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侯大利定格视频时,田甜道:“这个同学的家在哪里?”
侯大利道:“李武林和王胜的家都不在师范这一带。”
田甜道:“要论可疑,王胜这个时间点更为可疑。”
侯大利慢慢冷静下来,道:“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重要发现,李武林要进入嫌疑人名单。明天我要查李武林的通话记录,如果在邮戳日期内,李武林在南州、阳州等地出现,那么他就有重大嫌疑。”
这或许是一个重要突破口,田甜也存了些希望。通话记录的查找结果令人失望,不仅李武林在邮戳日期内没有在南州、阳州的通话记录,陈雷、王永强、蒋小勇和王忠诚等人在邮戳日期内同样没有在南州、阳州的通话记录
嫌疑人侯大利
重案大队破了长青县灭门案,支队长宫建民便将注意力转向了杜文丽案。他准备将杜文丽案交由重案大队侦办,105专案组继续配侦,105专案组配侦的主要目的是判断杜文丽案和其他几件积案是否有联系。
4月3日上午,分管副局长刘战刚正在省公安厅参加扫黑除恶工作会,开完会不久就接到宫建民电话。听完宫建民的调整建议后,他道:“我同意新调整,侦办命案本来就是重案大队的本职工作。”
宫建民委婉地说:“刘局今天晚上回来吧。朱支是老领导,带着专案组干得风风火火。明天刑警支队开会,请刘局宣布这个决定。”
刘战刚道:“朱支心胸挺开阔的,只要有利于工作,他都能接受。我来参会,具体工作就由你这个支队长来做。”
刘战刚原本还想小憩一会儿,与宫建民打了电话以后,想着工作上的事情,一时间无法入睡,干脆给黄卫打了一通电话。
黄卫在长青县灭门案发生之前就出差,接到刘战刚电话时,办完交接手续,刚好回到家里。电话里不能聊得太深入,点到即止。黄卫放下电话,抽了一支烟,略微休息,随即给朱林打去电话。
“你是所长,没有必要亲自押解。这一趟有两千多公里吧?还得给年轻人压担子。”在侦办朱建伟案时,重案大队和105专案组产生了些隔阂,尽管黄卫曾是自己多年的部属,朱林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客气起来。
“朱支,以前在刑警支队,觉得刑警最苦最累,到了派出所工作才晓得派出所更麻烦。人手不足,工作千头万绪,任务重,考核不合理,这些我都暂且不提。我到了派出所居然发现我是倒数第二小的年轻人。这一次押解距离长,让那些一头白发的老民警去,我于心不忍。工作笔记本在家里,让侯大利过来取。我那个工作笔记上有几个重点对象的基本情况,包括当时他们在做什么、谁能证明,都简单记了几笔。”
黄卫所言并不全是实话,而是另有隐情。根据省公安厅部署,江州市公安局抽调人员组成打黑专案组,黄卫被内定为打黑专案组副组长。这一次押解对象是涉黑关键人员,且是黄卫曾经办过的案子,所以押解任务就交由黄卫亲自执行。朱林不再是刑警支队长,按照保密原则,黄卫并没有讲明案件真实情况。
朱林道:“杨帆案是积案,早一天晚一天影响不大。你好好休息,我让侯大利明天过来取笔记本。”
“基层派出所真不是人干的,业务大队都是老爷,我们要小心侍候。”黄卫没有完全说真话,但是这几句牢骚又是真牢骚。他到派出所当所长后,才发现如今派出所问题多、压力大。发了几句牢骚,黄卫又道:“朱支,明天我有事,得耽误好几天。让侯大利过来取笔记本吧,他应该很心急。”
闲聊几句,黄卫挂断电话,仰身倒在沙发上,每一寸肌肉都透着疲乏。这一次押解总里程超过了两千公里,最麻烦的是押解对象摔伤了腿,走路不方便。押解对象一米八,体重超过九十公斤,有行凶记录。将此人从偏僻小县城押到江州,所有押解人员着实吃尽苦头,黄卫是指挥员,更是心力交瘁。完成任务后,黄卫双腿浮肿,瘦了七八斤。
妻子陈萍见瘦得和猴子一样的丈夫回家后不停打电话,又不停接电话,火冒三丈,道:“是谁呀,电话追到家里?你看你现在的模样,和逃犯有什么区别?今天不准出门,老老实实在家里休息两天。你别干这个所长了,除了苦和累,没有什么好处。”
“是什么虫就得钻什么木头。你老公是警察,吃了这碗饭,活该受苦受累。”黄卫被暂定扫黑除恶副组长的事情还在保密阶段,没有跟妻子提起此事。
陈萍恨恨道:“以后儿子绝对不能当警察,边都不能沾。我到海鲜市场买点虾和黄花鱼,给你补一补。你眼睛都凹陷下去,瘦成皮包骨头,除了家里人,谁管你累死累活?”
