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天堂》
作者:花想容
内容简介:
夕阳正一点一点落下山去,金灿灿的阳光铺满了天与地,笼罩了山谷,也笼罩了木屋。
当血腥之气钻入他的鼻腔,门已经被他推开。那个硕大的鱼缸映入眼帘。
鱼缸很大,大如一只浴盆。缸是透明的,厚厚的有机玻璃制成。水是红色的,红得却并不均匀。浓稠的红色正向浅淡的红色扩张,有点像外面的落日晚霞。
那个女人,躺在鱼缸里,只穿着黑色的蕾丝紧身内衣。血水并不能掩盖她肌肤的净白,泛着冷光的净白。
而她的脸!
她的脸!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他浑身颤抖,还是一步一步走近那张脸。那张因为极度恐惧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已经大半淹没在鱼缸中,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球几乎蹦出眼眶,昔日美丽小巧的鼻子,此刻正淌出淋淋鲜血来。
金鱼,金鱼呢?那满缸的金鱼,有着雍荣华贵的尾巴的紫蝶尾龙睛,整整九条,此刻已经失踪!
它们到哪里去了呢?不会……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敢再往下想了,转身夺门而逃……
——《十条鱼》画笛 著
第一章 天堂谷1
初秋的傍晚,云有些重,而重量似乎并不能落下一滴雨来,厚厚的云层将落日只留下了一丁点儿惨淡的血红。船,正是这个时候靠岸的。
那个女子跳上岸,身体轻盈得如同此刻被惊飞的一只喜鹊。女子笑了,这种鸟叫真是一个好兆头。
女子迎着山谷的晚风,头发被吹散,有几丝绕在额前,有着说不出的撩人。女子上身穿一件高领无袖的紧身毛衫,颜色是鲜亮的果绿,下身穿一条淡蓝发白的九分牛仔裤,光脚穿一双低跟细带凉鞋。
她的手里,拎着一只很大的塑料袋,里面似乎是几条鱼。
那是一只硕大的鱼缸,大到可以容下一个成年人,两个船工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抬上岸。
鱼缸是空的,没有水,更没有鱼。
女子似乎对这里很满意,她已经是第二次来了。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是仅凭梦中的印象找到这里的。隔了几个月,她再来,是决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她需要这样的环境,可以静下心来,完成她新构思好的一部长篇小说。
船工用了两个来回才将她的行李运到她在这里的住处。
那是一间木屋,带一层阁楼。木屋修得很结实很严密,她上次来天堂谷时就住在这里。房东是一位中年妇人,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她们并不住在木屋附近,而是住在离这里不远的红木村。
因此这间木屋是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的。但在女子的眼里,木屋并不孤零零,因为这里有山有水,有葱郁的树木以及成群结队的鸟儿。生活在这里,就像生活在一幅风景画里,心情也随着环境变得清幽而从容。
当她接近木屋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凌厉地蹿出来,令她立刻不安了。
她停下轻快的脚步,四下寻找,却又找不出那道目光的所在。
继续往前走,她的心里却因此添了一分阴霾。
付了钱给船工,他们走后,她便开始布置这间木屋。房东显然知道她随时会来,因此经常打扫这里,房间很整洁。
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吊着一只灯泡,发出昏黄的光。她首先走向那扇唯一的木窗。窗棂是木雕的,镂空的花纹,古朴优雅,她扬起手臂拉上那扇窗帘。窗帘是深绿色的,带有浅绿色花纹,是她上次来的时候,在红木村一家裁缝店定做的。
她拉上窗帘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塑料袋里的宝贝放出来。
“一、二、三、四、五……”
她数着,用发亮的目光看着她的宝贝一条一条游进已被船工灌满水的鱼缸里。木屋后面有一眼井,水质极为甘洌,却是有些凉了,不知道会不会冻着她的宝贝。
那些美丽的鱼儿一条条游入硕大的鱼缸里,它们欢快地摇摆着蝶翼般的尾巴,灯光折射进水中,照亮它们身上淡紫色的鳞甲。水波一荡,满是细碎的波光。
最后一条紫蝶尾龙睛游进鱼缸的时候,她的眉猛然一拧。她开始不安起来,于是将头探到鱼缸上方,伸出修长的玉指开始数那些鱼。
“……七、八、九……”还是九条!她的宝贝是整整十条的,怎么会少了一条呢?
