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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失踪半年的妙龄女
连环杀人犯往往有地点偏好
3月26日,发现污水井女尸第七天,颅骨头像复原完成。
江州刑警支队发出协查通告,使用了颅骨头像复原的相片,通告下方留有105专案组侯大利和葛向东的手机号码。
颅骨头像复原相片显示颅骨主人五官标致,结合身高和所穿衣服推测,颅骨主人应该是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子。侯大利看到复原相片后,立刻将其扔到桌上,不愿意看第二眼。自从杨帆逝去以后,他格外受不了年轻女子遇害。这些年轻女子原本是美丽花朵,正在盛开,被人摧残,生命瞬间凋零,从此失去了当母亲的机会,她们的父母也将终生承受痛苦。想到这一点,侯大利觉得胸口被千斤巨石压住,无法呼吸。
看到协查通告后,葛向东特意到三楼兴师问罪,道:“你得请我吃饭。”
侯大利道:“吃饭很正常,其实不必说理由。既然用了‘得’字,那就得讲明理由。”
葛向东叫苦道:“你拍的相片太清晰了,恶心了我好久。而且我现在彻底进入朱支圈套,从经侦民警成为画像师。早知道会成为画像师,我还不如直接当画家。唉,更令我恼火的是在阳州跟着良主任干了这一段时间,我他妈的居然还喜欢这事,干得兴致勃勃,废寝忘食。”
侯大利道:“把兴趣变成事业,那是最幸福的事。”
葛向东愁眉苦脸道:“说得轻巧,吃根灯草。老婆嫌我天天跟死人颅骨打交道,发出严正声明,不准我同床。”
侯大利微笑道:“影响了你们夫妻生活,那我还真应该请客。请客时想办法约王永强。”
葛向东意识到侯大利同意请客有其他目的,道:“你怀疑王永强?”
侯大利慢慢收敛微笑,道:“线索少,谁都是怀疑对象。王永强是杨帆的初中同学,暗恋过杨帆,必然会进入我的怀疑名单。”
“我和王永强是多年老朋友,他为人忠厚老实,一心做事业,从来没有什么绯闻。”
“一个一个排除,范围就会越来越小,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是有一点线索,我也不会用这种几乎没有效果的笨办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而为就问心无愧。这是我们内部摸排,老葛,要注意纪律。”
“我业务虽然不精,可是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保密纪律还是清楚的。”
墙上挂有一幅江州市区地图,地图上有四个红圈。葛向东走近看了一会儿,道:“这是几个凶杀现场?”
“不完全准确,红圈是凶杀现场和抛尸现场。污水井不是第一现场,是抛尸现场,其他都是凶杀现场。”侯大利用手指依次划过四个红圈,“这四个点全部在江阳区,包括时间更早的丁丽案和杨帆案。凶手应该是江阳区的人,或者熟悉江阳区,这个红圈范围内就是他的舒适区。”
葛向东道:“经常听说舒适区,我是一知半解,你讲一讲。你不用给我白眼,你是科班出身,理论知识肯定比我丰富。我是学美术出身的,后来经过短期培训,可是在培训时哪有心思学这些理论知识?之后大部分时间在经侦,在刑侦上确实是半吊子。”
