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吧。我想一周的时间足够让居民们反省了。”镇长朗声说道。
“好!”阿罗约拉着我,转身走出了镇公所。
17
当我们出了镇公所的时候,才发现果然正如苏哈托镇长所说的那样,街上站满了手持棍棒与石块的居民,他们都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形成一个弧形的包围圈,向我们逼了过来。
我望向阿罗约,问:“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我猜自己的声音肯定有点颤抖。
阿罗约摊摊手,无奈地说:“看来仅凭我们两个人,是无法包围他们全部了。”
可惜我觉得他的冷幽默一点也不合时宜。这时我听到阿罗约低声说了两个字:“快跑!”说完之后,他撒腿就跑,转眼就没了人影。
我的反应也很快,马上猛一蹬地,跟着他跑了过去。幸好多年前读医科大学时,我曾经拿过短跑冠军,没一会儿就赶上了他。我与他一起跑出了勐迪镇,把身后的追兵抛得远远的。
此刻,我们站在镇外的山谷口,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现在我们去哪里?”我问。
阿罗约答道:“跟我上山吧。”他指了指旁边一座荆棘丛生的山坡,说,“山坡上有一处隐蔽的小屋,是我炼尸油的地方。”
我跟着他上了山,经阿罗约指点,我才在山顶上的荆棘丛中看到一个隐蔽的小棚子,是用木头搭成的,外观看上去很是破败。但进了棚子,我才发现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棚子里,有一张实验台,实验台上摆着一部蒸馏用的仪器。
实验台边,有一个书架,我看了看,上面摆的竟全是西医医书。我不由得笑了,阿罗约这个降头师,果然懂得医术。
阿罗约将尸油倒进了一只烧瓶里,点上酒精灯。屋里顿时氤氲着一股很怪异的气味,是尸体的气味。随着这股气味逐渐浓郁,尸油蒸发出的气体经过弯弯曲曲的玻璃管,最后冷却为清亮的油状液体,滴落在蒸馏仪末端的试管之中。
这就是尸油炼化而成的精油,降头师旅行居家必备之物。
阿罗约小心翼翼将精油倒入一只凹凸有致、色泽润敛的精油瓶中,然后对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一个关于降头术的秘密。”
在降头师的眼中,降头术分为两种,一种叫白降头,另一种自然就叫黑降头。白降头,就是阿罗约所掌握的这种,一切为了治病救人服务。而黑降头则是为了报复或害人而施下的降头。
黑降头中最为邪恶的降头术,有两种。一种就是臭名昭著的飞头降,另一种更为阴森恐怖叫做金尸降的邪术则少为人知。
所谓的金尸降,其实很简单,就是要搜集八个人的尸油,混合在一起,加入秘密配方,再制成精油在僻静之处修炼七天七夜,就能练成金尸降。据说练成金尸降后油,能令降头师功力大增,刀枪不入,甚至长生不老。
不过修炼金尸降所需要的那八具尸体,却并非八个普通人,而必须是八个修炼过降头术的降头师。当然,要找到八个降头师也不会太难,但最难找到的还是修炼金尸降的秘密配方。据说配方早就失传,所以金尸降已经很多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
“我想,自从布迪死后,我俩与另外六位勐迪的降头师不约而同齐聚在镇公所的四楼,并不是偶然的。”阿罗约总结道,“你并不是真正的降头师,或许那个神秘降头师根本没有料到你会住进四楼。而我和那六位降头师,再加上布迪,正好不多不少是八个人。”
听了这话,我也意识到事态的严峻。
“还记得昨天夜里布迪的母亲自杀后,四楼的中央空调突然失灵了吗?”阿罗约问。
我当然记得,当时我热得差点窒息过去。
阿罗约又说:“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意识到,其实这是有玄机的——气温增高,会加速那六位降头师尸体的腐烂速度,从而逼出尸油。”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阿罗约也莫名其妙感觉到了闷热。的确,人都是会联想的,再加上本来棚子里空气流通就不够,所以阿罗约走到了棚子门前,然后拉开了木板做成的薄门。