那只塑料袋,她明明是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她的宝贝们很乖,从来不乱跑,是什么时候丢掉了一条呢?
她懊丧极了,呆呆地看着那些游来游去的紫蝶尾龙睛,然后将带来的水草放进去,再喂鱼食。
鱼儿饿了,争先恐后地吞食着晚餐。宝贝们,你们没有发现你们少了一位亲人吗?她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朱唇,心里一痛,为那条失去的宝贝。
收拾好房间之后,她出门,准备先拜访一下房东。她将牛仔裤脱下,换上一条及踝的浅灰色薄料毛裙,仍然是那件果绿的无袖毛衫,但肩上多了一条雪白的披肩,柔顺的浅棕色长发放下来,垂在披肩上,于是整个人变得优雅起来,再不是刚才那个轻快的小女孩。
细带凉鞋踏在碎石子路上,走得有些慢。她是想放松些,以便欣赏四周的美景。天色已经很暗了,依稀能够看到远处重峦叠嶂,近处碧叶繁花。黛绿深绿浅绿,将整座天堂谷装扮得美如仙境。
在那条“S”形的路上走十分钟,就会到红木村。后远处看,那一片被灯火炊烟笼罩的地方,便是红木村了。这个时候,她不禁想到了房东做的晚餐来,那美味的鱼汤会让人垂涎三尺。
可是,她无意间一望,却是一愣。
她记得这条“S”形的小道并没有岔路,两旁都是高高低低的树木。可是就在快走到红木村的时候,她看见了一条岔道歪斜着出现在眼前。
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与此同时,一声甜甜的“画笛姐姐”响起。
她向前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出现在她眼前,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裙,瓜子脸,两个鬓角各梳一条长长的小辫,发梢一直垂到腰际,像两条黑色的水蛇在身上游走。
“小伶,你怎么来了?”
她一边问一边将少女抱住,任少女那厚嘟嘟的嘴唇亲吻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画笛姐,妈妈知道你来了,特地要我来接你呢。她做了好些菜,有你最喜欢的鲫鱼汤。”
画笛乐了,忘记了刚刚几幕令她困惑懊恼的事情,拉着小伶的手跟她一起走。
那条路在红木村并没有打住,而是绕着村子向远处延伸。画笛没有去过那里,也没有问过那条路通向何处。她是个路盲,不记得路,所以常怕迷路,不敢乱走。
拐向红木村的时候,她无意间向前一望,又一次迈不动脚步。
她看见两个人影正在前面走着。光线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她能够看到是一男一女,而且看装扮,绝不是山民。
男人穿一件灰白的棉布衬衣,从背影看,身材颀长高大。女人则穿一身黑裙,身材娇小。
两个人听到她们的脚步声,都不约而同地回头向她们望了一眼。
这一眼,令画笛一惊。
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诡异。男人的那道目光似剑般刺过来,雪亮。女人却是一脸的阴郁,目光里没有一点儿生气。
他们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又匆匆向前走去。男人的手臂环在女人的腰上,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着,不久,便消失在夜幕里。
第一章 天堂谷2
画笛是被清晨的鸟鸣声惊醒的,睁开惺忪的睡眼,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走出木屋,山谷晨景便展现在眼底。画笛一阵疾跑,脚下草尖上的露珠纷纷滚落。
山谷被蒙蒙的雾气萦绕着,看起来虚幻,感受起来却是那么的亲切。
木屋的前面有一条浅浅的小溪,踩着石块便可以跃过。然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在这个季节,颜色正是深绿的。
画笛走进树林深处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有种莫名的凉意。她猛然转身,只觉得有个人影一晃而过,隐没在丛林中。
脚下的泥土很松软。画笛站在原地,想搜索什么,却只听到树叶被风吹过的“沙沙”声以及此起彼伏的鸟鸣。
画笛想了想,沿着来时的路向回走。呆在这个树林里有说不出的不安,看来她要放弃在这里写作的打算,另寻地点。
回到小溪边的时候,背后那种凉意又来了,如影随行。这是女人的直觉,所以当她一转身,那只影子已无处可躲。
这回画笛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男人,刚从树林里出来,离她有十米远。他穿着黑色的棉衬衫,黑色的长裤,正是昨天晚上在红木村边看到的那个男人。
男人见画笛发现了自己,索性迎面而来。他的个子很高,头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里的光芒有些逼人。当画笛的目光与那道目光相撞的时候,不由一阵心悸。
又是这种目光!她已经第三次撞上了。第一次是在刚上岸时,第二次在红木村边,而现在又出现了。是这个男人在跟踪自己吗?他是谁?
