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削好的苹果,咬了一大口,道:“刚才我接到电话,杨帆的父母在江州陵园,给杨帆和田甜扫了墓,他们想来家里坐一坐。”
“谁?”
“杨帆的爸爸妈妈,还有杨帆的妹妹。我来征求爸的意见,见还是不见。”
田跃进坐直了身体,想了想,道:“既然来了,那就是客人。”
杨晓雨紧张起来,道:“家里只有一锅鸡汤,没有其他菜,我们到外面找家馆子。”
侯大利道:“在外面吃饭没有意义,我给雅筑打个电话,让他们送餐。”
二十分钟后,侯大利在楼下接到了杨勇、秦玉和杨黄桷。看到杨黄桷的瞬间,侯大利感觉仿佛穿越了时光,又回到少年时代。杨黄桷在幼儿时期与姐姐杨帆长得并不像,杨黄桷读了小学后,却与姐姐越发相像,特别是笑起来的模样,和姐姐神似。在杨帆遇害后,侯大利陷入痛苦的深渊,人生方向随之改变。随着时间流逝,痛苦演变成深深的遗憾、永不磨灭的怀念和誓要捉住凶手的决心,成为其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杨勇没有立刻上楼,抓紧时间和侯大利聊几句心里话。
“大利,如今王永强落网了,你真应该考虑换一个职业。”这是杨勇的真心话,从警魂园出来后,便想着劝一劝侯大利。
“杨叔,对于我来说,刑警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种生存方式。”
田甜牺牲后,侯大利一直在假装平静地面对生活,内心的痛苦如一条长蛇,不停地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在抓杜强和侦办吴煜案时,他全情投入侦破工作中,内心才稍稍平静,能够暂时不去想念逝去的爱人。
杨勇道:“我当医生也要面对生和死,我们面对的是病魔,能够从病魔手里抢一个人出来,那我们就赚了。所以,医生看到生和死以后,不会受到太大冲击。你们不同,遇到的都是意外,是非常残忍的事,还是尽量避免吧,人生就一世,尽量选择美好一些的职业。”
侯大利道:“杨叔,你讲得很有道理,但我暂时不会选择离开。田甜嫁给我的时候,我就是警察,她应该更希望我做一名刑警。”
秦玉道:“你和田甜领了结婚证吗?”
侯大利道:“我们选了黄道吉日,准备去领证,结果出了事。”
秦玉道:“大利,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又和杨帆谈过恋爱,在我眼里你就和儿子差不多。我和你杨叔是第一次劝你换一个职业,确实太危险了。如果你……杨帆走的时候,我们走到中年的尾巴上了,隔几年就是老年,这种痛苦我们体会太深刻了。”
侯大利没有明确回答,只道:“让我好好想一想。”
杨黄桷站在一边听大人聊天,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时常会出现在爸妈口中的“大利哥哥”。
三人上楼,与站在门口的田跃进和杨晓雨见面。
田跃进虽然颓废,但面对特意来看望自己的特殊人物,还是强打起精神,与对方寒暄:“以前我也在刑警队,到世安厂办过盗窃案和打架斗殴的案子。”
田跃进眼皮浮肿,脸色晦暗,强作笑颜。杨勇曾经痛失爱女,完全能够了解田跃进的心情,这也是他主动要来看望田跃进的原因。杨勇找了个话题,道:“那些年,社会治安比现在混乱,青工们都受港台电视影响,觉得打打杀杀的最时髦,我在医院做外科,三天两头给受伤的青工缝针。”
田跃进道:“那时候打架没有理由,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都有可能成为打架的理由。现在大家相对理智一些,要么是钱,要么报仇,要么为情,打架总得找些理由。”
杨晓雨削了一个苹果,细心地切成八瓣,道:“小朋友,你吃苹果。”
杨黄桷接过水果盘子,道:“谢谢阿姨。我叫杨黄桷。”
杨晓雨道:“很好听的名字。”
杨黄桷道:“我们家外面的院子里有一棵黄桷树,长得很好,根都插进石头缝里。爸爸妈妈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就是让我要坚强。”
田跃进不由得把注意力转向了这个乖巧漂亮的小姑娘。他明白杨勇和秦玉的用心,杨帆早逝,夫妻俩希望小女儿有着顽强的生命力。他算了算时间,杨黄桷应该是杨帆遇害以后才出生的。
聊了几句闲话,杨勇和田跃进沉默下来。两个男人有相似的经历,这也是联系两个男人最直接的纽带。他们小心翼翼地试探,都没有轻易开启真正的话题。侯大利在阳台打完电话,回到客厅,坐在杨勇和田跃进身边。
杨勇酝酿了几秒,说出了心里话:“今天我到了江州陵园,看了小帆,还去警魂园看了田甜。这一个坎很难过,十年前,我差点过不去。后来辞职,搬到阳州,过了很久才接受了现实。老田可以换一个城市,重新开始。女儿走了,我们还得生活下去。我们活得好,她在另一个世界才能安息。”