就在开门的一刹那,我忽然听到阿罗约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接着,他的身体颓然倒在了棚子里。在他的咽喉上,插着一支有着羽毛翎的利箭。
阿罗约喉咙上的创口并不深,但却隐隐有些发黑。看得出,箭镞上是煨了毒液的。我冲到门前,只听到远处的灌木丛传来沙沙的声响,有人正快速地逃离,霎时便没有了踪影。我回头望了一眼阿罗约,只见他挣扎着伸出一个指头,呻吟着对我说:“莫医生,你快去殡仪馆,找林小姐……”
话音刚一落下,阿罗约的手臂便无力地垂落下来,脸色变得死灰一片——他死了,就这样死在了我的面前。
18
根据阿罗约所说的关于金尸降的一切,如果是真的,那么一定会有人来搜集阿罗约尸体上溢出的尸油。
只要我一直守候在阿罗约的身边,那个神秘的降头师就无法来刮走他的尸油。可是,我不可能一直守在山坡顶上,迟早都会离开。再加上阿罗约留给我的遗言,我必须得去殡仪馆一趟。
回想到阿罗约在离开殡仪馆的时候,曾经拜托林小姐帮他留意一件事。那究竟是什么事呢?阿罗约在临死的时候都挣扎着告诉我,一定要去找林小姐,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
所以考虑了一番之后,我还是下了山。幸好在阿罗约的小棚子里休息了良久,还找到了一些他留下来的干粮,所以补充完能量后,我感觉精神很是爽朗。
我是在正午的时候重新进入勐迪镇的,此时正是镇里居民午饭的时间,长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小心翼翼绕过了居民区,来到了镇子另一端的殡仪馆。
林小姐正在殡仪馆的休息室里吃饭,当她看到我的出现,顿时吃了一惊,问道:“莫医生,你今天不是和阿罗约师傅离开了勐迪吗?怎么你又回来了?”
我并没有告诉他阿罗约的死讯,而是直接问:“阿罗约师傅让我回来问一问你,他拜托你做的那件事,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阿罗约究竟拜托她做了什么事,所以只能这样模棱两可地提问。
林小姐也未作深想,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径直答道:“今天到殡仪馆存尸库来查看降头师尸体的人,只有一个。是苏哈托镇长。”
原来阿罗约拜托林小姐做的事,就是留意究竟有谁曾经来查看过降头师们的尸体。
我连忙摸出一张纸币,递给了林小姐,说:“让我去存尸库看看。”
独自进了冰冷的存尸库,我拉开了一具存有降头师尸体的冰棺。我看到除了阿罗约在尸体肩胛骨下方用指甲留下的红色划痕之外,还看到尸体的手腕也有这样的划痕。另外五具尸体也同样如此。
不用说,这些划痕是苏哈托镇长留下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曾经在今天进入过存尸库。换句话说,苏哈托就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神秘降头师。难怪阿罗约会拜托林小姐留意查看存尸库的人,就是料到了神秘降头师会来取走另外六个降头师的尸油。
现在想来也对,我们被集体留置在镇公所的四楼,也正是苏哈托镇长的主意,而能控制四楼中央空调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一切变得豁然开朗。
我出了存尸库后,对林小姐说:“你这里有武器吗?”我艰难地将手伸入贴身衣物,摸出了一根黄灿灿的金条。
看到金条后,林小姐眼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只过了片刻,她便从办公室里拿出了一把左轮手枪,外加六粒子弹。
19
我带着上好子弹的左轮手枪,再次来到了苏哈托镇长的宅子外。宅子外的围墙上种满了带有倒刺的荆棘,我根本没有办法翻越,所以只好躲在了围墙外的转角处,小心地盯着大门。
我很了解这个国家的人,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正享受着惬意的午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街上也三三两两有了人影。苏哈托镇长家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出来的是清雅。她一手拿着一张布告纸,一手拎着糨糊桶,将这张布告纸贴在了外墙上。这时,马上就有镇里的居民围了过去,仔细看着布告上写的内容。
