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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我有消息了。”
亚历克西·可可罗夫尽管相貌丑陋,仍然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人。20世纪80年代末,也就是苏联解体,他们的生活永久改变之前,可可罗夫还是索希在InTourist旅游公司的部下。想到这点,你会觉得很滑稽。他们在国内时都是克格勃精英。1974年,他们都是阿尔法小组成员。这个小组的使命本来是抗击恐怖活动和犯罪行为,但1979年一个寒冷的圣诞大假早晨,他们的人却袭击了位于喀布尔的达鲁阿曼宫。不久之后,索希就得到了在InTourist旅游公司的这份工作,搬到纽约来了。可可罗夫,一个与索希从来就不特别合得来的人,也来到纽约。他们都抛下了家人。事情就是这样。纽约是个有诱惑力的地方。只有最坚毅的苏联人才会被允许去那里。但即使意志最坚定的人,也需要受到一个自己不喜欢或信任的同事的监督。但即使意志最竖定的人,也需要有人提醒,家里还有所爱的人可能正在受苦。
“继续说。”索希说。
可可罗夫是个酒鬼。一直就是。但年轻时,这几乎对他有利。他身体强壮,脑袋聪明,酒可以让他更凶猛。他像狗一样忠实地执行命令。现在,他已经上了年纪。孩子们都巳长大成人,用不上他了。妻子多年前就离开了他。他很可怜,但话又说回来,他的辉煌本来巳经成为过去。的确,他们不喜欢对方,但仍然有一种纽带将他们连在一起。可可罗夫
已经变得对索希十分忠诚。因此,索希一直没解雇他。
“他们在那些树林中发现了一具尸体。”可可罗夫说。
索希闭上眼睛。他没料到这点,但一点不吃惊。帕维尔·科普兰想把过去重新挖出来。索希本想阻止他。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盖夫雷尔和艾琳,他的哥哥和姐姐,被埋在一个万人坑里。没有墓碑,没有身份,骨灰挨着骨灰。索希从来没有为此烦恼过。但有时,他也会想。有时他会想,如果盖夫雷尔哪天重新站起来,会不会指责他这个小弟弟,他这个六十多年前偷偷多咬一口面包的小弟弟。索希知道,那只不过是—口面包。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但他每天早晨仍然会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想到那门多咬的面包。
这和他的情况一样吗?死人在呐喊,他们要报复?
“你是怎样知道的?”索希问。
“帕维尔来这里之后,我一直在关注本地新闻,”可可罗夫说,“他们在网上公布的。”
索希笑了。两个最勇猛的老克格勃用美国互联网捜集信息。真是讽刺。
“我们应该怎么做?”可可罗夫问。
“做?”
“对。我们应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亚历克西。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这个国家,谋杀罪没有追究时限。他们会调查的。”
“他们能发现什么?”
可可罗夫没说什么。
“完了。再也没有组织或国家保护我们了。”
沉默。亚历克西摸摸下巴,眼睛看向别处。
“怎么啦?”
亚历克西说:“你怀念那些日子吗,索希?”
“我怀念青春他说,”其他的,我已不再怀念。“
“那时别人都怕我们,”可可罗夫说,“我们从旁边走过,他们都会发抖。”
“怎么,亚历克西,你认为那是好事?”
亚历克西的笑容令人恐怖,牙齿太小,嘴巴太大,像啮齿动物。“别装了。我们那时多有势力。我们就是上帝。”
“不,我们是恶棍。我们不是上帝,我们是上帝的不道德追随者。他们有势力。他们让我们感到恐惧。因此,我们让别人比我们更恐惧。这让我们感觉自己很了不起——恐吓弱小者。”
亚历克西冲索希的方向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你老了。”
“我们都老了。”
“我不喜欢这一切回来。”
“你也不喜欢帕维尔回来,因为他会让你想起他外公,是吗?”
“不是。”
“他会让你想起你逮捕的人。那个老人和他妻子。”
“索希,你以为自己比我好?”