此时此刻,刑警老楼,朱林走到三楼资料室。
资料室桌上摆了张A4纸,纸上画了图表。侯大利拿着纸巾,正在仔细擦袖口。他身穿一件浅灰色夹克,夹克袖口有一小团黑色印迹,黑色印迹在灰色袖口很是显眼。
“你赶紧到黄卫家里取笔记本。”朱林见侯大利在用餐巾纸擦袖口,道,“你这件衣服应该挺高级吧?以后工作期间别穿高档衣服,弄脏了很不划算。”
侯大利举起手臂看了一眼袖口的黑色印迹,道:“签字笔质量差,居然漏油,把衣袖弄脏了。”
黄卫的家距离刑警老楼要经过四个街口,十五分钟左右,侯大利来到黄卫所在小区。他刚走出电梯,迎面遇到陈萍。
陈萍认得这个年轻人,丈夫被调到边远的镇派出所便是拜此人所赐。她心疼丈夫,见到这个富二代,火气当即涌了上来,道:“侯大利,你来做什么?”
“嫂子好。”侯大利调入105专案组之前在二大队搞资料,见到过陈萍。侯大利知其不善,还是客气打招呼。
陈萍道:“嫂子?哼,莫叫得这么亲热。黄卫跑了几千公里,刚刚回家,脚都肿成馒头,你别来打扰了。如果真有要紧工作,也得让黄卫休息一天吧?”
侯大利道:“我来借笔记本。朱支和黄所联系的,借完就走。”
陈萍怒道:“管他朱支还是羊支,今天你不准进我家门。”
有隔壁邻居恰好此时出门,听到陈萍火气十足的话,悄悄朝这边看。电梯来了以后,邻居招呼:“走不走?”陈萍瞪着侯大利,朝邻居挥了挥手,道:“你先走,我等会儿。”
黄卫听到妻子嚷嚷声,打开门,道:“陈萍,你吃错药了?这是我的同事,我打电话让侯大利来的。”
陈萍在公共场所给了丈夫面子,没有继续为难侯大利,进了电梯。她在电梯里想起丈夫浮肿的脚以及凹陷的眼睛,伤心得直抹眼泪。
侯大利在门口换上拖鞋,顺手把手套放在鞋柜上。
黄卫头发乱糟糟的,看了一眼手套,道:“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你别往心里去。”
侯大利道:“两千里押解,确实辛苦,嫂子是关心黄所。”
“我们别藏着掖着,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以后心里留疙瘩。我在刑警支队工作了十八年,突然间被踢出支队,确实很难受。局党委宣布这个决定后,我和邵勇等人喝了酒,还掉了眼泪,当时对你和朱支都有意见,特别是对你有意见,觉得你是踩着同事们的肩膀往上爬。”
黄卫给侯大利沏了一杯茶。
侯大利接过小茶杯,慢慢喝。黄卫既然主动提起之前的事,说明他已经彻底看开了此事,否则定然不会主动提起。
黄卫话题突然转到普洱茶,道:“每种茶的喝法不一样,普洱的第三泡和第四泡最香。我以前在刑警支队时很少喝工夫茶,到派出所才慢慢学会。不是说派出所清闲,是派出所值班时间比在刑警队还要多,一个人在所里值夜班,喝喝工夫茶,让自己安静下来。”
侯大利用小杯子接过黄卫的第三泡普洱,一股醇香让口齿留香。
黄卫思路不断跳跃,道:“蒋昌盛、王涛、朱建伟等系列凶杀案破了,抓住了真凶石秋阳。说起来此事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们及时发现张勇没有作案时间,我就要办一件冤案。若是办了冤案,则是职业生涯的耻辱。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得感谢你。”
黄卫如此坦率,侯大利对其大生好感,道:“谢谢黄所能理解。我发现张勇没有作案时间,肯定会提出来,这是职业道德。至于踩在同事们的肩膀往上爬,这个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对事不对人,感谢黄所能理解。”
黄卫道:“我当然理解,所以请你到家里,喝几泡普洱,揭开一点点不愉快。凭着我在刑警支队工作十八年的眼力,你小子确实是天生干刑警的料。我估计你在经商上天赋肯定不如你爸,但是在刑侦上的天赋肯定会让你在江州公安史上留下一笔。我不是拍马屁,是真心话。”
“黄所当年是杨帆案的知情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抓到杀害杨帆的凶手,我就没有白当警察。”侯大利一提起杨帆,神情便不由得严肃起来。
