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对什么重要的事情撒谎。”我说。

“我们做爱的时候,”她说,“他们在被人谋杀。”

我没说什么。我再次将大脑分隔开来。我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因为如果我不进行这种分隔,我就会想起我是那天晚上担任瞀戒的辅导员;我不应该悄悄和女朋友一起溜进树林;我应该把他们看管得更好;如果我是个负责任的孩子,如果我做了应该做的事,我就不会在没有点名的情况下说我点了名;第二天早上我就不会撒谎;我们就应该知道他们头天晚上就不见了,而不是早上才消失的。因此,供许当我根本没进行过任何巡査却在木屋巡查表上做上巡査记号时,我妹妹的喉咙正在被割破。

露西说:“科普,我们那时也是孩子。”

我仍然没说话。

“他们自己偷偷溜出去。无论我们在不在,他们都可能溜出去。”

也许不会,我想。如果我在,我会阻止他们。或者,我巡查时会注意到他们的床是空的。但我什么也没做。我跑去和女朋友幽会了。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他们不在营地时,还以为他们出去玩了。吉尔一直在和玛戈拍拖,不过我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我妹妹正和道格·比林厄姆约会,尽管不是很认真的。他们跑出去了,一定玩得正开心。

因此,我撒谎了。我说巡査过木屋,说他们一直安全地在睡觉。因为我当时没意识到危险。我说我那天晚上一个人在值班。我一直坚持那个谎言,坚持了太长时间,因为我想保护露西。是不是很奇怪?我不知道事情会有那么严重。因此,我撒谎了。等到玛戈·格林的尸体被发现时,我才承认了大多数事实一我檀离职守了。但我没说出露西扮演的角色。那个谎言已经说出去,我害怕出尔反尔,不敢把全部真相说出来。他们已经怀疑我了一我至今还记得洛厄尔瞀长脸上怀疑的表情。如果我后来跑去承认一切,瞀察可能会奇怪我当初为何撒谎。但不管怎么说,两件事之间没什么必然联系。

我是独自一人还是与什么人在一起,这有什么区别?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把他们看管好。

诉讼过程中,艾拉,西尔弗斯坦的人想把一按责任推到我身上。但我还是个孩子。营地里,仅仅男孩这边就有十二座木屋。即使我一直在岗位上,他们也很容易偷偷溜出去。安全措施是不完善的。这是事实。

从法律上讲,那不是我的错。

从法律上讲是这样。

“我父亲后来经常回到那些树林中去。”我说。

她转过身来向着我。

“他经常去那里挖。”

“为什么?”

“因为妹妹。他告诉我们是去钓鱼。但我知道。他那样做了两年。”

“什么让他不去了呢?”

“我母亲离开了我们。我想,父亲可能终于明白他的固执已经让他付出了太大的代价。相反,他雇了私家侦探,给一些老朋友打了电话。但我认为他再也没去挖过了。”

我看着她的办公桌。很乱。到处都是纸张,有些堆得摇摇欲坠,像是快要坍塌的冰瀑布。打开的教科书像伤兵一样躺在各处。

“如果没找到尸体,就会出这样的问题。”我说,“我猾,你一定研究过悲痛的阶段?”

“是的。”她点点头,明白我的意思了,“第一步就是拒绝承认。”

“对。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一直没从过去中走出来。”

“没有尸体,因此拒绝承认。你需要得到证据,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我父亲就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说,我相信韦恩已经把妹妹杀了。但后来又看到父亲像那样出去。”

“就让你怀疑起来?”

“还是这样说吧,这让我心中一直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你妈妈呢?”