“不,我知道我不比你好。”
“你知道的,那不是我的决定。有人告发他们,我们就采取了行动。”
“没错,”索希说,“上帝命令你去,你就去了。你感觉自己有那么伟大?”
“不是那么回事。”
“就是那么回事。”
“换成你,你也会那样做。”
“是的,我会。”
“我们是为了更崇高的事业。”
“你真的相信过吗,亚历克西?”
“相信过。现在仍然相信。我仍然不知道我们是否就错得那么厉害。当我看到自由带来的危险时,我仍然很纳闷。”
“我可不相信索希说,”我们那时就是些凶手。“
沉默。
可可罗夫说:“现在,他们找到尸体了,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也许更多的人会死。也或许帕维尔终于有机会正视他的过去了。”
“你没告诉他不应该这样做吗?他应该让过去的事永远成为过去。”
“我告诉他了,”索希说,“但他不听。谁知道最后证明我们谁对谁错呢?”
麦克范登医生进来告诉我说,我很幸运,那颗子弹从我腰上擦过,没伤到内脏。在电影电视中往往会有这样的镜头:英维被打中,然后继续活下去,仿佛什么事也不曾发生一样。我以前看到这样的镜头时总是翻白眼。但事实上,有许多枪伤的确可以恢复到那种程度。坐在这张床上并不比回家休息能让枪伤好得更快。
“我更担心的是你头部受到的那一击。”他说。
“但我可以回家了吧?”
“你还是再睡会儿吧,好吗?看看你醒来时会有什么感觉。我认为你应该在这里过夜。”
我本想争辩,但又想到回家也没什么好处。我觉得疼痛恶心,可能外表也一塌糊涂,会把长拉吓坏的。
他们在树林电找到了一具尸体。我仍然无法集中精力去想这件事。
缪斯已经把初步的尸检报告传真到医院来了。他们没了解到多少信息,但很难相信那是我妹妹。洛厄尔和缪斯又彻底检査了那地方的失踪女人记录,看看是否有其他女人的情况与尸检报告吻合。但是,他们一一无所获,与电脑记录信息初步吻合的只有我妹妹。
到目前为止,验尸官还没能确定死因。对于这种状态的骨架来说,这也不奇怪。如果他曾割破她的喉咙,或者是将她活埋的,他们可能永远査不出死因。骨头上不会留下切割痕迹。软骨和内脏早已腐烂,成了某些寄生体的美餐。
我的目光停留在关键部分:盆骨上的蚀损斑。
死者生过孩子。
我又想了想这个问题,不知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通常情况下,这可能会让我产生一种希望:他们挖出来的不是我妹妹。但如果不是,我又能得出什么结论呢?大约在同一时间,另一个女孩—个谁也被报告过失踪的女孩一惨遭杀害,被埋在营地被害孩子的附近?
这解释不通。
我一定忽略了什么,一定还有很多没考虑到的方面。
我拿起手机。医院没有信号。但我找到约克的号码,用房间里的电话拨通他的号码。
“有什么新情况吗?”我问他。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不知道。我看看钟。“十点五分,”我说,“有什么新情况吗?”他叹了口气:“弹道试验确认了我们已经知道的事实。西尔弗斯坦用来打你的那支枪就是他杀吉尔·佩雷斯时用的枪。尽管DNA鉴定需要几个星期,但甲壳虫后座上的血迹与佩雷斯的完全吻合。用运动术语来说,我可以称之为全面胜利。”
“露西怎么说?”
“狄龙说她帮不上什么忙。她还没从惊恐中缓过劲来。她说她父亲思维不清,可能想象受到了什么威胁。”
“狄龙会相信?”
“当然。为什么不?不管怎么说,我们案子已经结了。你感觉怎样?”
“很好。”
“狄龙受过枪伤吗?”
“受过一次。怎么啦?”
“很好。不管怎么说,他仍然可以向碰到的每个女人展示伤疤。打开她们的开关,他是这样说的。你还记得吗?”
