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喜欢。”不知怎么的,欧阳嘉觉得自己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忽然想到一件事,“陆凡一,上次在电梯里…”
“不用客气!另外,叫我凡一就行。”
“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可以叫凡一的地步。还有,我是想说,电梯里的事请你不要说出去。”
“你是说,幽闭恐惧症?”
这家伙明知故问!欧阳嘉咬了咬牙:“是!”
“我有一个可笑的习惯,一到晚上,我就会查看衣橱、窗帘后面、床底下,然后拿一把椅子顶在门后。很多时候,我不想回家。”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陆凡一笑了笑:“现在,你不用怕我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了。因为,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们扯平了。”
欧阳嘉透过倒车镜,惊愕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车子驶进了刑警队大院,两人没有再说话。下车的时候,暴风雨依然在肆虐。
电梯直达十楼,刚下电梯的时候,欧阳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负责调查章南生汽车起火案的警察打来的。警方确定是有人用破布蘸了汽油,塞进油箱,他们找到了侵入的痕迹。
“为什么?”欧阳嘉蹙眉,“为什么有人对章南生下手?”
“如果这是真的,说明有人不愿意章南生被我们抓到,因为被抓的人会招供。我中午才找过他,晚上的时候,他的车就被人动了手脚,那些人的动作太快了。”
欧阳嘉摇头:“也不能确定车子一定是晚上被人动了手脚,有可能章南生早上停车后,就有人把蘸了汽油的破布塞进他的油箱。这和是否有警察找过他没关系。”
“你的意思是,早就有人盯上他了?在我之前。”
“我不确定。走,到我的办公室再说。”
外面凄风苦雨,像在鸣唱一首很悲伤很悲伤的歌,只是没有人知道歌词。两人穿过阴冷的走廊,来到欧阳嘉的办公室。
因为没开暖气,办公室和外面一样冷,陆凡一坐在沙发上,沉默良久。
欧阳嘉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点上一根蛔。看得出来,她心烦意乱,早就想抽上一口。
“跟章南生有牵扯的人都不会希望他被抓到,毕竟他是全国知名的教授。”陆凡一平静地开口,“如果这个案子越闹越大,闹得满城风雨,最后不好收场。我是说幕后的那些人不好收场。”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欧阳嘉带着压抑的愤怒,“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能给我点时间,我可以让那些人尽快出手。”
“你要做什么?”
“让幕后那些人紧张起来。”
“你有什么办法?”欧阳嘉诧异地问。
要告诉她那件神秘的X工艺品吗?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无法完全信任她,而且章南生临死前说过,那些人就在他身边。陆凡一不得不提高警惕,巧妙地切换了话题:“欧阳队长,上次你也听了章南生的演讲,有什么想法?”
“XY染色体啊,基因啊,这些东西我不懂。”欧阳嘉毫不掩饰对章南生的不屑,弹了弹烟灰,“而且,对章南生那套人类灭亡理论,我没有什么好感。上次是因为去科大图书馆查资料,刚好图书馆的电子大屏幕播放章南生的演讲,我顺便听了一会儿。呵,我还在大屏幕上看到了你的镜头,虽然是一闪而过,不过我知道是你。”
原来如此!陆凡一笑了笑:“抱歉,那时候我反应过度了,还以为你跟踪我。”
“陆凡一,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有什么办法让幕后那些人紧张起来?”欧阳嘉回到正题。她可不是那种轻易被人带跑题的人。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可以!不过你要长话短说,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当然!”陆凡一迎着她的目光,“你觉得章南生眼中的X,最有可能指代什么?”
欧阳嘉想了想,“一般来讲,X代表未知。不过,对这位全国著名的生物学教授来讲,X不仅代表未知,也代表染色体。他这一辈子,全部被染色体啊基因啊减数分裂啊这些东西包围…”
染色体?减数分裂?陆凡一灵光乍现,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神秘的X工艺品的谜底似乎迎刃而解。
然而,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出来,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惊愕地看着欧阳嘉。她刚刚不是说不懂染色体啊基因啊这些东西吗!如果真是这样,她又是如何知道减数分裂?那可是一个相当专业的名词!难道她一直在撒谎?