男人一直走到画笛跟前。他甩了甩头,被遮在头发里的另一只眼睛露了出来。
画笛才发现,他居然还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下巴略有些尖,鼻梁直挺,嘴唇的曲线则柔和一些,微厚。
只是他的一双眼睛,当画笛面对着的时候,心便不由恐慌起来。虽然这个时候,这双眼睛已经非常柔和了。男人正用柔和的目光打量着画笛。
画笛穿着一件粉红低胸V领衫,脖子上是一条原色皮草围领。牛仔裤上束着一条镶水晶的腰带。她的头发才用发卷卷了,让她这身装束在野性里,又带有几分妩媚。
男人的目光是欣赏的。他开口说:“你好。山谷的清晨很美,没想到人更胜于景。如果人入画中,那岂不是美不胜收?”
他说着,取下了肩上的画夹。这个时候画笛才发现他带着画夹。
难道他是个画家?看气质,有点儿像。
于是她一笑,随口说:“昨晚跟你在一起的女孩呢?你一定给她画了不少画吧。”
她随口说的话,男人听了,却是微微一惊。只是那惊愕稍纵即逝,转眼换成一副满不乎的表情:“哦,那当然。”
画笛心思一动,又问:“她怎么不陪你一起出来呢?难道有贪睡的习惯?”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说:“她病了。所以留在房间里了。”
画笛“哦”了一声,却疑窦丛生:女朋友病了,他不陪在她身边,还有心思这么早出来作画?
她想到了昨天他身边的那个女子,一身黑裙,脸面沉郁。
“我看看你的画好吗?”画笛不动声色。
男人尴尬一笑,打开画夹说:“你看,还都是白纸呢。”
他们说着话,已经走过了小溪。
男人指着远处的山峦说:“你看,那边是一片枫林。如果再过些天,那会是一片红火。我在等,等那片枫林红起来。”
山峦脚下便是红木村了。画笛忽然想到,红木村的名字,应该是缘于这片枫林吧。
画笛的视线停留在那条昨晚走过的从木屋到红木村的路上,新开辟的一条岔路,蜿蜒着不知通向哪里。
昨晚在房东家吃过晚饭,小伶送她回去,她问过小伶那条岔路是怎么回事。
当时小伶的脸上便多出几分惶恐来。比惶恐更甚的,是诡异。画笛从来没有见过小伶的那副表情。
小伶当时说:“画笛姐姐,你知不知道鬼路这个说法?就是,鬼在夜里行走,走着走着迷路了,就在原来没有路的地方走。然后,天亮的时候,鬼走过的地方,就会是一条路,一条人可以走的路!”
那个时候,一轮残月正挂在半空。山谷里的秋夜是很凉的,一阵阴冷的风吹过,画笛单薄的身体便是一个冷战。
这会儿,想起这件事的时候,画笛开始疑惑起来。她从来没有听过鬼路一说,小伶说那条岔路是鬼路,是真的吗?
于是她问男人:“那条岔路,你走过吗?”
男人的目光一凛,嘴唇一颤,摇头:“没有走过。那条路,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画笛追问:“是真的吗?你有没有听说过鬼路?就是鬼在夜间迷路时开的路。”
男人问:“你很好奇吗?你敢在晚上走那条路吗?”
画笛心里一紧,嘴上却装硬:“有什么不敢的?你敢我就敢。”
男人立即说:“那好。我们说好了,今天晚上一起走,不许反悔!”
一丝异样掠过画笛的心房,她侧着头打量男人:“你真是个画家吗?你住在哪里?红木村?”
男人笑了:“千万不要说我是画家,我只是个无业游民而已。我姓段,叫段千文。”
画笛点头笑笑:“那咱们同行,我也是无业游民。我姓画,叫画笛。”
“你叫画笛?写那部《十条鱼》的女作家?”他问。
画笛愣了一下笑了:“原来我不是无名之辈呀。”
段千文一直将画笛送到木屋前,却没有进去。他对画笛说:“谢谢你的邀请,下次吧。我的女朋友,她还需要我呢。”
画笛心里宽慰了一下,原来他还是有良心的。
段千文走之前,用一种暧昧的眼神看了看画笛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晚上我来这里等你。”
然后他远远看了一眼那条鬼路,向另一条路走去。
这条路朝北。画笛记得小伶告诉过她,从这条路走,几里地之外,有一座山叫黑山,黑山上有一座尼姑庵,叫黑山庵。
刚才段千文没有说他住的地方,难道他跟女朋友住在尼姑庵?