“感谢你向我传授狄龙勾引女人的小窍门。”
“知道展示伤疤之后他会说什么吗?”
“嘿,宝贝,想看我的枪吗?”
“该死,你怎么知道?”
“你和露西谈完后,她去哪里了?”
“我们开车送她回学校了。”
“好的,谢谢。”
我挂断电话,又拨通露西的号码。电话转入语音留言。我留了言。然后又拨缪斯的手机。
“你在哪里?”我问。
“回家路上。什么事?”
“我想也许你该去瑞斯顿大学讯问一下露西。”
“已经去过了。”
“结果?”
“她不开门。但我看到她房间亮着灯。她在房间里。”
“她没事吧?”
“我怎么会知道?”
我不喜欢露西这样。她父亲刚死,她却一个人在公寓里。“你现在离医院有多远?”
“十五分钟车程。”
“来接下我行吗?”
“你可以出来吗?”
“谁能阻拦我?而且我只出去一会儿。”
“老板,你的意思是让我开车送你去女友家?”
“不,是郡检察宫请你开车送我去最近一起凶杀案的重大利害关系者的家。”
“不管你怎么说,”缪斯说,“我很快就到。”
没人阻拦我离开医院。
我感觉仍然不好,但比先前好些。我担心露西。而且,我越来越肯定,这已经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担心。
我想念她。
我像想念热恋中的人一样想念她。我可以给这种说法找到一些理由,说由于正在发生的事情,我的感情正处于超光速推进状态,声称这是对过去好时光的怀旧情绪使然,是因为我怀念那段纯真美好的时光,父母健在,妹妹还活着,甚至简也还健康漂亮,非常幸福。但事实并非如此。
我喜欢和露西在一起。我喜欢那种感觉。和她相处的感觉与和热恋中的人厮守的感觉一样。没必要作进一步的解释了。
缪斯在开车。她的车又小叉窄。我对汽车不是很懂,不知道这是什么车,但车里有股香烟的味道。她一定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了,因为她说:“我母亲是个烟鬼。”
“嚼一嗎。”
“她暂时住在我那里,等她找到第五任丈夫后就搬走。其实,我让她别在我车上抽烟。”
“但她置若罔闻。”
“不,不,我想正因为我让她别抽,她反而抽得更多。我公寓里也是。我下班回家一打开门就感觉像在吞食烟灰。”
真希望她能开得再快点。
“你明天出庭没问题吧?”她问。
“我想应该没问题。”
“皮尔斯法官想在内廷见辩护律师。”
“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
“什么时候?”
“上午九点整。”
“我会去的。”
“需要我去接你吗?”
“需要。”
“那我可以用公司的车吗?”
“我们不为公司打工。我们为国家效力。”
“那我能开国家的车吗?”
“也许可以。”
“好极了。”她继续向前开,“我对你妹妹的事表示遗憾。”
我没说什么。我仍然不知道该对这件事作出什么反应才好。也许我需要听到他们确认身份的消息。也许我已经哀悼了二十年,已经没多少可哀悼的了。也或者,这种可能性很大,我正在把那些感情放到次要位置上。
现在,又多死了两个人。
二十年前,那些树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也许那些本地的孩子们说得对,他们说是个怪物把我妹妹他们四人吃掉了,或者是妖怪把他们掳走了。但是,无论杀死玛戈·格林和道格·比林厄姆的是什么,卡米尔·科普兰很可能都还活着,还在呼吸,还在生活。也许那个怪物已经沉睡了二十年。也许,它跑到某个新地方去,或者搬到其他州的其他树林中去了。但那个怪物现在回来了。如果我再次让它跑掉,我就罪该万死。
瑞斯顿大学教师宿舍看上去就让人压抑。建筑物都是些旧砖房,紧紧挤在一起。灯光很暗,但我认为这可能倒是件好事。
“在车里等我一下可以吗?”我说。
“我必须去办件急事,”缪斯说,“很快就回来。”
我向人行道走去。露西房间里的灯现在已经关了,但我还能听到音乐声。我听出了那首歌,是邦妮·麦琪的“某人”。这首歌令人沮丧得要命一那个“某人”是她认为世界上的完美爱人,但她永远找不到一但这就是露西。她最喜欢听这种令人心碎的歌。我敲敲门。没人应答。我按下门铃,又敲了几下。仍然没有回应。
“露西!”