欧阳嘉还在说着什么,他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野兽始终潜伏着,黑暗里,血肉的盛宴正悄然拉开帷幕。一项罪恶还未终止的时候,已经通向另一项罪恶。
陆凡一觉得呼吸困难,心跳急速,猛地站起身。
“怎么了?”欧阳嘉指间长长的烟灰抖落。
“不说这些口水话了,我们该仔细想想今晚的案子。”陆凡一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往门口走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欧阳嘉站起来,她显得很不高兴。
“我还没想好,给我点时间。”陆凡一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回头看欧阳嘉,“你什么时候需要回音?”
“废话,当然越快越好!难道我们还要等下一个受害者出现吗?”
离开欧阳嘉办公室的那一刻,陆凡一发觉自己双腿发软,一方面,他知道如何解开X工艺品的秘密,心里激动。另一方面,欧阳嘉不小心露出的破绽,让他心里发毛。他又想起了章南生临死前说的话,“他们就在你身边!”
章南生指的他们。其中一个会是欧阳嘉吗?
陆凡一冲进洗手间,关上门,他终于有机会仔细端详章南生给他的东西了。这是一个铁制的X染色体模型,做工很精致。
他想起欧阳嘉无意中说的“减数分裂”,不错,秘密就藏在X染色体模型里面,只要把它掰开就行了。就跟染色体减数分裂一个道理。
就在陆凡一正要掰开X染色体模型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欧阳嘉。
怎么又是她?陆凡一接通电话,还未开口,电话里就传来欧阳嘉焦急的声音:“陆凡一,你在哪?”
“我在洗手间,怎么了?”
“老张刚才来电话,章南生的尸体在医院失踪啦!我们必须赶紧过去!”
什么?!陆凡一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蹊跷的事全都赶到一块儿了,他连忙说:“好,我马上就去!”
章南生的秘密眼看着就要揭开,现在怎么办?陆凡一握着X染色体模型,一颗心怦怦直跳,不行,不能把它带在身上。如果章南生说得没错,凶手就潜伏在他身边,他们一定千方百计想把染色体抢回去。他当机立断,把染色体模型放在抽水马桶水箱和墙壁的缝里。
想了想,又觉得不行,万一他出事怎么办?他马上给葛艾青打电话:“小葛,你在家么?”
“是啊!我刚把许队交代的工作做完,正准备睡觉。怎么了,凡一?”电话里传来葛艾青疲惫的声音。
“你听我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帮我保管一个东西。我把它放在重案队男卫生间第三个抽水马桶的水箱后面了。小葛,拜托了,我现在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葛艾青有点慌了:“凡一,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你要英勇赴难呢?发生什么事啊?”
“你别问了!”
“好吧!那你小心一点,对了,你要我帮你保管的是什么东西啊?”
“一个工艺品。”
“只是一个工艺品啊,我还以为什么贵重物品呢!”葛艾青松了口气,“这个没问题。”
“谢谢!”陆凡一在挂断电话之前突然说,“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根据我的判断,你姐姐很可能还没有死!”
“你…你说什么?”葛艾青睡意全消,震惊地连说话也有些结巴,“我姐姐,没有死?”
“我有急事,以后再说。”
“凡一,凡一…”葛艾青急得大喊。
陆凡一挂断电话,跑出洗手间,一眼就看到焦急等在走廊上的欧阳嘉。
两人开车,直奔市第一人民医院。
整个医院笼罩在一片惊恐中,所有的值班医生和护士都被警方严格控制起来。许建东和老张在医院门口焦急地等着,远远见到欧阳嘉和陆凡一的车子,顾不得“哗哗”的大雨,赶紧迎上去。
“怎么才来?”许建东责备。
“别说这个,快说说章南生尸体失踪的事。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不去找啊?”欧阳嘉刚一下车就被雨淋湿了。
“怎么没找,整个医院上上下下都找遍了,没有。现在,我让警犬队和特警队继续找,估计不会有结果。我想等你们来了听听你们的意见。”许建东的声音有一半被雨声掩盖了。
四个人一边交谈,一边冲进医院大厅。
“真不敢相信有这种事!怎么会发生?不可能会发生!!”老张气得脸色铁青,“什么人敢在众目睽睽下偷尸体?”
