给我平事,于是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我干了多年的批发生意,手里有稳定的销售渠道。刘晨听我这么一说,就劝我,既然有供货渠道,为什么不干大一点儿?”
“说实话,我自己心里也想干大,但无奈不认识关系过硬的人,生产许可证办不下来,于是我就把自己的苦衷告诉了他。刘晨听后,拍着胸脯告诉我,给他十万块钱,找他堂哥刘峰,绝对没有问题。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真的是欣喜若狂,就凑了十万块钱背地里给了他。”
“其实我当时也有私心,我想一个人单干,因为我不想把我的销售渠道分给小付,所以我就想把小付给甩开。”
“小付是一个贪图安逸的人,他告诉我,就算我愿意带他干,他也不会干,因为这玩意儿风险太大。我就是鬼迷心窍!鬼迷心窍啊!”赵俊新咬牙切齿地懊悔道。
“来一根?”明哥走到赵俊新前面,把一支烟举到他的面前,问道。
赵俊新抬头看了看明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点了点头。
吧嗒!明哥按动了打火机。赵俊新叼着烟卷,把烟嘴凑了过去。烟被点着,赵俊新将一口辛辣的尼古丁吸入了肺中。
“咳咳咳。”赵俊新靠在“老虎凳”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明哥很贴心地走到他身后,帮他拍了拍后背,缓解他的不适。
“干了这么多年烟花生意,戒烟很久了,有点儿不习惯。”赵俊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可以理解。”明哥看赵俊新痛苦的表情稍微有些缓解,说道。
赵俊新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继续说道:
“我把十万块钱递到刘晨手里,他拍着胸脯告诉我,刘峰已经答应办这件事,让我可以开始选址建厂了,因为生产许可证必须要等到厂子建起来之后才能办,我当时那叫一个兴奋,因为我知道这里面的利润有多大。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投十块钱的原料,出了成品就能卖到五六十。而且烟花只要火药配好,剩下的工作很简单,找几个工人赶制烟花筒就行。”
“既然我得到确切的回答,于是就开始弄钱,所有能借的钱都借了,能抵押的房产也都抵押了,一共弄了150多万。我拿着钱,在芦苇村买了一片地,我开始以为钱差不多够了,但是等厂子建起来我才知道,最少还需要150万才能把这个厂子转起来,因为需要发工资,需要买车运货,需要购买原材料。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我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厂子抵押给信贷公司,拿了150万高利贷出来。”

  十一 苦命的男人
“你当时为什么不把厂子抵押给银行?”明哥问道。
“厂子是芦苇村几家住户的宅基地凑的,他们的宅基地都是村里给分的,一点儿正规手续都没有,我指望什么到银行贷款?我当时只能找高利贷。”赵俊新无奈地低头说道。
“接下来的事呢?”明哥又续上一根烟卷问道。
“贷款出来了,我找来我所有的销售渠道,因为那时候正值年关,我总共拿到了一百多万的订单,开始没日没夜地生产。也就在正要交货的时候,执法局的王局长带人把我的场子给封掉了。”
“我当时就要找刘峰对质,可刘峰死活不承认拿了我的钱,也不承认这个厂子是他让我干的。刘晨知道这事闹大了,拍屁股跑了。当我从拘留所被放出来时,感觉天都要塌了。”说着,眼泪顺着赵俊新的眼角流了出来,他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明哥看着他没有说话。
赵俊新哽咽着说道:“从拘留所一出来,那些高利贷的债主就找上门来,为了逼我还钱,他们竟然把我儿子给绑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生活,如果我再不想出解决的办法,他们下一步很有可能拿我老婆开刀,要把我老婆卖到外地当‘小姐’。”
说到这儿,赵俊新涨红了脸,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我看着他脸上那种无法用笔墨去形容的痛苦,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我真的打心眼里同情他的遭遇。
赵俊新抽泣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爱我的老婆,爱我的儿子,我是个男人,我不能让他们有事,有什么事情就应该男人来扛。于是我就想着演一场戏给债主看,让老婆带着孩子跟我离婚,这样这些债主就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了。我老婆起先不同意,但是在我的劝说下,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
“和老婆离婚之后,我就自己揣着一把刀,把所有的债主约在一起,和他们摊牌。我告诉他们,我现在是妻离子散,烂命一条,如果他们能相信我,就接着让我干这个烟花厂,毕竟我手里有销售渠道;如果不答应,我就当着他们的面抹脖子。其实我心里也清楚,他们这些人都是求财,要我的命没多大意义。结果他们实在拿我没办法,就答应了我的要求,其中一个姓王的老板,还动用关系,给我办了一张生产许可证。就这样,我开始玩命地赚钱还账。那段时间,我吃住都在厂里,为的就是有一天能把欠的钱还清。”
“半年后,我老婆张玲找到我,说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她找了一个老板,很有钱,能照顾她跟儿子。我也知道她这半年生活得很苦,听了她的话,我很难过,但是我没有理由拒绝,因为我每个月赚的钱,除了还账,只够我一个人温饱,我没有条件去要求她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了她。”
说到这儿,赵俊新深吸了一口气,眼睛无神地平视前方,又开口说道:“记得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大街上,看着别人家成双成对,心里就跟刀扎似的,真的跟刀扎似的。”
说完这句话,赵俊新几度哽咽,我无法体会他当时的那种心情,但从他的表情我能感受到,他的心应该很痛,很痛。
赵俊新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微微闭起,然后慢慢睁开,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说道:“我当时走到天桥上,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行,我现在不能寻死,因为我的账还没有还完,如果我就这样死了,那些债主肯定不会放过我的老婆和孩子,就是死,我也要等到钱还完了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