没动静。
“露西!”
我又敲了几下。不管医生给我用过什么药,现在都已开始失效。我能感觉到腰间缝合的每一针。我真的有这种感觉一好像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将皮肤撕裂开。
“露西!”
我试试门把手。门锁上了。有两堵窗户。我从窗缝中往屋里瞧。太暗,什么也看不见。我想把窗户打开,但发现它们都被锁上了。
“开门吧。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听到身后有汽车的声音。是缪斯。她把车停下,从车里出来。
“给。”她说。
“什么东西?”
“万能钥匙。我从学校保安那里拿的。”
缪斯,真有你的。
她把钥匙扔给我,回头向汽车走去。我把钥匙插进锁孔,又敲了一下门,转动钥匙。门开了。我走进去,随手关上门。
“别开灯。”
是露西。
“科普,别管我,好吗?”
iPod又已经开始播放下一首歌。亚雷汉德罗·伊斯科维多正在用歌声问什么样的爱会毁灭一位母亲,让吔从缠结的树枝中间坠落下来。
“你应该放一张K-tel唱片。”我说。
“什么?”
“就像他们过去用来做电视广告的那种。Time Life唱片公司出版‘有史以来最令人沮丧的歌’。”
我听到她破涕为笑。我的眼睛也慢慢适应了屋里的光线。我看到她正坐在沙发上。我走过去。
“别。”她说。
但我继续往前走,并在她身边坐下。她手里拿着瓶伏特加,已经只剩半瓶。我打量着她的公寓。没有个人物品,没有新东西,没有明亮的或活泼的东西。
“艾拉死了。”她说。
“真遗憾。”
“警察说吉尔是他杀的。”
“你认为呢?”
“我在他车里看到血迹了。他向你开枪。因此,对,我当然认为吉尔是他杀的。”
“为什么?”
她没回答,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为什么不把酒瓶给我?”我说。
“科普,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你不是。”
“我不是你的人。你不可能拯救我。”
我本来可以对她的话做出几种回答,但又觉得每一种都是陈词滥调。因此,我干脆不回答。
“我爱你,”她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从未停止过爱你。我与其他男人好过,建立过恋爱关系。但你总在那里,总在我们房间里。甚至在我们床上。我知道这很蠢。我们那时还是孩子。但事情就是这样。”
“我明白。”我说。
“他们认为玛戈和道格可能也是艾拉杀的。”
“你不这样认为?”
“他只是想让过去的事不再重现。你知道吗?那太令人痛苦,对我们造成了太大的伤害。后来,他见到了吉尔。他一定觉得是鬼魂回来找他算账的。”
“真的很遗憾。”我又说了一句。
“回家去吧,科普。”
“我更愿意留在这里。”
“这不能由你决定。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生活。回家去吧。”
她又喝了一大口酒。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这样待着。”
她尖声大笑起来:“什么,你以为这是第一次?”