“先不管这个。”欧阳嘉脸色沉郁,“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不可能把尸体从医院转移,我认为,尸体一定还在医院,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小陆,你觉得呢?”许建东问。
“我想先看一下现场,也就是尸体失踪的地点。”
“走!”许建东带着大家到了医院的停尸房。
停尸房温度很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味,存放尸体的推车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房间里,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尸体的大脚趾上挂着金属吊牌,写着编号和死者姓名。
陆凡一将蒙在尸体头上的白单掀开,露出一张张青灰色的脸。他逐一检查尸体,确实没有一具尸体是章南生。
“值夜班的人呢?”欧阳嘉问。
“值夜班的警卫在会议室,已经被控制了。”老张说。
“尸体消失的时候他在值班?”欧阳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显然是这样!”老张点头。
“我去找他谈谈。”欧阳嘉说,按规定现场应该由她指挥,因为章南生的案子由她全权负责,她望着许建东说,“许队,你派人好好搜查这里,还有电梯间,看能发现什么。警告那些医生护士,别把消息走漏给媒体。有人来过这里,那个人也许是幕后黑手,很可能还没有离开。”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陆凡一低头沉思,为什么有人要冒着危险偷一具尸体?
欧阳嘉正要去找值班警卫,突然被陆凡一叫住了:“欧阳队长,你刚才说章南生的尸体一定还在医院。我只能同意一半。如果有人想把章南生的尸体运出去,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欧阳嘉问。
“至少有两个办法。第一,把尸体装扮成病人,用轮椅推出去,或者用担架抬出去。第二,光明正大地运出去。”
“这话怎么说?”欧阳嘉眯眼看他。
“医院有一个很特殊的门,我刚才留意了,这个门没有监控,而且非常隐蔽,平时常闭。”
“什么门?”许建东急切地问。
“专门运尸体的门。”陆凡一说,“医院里有病人去世,护士会通知殡仪馆的灵车来接人。灵车直接沿着医院大楼后面一条专用的小路开到通道门口,这边,病人的家属把死者推出来搬上灵车。这个门就在医院走廊左侧的拐角处。”
话应刚落,欧阳嘉马上说:“许队,你去监控室查看,尸体消失的这段时间,医院有没有坐轮椅或者用担架抬出去的病人。老张,你和陆凡一继续寻找教授的尸体。我负责调查这段时间有没有灵车来过。”
“还有一种可能!”陆凡一突然说。
“什么?”三个人诧异地望着他。
陆凡一摇了摇头:“不过,这种可能太匪夷所思了,算了,我们赶紧行动吧。”
会议室里,值班的警卫直挺挺地坐在会议桌中间的位置,欧阳嘉坐在他对面。
警卫是个五十九岁的男子,再一年他就退休了。他穿着工作的制服,配着警棍,一脸惶恐。
“你叫什么名字?”欧阳嘉问。
“我叫王守忠,大家都叫我老王。”警卫不安地搓着手。
“老王,你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欧阳嘉用她一贯冷漠地语气问。
“不知道,警官,我真的不知道。”他急得快要哭了,“我还有一年就退休了,警官,我老婆去世了,我有一个儿子在上大学。”
“老王,没有人说你会丢掉工作。不过,有人运走了不该运走的东西,那时正好你值班。你得说实话。”
“你是说尸体?”警卫诚惶诚恐,“那是标准流程,尸体要送到殡仪馆火化,是我让灵车开进来的。”
“进来哪里?”
“医院大楼后面,那里有一条专门的小路,可以开到通道口。”
“据我所知,你值班的地方是大厅前面。你怎么看到大楼后面的灵车?”