我赶紧用手在地上抹了一把,把泥土擦在脸上,又将头发弄乱,然后挤进了人堆。
布告上写着:苏哈托镇长因勐迪镇这几起连续发生的恐怖命案,特地去州府搬调著名神探协助查案,他将在七天后返回勐迪。在此期间,镇上所有事务均由清雅代为处理。
七天,正好是修炼金尸降所需的时间。这又从另一点证明了苏哈托镇长就是那个神秘的降头师。我敢肯定,他根本就没有离开勐迪,而是找了个不被人打扰的地方修炼邪术。我猜,这个地方就是在他家里吧。
布告一贴出来,立刻有好几个居民围在清雅身边,向她询问情况。我注意到,清雅出门贴布告的时候,并没有关上大门。我冷笑了一声后,趁着别人没留神,我闪身进了苏哈托家的庭院。
我正准备穿过种满玫瑰的庭院,潜入苏哈托家的宅楼时,却听到围墙外传来了清雅的声音:“现在我要去镇公所办公了,你们有事的话,还是到镇公所来问我吧。”说完之后,她走到门边,关上了大门,并“咔嚓”一声上了锁。
这样也好,当我找镇长麻烦的时候,就没人可以再来打扰我了。
我拔出左轮手枪,蹑手蹑脚走进了宅楼。楼里很黑,好在昨天抢救苏哈托的时候,我曾经来过一次这里,所以驾轻就熟地直接上了楼。
隐隐之中,我听到一间房里传出了“咕噜咕噜”的细微声响。这是使用蒸馏仪时所发出的声音,我曾经在阿罗约的小棚子里听到过类似的声音。不用说,一定是苏哈托蒸馏尸油制造精油的声音。
我平举着手枪,一脚踹在这间房的木门上。“砰”的一声巨响,木门应声而倒。我看到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躲在一堆蒸馏仪后,正是苏哈托。我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扣动了扳机。“砰!砰!砰!”我连开了三枪,每枪都击中了他的眉心。
苏哈托镇长直到死到临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倒在了地上,身体只抽搐了几下,便停止了扭动。
而我走到蒸馏仪前,瞄了一眼酒精灯上的烧瓶,顿时愣住了。
烧瓶里根本不是什么尸油,而是一堆深褐色的液体。同时,我嗅到屋里氤氲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是咖啡的香味。
霎时之间我明白了,眼前这一堆玻璃器皿并不是什么蒸馏仪,而是自制的咖啡机。烧瓶里装着的是磨成细粉后溶解在水中的咖啡豆。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身后的门外,传来了一声冷笑。
我回过头,看到了一把正对着我的黑洞洞的枪口。握着枪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竟然是殡仪馆的美女林小姐。
然后,我听到一声枪响,紧接着我的胸口传来一阵足以撕裂心肺的剧痛。我无可救药地扑倒在地上,眼前变作一片漆黑……
20
我当然没有死。如果我死了,现在就不可能悠闲地坐在电脑前,讲述这个离奇的故事。
谢天谢地,在我的胸口处贴身衣物的暗袋里,还藏着两根金条,正是这两根金条救了我的命。林小姐的子弹,正好击在金条上,猛烈的冲力虽然没有让子弹射入我的体内,但也足以令我的两根肋骨折断,并且倒在了地上。
同时,我也昏迷了过去。幸亏因为这沉重的一击,我的嘴边滑出一摊鲜血,流淌在地上,这血迹也正好瞒过了林小姐的眼睛,让她误以为我已经死了。
我是在夜晚的时候才从昏迷与疼痛中悠悠醒转了过来。当时,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然后我看到清雅冲入了这间房里,对着林小姐大喊大嚷:“林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此时,天已经黑尽,我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只差十分钟就是午夜了。
林小姐笑了:“你父亲是我的师傅,我怎么会杀死他?再说了,根据降头师的规矩,徒弟杀死师傅,功力将会全部折损,我还想修炼金尸降呢,又怎么能杀死他呢?”
“那是谁杀了我父亲?”