“她变得越来越疏远。我父母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很美满。本来已经有裂痕。妹妹死后——或者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她和父亲完全成了陌生人。”

我们俩都沉默了。最后一抹阳光正在褪去。天空正在变成一个紫色旋涡。我扭头向左,望向窗外。她也看着窗外。我们就那样坐着,这是二十年来我们离彼此最近的时候。

我之前说过,那二十年已经被外科医生剪掉了。但它们现在好像又回来了。那种悲伤又回来了。我可以从她身上看出来。那个夜晚对我的家庭造成的永久性破坏依然明显。我曾希望露西能战胜这一切。但她没有。她也没能将那些往事封闭起来。我不知道过去二十年里她遇到过什么事。如果把我在她眼里看到的悲伤都归罪于那件事,太过牵强。但我现在能看到。我能够看到自己那天晚上是如何从她身边走开的。

那篇学生日记中写到了她是如何一直对我念念不忘。我不会把自己奉承到那种程度。但她也一直没忘记那个夜晚,没忘记它对她父亲产生的影响,对她的童年生活的影响。

“保罗?”

她还在看着窗外。

“嗯?”

“我们现在怎么办?”

“弄清楚那些树林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22

我记得有次去意大利旅游时看到过一种挂毯,上面的图案会随着你视线角度的不同而发生改变。如果你往右边走,会发现画面好像是向着右边的。如果你走到左边,画面好像又是向着左边的。

戴夫·玛基州长就是个人类的挂毯化身。他有一种能力,走进一个房间时,他可以让房间里的每个人感觉到他正在看他们。他年轻的时候,我曾看到他赢得许多女人的青睐,当然不是由于长相,而是因为他仿佛对她们有很大兴趣。他的凝视好像能起催眠作用。我记得在罗格斯大学时有个朋友是女同性恋,她是这样说的:“戴夫·玛基那样看着你时,天哪,我都想当晚就更换伙伴。”

他进我的办公室时也产生了那种效果。我的秘书乔斯琳·迪雷尔斯不好意思地笑了,洛伦·缪斯脸红了。就连地区检察官琼·瑟斯顿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让我看到了她七年级得到初吻时的表情。

大多数人都会说,这是他的职位的魅力。但我在他担任州长之前就认识他。职位只增添了他的魅力,不是魅力的原创者。

我们互相拥抱。我注意到,男人之间现在也这样了:见面互相拥抱。我喜欢,这才是真正的人类接触。我没有多少真正的朋友,因此,我的朋友们对我都很重要。他们都是我精心挑选的,我很爱他们每个人。

“你不想让这些人都留在这里吧!”戴夫悄悄对我说。

我们放开对方。他脸上挂着微笑,但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我让其他人暂时回避一下,只有琼·瑟斯顿留下了。我和她非常熟悉。地区检察官的办公室就在街那头。我们互相帮助,一直合作得很好。我们共同的司法管辖区域一埃塞克斯郡一犯罪率很高,但她只对那些大案感兴趣。现在,从很大程度上讲是指恐怖主义和政治腐败。她办公室遇到其他罪案时,都让我们去处理。

门一关上,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时,戴夫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我们在我的会议桌边坐下。我在一边,他们坐另一边。

“情况不妙?”

“很不妙。”

我伸出双手,用手指示意他们说出来。戴夫看看琼·瑟斯顿。她清清嗓子。

“此刻,我的警探们正在进入那个慈善机构的办公室。他们有捜査令。我们将拿走所有记录和档案。我本想悄悄处理这事,但媒体已经知道了。”

我感觉脉搏眺动的速度加快了:“这是浪费时间。”

他们都没说话。

“是詹雷特。他想强迫我放过他儿子。”

“我们知道。”戴夫说。

“那…”

他看着瑟斯顿。

“这并不能让指控变成诬陷。”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詹雷特雇用的调査员们去了我们永远不会去的地方,发现了一些不恰当的举动,并引起了我的一个高层人员的注意。我的入做了更多的调査。我们曾试图秘密行事。我们知道指控会对慈善机构造成多大的损失。”

我发现情况真的不妙起来:“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你姐夫一直在瞒报收入。”

“鲍勃?不可能。”

“他至少挪用了十万美元。”

“用到哪里了?”