“真不知道?”侯大利翻起浓眉,给了葛向东一个白眼,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圆圈,道,“理论知识都是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警察和罪犯斗争了上千年,总结出来的经验都是千锤百炼的。犯罪分子不是神,也不是警务专家,很难逃脱在漫长斗争中总结出来的经验,除非是职业犯罪。据历史经验,大部分连环杀人犯对于杀人地点都有偏好,会在感觉舒服的地方杀人。更准确来说,这些地方都有某种特定的锚定点,比如他们的住处、工作地点等。很少有连环杀人犯到不熟悉的区域杀人,例外的是长途货车司机或其他流动性很大的职业。现在四个未破的积案都集中在江阳区,而且全部是年轻女性,肯定要考虑这是在舒适区杀人的连环杀手。”
葛向东道:“是不是连环杀手真难说,毕竟时间隔太长。”
侯大利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第一个圈,丁丽、杨帆、章红和污水井受害者全在圈里,道:“积案之所以成为积案,肯定有难度,否则也不会成为积案。我采取的策略是一步步缩小范围。如果存在连环杀人,四个案子有多种可能性。第一种,如果丁丽案和后面几个案子有关系,四个案子为一人所为,凶手年龄不会低于三十五岁。”
侯大利在黑板上画了第二组合,这个组合是一个大圈和一个小圈。小圈里只有丁丽,大圈里有杨帆、章红和污水井受害者。
“如果丁丽案和后面三个案子没有关系,而后面三个案子又能串并在一起,那么凶手就是住在江阳区或者熟悉江阳区的人,且是我的同龄人,甚至是我的同学,范围相对就要缩小。”
侯大利在黑板上画了第三组合,这个组合是三个圈,两个小圈,一个大圈。
“如果丁丽和杨帆案分别是单独个案,后面两个案子有联系。那么凶手的作案时间点就得往后移。”
侯大利又在黑板上画上第三种、第四种和第五种组合。
葛向东最初抽调到专案组时,对侯大利父亲的兴趣远远大于案件。经过石秋阳一役,他慢慢融入专案组小集体之中。
讨论完可能存在的几种组合,葛向东想了一会儿,给圈内朋友打电话,准备约一个包括王永强在内的饭局。打完电话,他对侯大利道:“巧了,他们刚约了一个人体摄影的局。我和王永强都是江州摄影家协会人体摄影分会的,经常与他们一起玩摄影。”
得知是去拍裸体女人,侯大利啧了一声。
葛向东回敬了侯大利一个白眼,道:“你别啧,这是高雅艺术,跟你说艺术似乎是对牛弹琴吧。我带你一起去,进行人体艺术启蒙。”
侯大利道:“你们是去玩人体摄影,我是外来人,去了太突兀。我给你安装一个隐蔽录像机,就是我勘查现场时戴在身上那种,你有意无意拍一拍王永强。”
葛向东坚决反对道:“拍人体是高雅艺术,我去偷拍,不管偷拍谁,都太猥琐了吧?如果被发现,我在圈子里抬不起头。”
虽然侯大利反复做思想工作,加上“利诱”,葛向东还是不同意侯大利提出的办法,答应另找时间开一个饭局。
在105专案组里,侯大利是年龄最小的新刑警,按惯例原本应该接受专案组其他人的领导。不过,侯大利专业能力很强,又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案侦工作中,先在代小峰案件中获得三等功,又在石秋阳案中屡立功劳,获得超然地位,不知不觉中成为田甜、樊勇和葛向东这几个老警察的“头儿”。葛向东拒绝了侯大利提出的“非分要求”后,觉得颇为内疚。
谈完正事,侯大利和葛向东坐在资料室闲聊,聊天的话题主要集中在“人体摄影”上。
侯大利好奇道:“谁在组织这类人体摄影?是义务的,还是有盈利?”
葛向东潇洒地弹烟灰,道:“社会里有不同的圈子,摄影也有圈子,没有熟人带路,外人进不来。前些年有正规摄影家协会来搞人体摄影,大体上还是从艺术角度来考虑问题。拍摄过程中,现场督导会告诉模特姿势怎么摆,要特意制造和谐、自然的创作氛围。现场督导本身也是专业摄影师,要不断调整模特姿势,让小姑娘有更多形体感受,让她注意光源、头的位置和面部情绪。遇到好的模特真是摄影师的幸事。我遇到过一对来自法国的模特,他们在众人注视下,肌肉特别放松,非常专业。”
侯大利笑道:“你一直在谈以前,现在是什么情况?”