黄卫转身到书房,取了一个旧笔记本,递给侯大利,道:“当年我调查了你、李武林、陈雷和蒋小勇,四个人的具体情况都记在笔记本里。”
拿到笔记本,侯大利如获至宝,不肯放在桌上。他翻了几次笔记本,又觉得不太礼貌,便合上笔记本。
黄卫注意到侯大利神态,道:“你和传说中不一样,不算怪人,我们能聊到一起。你现在的心思全在笔记本上,就不深聊。等你看完笔记本,改天再聊一次。”
黄卫这话说到侯大利心坎上。侯大利不再客套,急匆匆告辞而去。
黄卫将侯大利送上电梯,刚回到客厅,看到侯大利的手套放在鞋柜上,便准备打电话,让侯大利来取。刑警支队大多是糙汉子,只有侯大利开车戴手套。刑警支队的同事们知道侯大利是富二代,也就认可了不同于寻常的怪癖。黄卫正给侯大利拨打电话,门铃响起来了。黄卫陷入思维误区,以为侯大利返回来取手套,挂断电话,拿起手套,打开客厅大门。
进门之人却不是侯大利。来人瘦高,穿了天然气公司工作服,戴了一顶工作帽。黄卫是多年老刑警,对危险比寻常人更加敏感,见来人眼睛如死鱼一般,意识到不对,便迅速关门。
来人原本想用检查天然气的说法骗开房门,没有料到对方根本没有询问,直接就开门。他上前半步,用身体别住防盗门,右手持一柄两边开刃的锋利匕首,对准黄卫脖子扎去。
有心对无心,加上黄卫刚刚千里大押解,身体疲乏,没能够躲开对方袭击,脖子被匕首刺穿。来人十分凶狠,匕首刺入对方脖子以后,手腕翻转,用力拉动。
黄卫用手套塞住伤口,意图堵住出血口。匕首割破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来人没有多余动作,进门,关房门,看着黄卫在地板上挣扎。等到黄卫不再动弹以后,凶手进入卧室,戴上手套,在抽屉里找到一个黄色笔记本,迅速离开房间。
侯大利坐电梯来到车库,上了车才发现手套落在黄家。他没有回去取手套,坐在驾驶室,迫不及待翻看笔记本。刚拿起笔记本,电话响起,是黄卫来电。接通后两三秒,侯大利“喂”了两声,电话挂断。由于接通时间很短,侯大利以为黄卫误拨电话,没回电,而是专心看当时黄卫的记录。
十分钟左右,侯大利读完与杨帆有关的章节,觉得有好多地方需要认真研究。他心思全在笔记本上,没有上楼拿手套,直接开车离开。
陈萍到菜市场挑选了小河虾和黄牛肉。小河虾特别新鲜,活蹦乱跳,正是丈夫的最爱。她想着丈夫贪吃小河虾的模样,心情慢慢变好了起来。
哼着歌,打开防盗门,在拉开门的时候,陈萍闻到屋里传来的血腥味道。这股血腥味道和平时杀鸡杀鸭的血腥味道不一样,浓重、压抑、残忍。血腥气冲鼻,她身上皮肤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啊——!”陈萍走进门,顿时发出一串尖叫。尖叫声非常高亢,刺破了一层层楼板,直接冲向天空。
黄卫躺在地上,脖子被划开,鲜血染满了全身。陈萍手中的菜篮掉在地上,持续尖叫,尖叫时,嘴巴大张,声音却被拦腰斩断,始终发不出来,如失水的鱼。她跪在丈夫身边,用手捂住伤口,似乎这样就可以阻止丈夫流血。
几分钟以后,陈萍松开捂住丈夫脖子的手。她与丈夫结婚二十多年,耳濡目染之下,比一般女子更懂刑警。她没有抱住丈夫,因为这样做会破坏现场。之后,她便停下所有动作,从震惊中回过神后,拿出手机,没有打110,直接给支队长宫建民打电话。这时,她能够说得出话,只是刚才尖叫伤了嗓子,说话就如拉风箱一般。
“我家黄卫被杀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
“黄卫脖子被割开一条大口子,血把整个人都淹了,没气了。”
“你别乱摸乱动,关上房门,不准任何人进入。现场保存得越完好,越容易破案。你是刑警家属,要克制悲伤。”
陈萍按照宫建民吩咐,关掉防盗门,然后在安全通道等待宫建民带人到达。从刑警支队开车到黄家只有三分钟距离,比最近的派出所出警还要快。宫建民、陈阳等人以最短时间到达现场。
凶杀现场基本上没有被破坏,保存得很好。
陈萍看到宫建民以后,哭了一声:“黄卫死得惨,别让小军看见。”她靠在墙上,慢慢蹲坐在地,呼吸越来越困难。