“就是你面前这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莫医生。是他杀死了苏哈托镇长。”
我赶紧闭上眼睛,躺在地上不敢再动弹。我很害怕要是她们知道我没死,会再给我补上一枪。
从她们的对话里,我明白了,苏哈托果然是降头师,而林小姐却是他的徒弟。这么说,那个暗中潜藏的神秘降头师,并非苏哈托,而是林小姐?又或者,一切全是他们俩合伙设计的诡计?如果是他们合伙设计的诡计,为什么林小姐会给我说苏哈托曾经去存尸库搜集过降头师们的尸油?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太多的疑问令我几乎眩晕。
而我此事又听到清雅大声问:“莫医生为什么要杀死我父亲?”这个问题也是我所关心的。如果清雅能将问题改为林小姐为什么要误导我杀死苏哈托,那就更准确了。
面对这个问题,林小姐做出了自己的回答:“哈哈,因为我告诉了莫医生,你父亲曾经去存尸库取走过降头师们的尸油,让他误以为你父亲才是一切阴谋的主使者。我又卖了一把左轮手枪给他,所以他才这么轻松地杀死了你父亲。”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清雅歇斯底里地问。
“很简单,修炼金尸降的配方,只有你父亲才有,但他宅心仁厚,一直都不愿意杀死八个降头师后进行修炼——这几年,他情愿把蒸馏仪用来煮咖啡,也不愿意用来提炼尸油的精华。所以一切只有让我来代劳了。”
“布迪、阿罗约,再加上那六个死在镇公所的降头师,已经凑足八个降头师的尸油了,为什么你还要杀死我父亲?”
林小姐又笑了,她缓缓地说:“你真以为布迪是降头师吗?其实我只是用几枚糖果就把他引到了郊外,然后割去他的头颅,将肠胃器官缠在电线上,让别人以为他在修炼飞头降。”
屋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心中的惊骇是不能用言语来描述的。我已经明白了,林小姐才是那个真正的神秘降头师,她为了凑足八个降头师的尸油,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小男孩布迪,还将布迪的死伪装成修炼飞头降失败后的情形。她的目的,就是想逼出散居在勐迪镇附近的另外七个降头师,让他们齐聚在镇公所的四楼里。
她又利用布迪母亲报仇心切,指使她杀死了另外六个降头师。我和阿罗约侥幸逃脱后,她又跟踪到山坡上,用毒箭射死了阿罗约。最后,她诱导我以为苏哈托是阴谋的主使者,卖给我手枪,借我的手杀死了苏哈托,最终凑足了八具降头师的尸体。
现在她只需要找个僻静的地方修炼七天,就能大功告成,练成阴森恐怖的金尸降。
尽管我已经知晓了她所有的阴谋,但却无计可施。因为这时,我看到林小姐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清雅,轻轻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过后,清雅慢悠悠地倒在了地上,她捂着胸口,嘴里流淌出嫣红的鲜血,眼中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而林小姐则拿出一柄小刀,在苏哈托的尸体上,来回狠狠地刮着,刮下了一层薄薄的油脂——那是苏哈托的尸油。接着,她将苏哈托的尸油滴在了烧杯中,就用苏哈托的那台简易咖啡机,蒸馏起精油。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再次睁开了眼睛,正好,我看到距离手指一米远的地上,躺着一把左轮手枪,就是我用一根金条从林小姐手上买来的那把手枪。我心中一阵狂喜,正想伸手去捡枪的时候,肋骨却传来一阵剧痛。我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虽然神智清醒,但全身却没有一点气力,根本没法伸手去拿到那把左轮手枪。
我很着急,但却只能依靠手指神经的细微运动,一毫米一毫米地让手指向手枪的枪柄伸去。一切做得很艰难,过了足足一分钟,我的手指只向枪柄进发了不到五厘米。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拿到手枪,但我却知道,我曾经在阿罗约的小棚子里看他蒸馏过尸油,林小姐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拿到苏哈托尸油所炼就的精油,然后从容不迫地离开。
五分钟,根本不能让我拿到手枪。我不禁有点绝望了。
而就在这时,我听到墙上的挂钟响了,午夜到了。
几乎与此同时,我突然听到从窗户外传来“嗖”的一声破空之响。
21
林小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跌坐在地上。在她的手腕上,赫然插着一支带有羽毛翎的箭,伤口流出了黑色的污血。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死死地盯向了窗外。
而这时,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阴恻恻地说道:“林小姐,你一定没想到我还没死吧?”说话的,竟然是降头师阿罗约,而这声音是从窗外的空中飘进来的。
我挣扎着侧过脸,朝窗外望去,当我看到阿罗约后,不禁猛然一惊,心脏不由得加快了跳动。
窗外,只有一颗阿罗约的头颅,飘在空中。头颅下,有一根根血红的肠子与心肺脾胃粘连在颈骨上。在他的嘴里,还含着一只吹箭筒,刚才那只射入林小姐手腕的毒箭,正是从阿罗约嘴里吹出的。
大概因为这支毒箭是射在林小姐的手腕上,距离心脏比较远,所以她并没有马上死去。林小姐瞪大了眼睛,对着阿罗约的头颅,恐惧地问道:“这是传说中的飞头降?”