葛向东长叹一声,道:“现在和以前不能比。以前往往都是摄影家协会组织,冲着艺术去的。现在乱象丛生,很多组织者依托摄影网站,在网上发布组织人体摄影活动信息,以此来招揽拍摄者。我几年前参加过一次,摄影师之中有大学教授,有会计师,绝大部分人的年龄都已超过40岁。最搞笑的一次,七个摄影师参加人体摄影,居然有三个连相机都要我帮忙调试。这些年我很少参加这些活动了。”
葛向东在笔记本电脑中点开几个常去浏览的摄影网站,果然找到了好几个组团人体摄影的帖子。其中一个帖子有如下内容:即将推出外籍人体(含彩绘、性感人像等题材)预约拍摄活动;所有模特均第一次来到中国,身高173~178cm,三围符合审美标准,适合人体摄影题材;10人拍摄费用400元/2小时,私拍另约。
侯大利原本是想让葛向东观察王永强的状态,通过状态了解行为轨迹,谁知无意中接触到江州和阳州的人体摄影圈子。人体摄影模特以年轻女子为主,大多还算漂亮,又属于易受侵害群体,实在是连环杀人犯下手的好目标。
田甜来到资料室时,侯大利还在查看山南省内摄影网站,调取人像和人体图片。
田甜坐在侯大利身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专注男人。这是一个具有侦查天赋的男人,在这方面能力超群;这又是一个痴情的男人,为了抓住杀害女友的真凶毅然改变了人生道路。
终于,侯大利关了网页,道:“我脸上有花吗?你一直看我。”
田甜道:“我和你原本素不相识,谁知却睡在一起。”
侯大利道:“喂,你能不能用更加优雅的词,‘睡在一起’这个用词太赤裸裸了。”
田甜歪了歪头,略微思索,道:“我和你原本是素不相识,谁知还在一起做爱。”
侯大利道:“算了,换话题,否则又要被你调戏。我想再到污水井去一趟,越琢磨这个案子,越觉得凶手行为很怪异。”
樊勇在健身房锻炼了身体,浑身是汗。大李站在他身边。
“你去不去污水井?”侯大利上车,戴上手套,滑下玻璃窗,询问樊勇。
樊勇道:“看了好多遍,没有用,不去。”
樊勇和大李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极为和谐。田甜觉得好笑,道:“大李是你的兄弟,气质神似。”樊勇摇头道:“论生理年龄,大李是爷爷辈了;论实际年龄,我比它大。综合起来,它是老大,我才是兄弟。”
越野车开出刑警老楼,田甜想起樊勇一本正经谈论大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道:“105专案组奇葩多,个个都有怪癖。你天天都泡在案子里,生活中除了案子就没有更多值得关心的事;樊傻儿天天和大李混在一起,还想去当警犬员;葛朗台做颅骨复原时,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时,还乐此不疲。”
侯大利道:“你有什么怪癖?”
田甜望着侯大利英俊的侧脸,道:“我的怪癖是喜欢上一个天天啃案子的怪人。”
谈笑间,越野车来到师范后街。师范后街是一条狭窄的街道,很多老居民既生活于此,又在此做生意,产生大量骑门店。城管平时不太管这条后街,只有卫生检查时才通知各门店,要求门店将货品收进店内。
越野车体积大,开进师范后街很勉强。侯大利不想被人骂,将车停在师范后街入口处的停车场。侯大利和田甜并排而行,前往师范后围墙。田甜手里握着一支冰激凌,如小女孩一样边走边吃。
在师范后街拐入师范后围墙的道口,两人在张贴栏上看到一份“协查通告”。
协查通告
2009年3月20日,江州市江阳区师范东区污水井发现一具女性无名尸体。年龄大约20~25岁,身高1.65米左右,上身穿浅黄色薄型羽绒服,下身穿深色绒裤,脚穿红色高跟鞋。欢迎广大群众积极提供线索,如发现近期本地或外来女性突然失踪等情况的,请与江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联系或直接拨打110。对提供线索协助公安机关查到死者身份的,江州市公安局将给予壹万元现金奖励并为其保密。联系人:侯警官×××××××××××,葛警官×××××××××××。
江州市公安局
2009年3月26日
协查通告附有污水井女尸的模拟画像。女尸的高跟鞋和衣服都挺时髦,画像中是典型的都市女青年的形象。
两人在张贴栏前站了一会儿,进入师范后围墙小道。围墙小道只有两米宽,一边是围墙,一边是老居民房。
沿着这条小道步行一百米左右,两人来到师范围墙缺口处。
以缺口为中心,东边是师范后街,也就是侯大利和田甜走过的这段小道。从缺口处沿着小道朝西走,地形发生变化,一侧是围墙,另一侧是满是树林的山坡。为了给城市增加绿色,山坡没有开发,全是茂密树林。小道一直随着围墙和山坡往前延伸,最后与主街道中山大道相接。
这是侯大利第三次沿着师范后围墙小道行走,小道尽头是中山大道,再沿中山大道朝东走回师范大门口。师范大门口被大幅广告封掉,更准确来说不是广告,而是“塞纳河左岸”项目部的基本情况介绍。
侯大利望着广告眉头紧锁。
“你发现什么问题?”