画笛有些哭笑不得。
画笛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她有“清晨忧郁症”,清晨没有任何胃口。清晨忧郁症是她自己起的名字,说是忧郁症,其实跟心情无关。她早上醒来时心情往往很好,就是没有胃口。
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那就先在木屋里工作吧。
她坐在床边的小木凳上,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浅粉色的床单上打开。
她用的是中国联通的无线上网包月卡,可以随时随地上网。
上次来的时候她已经测试过了。红木村旁边的山峦上就架着中国联通的基站,信号很好。这里看似与世隔绝,其实并不然。
她想先登录QQ,看看那个叫“牡丹公子”的网友在不在线。她临来天堂谷的时候,牡丹公子终于决定将女友失踪事件的前因后果告诉她。
牡丹公子的女友已经失踪三年了。
网络连接上了。提示音响起的时候,画笛近旁那只鱼缸里,九条紫蝶尾龙睛正摇摆着尾巴,模样似雍容的贵妇。
第一章 天堂谷3
牡丹公子寻找他失踪的恋人,已经整整三年。
一生能有几个三年?三年,令一个男人在事业的巅峰跌落下来,成了一个平庸的人。
而那个失踪了的女子,仍然活在世间吗?如果在,三年的时光,会令她更美丽,还是会让她的美丽凋谢殆尽?
牡丹公子没有在线。画笛关上QQ,开始构思新小说的提纲。
然而思维枯竭了。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三年!自己失去的时光,也是从三年前某一天开始的!
画笛的第二次生命,是在医院里开始的。醒来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医生说她患的是失忆症。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她回忆起了很多事情,连小时候上幼儿园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却唯独回忆不起近些年发生的事。她翻旧报纸,报纸上那些国内外比较重大的新闻她都有印象,却想不起来这些重大新闻发生的时候,自己究竟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身边不再有亲人,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着母亲长大,对父亲没有一点儿概念。可是有一天,当她终于长成一个美少女的时候,她的母亲嫁给了一位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男人。
画笛选择了离家。尽管她知道母亲这样做无可厚非,但她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与那个陌生男人生活在一起,更别说张口叫“爸爸”。
可无论画笛躲到哪里,她的母亲总能够找到她的下落。母亲默默地给她交学费,将生活费打到她的银行卡上,直到画笛读完大学。
大学毕业后,画笛终于逃离了母亲的控制范围。尽管在内心深处,她早已经原谅了母亲,也觉得母亲嫁给的那个男人真的不坏。但当一只被线拴了太久的风筝,有机会蜕变成一只自由的小鸟时,画笛几乎没有犹豫,就展翅向天空深处飞去。哪怕,前方有着飓风闪电,她也要义无反顾!
她知道,在一场事故中,她失去了第一次生命。而她并不知道这个事故因何而起,她也不知道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那个人——那个给她足够的钱让她康复出院的人,究竟是谁。是母亲吗?这个时候,她是多么渴望母亲温暖的怀抱,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港湾了。可是,依她骨子里的倔强,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唯一的亲人。
于是她成为一只孤鸟。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除了青春依旧美貌依旧之外,竟然还会写字。而且,相当有感觉。
她躲在一间简陋的出租屋里,给大大小小的报纸杂志写稿。开始的时候,还有退稿,再后来,约稿都令她应接不暇了。
一年之后,她仅靠写字居然可以衣食无忧了。不仅如此,她还出版了一本畅销的恐怖小说《十条鱼》,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年轻女作家。
画笛从午后便沉沉睡去。
她想,晚上她答应了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一起去探寻鬼路,因此白天应当有充足的睡眠。想到那条神秘的鬼路,画笛的心里多少有点不屑。平时她总是想怎么编故事吓别人,而她心里是百分之百不相信的,又怎么会被一个无稽之谈吓住呢?
她是被好奇心打动的。同时打动她的,还有那个神秘的男人。画笛骨子里有着与生俱来的狂野,对新鲜事物有着强烈的探究欲,所以,才很轻易地接受了男人的激将法,同意了与他一起夜探鬼路。
为什么放着大白天不去,偏偏选择深夜去呢,两个人多少也有些心照不宣。
——既然有比试胆量的意思,那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一试高低呢?