阿罗约点了点头:“是的,我早就练成了飞头降,要是再练成金尸降,我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你明明不是已经死在了山坡上吗?我还从你身上刮走了尸油,你怎么还活着?”林小姐声音很是颤抖。
阿罗约冷笑一声后,答道:“在山坡上,当我发现身中毒箭的时候,立刻就用意念封闭伤口附近的血管,不让毒液游走到全身。然后我再闭气进入假死状态,让莫医生和你都以为我死了。随后我逼出毒液,又顺便逼出了一点油脂,让你以为那是我的尸油。你刮走尸油就走了,而我则回过气来,等到了午夜才施展出飞头降,做那‘螳螂捕蝉’后的黄雀。”
“该死的!为什么围墙上的那些荆棘没能缠住你的肠胃?”林小姐咒骂道。但她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微弱,看来毒液很快就要侵袭到她的心脏了。
阿罗约傲然答道:“我早就说过,我是最优秀的降头师,只要我多花上一点精力,让人头飞高一点,那些荆棘又能奈我如何?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要亲眼看到你死去后,才让人头飞回我的躯干,再亲自来到这里,拿走八个降头师的尸油精油。哈哈,那六个被布迪母亲毒死的降头师,再加上苏哈托与你,正好八个!”
林小姐如同燃尽的蜡烛,慢慢枯萎,死亡的气味从她的身体散发了出来。阿罗约发出得意的笑声,然后他的头颅在夜空中消失了。
22
阿罗约的身躯藏在镇外山坡上的小棚子里,他飞出的头颅需要飞得再高一点,才能避开勐迪镇里家家户户墙头上带有倒刺的荆棘。当头颅与躯干结合在一起后,他还要多花点时间才能恢复精力。
这一切,让他足足在一个小时后,才重新来到了苏哈托镇长的家里。
而这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让我伸出手,拿到一米外的那柄左轮手枪。
当他推门进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扣动了扳机。子弹在他的头颅开了花,他立时倒在了我的面前,一双眼睛睁开着,绝望地望着我,慢慢停止了呼吸。
虽然此时我还依然没有气力说出话来,但我在心里对他说:“对不起了,虽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但我还是必须要杀死你。因为——金尸降是降头术中最为邪恶的黑降头,任何降头师都不能修炼。”
抱歉,我一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三个月前,我从M国降头师协会得到消息,勐迪镇的一个小孩离奇失踪,同时在镇子附近发现小动物的干尸,干尸的血液尽数消失。降头师协会的人认为有人唆使功力未成熟的小孩修炼飞头降,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所以委托我前往勐迪镇进行调查。
我也不是什么西医医师,当然我也不姓莫。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这并不重要。
我是一个降头师,在降头师协会中任职,我的任务就是用一切手段清除降头师中那些修炼黑降头的败类。
而阿罗约,就是这样的败类。
23
在苏哈托镇长家的这间房里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我终于恢复了体力。我站起来后,首先毁掉了桌上的蒸馏设备与八个降头师的尸油。然后我在房间中洒上了汽油,离开房间前,我忽然迟疑了片刻。
最后,我在林小姐的尸体身上仔细摸索了一会儿,从她的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纸片,纸片上写着的是修炼金尸降的秘密配方。
我将纸片揣到了贴身衣物的暗袋里,然后出了门,划了一根火柴,扔进了屋里。
第4章 小公务员的故事:混乱的一天
原来莫医生真正的职业,也是一个降头师,而且还是降头师中的侦探。
最后他究竟是如何处置修炼金尸降的秘密配方,那就不得而知了。是毁掉了配方,还是留了下来暗自修炼?我也不想多问。毕竟降头师是一个神秘的职业,就让这个职业继续神秘下去吧。
倒是郭亮不知深浅地问了一句:“莫医生,你能给我们表演一下降头术吗?”尽管知道莫医生并不姓莫,但出于习惯,郭亮依旧这样称呼他。
莫医生狠狠瞪了一眼郭亮,答道:“最好还是不要表演了。降头术必须以人为受体,才能施行的。你想做受体吗?”