“我一直觉得凶手行为怪异。凶手为什么要将尸体放入污水井?去年11月,气温有七八摄氏度,温度不低。凶手大概率是从围墙小道的缺口进入师范校区,而从小道进入缺口,到达污水井,不管从哪一个方向进入,都有可能遇到人。”
田甜道:“你想得太复杂了,凶手极有可能住在师范后街,熟悉周边情况。从缺口处进入师范,抛在污水井内,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师范后街也在江阳区,符合舒适区原则。”
侯大利道:“凶手将尸体抛到污水井里,就是想隐藏。但是污水井在工地里,尸体抛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
田甜道:“凶手当时的想法就是抛尸,只要当时没有被发现,那就万事大吉。”
田甜所言倒是凶手抛尸的普遍现象。侯大利仍然没有松开紧锁的眉头,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让我再想一想。”
侯大利站在污水井边就如老僧入定,脑海里各种信息进行轮番组合,出现了凶手抛尸的不同路线。
3月27日上午,发现污水井女尸第八天,侯大利接到群众电话,称在《山南摄影》杂志上见到过一组相片,与协查通告中的头像很接近。
通话之后,侯大利奔到田甜办公室,道:“有线索,跟我到江州图书馆。”
侯大利、田甜驱车前往江州图书馆。在车上,侯大利打通葛向东电话,道:“刚刚有线索,说相片与摄影杂志上的相片很接近,我们到江州图书馆会合。”
葛向东吓了一跳,道:“污水井受害者是模特?”
侯大利道:“如果画得很像,你有印象吗?”
葛向东道:“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进摄影圈子了,对这个女孩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侯大利和田甜刚到江州图书馆,葛向东开着车也火急火燎地追了过来。三人来到图书馆,出示证件,借阅了从去年到今年所有《山南摄影》杂志。去年8月《山南摄影》杂志中页有一组平面模特摄影相片,其中一名与颅骨头像复原后的死者相貌极为接近。
葛向东调出自己画的素描,素描、颅骨头像复原和摄影相片三者之间有极高相似度。他随即又将杂志上的相片拍了下来,给省公安厅良主任传了过去。
良主任从手机中看了相片,语气高昂,道:“就是这人,错不了。向东啊,你是天生做这行的材料,千万不要放弃。具体到这个案子,侦破前提是找到尸源,找不到尸源,只能靠其他案子带出来,那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找到了尸源,下一步案侦工作才能开始,侦破的概率也大大提高。这一次,我们立了功。”
听到此语,葛向东如饮甘泉,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舒服。从警多年来,他长期是以“老油条”形象出现在同事和领导面前,不求最好,只求不犯错。这一次他被“强迫”做了画像师,又跟着良主任做颅骨头像复原,居然真的通过颅骨复原确定了污水井女尸的身份。这令葛向东极有成就感,最初接受任务时的不快早就无影无踪。
主管刑警的副局长刘战刚、刑警支队长宫建民、重案大队长陈阳等刑侦方面领导接到消息以后,齐聚刑警支队小会议室,传阅《山南摄影》杂志。
《山南摄影》杂志上面刊登出来的相片与污水井女尸相片相对比,格外让人震撼。平面模特杜文丽神采飞扬,青春靓丽;污水井女尸五官全毁,肿大,扭曲,变形。前者是天使,后者是地狱使者。
刘战刚问道:“核实没有?”