她递给我两张纸。扫视了一遍。

“你姐夫正在建游泳池,是吗?”

我没说话。

“五万美元给了Marston Pools公司,用于支付各种费用,但这里却被列为建筑扩建费。JaneCare扩建过什么建筑吗?”

我无话可说。

“另外大约三万美元给了Barry landscaping公司。这笔费用被列为外围环境美化费。”

JaneCare的办公地点在纽瓦克市中心一幢改建的两层楼房子里,占用了楼房中的一半房间。我们不需要更多的空间。我们在考虑募集资金资助治疗项目。这一直是我们的工作重点。我看到过慈善系统太多的滥用现象,募集资金的费用数目远远高于真正用于慈善事业的数目。鲍勃和我曾谈到过这个问颗。我们的观点一致。

我觉得恶心。

戴夫说:“我们不能偏袒。你知道这点。”

“我知道。”我说。

“即使我们想为了友谊的缘故而把这事压下去,也无能为力了。媒体已经把这事捅了出去。琼马上将召开新闻发布会。”

“你们会逮捕他吗?”

“是的。”

“什么时候?”

她看着戴夫:“他现在已经被拘留了。我们一小时前抓的。”

我想到了格蕾塔,想到了麦迪逊。游泳池。鲍勃从我妻子的慈善基金中偷钱建该死的游泳池。

“你们没带他游街示众吧?”

“不,大约十分钟后,他们将带他游街。我是作为朋友到这里来的,但我们达成过一致意见,不能放过这样的案子。我不能偏袒。”

我点点头。我们的确达成过一致意见。我现在真不知道该如何去想这个问题。

戴夫站起来。琼·瑟斯顿跟着站起来:“给他找个好律师吧,科普。我想,这事会很麻烦的。”

我打开电视,观看鲍勃游街的实况转播。不,CNN和FOX电视台都没直播,但新泽西电视台新闻12频道,我们当地的24小时新闻台,在直播。像《星栏报》和《贝尔根档案报》这样的新泽西大报纸上都会刊登照片。有些当地主要的网络也可能报道,不过我表示怀疑。

游街示众直播的时间并不长。鲍勃戴着手铐。他没把头低下,脸上的表情显得茫然而天真,和许多游街的人一样。我感到恶心。我给格蕾塔家打电话,还拨了她的手机号,但都没人接。我都留了言。

缪斯一直陪在我身边。电视中开始播放其他新闻时,她说:“这下麻烦了。”

“是啊。”

“你应该让弗莱尔做他的辩护律师。”

“但利益冲突。”

“为什么?因为这个案子?”

“对。”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冲突。没什么联系。”

“这次调查就是他的当事人的父亲EJ·詹雷特发起的。”

“噢,真是。”她沮丧地靠在椅背上,“该死。”

我没说什么。

“你有心情谈谈吉尔·佩雷斯和你妹妹吗?”

“有。”

“你知道的,二十年前,他们在树林里找到了他们的衣服碎片和血迹。”

我点点头。

“所有血迹都是0型血。两个失踪者的血型也都是0型。十分之四的人都是0型血,因此,这不足为奇。那时还不能做DNA鉴定。因此,没有办法确认那是否是他们的血迹。我问过了,即使我们现在以最快的速度做DNA鉴定,至少也需要三周时间。也许更长。”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脑子里不时想到鲍勃,想到他游街时那张脸。我想到了格蕾塔,可爱善良的格蕾塔,想到这件事会怎样毁了她。我还想到了妻子,我的简,想到这个以她的名义创立的慈善基金即将受到的严厉指贵。我创立这个基金的目的是纪念被我辜负了的妻子。现在,我再次辜负了她。

“除了进行DNA鉴定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些东西与结果对比。我们可以用你的血做你妹妹的血,但我们还需要佩雷斯家的一个成员配合才行。”

“还有别的什么吗?”

“其实,你并不真正需要对佩雷斯进行DNA鉴定。”

“为什么?”