“不想,不想!”郭亮赶紧闪到了一边。
眼看餐馆包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我连忙岔开了话题,转过头来对沉默良久的刘龙说:“刘先生,请问你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刘龙没有径直讲故事,而是对我们说:“你们知道哈普上校这个人吗?”
我初来乍到此地,自然没听说过哈普上校这个人,但另外几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我有些诧异,而郭亮立刻向我解释,哈普上校是M国中一个位高权重的军阀,曾活跃于M国某州境内,担任州长职务。不过这几年,哈普上校似乎收敛多了,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我倒也听说过,M国政局向来不稳,政权更替频繁,想必那位哈普上校就是因为手握兵权,才坐上了州长宝座吧。可是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刘龙,又与哈普上校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呢?
刘龙显然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喝了一口茶后,开始了他的讲述。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别看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公务员,但在几年前,我却是哈普上校的私人秘书。”
为了叙述方便,这个故事将以刘龙的口吻进行讲述。
1
真不知道这件事应该从何说起。本来那天我约好了迷人的苏索尔小姐下午在谷仓里幽会,但自从中午,哈普上校找我借了一支钢笔后,一切都变了。
哈普上校是我的上司,同时,也是迷人的苏索尔小姐的父亲,而我是他的文书。上校很少用钢笔写字的,平时都是让我代笔,天知道那天他发什么神经,大中午的就从我这里拿走了一支钢笔,在办公室里不停写写画画的。
大概一点的时候,哈普上校把我叫进办公室,递给了我一封用蜡密封好的信,对我说:“小刘,麻烦你开车去一趟果苏尔镇,把这封信交给新任的镇长布托先生。”
没办法,既然我一直拿着上校发给我的微薄薪水,那么这一趟我就跑定了。我只好给苏索尔小姐发了一条手机短信,便开着破旧的马鲁牌轿车,向果苏尔镇驶去。不过,直到我离开州府境内的时候,都一直没收到苏索尔小姐的手机回信。
必须要说一下,马鲁牌轿车是由Y国生产的,除了便宜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优点,除了喇叭不响,到处都响。轿车里,连空调也没有,就只有一台老掉牙的旋转风扇,在M国这炎热的旱季,即使开着风扇也只能吹出一股热风,让人觉得更加难以忍受。
当然,开车的时候也不能打开两侧的车窗。有句俗话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开车去果苏尔。从我所在的州府开车去果苏尔,只有一条年久失修的土路,当轿车驶过时,就会扬起铺天盖地的尘土。开车的时候,千万不能减速,否则后轮扬起的尘土便会立刻卷到挡风玻璃前,遮蔽住我那本来就很模糊的视线。如果车窗开着,尘土更会从车窗掠入车中,让我吃到一嘴的泥。
所以,我只好开一会儿车后,便找路边有水有树的地方休息片刻,不然我一定会被热得中暑的。
就这样,我行驶了整整一天一夜后,在第二天上午,我到达了距离果苏尔镇还有五公里的一处山谷。我踩了一脚油门,只想尽快到达目的地,将哈普上校的亲笔信交给镇长先生,然后赶紧回州府去,迷人的苏索尔小姐还在谷仓里等着我呢。没想到刚转过一个急弯后,我就听到车轮传来“扑哧”一声——车胎漏气了。
我只好无奈地将车停在了路边,等到车后的尘土缓慢落地后,我摇下了车窗,朝外望了一眼。我看到公路的另一侧,是一片密密麻麻的乱坟堆。距离我最近的一处坟茔,坟头似乎被扒开了,露出半爿破烂的灵柩。
真是晦气,这破旧的马鲁牌轿车居然在这个地方出毛病了。更糟糕的是,这里没有手机信号。
我下了车,准备靠自己的土办法修车——便宜车也有便宜车的好处,最起码,修车是很容易的。可我一看轮胎,马上就傻了眼。轮胎上,扎了几根细长尖利的铁钉,此刻正“嗤嗤”地朝外冒着气。
我不禁暗骂了一声:“可恶的奸商!”