朱林眉头紧锁,道:“我和秦阳刑警支队老张联系了。杜文丽去年11月出去,走遍全国,给家里寄过明信片,春节前还寄过。”
刘战刚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林道:“颅骨复原不会出错,受害人是杜文丽的概率非常大。明信片是谁寄的,这得好好查一查。专案组到秦阳见一见杜文丽父母,让他们过来辨认衣物,比对DNA。”
“污水井女尸案中,105专案组做得很好,找到了尸源,这一步非常关键,否则案侦工作没法开展。根据管辖原则,此案由江州刑警办理。重案大队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长青县灭门案上,污水井女尸案继续由105专案组侦办。我在这里当着诸位的面说一件事情,石秋阳案件中,105专案组发挥了决定性作用,我不是批评重案大队,而是提醒重案大队,你们的力量远远强于105专案组,不应该落在105专案组后面。长青县灭门案已经有了关键线索,希望你们踢好临门一脚,将凶手捉拿归案。”
今天到会的皆是刑侦方面领导,没有一线侦查员,刘战刚就没有保留地说了后面一段话,其主要意图是“激将”,将重案大队所有潜能全部激发出来。
支队长宫建民、政委洪金明、副支队长兼重案大队长陈阳这几位刑侦老将都明白刘战刚是在激将,但仍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朱林是老支队长,为了照顾重案大队的颜面,道:“专案组作为配侦是起了点作用,关键还是重案大队。”
宫建民道:“功劳不能否定,但是问题也要提出。朱支不要谦虚,105专案组在石秋阳专案中起到的作用,大家都看在眼里。”
刘战刚点了一把火以后,又特意谈起葛向东,道:“葛向东调到支队技术室,充分发挥了其特长,在查找尸源上功不可没。朱支回去以后,要表扬他,不过也别翘尾巴,还得再接再厉。”
葛向东参加工作多年,自以为早就水火不侵,洞明世事,谁知听到了朱林转述的领导表扬,心情居然激动起来,腰背也在不知不觉中挺得笔直。
来自死者的明信片
污水井女尸案是105专案组做的现场勘查,目前案件也由105专案组侦办。朱林带着侯大利和田甜去见杜文丽父母,葛向东和樊勇调查走访江州摄影界。
杜文丽父母都是秦阳乡镇初中老师,过着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秦阳警察带着三个江州警察到来,打乱了他们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
“女儿从小就很独立,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江州工作。去年11月她就计划穷游山南,给我寄来了明信片。”杜文丽父亲拿出了精心收藏的三张明信片,递到头发花白的老警察手里,又解释道,“这是我女儿笔迹。我是语文老师,女儿笔迹不会认错。还有邮戳,这是阳州的,11月25日。这一张是岭西省南州市的。我女儿一直想到南州,南州是她喜欢的城市。春节的时候,女儿在岭东省高州市,也有邮戳,日期也对。”
朱林看完明信片,又将明信片交给了侯大利和田甜。
侯大利问道:“你们和女儿通电话没有?”
杜文丽母亲道:“我打过几次,没打通。女儿在春节前寄明信片过来,说要到青藏高原去了,有可能没信号。”
侯大利道:“从去年11月开始,你们是不是再也没有见到杜文丽?”他心如明镜,遇害的绝对是杜文丽,只不过这一对可怜的夫妻还被蒙在鼓里。
杜文丽父亲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道:“这位同志,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女儿要到青藏高原,我当然没有见到她,这是她寄过来的明信片,看看邮戳。”
侯大利用无助的眼神瞧了一眼田甜。
按照事先安排,田甜清了清嗓子,道:“今年3月20日,江州一处工地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核查,尸体是去年11月被抛在污水井里的。警方进行了颅骨复原,这是复原后的画像。”
杜文丽父亲突然间勃然大怒,一把抢过画像,看都不看,撕得粉碎,吼道:“我女儿在外面旅行,还给我们寄了明信片。你们出去,都给我出去。”
杜文丽父亲原本是温文尔雅的老师,很少与人红脸,声音也难得大一次。今天他暴怒如狮子,将三个江州警察和带路的秦阳警察都赶出了家门。
重重地关上家门,杜文丽父亲靠在防盗门上,脸色苍白,身体在发抖。他想控制身体,结果根本无法控制,身体抖得更厉害。杜文丽母亲眼睛直直的,望着地上的碎纸片,迟疑着,想伸手取地上的纸片。杜文丽父亲大叫道:“别拿,这些人混账,文丽好好的,在外面旅行。”
侯大利对杜文丽父母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在门口狠狠地踢了一下墙壁。
一名秦阳警察和一名居委会工作人员在门口轮流劝解,经过一番思想工作,杜文丽父母在3月27日下午一点五十五分,终于打开房门,跟随105专案组到江州刑警支队物证室辨认衣物。坐在车上前往江州的路途中,杜文丽夫妻意识到事情不对,心怀恐惧,只觉得末日来临。
来到刑警支队物证室,杜文丽父亲看到污秽的破衣服、红色高跟鞋,有些茫然。
杜文丽母亲抓住丈夫胳膊,身体不停下滑,坐在地上,呜咽道:“这就是文丽的衣服,去年春节我陪她一起买的。”
杜文丽父亲原本想将妻子拖起来,谁知自己手软腿也软,跟随妻子一起坐在地上。他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水,心怀侥幸道:“我能不能看一看那人?那人有可能穿了文丽的衣服,不一定是文丽。”
杨帆失踪后,侯大利沿河寻找,内心深处希望在河里找不到人,甚至希望有绑匪打电话过来勒索。他对杜文丽父母此刻心情感同身受,不忍面对两人,转过身去。
田甜做过多年法医,相对冷静,道:“确实有这种可能性,请你们过来有两个目的,一是辨认随身衣物,二是比对DNA。我们到隔壁去,提取DNA,做最后确认。”
杜文丽父亲仍然坐在地上,仰着头,可怜巴巴地道:“我们能看一眼那人吗?”