她盯着我,看看我是否会反驳她。但我没有。
“我就这样,经常在黑暗中一面喝酒一面听这些该死的歌。很快,我就会进入恍惚状态,或者晕过去,或者,你想怎么说都行。然后,第二天,我几乎不会宿醉。”
“我想说…”
“我不想你说。”
“这不是为你,是为我。我想和你在一起。特別是今晚。”
“我不想你留在这里。这只会让我感觉更糟。”
“但——”
“求求你,”她恳求地说,“请你让我单独待会儿吧。明天。明天我们再从头开始。”
40
塔拉·奥尼尔法医晚上睡觉的时间极少超过五小时。她好像就不需要睡觉。清晨六点,第一缕阳光初现时,她已经回到树林中。她爱这些树林。实际上,她爱任何树林。她曾到城里去念大学本科和医学院,是在费城的宾州大学。人们以为她喜欢城巾。他们说,你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城市充满生机,人这么多,生活这么热闹。
但奥尼尔在费城上学的时候,每个周末都会回家。最后,她甚至跑去竞选验尸官,在威尔克斯巴里当病理学者赚零花钱。她试图建立自己的人生哲学,并得出一个结论:不能成为别人的追随者。她曾听到一个摇滚歌星——她想是埃里克·克莱普顿——接受采访时
说过这话。她也不是别人的追随者。尽管这听上去很荒谬,但她的确更喜欢独处。她喜欢读书看电影,但不发表任何评论。她不懂怎样和男人打交道,无法理解他们的自负,不明白他们为何总在吹嘘自己,更不理解他们的狂怒带给别人的不安全感。
在这里一在这样的树林中一是她最开心的时刻。
奥尼尔背着她的工具箱,但在那些公众出钱购买的漂亮小发明中,她觉得最有用的是那个最简单的东丙:过滤器。和她厨房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她把它拿出来,开始用它过滤泥土。
过滤器的工作是找到牙齿和小骨头。
这是件很费力的工作,不像她高中毕业后曾参加过的考古挖掘。她曾在南达科他州的恶地(也出抓士)当过考古学徒。那地方也叫“大猪洞”,因为考古学家曾在那里发现过一只始祖兽,其实就是一头古巨猪。她曾与猪和古犀牛化石朝夕相处。那是一段奇妙的经历。
她以同样的耐心在这块埋葬地上工作着。这是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枯燥乏味的工作。但话又说回来,塔拉·奥尼尔本来就与众不同。
一小时后,奥尼尔找到了那块小骨头。
她感觉脉搏跳动得更快她曾期望找到这个东西。在进行固化X光鉴定之后,她就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要找到这块骨头…
“天哪…”
她大叫起来,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证据就在眼前,就在她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掌中。
是那块舌骨。
不管怎么说,她找到了半块舌骨。骨头已经严重钙化,甚至很脆。她继续寻找,尽快筛着泥土。没用多长时间。五分钟之后,奥尼尔便找到了另一半舌骨。她把两半骨头举起来。
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两半骨头仍然吻合得像拼图一样。
塔拉·奥尼尔脸上绽放出天使般的微笑。她盯着自己的作品看了一会儿,敬畏地摇摇头。
她拿出手机。没信号。她急忙往回走了大约一公里,直到手机上出现两格信号。然后,她按下洛厄尔鳖长的号码。铃响第二声时,他接起电话。
“法医,是你吗?”
“是。”
“你在哪里?”
“埋葬现场。”她说。
“你的声音很激动。”
“是。”
“怎么啦?”
“我在泥土中找到东西了。”塔拉·奥尼尔说。
“然后呢?”
“这将改变我们对这个案子的所有推测。”
医院中特有的寻呼声把我吵醒了。我慢慢翻动身子,眨眨眼,睁开眼睛,看到佩雷斯太太正坐在我旁边。
她已经把椅子拉到我床边。那个手袋仍然放在她大腿上。她的两只膝盖紧紧靠在一起,背挺得很直。我看看她的眼睛。她哭过。
“我听说西尔弗斯坦先生的事了。”她说。
我没说什么。
“我还听说他们在树林里找到骨头了。”
我感觉口渴。我向右边看去。那个棕黄色塑料水罐,就是医院里特有的、故意设计得让里面的水特难喝的那种水罐,立在我旁边的床头柜上。我想伸手去拿,但我的手还没举起来,佩雷斯太太已经站起来。她把水倒进杯子里,把杯子递给我。
“你想坐起来吗?”她问。
“可能是个好主意。”
“这样行了吗?”
“好了。”我说。
她重新坐下。
“你不会放过此事吧。”她说。
我不想回答。
“他们说西尔弗斯坦先生杀了我的吉尔。你认为这是真的吗?”