“我…我没看见车。但是,有个男人走了过来,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是十里牌殡仪馆的,要运一具尸体去火化。你知道,十里牌殡仪馆是医院的对口单位。”
“证件呢?他没出示任何证件吗?”
“他说他放在车里了,一会儿补上。你知道的,十里牌殡仪馆和医院很熟,他说他是新来的,不太懂流程,所以忘了把证件带在身上,还把推车的轮子弄坏了,问可不可以借我们的。”
“能描述一下他的长相吗?”
“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非常高大英俊,所以我多看了几眼。”
“他穿着什么衣服?”
“就像一般殡仪馆的人穿的那样,没有什么特别的。”警卫皱起了眉,“哦,对了,他穿着一双黑色的靴子,很酷,像军靴,我一直想要买一双那样的靴子。”
军靴?欧阳嘉胸口重重一震,问:“后来呢?”
“我带他去停尸间,要他填一些表格。”
“然后呢!你陪他把尸体放上推车?”
“我不想骗你,警官,你知道停尸间那种地方阴森吓人,没人愿意多呆。”
欧阳嘉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她从来没碰到过愿意进停尸间的巡逻警卫,清洁工也一样,他们总是能少去就少去,好像停尸间里面藏着瘟疫。
警卫继续说:“我留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填表格,然后去开运尸通道的门。”
“通道门口是不是停着一辆灵车?”
“我,我没注意。”警卫哭丧着脸,“我想,应该停着一辆灵车。”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开了一辆灵车,也许,对方什么车也没开。”
“有这个可能!”警卫垂下眼睛。
“所以,你把他独自一人留在停尸间,自己走回大楼前厅。”欧阳嘉语气严厉,“是不是这样?”
“是!”警卫吓坏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啊?”
“你还能认出他吗?”
“应该可以!”
那个危险的年轻男子有可能还在医院,那样的话,负责搜索的老张和陆凡一将非常危险!欧阳嘉马上站起来,用对讲机呼叫老张,没有回音。再次呼叫他,还是没有回音。一种不详的预感从她后背窜起。
警卫怯怯地开口:“警官,整栋大楼只有一个地方没有信号,负一层的焚化间,那里有个焚化炉,专门处理有生物性危险的废弃物。”
就在欧阳嘉审问警卫的时候,老张和陆凡一来电梯来到负一层的焚尸间,这是个没有窗户的阴暗空间,平时极少人来,医院的实习生解剖完捐赠的尸体后在这里焚化。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鼻而来。偌大的空间寂静无声,这里堆砌着一些生锈的铁架子和装满了福尔马林的玻璃罐,罐子里浸泡着一些废弃的尸体标本。与这个房间一墙之隔的就是巨大的焚尸炉。
“跟在我身后!”老张掏出了枪和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
陆凡一也打开了手电筒,静静地跟在老张身后,不时抬头紧盯着安装在房间横梁上的轨道、巨大铁链和垂下来的铁钩,那是用来搬运笨重的物体,比如装在铁槽里的尸体残肢等。
两人一步步向焚尸间摸去,有好几次,老张不小心踢翻地上的空罐,突然的响声吓得两人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地方阴暗压抑,实在让人放松不起来。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越靠近焚尸间,越觉得汗如雨下,老张握枪的手不知不觉被汗水渗透了,他飞快地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小声地说:“妈的,这里一定不止三十五度,可以蒸桑拿了。”
“不对啊!”陆凡一惊愕地看着“轰轰”作响的焚尸炉。
“怎么了?”