田跃进被戳中最疼痛最柔软的地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杨晓雨坐在田跃进身旁,递了纸巾过去,随即又握紧了田跃进的手。
田跃进不再掩饰悲伤,哽咽着道:“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这是一个人生大坎,谁都不想遇到,遇到了还得翻过去。”杨勇看了侯大利一眼,又道,“我是看着大利长大的,大利为了抓住杀害小帆的凶手,这才当了刑警。他是我们的家人,也是你们的家人。刚才在楼底下,我劝他可以考虑换一个职业。侯国龙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他是真心希望你能回国龙集团。”
田跃进看向侯大利,道:“你有过这种考虑吗?我尊重你的选择。”
侯大利道:“爸,我暂时没有考虑这个问题。”
秦玉听到侯大利这一声“爸”,内心格外酸楚。侯大利一直称呼杨勇为杨叔,在杨帆墓碑上没有写侯大利的名字。而现在,田甜墓碑上写着的是“爱妻田甜之墓”,侯大利也称呼田跃进为“爸爸”。理智上,秦玉能够接受这种差别,所以和丈夫一起来看望田跃进;情感上,秦玉还是站在女儿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感觉女儿被侯大利遗忘了。
田跃进道:“我其实能够理解大利现在的选择,怎么说呢,刑警是特殊岗位,大家对它有特殊的情感,很多人离开刑警岗位后仍然自称刑警,还有人在岗位上时经常发牢骚说不干了,但遇到案件就会忘记其他事,如饿狼扑食一样两眼放光。我如果还是刑警,在这个时候肯定也不会离开。在破案过程中,会暂时忘记个人的事情。”
田甜是侯大利的妻子,妻子牺牲在结婚前,这让侯大利始终无法释怀,表面镇定自若,实则内心的痛苦如大海一样无边无际,全心扑在案子上,一方面是自我麻痹和自我拯救,另一方面也是对田甜最好的纪念。他望着杨勇和田跃进,道:“在几位长辈面前说这话,也不知是否恰当。十年之内,我失去两位最爱的人,这让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人生。我觉得人活一辈子,总得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我爸的工作对社会有意义,这是他的人生。我觉得目前最适合我、最有意义的岗位就是做刑警。每次抓住真凶,对于受害者及家人就是正义,这个时候,我很享受,能从中感受到人生的意义,这或许就是我的人生。杨帆和田甜都会支持我的选择的。”
杨勇知道了侯大利的心思,也就不再相劝。
雅筑餐厅除了送来了菜还特意派了一位大厨及其助手过来,在杨晓雨家现场炒制,以保持口味纯正。杨晓雨特意开了一瓶好酒,倒了三杯。共同的命运让大家走在一起。三个男人端起杯子,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说,于是举起酒杯,重重地碰在一起。
饭后,杨勇一家人离开,侯大利也离开。田跃进喝了些酒,上床休息。杨晓雨走进屋,坐在床头,道:“跃进,我当实习律师时就在你手下,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了你。这几年你不顺,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等到你出狱,田甜又出了意外。跃进,你也是个苦命人。”
田甜牺牲后,若不是杨晓雨精心照顾,田跃进很难挨过那一段艰难时光。他伸手握住杨晓雨的手,道:“谢谢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杨勇和秦玉是有情义的人,能过来给田甜上香,还特意来看望你,以后我们和他们就要同亲戚一样,互相走动。杨黄桷真漂亮,说实话,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女孩。跃进,我们结婚吧,我也想要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儿。”杨晓雨一直有这个念头,只不过田跃进情绪过于低沉,她才没有把想法说出来。今天见到杨黄桷,她明白要让田跃进重新振作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结婚,重组家庭,再生一个儿子或者女儿。
田跃进坐了起来,道:“我老了,刚从监狱出来,一无所有,你愿意嫁给我这种失败者?”