“法雷尔·林奇已经完成人脸影像分析。”

她把两张照片递给我。第一张是在停尸房给马诺洛·圣地亚哥拍的,第二张是用我给她的那张吉尔·佩雷斯的照片进行人脸影像分析得出来的。

完全吻合。

“太好了。”我说。

“我帮你找到佩雷斯父母的地址了。”她把一张纸条递给我。他们住在帕克里奇从这里开车去用不了一小时。

“你要去见他们吗?”缪斯问我。

“对。”

“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我摇摇头。露西已经坚持要和我一起去。有她就够了。

“我还有个想法。”她说。

“什么想法?”

“现在,寻找埋葬在地下的尸体的技术已经比二十年前更发达了。你还记得安德鲁·贝雷特吗?”

“约翰杰伊刑事司法学院实验室那个家伙?爱说话的怪人。”

“也是个天才。对,就是他。不管怎么说,他可能是美国在这种新型探地雷达机器方面的顶级专家。几乎可以说是他发明了这种机器。他还声称可以快速探测大面积土地。”

“那个地方太大了。”

“但我们可以试一些地方,行吗?嗯,贝雷特很想试试他这个新宝贝。他说需要实地测试。”

“你已经和他谈过了?”

“当然。为什么不?”

我耸耸肩:“你是调查官。”

我重新看着电视。他们已经在重播鲍勃游街的实况了。这次,我觉得他看上去更可怜一些。我的手捏成了拳头。

“科普?”

我看着她。

“我们还得出庭。”她说。

我点点头。默默起身。她打开门。几分钟后,我在门厅看到了EJ·詹雷特。他正故意挡住我的道。他还咧嘴冲我笑。

缪斯停下脚步,想让我避开他:“我们走左边。我们可以通过一”

“不。”

我继续直走。仇恨在我心中积聚起来。缪斯急忙加快脚步跟上我。EJ·詹雷特没动,看着我走近。

繆斯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科普…”

我没有停下脚步:“我没事。”

EJ·詹雷特一直在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继续挡在我路上。我走过去,停在他面前。我们的脸只相隔几厘米远。这个傻瓜还在笑。“我警告过你。”他说。

我也咧嘴一笑,倾身逼近他。

“消息已经传开了。”我说。

“什么?”

“监狱中任何想让小爱德华为他服务的人都可以得到优待。你儿子将自食其果。”

我没等他作出反应便走开了。缪斯屁颠屁颠地跟上。

“干得漂亮。”她说。

我继续向前走。当然,这是恫吓一父亲犯下的罪恶永远不应该落到儿子身上。但如果幻把他的脑袋放到羽绒枕头上时能被那种想象吓倒,何乐而不为。

缪斯几步眺到我前面:“科普,你得冷静下来。”

“缪斯,我忘了,你是我的调査宫还是心理医生啊?”

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让我走过去了。我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等着法官。

鲍勃究竟是怎样想的啊?

有时,法院就是标明吼叫和暴怒毫无意义的地方。这次审讯就是如此。弗莱尔和莫特知道他们遇到了大麻烦。他们想拒绝接受那张色情影碟,因为我们没有早些提交。他们想得到无效审判的结果。他们采取行动,进行了一些调查,发现了一些事情,提交了一些资料。他们的实习员工和律师助手们一定忙了一个通宵。

皮尔斯法官听着。浓密的睫毛低垂着。他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上去非常,嗯,非常公正。他没发表评论。他使用了“请慎重考虑”这样的术语。我并不担心。他们什么也没有。但一个想法慢慢开始出现,啃噬着我的大脑。他们已经向我发起进攻了,猛烈的进攻。

他们可能对法官做出同样的事吗?