“焚尸炉开着,却没有人看守,有点不对劲。”陆凡一小心翼翼地上前,还未靠近就能感觉到里面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他摸了摸焚尸炉的门把手,烫得跳了起来,不住地甩手。
“你让开!”老张快步上前,转动焚尸炉油漆剥落的把手,用脚将门踢开,一股巨大的热浪立刻冲出来,像一头被打扰的野兽,发出愤怒的咆哮。
“小心!”陆凡一立刻抓着他的胳膊后退。谢天谢地,老张没受伤,只是额头的头发被冲出来的火舌舔倒,一下子焦了。
火焰在老旧的焚尸炉铁门边跳跃,仿佛带着怨气。方形托盘里的尸体显然烧了有一会儿,衣服和皮肉已经烧光了,只剩下一副骨架,胸腔中的内脏已经成了焦炭,不过依然可以看清楚,哪颗是心脏,哪条是肠子。那个人脚上的黑色牛皮靴吱吱地冒着油光,看得出来,那曾是一双很酷的军用靴子。
老张冲到一旁,扶着从横梁上垂下来的一条很粗的铁链呕吐。
陆凡一飞快地脱下风衣,裹住手掌和整条胳膊,屏住呼吸从焚化炉前跑过去,摸索着寻找焚化炉的电源,手电筒在慌乱中“啪”一声掉在地上,熄灭了。
“老张,帮我照明。”陆凡一大喊,“我要找焚尸炉的电源开关。”
老张低头呕吐,连举起手电筒的力气也没有。
“见鬼!”陆凡一胡乱摸索着,终于关闭了焚化炉的电源,火焰立刻熄灭了。他马上跑回呕吐的老张身边,抓起他的对讲机:“紧急呼救,紧急呼救。”
然而,无论他怎么呼喊都没有回音。
“老张,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陆凡一搀扶着老张。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老张推开他,他的手电筒忽明忽暗,“小陆,你把你自己的手电筒捡回来,我的快没电了。”
“好!”陆凡一摸到焚尸炉旁边,蹲在地上,双手摸索着地上的手电筒。
“我找到电灯开关了!”老张欣喜地叫了一声。
房间里的灯“啪”一声亮了,陆凡一被突如其来的亮光晃得睁不开眼睛,猛然间,他耳边响起一阵“嗡嗡”的声音,像上万伏高压电流在电线上涌动。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一定在哪里听过,可是,他头痛欲裂,怎么也想不起来。
“老张,这个声音是怎么回事?”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死死按着脑袋,“我的头像要炸了,怎么能这么疼?疼死了!!”
“小陆,怎么会突然头疼了?”老张焦急地跑到他身边,双手握着他的肩膀,“你忍一忍,我马上找人下来。”他拿出对讲机,“紧急呼救,紧急呼救…
“我已经呼叫过了,没有信号。”陆凡一痛得说出不出话来,“快,快扶我离开这里。这个房间有问题。”
“你别吓我,这个房间有什么问题?闹鬼吗?”老张急得手足无措,“我被你吓得脚都软了,站不起来。小陆,你忍一下,让我缓一缓,缓一缓就好。”
陆凡一痛得几乎要昏厥过去,“这里刚刚又发生了一起谋杀案,要赶快通知欧阳队长他们才行。”
“小陆,你怀疑焚化炉里的那个人,是被谋杀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陆凡一诧异地看着老张,觉得他不该问这么不专业的问题,“如果是医院焚化被解剖的尸体,死者身上一定是一丝不挂的,不可能还穿着鞋子。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个人在焚化炉里还穿着军靴。这绝对不可能。”
“有道理!”老张飞快地看了一眼手表,“差不多了,我觉得好一点了。来吧!我背你离开这里。”
老张背起陆凡一,艰难地往焚尸间门口走去。经过焚尸炉时,他飞快地看了一眼。那只巨大的野兽已经安静了,方形的托盘像一张可怕的大嘴,直通地狱。那上面正躺着一具神秘人的焦骸。
说实话,今晚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被吓到的,陆凡一不怪老张腿软,这不过是人受惊后的正常反应,没什么可丢人的。让他觉得奇怪的不是这个。
正要细想,突然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七八道手电筒光射过来,欧阳嘉带着重案队的人涌进焚尸间。
“老张,你们没事吧?”欧阳嘉大喊一声。
知道重案队的人已经接手这里,陆凡一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眼前一黑,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像潮水一样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二天上午,整整一上午时间,欧阳嘉都在处理尸体失踪案和焚尸案。让她心情跌落低谷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这两起案子都上了报纸的头版头条。