宫建民站在门口,望着躺倒在血泊中的战友,顾不得悲痛,怒火直冲脑门。
救护车来到时,老谭带领技术室人员已经出现在勘查现场。陈萍在被抬上担架之时,突然叫了起来,道:“最后到我家的是侯大利,杀人的是侯大利。你们快点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听到这一声喊,屋内侦查员和勘查现场人员都愣住了,目光齐射向陈萍。
“我出去买菜,刚好遇到侯大利上楼,我们还吵了架。”陈萍眼泪和鼻涕齐流,说了几句,心脏又剧烈疼痛起来。
救护车护士道:“病人情况危险,得赶紧送到医院。”
宫建民赶紧让陈阳护送陈萍前往医院。侯大利有可能是凶手,这是一个让宫建民震惊的消息。他不敢怠慢,立刻向分管副局长刘战刚汇报此事。
朱林接到刘战刚电话,道:“侯大利绝不可能是凶手,他在三楼资料室看卷宗。”
刘战刚道:“不管侯大利是不是凶手,你要控制住他,不能让他离开刑警老楼。赶紧调樊勇回来,得有点防备,免得措手不及。如果还需要增援,立刻打电话过来。”
侯大利从黄卫处借回笔记本以后,还特意到朱林办公室说了一声。朱林压根没有发现侯大利有任何异常,拿着手机在走道上站了几秒,径直上了三楼。
侯大利坐在资料室,仍然专心翻看黄卫笔记本。
朱林道:“听命令,伸出双手,放在桌上。”
侯大利抬头看了朱林一眼,伸出双手,放在桌上,同时问道:“朱支,出了什么事?”
侯大利双手没有血迹,其身上衣服还是去找黄卫时的那件浅灰色衫衣,袖口有一小团黑色印迹。看到此处,朱林判断侯大利不可能作案,叹息一声,道:“黄卫刚刚遇害,脖子被划了一条大口子。”
“啊,黄所遇害?就在刚刚?”
“宫支带人勘查现场。”
侯大利腾地站起来,道:“我是嫌疑很大,从现在起,衣服、车辆都得封起来作为证据,封存过程要全程录像,还得叫人作证。沿途视频要保留下来,能证明我的轨迹。”
刑警支队会议室,黄卫案案情分析会上,首先由刑警支队技术室分析现场勘查情况。
老谭讲了七点。第一点,防盗门完好,没有撬、压、砸等痕迹,阳台和窗户安装有隐形防盗网,防盗网完好;阳台和窗户上没有脚印、手印等痕迹,凶手应该是从防盗门正常进入。
第二点,房间内除了黄卫和陈萍的指纹以外,还提取到侯大利的指纹,侯大利指纹主要是水杯、沙发和茶几上;门柄上提取到黄卫、陈萍和侯大利的指纹,没有第四人指纹。
第三点,房间内的物品没有被翻动的痕迹,现金、首饰等贵重财物皆在。
第四点,黄卫衣服上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掌纹、脚印、血迹等痕迹。
第五点,小区监控设施在案发前四十分钟出现故障,进入电梯和小区的人无法查清。
第六点,从血迹来看,客厅就是作案第一现场。
第七点,黄卫用来堵脖子伤口的手套是侯大利的。
在场之人都是老侦查员,听到这七点,都明白这肯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人案。杀人者是谁,还无法判断。
法医老李汇报了尸体解剖主要情况。第一点,黄卫身上只在脖子上有一个伤口;伤口四厘米长,深达五厘米,割破颈动脉。第二点,血液喷溅在地面有两米多,血液痕迹与颈动脉伤口相符。第三点,黄卫手臂等部位没有抵抗伤。第四点,黄卫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左右。
随后由重案大队长陈阳汇报调查走访情况。第一,侯大利进电梯时,与陈萍相遇,双方有争执;陈萍和邻居都证实了这一点。第二,侯大利开了一辆豪华越野车,守门师傅有印象;这辆车出来的时候,正好在重播《江州新闻》,重播时间是十一点。第三,通过调取黄卫手机,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侯大利的,时间是十点四十二分,通话时间极短。
三人汇报结束,现场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副局长刘战刚问道:“侯大利为什么要去找黄卫?”