我看着他的脸。什么也看不出来。我盯着他的眼睛,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标明他在睡觉的迹象。什么也看不出来。但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我们下午三点结束。我回到办公室,査看了留言。没有格蕾塔的消息。我又给她打电话。仍然没人接。我也打鲍勃的手机。同样没人接。

我留了言。

我看着那两张照片一上了年纪的吉尔·佩雷斯和死了的马诺洛·圣地亚哥。然后,我给露西打电话。铃声一响,她便接起电话。

“嘿!”露西说,声音和昨晚不一样,轻快活泼。我又被感染了。

“嘿。”一阵几乎称得上愉快的奇怪停顿。

“我拿到佩雷斯夫妇的地址了,”我说,“我想再去见见他们。”

“什么时候去?”

“现在,他们住得离你不远。我可以顺路去接你。”

“我做好准备等着你。”

23

露西看上去漂亮极了。

她穿着一件非常贴身的绿色套头衫,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线条。她把头发梳成马尾辫扎在脑后,一缕散发被她拂向耳后。她今晚把眼镜戴上了。他喜欢她的样子。

她一坐进汽车,就去翻我的CD碟。“数乌鸦乐队,”她说,“‘八月和以后的一切’。”

“你喜欢?”

“过去二十年最棒的成名作。”

我点点头。

她把碟子放进机。车里响起“在这里”。我们听着音乐往前开。亚当·德特滋在歌中唱道:一个女人说,你应该尝试一下,她的围墙就会坍塌。我悄悄幣了露西一眼。她的眼睛是湿的。

“你没事吧?”

“你还有什么别的碟?”

“你想听什么?”

“热辣性感的。”

“米特·洛夫。”我把那个CD盒拿出来,“‘来自地狱的蝙蝠?’”

“天哪他说,”你还记得?“

“我出门时几乎都带在车上。”

“上帝啊,你一直就是不可救药的浪漫派。”她说。

“‘仪表板灯边的天堂’如何?”

“好,但跳到‘她让他保证会永远爱她,直到她放弃为止’那个部分。”

“放弃为止,”我重复道,“我喜欢这种说法。”

她把脸转过来向着我:“你会用什么话来形容我?”

“可能是我的专利诱奸者。”

“什么意思?”

我故意拖长声音说:“求求你,走吧,求求你了。”

她大笑起来。

“嘿,那件事影响你了吧?”

“但我不在乎。”

“对。忘了吧。”

她玩笑地拍拍我的手臂。我笑了。她把头转开。我们默默听了一会儿米特·洛夫的歌。“科普?”

“嗯?”

“你是我的第一个。”

我差点一脚踩下刹车。

“我知道,我假装成不是那样。我有那样的父亲,他过着那种荒唐的滥交生活。但我从来没有过。你是我的第一个。你是我爱过的第一个男人。”

令人沉重的沉默。

“当然,那以后,我见谁爱谁。”

我摇摇头,看向右边。她又笑了。

我根据导航系统活泼的声音提示在正确的地方转弯。

佩雷斯夫妇住在帕克里奇市一套分户出售的公寓里。

“他们知道我们要来吗?”露西问。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家?”她又问。

“我接你之前打了个电话。我的号码会被显示为‘号码不详’。听到佩雷斯太太接起电话雇,我装成别人的声音说找哈罗德。她说我拨错了。我说对不起,然后就挂了。”

“哈,你很在行啊。”

“承蒙夸奖。”

我们从车上下来。这个住宅区风景优美。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花的甜香味。我不确定是什么花,也许是丁香。味道浓得腻人,好像有人把廉价香波打倒了。

我还没敲门,门就开了。是佩雷斯太太。她没打招呼,也没表现出欢迎,只是用那双肿泡眼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我们需要谈谈。”我说。

她的眼睛看向露西:“你是谁?”

“露西·西尔弗斯坦。”她说。

佩雷斯太太闭上眼睛:“艾拉的女儿。”

“对。”

她的双肩好像耷拉下去了。

“我们可以进去吗?”我说。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直视着她:“我不会对这事罢休的。”

“什么事?那个人不是我儿子。”

“求求你,”我说,“只需五分钟。”

佩雷斯太太叹了口气,退后一步。我们走进房间。房子里那种廉价香波的味道更浓了。太浓了。她关上房门,把找们带到一张长沙发面前。

“佩雷斯先生在家吗?”