在州府,我有个修自行车的朋友,就常常在自己店铺外的马路上撒这样的铁钉。如果谁的自行车轮胎不巧扎到了他撒的铁钉,就铁定会去他的修车铺修理。他靠这个阴损的办法挣了不少钱,前不久才在州府郊区修了一幢别墅,还邀请我过去玩过几次梭哈。
看来,在偏僻的果苏尔镇,也有这样的奸商。幸好我开的是马鲁牌轿车,即使没有修车行,我也能自己修好轮胎,我绝对不会让奸商赚到我的钱。
我正准备打开后备箱,取出修理工具时,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轿车左侧的车窗玻璃碎裂了。怎么回事?我走到车窗旁,才看到驾驶座上竟躺着一支强力弓弩射出的弩箭——是这支弩箭将我的车窗给射碎了。
“小子,站着别动!”从我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尽管这个声音让我不要动,但我还是回过了头。我看到两个身材矮小肤色黝黑的M国当地人,一胖一瘦,都蒙着面,他俩手里端着强力弓弩,正虎视眈眈地望着我。
刹那间,我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这两个人是拦路抢劫的路匪,他们正巧将我当作了打劫的目标。
“小子,我们只求财,不要你的命。”胖的一个蒙面路匪端着弓弩,阴恻恻地对我说道。另一个瘦路匪则径直走上前来,搜起了我的身。
我很开心,在出发来果苏尔前,那个修自行车的朋友带着砍刀找我索要了一笔梭哈时我输给他的赌债。面对砍刀,我不得不把身上的钱全都交给了那个朋友。
空瘪瘪的钱包被搜走后,瘦路匪显然很不满意,他把钱包扔在了地上后,又仔细搜查起这辆破旧的马鲁牌轿车。他一边搜,一边骂骂咧咧地说:“我要开这么一辆破车,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我只好苦笑,说:“我也想开宝马呢,可没钱呀!”
瘦路匪在车里只搜到了我准备送给果苏尔镇布托镇长的那封信,他瞄了一眼,便随意地把信封撕成了两爿,然后扔在了地上。最后,他转过了头,对我说:“做我们这一行,是不能空手而归的,否则会不吉利。所以……”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穿着的这套笔挺的西装上。
我穿着这套高级西装,本来是为了和迷人的苏索尔小姐幽会的,要知道会突然被派到果苏尔镇来送信,打死我也不会穿这么好的衣服。
此刻说再多也没用了,在弓弩的威胁下,我乖乖脱下了西装,浑身上下就剩了一套皱皱巴巴的内衣内裤。两个劫匪扬长而去,而我只好躲入车中,等待着过路车辆的援助。
可是等了很久,却一辆过路的汽车都没看到。果苏尔镇真是太偏僻了,估计在这么热的天气里,除了我之外,再不会有其他人经过这里。
看来我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我从后备箱取出了一只打气筒,又嚼了一大块口香糖。然后,我把车轮上的铁钉拔了出来,再将嚼烂的口香糖贴在了轮胎的破洞上,最后“吭哧吭哧”地用打气筒为瘪了的轮胎打起了气。
忙活了足足一个小时后,这堆破铜烂铁终于可以让我重新发动了。我正准备出发时,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一身内衣内裤呢,哪能这个样子去见镇长呢?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从州府来的文书。
我不禁抬起头,望向了公路对面那座被扒开的坟茔。
走到那具一半露在外面的灵柩旁,我一把掀开了棺盖。棺材里躺着一具尚未腐烂的尸体,是一个与我身材差不多的男人,不过男人的两只手都被斩断了,手腕处凝固着乌黑的血液。
这个死者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在死后被斩断手掌埋入地底呢?我不禁心生疑窦。
不过,我才不关心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我只关心他穿什么样的衣裳。谢天谢地,他穿的是一套崭新的蓝布对襟便装。