得知黄卫遇害以后,朱林与侯大利有过交流沟通,心里有底,神情平静,道:“这事是我安排的。杨帆落水以后,有四组民警分别询问了追求过杨帆的男同学。105专案组怀疑杀害杨帆的凶手是追求杨帆的男同学。由于当时没有立案,如今找不到杨帆案的资料,而黄卫有记工作笔记的习惯,记录了当时调查情况,所以,我跟黄卫联系以后,派侯大利去借笔记本。”
在黄卫的通话记录中,倒数第一个是侯大利,倒数第二个是朱林。
刘战刚又问:“为什么是侯大利一个人去找黄卫?”
朱林道:“我安排樊勇到警犬大队联系工作,葛向东和田甜到了省刑侦总队,参加杜文丽颅骨复原经验交流座谈会。侯大利是去借笔记本,并非办案。这就类似于我找陈阳借钢笔,用不着两人同行吧。”
刘战刚道:“宫支,你谈谈。”
宫建民一直低着头看材料,被分管局长点名后,抬起头,道:“从现场勘查和尸检来看,行凶者是有预谋作案,趁着黄卫不备,一击得手。这就有两个条件:一是凶手身手好,心理素质好,非常冷静;二是黄卫不对其设防。正因为不对其设防,所以黄卫身上没有抵抗伤。另外还有两点,黄卫手里为什么拿着侯大利的手套?侯大利在十点四十二分接到黄卫电话,说明他们不在一起,为什么侯大利要在十一点才离开车库?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侯大利具有作案嫌疑。”
朱林心平气和地道:“侯大利为什么要杀黄卫?没有任何动机。他找黄卫是我安排的工作,从刑警老楼出发到回到刑警老楼,不到一个小时。他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至少我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
“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激情杀人。陈萍和侯大利吵了架以后,侯大利和黄卫又发生冲突,控制不住情绪,导致恶性结果。”宫建民缓了缓口气,道,“侯大利具有嫌疑,但是并不一定就是他。虽然我很不愿意将侯大利列为嫌疑目标,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把侯大利列为嫌疑人的。”
朱林反对这个推论,道:“激情杀人不会提前破坏监控设备,谁提前破坏了监控设备就是谁杀人。若是侯大利激情杀人,那把双刃刀从哪里来的?建议请电信方面的专家检查监控设备是被破坏还是设备故障,这一点很关键。”
宫建民最初见到黄卫遇害时是怒火冲天,如今冷静下来,只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刑警支队刚刚通过长青县灭门案的考验,黄卫遇害将成为更为严峻的考验。不管是不是侯大利作案,从现场情况来看,作案人都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破案难度比长青县灭门案更大。
如果出现警察杀警察的事件,那必定是轰动全省的爆炸性新闻,江州市公安局必然在全国公安系统出大丑。局长关鹏对此有十分清醒的认识,进入会议室后,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关鹏最不希望出现“警察杀警察”的最坏局面,道:“宫支提出的疑问需要证实,老朱讲得也很有道理。侯大利身上确实存在疑点,为了确保不会冤枉同志,也不能放过凶手,更要预防有可能出现的舆论风险,我和战刚立刻到市委和省公安厅做汇报,争取主动。我希望省公安厅能派出刑侦专家,帮助我们破案。”
他用眼光巡视一圈,语带杀气,道:“此案涉及我们两个同志,大家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谁若泄密,后果自负。”
案情分析会结束以后,局党委随即又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决定对侯大利使用技侦手段。这个决定除了公安局班子成员以及技侦支队的同志以外,绝对保密。
中午时间,田甜得知此消息,从刑侦总队赶回江州。
葛向东仍然留在刑侦总队,协助良主任恢复一具新送来的颅骨。
田甜风尘仆仆来到刑警老楼,迎面遇到大李。自从上次到师范后院出了现场以后,大李的冷漠态度便发生了微妙转变,偶尔也会理睬专案组诸人。今天田甜回来,大李居然迎了过来,虽然不至于摇头摆尾,仍然让田甜感到惊讶。
三楼,侯大利和往常一样坐在资料室,投影仪上显示的是章红案的卷宗。
杨帆案虽然已经归入105专案组,可是侯大利在资料室里坚持不让杨帆相片出现在投影仪上,所以投影仪上轮番出现的是丁丽、章红和杜文丽的材料,没有杨帆的影像。105专案组诸人都理解侯大利心境,也回避了杨帆资料。
听到田甜脚步声,侯大利转过头。两人对视一会儿,田甜没有说话,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伸手取过侯大利手机。她将两个手机放到二楼办公室,再回到三楼资料室。
田甜道:“怎么回事?”