“不在。”

有个卧室里有声音传出来。我们看到屋角有些纸板箱。侧面的文字标明是医学设备。我环视着房间。除了那些纸箱之外,每样东西都摆放在适当的位置上,非常协调,让你发誓相信他们购买的是样板房。

公寓里有壁炉。我站起来,走到壁炉架前。上面摆放着家庭照片。我看着照片。没有佩雷斯夫妇的照片。没有吉尔的照片。我猜,壁炉架上摆的那些照片上的人是吉尔的两个兄弟和一个姐姐。

一个弟弟坐在轮椅上。

佩雷斯太太指着那个坐在轮椅上微笑的男孩,说:“那是托马斯。从肯恩大学毕业时拍的。他患了CP?。你知道是什么吗?”

“大脑性麻痹。”

“对。”

“他现在多大了?”

“托马斯现在三十三岁。”

“那是谁?”

“爱德华多。”她说。从她的表情看,她不想我再多问什么。爱德华多看上去像个大块头。我记得吉尔告诉过我,说他哥哥是黑帮成员什么的,但我当时不相信。

我指着那个女孩子。“我记得吉尔经常说起她,”我说,“她好像比吉尔大,多少,两岁?我记得吉尔说她当时正准备上大学什么的。”

“格伦达是律师。”佩雷斯太太说着挺起胸膛,“她上的是哥伦比亚法学院。”

“真的?我也是。”我说。

佩雷斯太太笑着走回沙发前面:“托马斯就住在隔壁。我们把一堵公用墙壁打通了。”

“他可以自理吗?”

“我照顾他。我们也请了护士。”

“他现在在家吗?”

“在。”

我点点头,坐下。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不过我在想:他了解他哥哥吗?知道他发生的事吗?知道他过去二十年里在哪里吗?露西一直坐在沙发上,什么话也没说,让我唱主角。但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在仔细观察这个公寓,也许又在作她的心理学分析。

佩雷斯太太看着我:“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发现的尸体是吉尔的。”

“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

我举起那个牛皮纸信封。

“那是什么?”

我伸手拿出上面那张照片。是在夏令营拍的那张旧照片。我把照片放在茶几上。她低头看着儿子的照片。我则观察着她的反应。好像没有什么变化,或者,变化很微妙,我无法看出来。有那么一会儿,她看上去没事。但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一切都坍塌了。面具破碎,受到毁灭性打击的痕迹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她闭上眼睛:“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那道伤疤。”

她仍然闭着眼睛。

“你说吉尔的伤疤在右臂。伹看看这张照片。伤疤在左臂。”

她没说话。

“佩雷斯太太?”

“那个人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二十年前就被韦恩·斯托本杀害了。”

“不。”

我把手伸进信封。露西倾过身子。她还没看到过这张照片。我拿出照片:“这是马诺洛·圣地亚哥,停尸房那个男人。”

“马诺洛·圣地亚哥。”

露西露出惊愕的表情。

“怎么啦?”我说。

她摇摇头。我继续。

“这张——”我拿出最后一张照片一“是用电脑人脸影像分析软件合成的。换句话说,我们实验室的人拍下吉尔二十年前的旧照片,然后在它上面配上马诺洛·圣地亚哥那个剃光头发的脑袋和胡须。”

我把照片并排放好。

“看看吧,佩雷斯太太。”

她看了。看了很长时间:“他也许看上去像他。就这么简单。或者,也许你认为所有拉丁美洲人长得都差不多。”

“佩雷斯太太?”露西说话了。我们进屋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直接对吉尔的妈妈说话。“你为什么不把吉尔的照片摆在那里?”她指着壁炉架说。

佩雷斯太太没有随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而是盯着露西。“西尔弗斯坦小姐,你有孩子吗?”

“没有。”

“那你不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