杨晓雨抱着田跃进的头,让其靠在胸前,温柔地道:“你不是失败者,永远都不是。我们结婚吧,不用办婚礼,也不宴请宾客,就领个结婚证,然后出去旅行。我等了你十年,再不结婚,我就老了。”
2、周涛尿了裤子
江州市公安局有人事变动。
现年五十二岁的市公安局副局长刘战刚由领导职务改成非领导职务,任调研员,继续担任105专案组组长。
借调到市刑警支队的丁勇由于在吴煜案中表现不佳,没能留在市刑警支队,回到长荣县刑警大队。
长青县女法医汤柳在省刑侦总队法医科培训了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表现优秀。宫建民和李法医到省刑侦总队与汤柳见了面,动员其回江州工作。汤柳考虑到父母都在江州,身体也不好,同意调到江州市刑警支队法医室工作。
吴煜案是对新任一组组长侯大利的第一次考验。侯大利识破了施文强制造的烟幕弹,抓住了真凶,顺利过关。
侯大利回刑警老楼,直接走进朱林办公室。
朱林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没有抬头,取下眼镜,道:“你来瞧一瞧名单,提点意见。”
侯大利坐在办公桌对面,扫了一眼名单,道:“专案组的新人?”
朱林谈兴甚浓,道:“关局当时答应由我来选三个人,还是遇到了或明或暗的阻力。这是各部门提供的备选名单,你看看有没有合适人选。”
侯大利翻看了名单,道:“我参加工作时间短,除了支队的人,和其他部门打交道的时间还真少。凭直觉,周涛可以选进来。如今是互联网时代,懂互联网的侦查员有优势。按理说,技侦需要这种技术人才,为什么把他推荐过来?”
“周涛只比你早一年参加工作,我没有见过本人。赵刚说周涛就是一个娘们儿,失恋以后萎靡不振,还学港台片借酒浇愁。看吧,又是一个问题选手。”朱林意识到这种说法不妥当,又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们啊,你们都是好样的。”
经过两年合作,侯大利和朱林感情日益深厚,没有外人的时候,两人说话也就不避讳。侯大利道:“师父别解释,当时成立专案组时,确实进来了一帮问题队员,但是师父本领强啊,一帮问题选手都成了抢手货。这个周涛学历和能力都够,调过来试一试,若是不行,想办法退回去就行了。”
朱林笑眯眯地道:“老葛要调到省厅,而且是省厅主动过来要人,这在全省公安系统都极为少见。我们小小的专案组出了两个被省厅看中的人才,我这个组长挺有脸面。樊勇出院后,也不用回专案组了,特警支队看中他,准备要他过去,让其担任特警支队三大队的副大队长。他是刑警出身,又在禁毒工作多年,在专案组工作兢兢业业,实战能力很强,担任副大队长是一个合适的安排。”
“除了周涛,你还看上谁?”朱林在周涛名字上打了一个钩,又道,“再选一个。”
侯大利道:“治安支队王华。我在二中队实习时就听说过他,很有经验的副大队长,为什么是他过来?”
朱林言简意赅地道:“新提拔的大队长以前是王胖子的下级。”
侯大利明白其中意思,没有再问,道:“既然打拐案子多,再从二支队调一个人。”
朱林压了压额头,道:“我想调一名女侦查员来办打拐案,可是二支队本来就缺一线女侦查员,肯定不会放人,头痛啊。”
侯大利指着另一个名字道:“易思华,经济犯罪侦查系毕业,很适合专案组。她是什么原因被推荐过来?”