侯大利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一头雾水。如今一堆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都变成了屎。估计我很快就要接受调查。”
田甜道:“你准备怎么应对?”
侯大利道:“不准备应对,实话实说最妥当。”
田甜凝视侯大利,道:“我绝对相信你,如果——我是说如果。”
侯大利用肯定语气道:“没有如果。你要相信江州刑警,他们不是笨蛋,不会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田甜道:“你还挺平静。”
侯大利道:“身正不怕影子歪。”
话虽然说得淡然,侯大利还是心存忐忑。毕竟他在黄卫遇害前到过黄家,应该算是除了凶手以外最后一个与黄卫见面的人。


第五章 杨帆案的新线索
神秘的拜访者
黄卫曾经担任过江州刑警支队重案大队大队长,如今是派出所所长,被杀害之后,全省政法系统震动。江州刑警刚刚在十天之内侦破了长青县灭门案,公安部发来贺电,省政府发出嘉奖令,谁知表彰会第二天就发生了警察被杀的恶性案件,社会影响极坏。
当夜,省公安厅刑侦专家组一行三人来到江州。
得知黄卫遇害以后,侯大利一直等着被询问。他清醒地认识到必须有拿得出手的证据,才能让其他侦查员相信自己。所以,他得知黄卫遇害的第一时间,便开始保留相关证据。
4月4日,两个陌生中年人出现在侯大利面前。
侯大利知道两人肯定来自省公安厅,或者是从其他市级公安局抽调的高手,此刻配合得越好,超容易讲清楚真相。他冷静从容地讲述了找黄卫借工作笔记本的前因后果。
两个预审专家对案情了如指掌,开始根据预案有针对性地发问。
“你平时开车戴手套吗?”
“开车戴手套,同事们可以作证。”
“为什么要戴手套?”
“个人习惯。”
“你离开黄卫家,然后到车库,没有发现手套吗?”
“我发现手套遗留在黄所家里,之所以没有上去拿手套,一是考虑到黄所妻子态度不好,回去有可能撞上;二是我当时拿到黄所长的工作笔记,坐在车上集中精力看笔记,看了十来分钟后,才开车离开。你们调出沿途的监控视频,应该可以看到我开车时没有戴手套。”
昨天夜间,专家组调阅了侯大利开车从黄卫所住小区回到刑警老楼的所有监控视频,从视频中可以看到侯大利确实没有戴手套。
“你最后接到黄卫的电话是在什么时间?”
“我到了车库,正在看笔记,接到电话,电话刚接通就断了。我‘喂’了两声,没有回答。”侯大利又道,“在车库翻阅笔记本以后,我开车直接回到刑警老楼。沿途都有监控,很容易就能查清行驶路线和时间。我没有参与勘查黄所遇害现场,只是听朱支说起现场情况。黄所长的颈动脉被刺破,刺破颈动脉会引起血液喷射,至少一两米吧。我从刑警老楼出发到回刑警老楼穿的是同一件衣服,衣服没有洗,我把衣服装进物证袋子,随时可以接受检查。而且我希望检查越野车,看里面有没有黄所血迹。”
“衣服在哪里?”
“我听说黄所遇害时人在办公室,马上在朱支和樊勇面前脱下衣服,进行了封存,并交由朱支代为保管,整个过程全程录像。”
“你为什么要采取这些措施?”
“自证清白,虽然不需要我自证。我愿意接受测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