田甜很冷静,道:“先比对DNA,暂时别看。”
杜文丽母亲已经隐隐猜到事情结果,精气神一下就垮掉,坐在地上不言不语。杜文丽父亲仍然在做最后的抵抗,道:“为什么不能看?”
田甜轻声道:“比对以后,我们再说下一步的事情。”
杜文丽父亲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希望不要比对成功。”
颅骨复原的雕像和画像与死者高度接近,侯大利明白死者肯定是杜文丽,听到杜父如此祈祷,泪水忍不住就涌了出来。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快步走到卫生间,躲在角落里擦泪水。
江州市公安局新购进一套DNA比对设备,按照正常情况,一般DNA比对大概需要一周时间。刑警支队技术室都明白遇害者极大概率就是杜文丽,对这一对中年夫妻充满同情,用最快速度拿出比对结果:遇害者确实是杜文丽。
拿到比对结果,杜文丽母亲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当场心脏病发作。杜文丽父亲抱住妻子,道:“我也想发心脏病,死了就死了。但是我们还不能死,等到抓到凶手那一天,我们一起去死。”杜文丽母亲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老公。
120及时赶到,将杜文丽母亲送到医院。
杜文丽母亲脱离危险之后,杜文丽父亲来到刑警老楼,找到田甜和侯大利,要求看女儿遗体。侯大利和田甜找了个借口来到另一个房间。侯大利道:“拜托,还是请你给杜文丽爸爸说,我实在受不了。”
田甜满脸愁容,道:“我也受不了。我在尸体面前能够冷静,在受害者父母面前无法冷静。”她看到男友祈求的眼神,心软了,又道:“好吧,还是我去。我还以为你是铁血刑警,谁知心软得稀里哗啦。”
侯大利想起杨帆母亲看到水中红色当场昏倒之事,道:“看到这种相片,任何一位父亲都受不了,我随时准备叫救护车。”
田甜推门进入房间,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实话实说,道:“杜文丽是去年11月遇害的,然后被凶手扔到了师范后围墙的污水井,被工人发现时已经完全腐败了,无法辨认,所以才需要你们来辨认衣物和进行DNA比对。”
短短一天,杜文丽父亲精气神被抽空,面容枯槁。他尽最大能力控制住情绪,道:“殡仪馆听说有化妆师,能不能化妆以后,让文丽体面一点。她从小就爱美,到天堂里也不想邋遢。”
田甜只觉得一口浊气郁积在心,难以发泄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住情绪,道:“受害人已经完全腐败变形,没有办法化妆,不能按照一般程序进行遗体告别。我建议直接火化,然后将骨灰带回去安葬。”
杜文丽父亲抱着头,坐在沙发上,良久,抬起头,道:“无论如何,我也得看女儿最后一眼。”
田甜劝阻不了,退后一步,道:“那先看看现场相片,再说下一步的事。”
房间空气似乎被寒冰冷冻,让人无法呼吸。杜文丽父亲知道女儿状况肯定不好,可是看到相片以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如一根木头一样笔直摔倒,“砰”的一声,砸在地板上。田甜原本守在杜文丽父亲身边,没有料到他摔得这样快,伸手去拉,已经来不及了。侯大利一直站在屋外,听到屋里发出撞击声,毫不犹豫就拨打了120。他推门而入,见田甜正在猛按杜文丽父亲人中,问道:“怎么样?我已经打了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