朱林道:“不太清楚。不管什么情况,都是对我们专案组的支持。专案组是个大熔炉,当初老葛、田甜等人……”
说到这里,朱林想起田甜,神情黯淡下来。他望着侯大利两鬓间刺眼的白发,心生怜惜,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换了话题,道:“武警山南总队机动支队要进行排爆训练,我和支队长是老朋友,通过官方兼私下的关系,机动支队同意让我们专案组参加一次为期四天的排爆训练。杜强使用过炸弹,以后的对手也有可能会使用炸弹。105专案组人员调整到位以后,我们到机动支队参加训练。”
隔了不到一天,朱林通知侯大利去参加排爆训练。
吴煜案刚刚顺利侦破,一组手里没有大案,宫建民略微犹豫,还是同意侯大利参加105专案组的排爆训练。
刑警老楼,参加排爆训练的共有三男一女:刑警支队侯大利、治安支队王华、技侦支队周涛,经侦支队易思华。
经过一个半小时车程,朱林带着105专案组组员来到位于巴岳山区深处的训练基地。负责105专案组的杨教官是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皮肤粗糙,举止沉稳,站在四名参训民警面前,道:“排爆手是个特殊而高危的职业。在真实战场上,没有围观者呐喊助威,没有队员提醒帮助,你只能在无声世界里瞬间做出判断,成败在一线之间,机会永远只有一次。胜者生,败者死,而且死得很难看。所以,我们的训练将与真实环境一样,你们对付的爆炸品都是真的,爆炸了,你们就完了。”
侯大利这两年见惯了死亡,杨帆遇害,田甜牺牲,自己也就不那么害怕死亡了。他对教官的话没有太大反应,依然挺胸而立。
来自技侦的周涛经常熬夜,脸色原本就发白,在游戏中被爆头是一回事,在现实中被炸得粉身碎骨又是另一回事。他听得浑身打了个哆嗦,随即看到朱林气定神闲的模样,心道:“骗三岁小孩啊,训练就是训练,和实战不同。”
王华是老油条,没把教官的话当一回事,挺着肚子,朝身旁易思华眨了眨眼,歪了歪嘴巴。
易思华在经侦支队主要承担审核业务,从来没有到过一线。她此刻紧闭嘴唇,并没有完全理解和相信警官所言。
按照训练基地规则,新来的参训者必然要经历下马威,下马威是参观机动支队的实弹训练。机动支队是全省突出的重精锐力量,实弹训练是常态化。看了实弹训练,参训人员就会被带入训练场的“腥风血雨”之中。
杨教官带领参训四人来到一队武警战士面前。这一队武警有十二人,站在一个射击平台上,远处一幢房屋的二楼窗口放着一个人形靶。
杨教官道:“你们这一次主要训练排爆,射击科目不在范围之内,带你们到这里,是让你们感受实战。机动支队武警在全风速情况下,射中两百米目标,这是基本要求,最好的战士能在全风速条件下在300米至400米外击中关键部位。”
侯大利目测平台到房间窗口至少有两百米。
一轮射击后,十二名战士全部射中窗口的人形靶。参训人员都觉得战士们枪法好,但也仅此而已。指挥教官对助手道:“你到窗口,站在头形靶旁边。”助手离开平台,很快出现在头形靶板旁边。他略微躬身,蹲在头形靶板下面,朝平台招了招手。
刚才一轮射击,十二名武警战士全部命中目标。此刻助理教官蹲在人形靶下面,射手的心理压力顿时增加无数倍。
射击教官道:“谁敢主动来打?”
武警战士望着窗口的助理教官,都迟疑了,不敢站出来。在教官的激励下,终于有一名战士走了出来。他瞄准后,迟迟不敢开枪,最终放弃。
旁观的侯大利、王华等人没有料到机动支队的训练如此刺激,把自己代入武警战士的角度,稍稍失误就有可能射中助理教官,顿时心惊胆战。
射击教官比战士也大不了几岁,道:“现场情况比这里复杂得多,在绑匪要杀人质的关键时刻,你们敢不敢开枪?这个时候考验的不仅是技术,还有心理。不要理睬人质,瞄准绑匪的头,扣动扳机就行了,就这么简单。有谁主动打这一枪?”
两百米的距离,子弹稍稍歪一点,那就是不可挽回的后果。武警战士们都在犹豫,最后还是没有人敢开这一枪。射击教官来到射击位,与观察员配合,开了一枪。他神态平静,行动从容,枪响,人形靶掉落。助理教官站直了身体,朝平台挥手。
侯大利数次与犯罪嫌疑人生死相搏,胆量不小,但是刚才射击教官开枪时,一颗心还是吊到了嗓子眼,脚趾紧紧抓地。他对王华道:“看了机动支队训练,只有一个结论,绝对不要作奸犯科。”王华深有同感,道:“犯了事,乖乖投降,绝对不要反抗。”
侯大利、王华等人都以为这是最刺激的项目,谁知射击只是一道开胃菜。排爆场地,一队战士围成一圈,中间有一个土坑。排爆教官拿出一个盒子,先讲解此炸弹的性能,要求侯大利、王华等人站远一些,然后点燃引线,让队员们围成一圈玩击鼓传炸弹游戏。炸弹引线燃烧发生呲呲声,在战士手中传递。即将爆炸时,一名战士将炸药丢进土坑,其余战士迅速脚朝土坑,趴在地上。
“这是真的炸药。”易思华被实弹射击刺激了一会儿,闻到空中的炸药味道,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杨教官道:“是真的。等会儿轮到你们了。”
易思华咬紧嘴唇,脸色发白,道:“不行,我不行。”
杨教官道:“到了排爆训练场,这是最基本的一关。”
朱林道:“谁都不能,我也上。”
战士们扔进去的是真炸药,给105专案组参训人员用的是假炸药,只有响声,没有杀伤力。同时,坑底还有一颗威力不大的真炸弹,由排爆教官手动控制。朱林知道这个细节,侯大利、王华、周涛和易思华不知道。除了侯大利,另外三人都被吓破了胆。
排爆教官嘴角抽了抽,道:“这有什么难处,引线上有标记,烧到标记时,扔到土坑里,大家趴下,一切OK。排爆要胆大心细,胆大在前,心细在后,胆子不大,做不了这个工作。”
朱林没有等到众人退却,大声道:“我陪你们一起,成百上千人都能完成任务,为什么我们不行?”