我的吉尔。这么说,她现在不装了。不再说谎,不再躲在女儿后面指手画脚了。不用再作什么假设了。
“是。”
她点点头:“有时,我觉得吉尔已经死在那些树林里了。也许本来就该是那样。那以后的时间,都是借来的。那天,那个警察打电话来时,我就已经知道。我好像一直期待着那一一天的到来。你明白吗?吉尔的一部分永远没从那些树林中逃出来。”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说。
“我过去也以为自己知道。这么多年了。但也许我从来就不知道真相。也许吉尔骗了我。”
“那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你那年夏天在营地。你认识我的吉尔。”
“认识。”
“你也认识那个女孩子,那个叫玛戈·格林的?”
我说认识。
“吉尔非常喜欢她。可怜的孩子。我们住在艾荣顿市最破旧的街区。西尔弗斯坦先生举办了一个活动,工人们的孩子也可以去参加。我在洗衣房工作。你知道这些。”
我知道。
“我非常喜欢你妈妈。她是那么聪明。我们经常聊天。什么都聊,聊图书,聊生活,聊我们生活中的不如意。娜塔莎是我们所说的那种‘老灵魂人’,长得那么漂亮,但漂亮的人又最脆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应该明白。”
“不管怎么说,吉尔爱上玛戈·格林了。这也可以理解。他才十八岁。在他眼中,玛戈就是杂志上的模特儿。男人就是这样,受欲望支配。我的吉尔也没什么不同。但她伤透了他的心。那也很没什么奇怪。他应该痛苦几个星期之后就去找别人的。他可能应该那样做才对。”
她不说了。
“那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我问。
“韦恩·斯托本。”
“他怎么啦?”
“他悄悄煽动吉尔。他说吉尔不应该轻易放过玛戈,而应该表现出大男子气概,还说玛戈正在嘲笑吉尔。‘你不能让她这样讥笑你,’韦恩一斯托本鼓动吉尔。不久之后一一我不知道有多久一吉尔同意了。”我做了个鬼脸:“因此他们就把她的喉咙割了?”
“没有。但玛戈在营地一直很张扬。你还记得吧?”
韦恩说她是个骚货。
“很多孩子都想杀杀她的傲气,当然,我儿子也不例外。还有道格·比林厄姆。也许还有你妹妹。她也去了,但可能是道格说服她去的。这不重要。”
一个护士打开门。
“现在别打扰我。”我说。
我还以为她会抗议,但我声音中的什么东西一定起了作用。她收拾起东西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房门。佩雷斯太太垂下目光,盯着手袋,仿佛生怕有人会把它抢走。
“韦恩非常仔细地策划好了一切。吉尔是这样说的。他们会把玛戈吸引到树林里去,搞一场恶作剧。你妹妹帮助引诱玛戈。她骗玛戈说一起去见几个很酷的男孩。吉尔戴上面罩,一把抓住玛戈,把她绑起来。本来恶作剧应该到此为止的。他们打算把她扔在那里,过几分钟再回去。玛戈或者已经自己挣脱,或者他们给她松绑。这很愚蠢,幼稚透顶。但这样的事仍然可能发生。”
我知道他们可能那样做。那时营地的人都喜欢恶作剧。我记得有次我们还把一个孩子的床搬到树林里去了。他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发现独自―人睡在野外,吓坏了。我们还经常用电筒去照熟睡营员的眼睛,学火车叫,摇动他们的床,还大声号叫:“从铁轨上滚下去!”然后眼看着那孩子从床上一头栽下来。我记得有两个营员喜欢欺凌弱小,经常把其他男孩叫“同性恋者”。后来一天深夜,等他们睡熟之后,我们抬起其中一个,脱光他的衣服,把他放到另一个男孩床上。早上,另一个男孩看到他们俩赤身裸体睡在同一张床上。从此之后,他们再不敢欺负别人了。
把一个十足的风骚女子绑起来,让她独自在树林里待一会儿…这不会让我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