我手脚麻利地扒下了尸体穿着的衣裳,穿在了自己身上。嘿,还挺合身。当我穿好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这件蓝布对襟便装的左胸上,竟绣着一只红色的蝎子。
2
我正准备启动老掉牙的马鲁牌轿车时,却看到那封我要送给布托镇长信还躺在车外的地上。还好,我没忘记此次到果苏尔镇来的目的,于是赶紧下车拾起了信封。不过,刚才的胖劫匪撕毁了信封上的密封蜡,信纸悠悠然地飘了出来。
我打开信纸,随意瞟了一眼,当我看到信纸里的内容时,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冷汗从后背的脊梁处涌了出来,我双腿不由自主瘫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信纸上是这样写的:“布托■■镇■长,你■面前的这■个人叫■■刘龙,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给他脑■■袋一■枪,我■会给你■五百美■■金。”最后,是哈普上校龙飞凤舞般的亲笔签名与印章。
我必须要说明一下,我的上司哈普上校,是一介武夫,基本上算是文盲,会写一些字,但写的错别字却远远超过了常人的想象。每当他写了匪夷所思的错别字后,都会用钢笔涂改,为了不让别人看出那些错到离谱的字,他会将墨水完全掩盖住错字,形成一个个“■”。
只要去掉这些墨水留下的污渍“■”,我就能看出这封信的内容是:“布托镇长,你面前的这个人叫刘龙,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就给他脑袋一枪,我会给你五百美金。”
我的名字就叫刘龙,我明白了,哈普上校让我送信,其实就是让布托处死自投罗网的我。
其实,我知道为什么哈普上校要杀死我。自从我与他女儿,也就是迷人的苏索尔小姐,开始幽会后,我就感觉死亡的危险正一步步向我靠近。哈普上校是M国的军阀,还担任着州长要职。他所做的一切都会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他早就准备将迷人的苏索尔小姐嫁给南方省份另一个军阀的儿子。
可惜,那个南方军阀的儿子患有先天愚症,也就是天生大脑发育不全。尽管现在二十多岁了,却连大小便都不会,一说话就不停流口水,脑袋大得像个冬瓜,身体瘦得像豆芽菜。这样的男人,苏索尔小姐又怎么会喜欢呢?而我长得一表人才,又能言善道,她迷上我也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结果。
不过,哈普上校绝对不会这么想,他只想靠着这次联姻,壮大自己在M国的势力。所以,只要他知道了我和苏索尔小姐的事,就会立刻下令杀死我。
我必须要感谢那两个劫匪,如果不是他们撕毁了这封信,我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好,在出发前,哈普上校将那支钢笔还给了我。我从衣兜里掏出钢笔,在信纸上涂改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信纸上又多了好几处“■”。
我涂掉的字是“如果你”、“就”、“脑袋一枪,我会给你”,这样一来,信纸上的内容就变成了:“布托■■镇■长,你■面前的这■个人叫■■刘龙,■■■■■是我■的朋■友,■■给他■■■■■■■■■■■■■■五百美■■金。”当然,后面还是留着哈普上校的亲笔签名与印章。
又看了一眼信的内容,我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踩了一脚油门,破旧的马鲁牌轿车顿时欢快地向果苏尔镇驶去。
虽然最近美金一直在跌,五百美金算不上很多钱,但也足够让我带着迷人的苏索尔小姐,私奔到某个偏僻小城做点小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