五个人在土坑周围站好,易思华身体抖如筛糠,王华笑容僵硬,周涛面无人色,侯大利没有什么表情,拿到炸药包时甚至还想了想田甜。他没有马上递给身边的周涛,而是拿到眼前看了几秒。
周涛看着引线越烧越短,大吼:“快点给我!”
侯大利慢条斯理地把炸药递给周涛,周涛一秒没有耽误,直接扔给易思华。易思华吓了一跳,没有接住炸药包,眼睛望着掉落在地上的炸药包,呆若木鸡。
侯大利捡起炸药包,递给易思华。易思华如触电一般,立刻交给王华。王华迅速传给了朱林。朱林非常沉着地将炸药包交给了侯大利。两圈下来,炸弹引线已经接近警戒标记。侯大利拿到炸弹,等了一秒,道:“趴下。”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听到脚后跟响起爆炸声。霎时,空中飘起炸药的味道,浮土纷纷落在参训人员身上。
“起来,起来,这个科目结束了。”排爆教官来到一直不肯爬起来的周涛面前。
周涛仍然不肯爬起来,道:“我要趴一会儿,你们先走。”
朱林道:“起来,不要掉链子,我们是一个团队。”
众人围观下,周涛仍然不起来。
侯大利蹲下,道:“要不要扶你起来?”
周涛闭着眼,咬着嘴巴,道:“你们先走。”当易思华也过来时,他突然大吼了一声:“你们走开,我尿裤子了!”
三天后,排爆短训练束,最后一个科目是实战排爆。
在楼上楼下两个空房间里,各有一名武警战士被绑在椅子上,身上绑有炸药,上面设置了反移动装置,必须在三分钟内拆除,否则便会爆炸。
朱林等人在监控室用视频观察两组人员。
侯大利和周涛进入第二层空房间,来到被绑了嘴巴和手脚的武警战士身边,计时开始。尽管知道炸药不是真弹,但训练场的临战氛围还是深深感染了参训队员,让大家紧张起来。炸弹上的红色计时器在闪烁,发出咔咔的声音。
侯大利道:“这是机械和电子双向控制的定时起爆装置,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周涛几乎是站在侯大利身后,道:“我不知道,听组座的。”
接近倒数十五秒时,侯大利果断出手,拆除了爆炸装置。他们走出房间时,见到了王华和易思华。两人身上全部都是番茄酱,狼狈不堪。
王华抹了一把脸上的番茄酱,道:“我拆的,没有想到是连环炸弹,爆了。我们临时参训人员是用番茄酱,机动支队都是用真弹,拆下来就往楼外扔,我的心脏受不了这种刺激。”
四天时间转瞬即逝,105专案组新老组员在这一次训练中迅速建立起感情,对爆炸品也有了基本认识。侯大利觉得这种训练模式挺不错,增强凝聚力,也能锻炼人,暗自准备抽时间让重案一组也来过一把瘾。
3、三人小组初形成
在训练场时,每天有任务,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而且是集体生活,侯大利对田甜的思念被有效分散。从训练场回来,与大家分手后,侯大利对田甜的思念又如海潮一般铺天盖地。他的情绪迅速低落下来,不敢回高森别墅,直接来到江州大酒店。
雅筑餐厅,夏晓宇正陪着侯国龙聊天。顾英接到服务员电话后,走进房间,道:“大利回来了,刚刚进屋。”
“叫他下来,一起吃饭。”侯国龙这两年回江州有七八次,每次都住在江州大酒店,办完事情便回阳州,与儿子几乎没有联系。如今儿子渐渐成熟,彻底过了青春叛逆期,他才有了与儿子交流的欲望。
侯大利进门时,神情非常平静。
侯国龙看着儿子两鬓的白发,瞬间想起小时候带着儿子玩耍的情景。那时儿子个子不高,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自己肩上。想到这些场景,他的一颗钢铁之心顿时软了下来,端起小杯茅台,慢慢喝了一口,对儿子道:“喝一口吧,放松点。”
自从和父亲去了江州陵园后,侯大利对父亲的抗拒之心在一点一滴消融,能够理解父亲提出的要求,接过小杯茅台,仰头喝了进去。
夏晓宇也喝了一杯酒,道:“那个小兔崽子就是一个天生的坏坯子,等他满了十四岁,我找人收拾他,不说断手断腿,至少要打得他认不了爹妈。”
侯大利道:“你们说的是谁?”