知名大教授的尸体在停尸房离奇失踪
与此同时,警方在焚尸炉里发现一具神秘男性焦骸
报道最后还提到,昔日重案组首席警探陆凡一在焚尸间脑瘤发作,住进了重症病房。
短短一上午,重案队的几部电话快被记者和市民打爆了。
警方正在全城搜索那辆“灵车”。因为有人看到,确实有一辆车开进了医院大楼后面,是一辆黑色的厢形车。后来,那辆车不见了。医院大楼后面没有安装监控,当时也没有目击证人,所以,警方不知道是谁开走了那辆车。
法医的检验报告很快送到了欧阳嘉手里,她看到后来,眉头越锁越紧。
报告上说,那个人在死亡之前胸腔遭到撞击,四根肋骨断裂。他在被放进焚化炉之前还没有停止呼吸。换句话说,他是被活活烧死的。
死者的身份也出来了,是一名刚刚退伍的士兵,无任何作案前科。身世清白得像一张白纸。
一名退伍的士兵怎么会穿着殡仪馆的工作服来医院盗尸?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打断四根肋骨,扔进焚化炉?欧阳嘉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人袭击了他。
她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猛抽香烟:
“我不明白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老张说。
“有一种可能,对方是空手道或者散打高手,几招之内就把他制服。”
“也许对方用刀或者枪指着他,让他自己躺上去。”
“还有一种可能,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袭击的。”欧阳嘉说,“完全出乎意料的情况。”
老张顿了顿:“那得多出乎意料,才能让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失了章法,被对方偷袭成功。他当时一定是吓呆了。”
“恐怕是这样。”欧阳嘉说,“对了,停在医院大楼后面的那辆车失踪了,有人开走了它。”
老张想了想:“也许参与这次行动的,不止退伍士兵一人呢?也许是他的同伙开走了车。”
“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了。”欧阳嘉揉了揉紧蹙的眉头,“我无法想象为什么盗尸案会和焚尸案扯上关系?”
“到时候就知道了。”老张点上一根烟。
“什么叫‘到时候就知道了’?”
“一件事总是牵连着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牵连着什么事?”
老张看了眼手表,“重案队的其他人都去哪里了?该不会吃中饭去了吧?葛艾青呢?我想让他帮我叫个外卖。”
“小葛还没上班就被许队叫去办事了,他一上午都没在办公室,你得自己叫外卖。”欧阳嘉又问了一遍,“什么事牵连着什么事?老张,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
“这么说吧!”老张猛吸了一口烟,“我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我们不去找章南生的话,他不会死,那个退伍士兵也不会死。说不定,小陆的脑瘤也不会发作。”
“我无法像你这么肯定。”
“每件谋杀案都自有它的源头,邪恶之事自有邪恶的根源。”
“那你认为这起谋杀案的源头是什么?”欧阳嘉追问。
“我不知道。”
“我倒是有一种直觉,盗尸案和焚尸案的源头,都是陆凡一。”欧阳嘉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不是有点神经质了,每次都怀疑陆凡一。”
“压力大的时候,我们都会有点神经质,就好像站在茫茫的荒野中,既看不清来路,也看不清去路。”老张看着欧阳嘉,似乎在为她担心,“欧阳,你的推论总是来自直觉,这很危险。”
“我只是让看上去复杂的事情,简单一点而已。许多谋杀案发生的原因,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不完全是。”
“几乎都是。”欧阳嘉说,“我觉得我们太容易为旁枝末节的事分神了,盗尸案也好,焚尸案也好,线索也许是同一条。只是,有人似乎一心在阻止我们破案,放出很多烟雾弹,丢出很多障碍,炸掉很多桥梁,将那条唯一的线索掩藏在重重迷雾中。”
老张叹了口气:“不管幕后指示的人是谁,我们的处境都非常困难。”
“陆凡一怎么样?”说到处境艰难,欧阳嘉突然想到了他。
“医院的赵主任刚刚打电话过来,说他持续昏迷,情况很严重。”老张将烟头摁灭,“小陆的智商很吓人,有时候我担心那个脆弱的容器承受不了这么强大的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