夏晓宇道:“我们一个员工的女儿被一个小兔崽子欺负了,这个小兔崽子不满十四岁,进去就被放出来了。”
侯大利道:“许海?”
夏晓宇道:“你知道许海?”
“许海曾被田甜抓过。”侯大利脸现苦涩之情。
夏晓宇提高声音,道:“法律制裁不了那个小兔崽子,我来办。给断手杆或者陈雷打个招呼,狠狠地招呼许海一顿。”
“胡说八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我们是什么身份,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侯国龙骂了一句,又道,“江州大酒店经营得不错。你上次说要在城西再修一个五星级饭店,我当时没有答应,今天在城区转了一圈,这几年江州发展得很快啊,可以在新城修一个饭店,档次在江州必须第一。我上次在省里和赵书记碰了面,他希望新楼成为地标市建筑,位于广场旁边,与新搬迁的市委市政府大楼形成配套,这样才能凝聚人气。从阳州到江州将有一条高铁经过,修好后,阳州到江州的时间会缩短到二十分钟,这是一个机遇。把新的五星级饭店和温泉资源结合起来,可以打造一个比较时尚的消费区域。”
顾英闻言暗自欢喜。她是江州大酒店的副总经理,总经理是夏晓宇,如果在新区再修一座五星级饭店,夏晓宇自然会将主要精力放到新饭店,那么自己就会成为江州大酒店实际上的负责人,工资肯定会涨,而且还有更多好处。
侯大利对饭店诸事没有太大兴趣,还在回味着夏晓宇和父亲之间的简短对话。父亲能在短时间内白手起家,早年肯定经历过腥风血雨,如今实力雄厚了,自然不再参与低层次的竞争,能与其对话的人也换成了市委书记、市长等人。想到这里,他暗道:“站在父亲的角度,确实不能理解我的选择。我若是选择到集团,也就能成为书记的座上客。若是没有父亲这一层关系,我至少要奋斗二十年才能进书记办公室,甚至奋斗终生也进不了书记办公室。但是,进了书记办公室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私立医院的政策有明显松动,国龙集团可以在这方面投资,结合你手里的房地产项目,搞一个比江州医院更高端的医院。你把医院档次提高以后,国龙集团高管生病,就有自己的医院。对外定位就是高档医院,比公立医院收费贵两倍,用钱来设置门槛,选择顾客。”
侯国龙在构建商业规划时信心勃勃,对于他来说,一次投资能够赚钱,能改变该地区人们的生存状态,钱多到一定程度之后还能变成权力,他喜欢这种感觉。
“我最近才接触医疗行业,真要投资建高档医院,资金不是小数。”夏晓宇是侯国龙的嫡系,一直坐镇江州。近些年来,侯国龙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决定让夏晓宇到总部,以副总裁身份负责房地产以及附属医院、酒店等项目。随着国内经济快速发展,这一块的利润也越来越大,不能小觑。
侯国龙道:“赚来的钱必须投资,不能躺在账上睡大觉,流动性很重要。江州到阳州通了高铁后,就要联成一体,高档医院不仅要为江州的富人服务,也要为阳州的有钱人服务。再说远一些,老年化社会已经到来,我们、你们,难道能依靠娃儿养老?”
饭后,夏晓宇离开,留给父子单独谈话的空间。
侯国龙沉默了一会儿,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得想开点。”
侯大利道:“谢谢。”
听到倔强的儿子说谢谢,侯国龙心情有些复杂,既有高兴的一面,又有遗憾的一面,道:“你也要注意安全,不是让你贪生怕死,而是要动脑子,学聪明点。有危险的行动可以叫援兵,这样做,你没有危险,同事也没有危险。要在绝对有把握的情况下才动手,集中兵力打歼灭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