于是,这一觉一直睡到日暮。画笛起床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随手吃点饼干牛奶当晚餐,然后她从屋后提来一大桶水沐浴。午睡的时候,出了些汗,身上有些发黏,冲个凉才舒服。
将木屋门关好,画笛褪去了身上的衣服。
没有落地镜,但画笛闭上眼睛站在水里的时候,便看见了自己裸体的样子。
裸体几近完美。身体的比例,肌肤的颜色,凹凸的线条……如果还有一处不完美的话——
她的手轻轻滑过胸前,当手指跳上右边的乳房时,她的心忽然蜷缩成一团。
乳房是圆润挺拔的。只是,在乳头下二指的位置,有一个像多足虫一样的伤疤。
画笛的手指在这条伤疤上停留了很久。
这条伤疤因何而来?这条伤疤究竟记述了自己怎样的一段故事呢?她并不知道。
但画笛知道,这个世界,一定还有人知道这个隐私的存在,以及缘由。只是,她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画笛一直等到十点半,那个貌似画家的男人还没有出现。
难道他非要零点才出现吗?零点据说是鬼灵力最强的时刻。看来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胆大。
画笛坐在窗边,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灯泡映在窗帘上。窗帘纹丝不动,周遭寂静无声。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画笛听到了一串脚步声。
是段千文来了吗?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荡。然后她轻轻站起来,站在木门后,等着段千文扣门。
脚步声有些细碎,画笛忽然觉得来人并非男人。
难道是小伶?也不会。她已经交待过小伶,这几天她要静下心写作,不要随便打扰她。
脚步声一直来到木屋门前,却再无声息。
画笛屏住气,侧耳聆听,却只听到自己心跳如鼓。
就这样对恃了两分钟,画笛实在沉不住气了。她张口问:“外面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她,而这个时候,山谷里忽然起风了。回答她的便是阵阵风声。
画笛吸了口气,然后猛然将门打开。
外面空无一人。树木在夜风中耸动,树影有些狰狞。
她走出木屋,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
那刚才听到的脚步声呢?难道是山中的野兽?
她刚想返回木屋,忽然看见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晃动。
她看清楚了,真的是一个人!那人穿着一件白色的袍子,就在通往黑山庵的那条路上晃悠。
就是段千文离开的那条路!
画笛心中一紧。她想了一下,将木屋里的灯熄掉,关好门,然后悄悄向白袍人的方向走去。
白袍人在山路上慢慢走着,袍子的袖子很长,有点儿像戏曲里的水袖。白袍人在走路的时候,两条胳膊不时地舒展起来,那两条水袖便随风狂舞,竟有些仙风道骨。
这个人莫不是黑山庵的尼姑?
画笛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又自我否定,尼姑应该是光头戴着尼姑帽的,除非是带发修行,而这个白袍人却飘散着一头长发。
画笛心中觉得古怪,于是就紧紧跟着白袍人。白袍人晃晃悠悠地走着,不时在原地旋转。旋转的时候,两只水袖就像欲上青天的风筝,舞动在白袍人的周围,煞是好看。而看白袍人旋转着的曼妙身姿,画笛认定那是个女人。可惜身上的袍子过于宽大,便少了几分美感。
画笛相信白袍人旋转的时候,一定可以看到自己,而且这个白袍人一定就在刚才,用细碎的脚步走到了她的木屋门前。这个人要做什么?她是不是要引自己到一个地方呢?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第一章 天堂谷4
风依然很大,月光与星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将天地照得微亮。夜幕是深蓝色的,群山影影绰绰。而那个白袍人逐渐走得快了起来,脚步变得急促了,似乎急于做什么。
画笛跟在后面。风吹透薄薄的衣衫,而这种寒意并不算什么,那种致命的寒意是来自内心的!
这条路正通往黑山。山路崎岖不平,不一会儿,画笛便感到呼吸吃力起来。可是,为了知道白袍人要带自己去做什么,她不肯放弃追逐。这个时候,画笛还没有考虑太多未知的危险因素,尽管看到那个形同鬼魅的白袍人她阵阵心寒,但还是身不由己往前走。
山路越来越陡,画笛终于力不从心了。能看出来,前面的白袍人一定是走惯山路的。这样坎坷不平的路,那人竟如履平地。突然,在山路转弯处,白袍人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汗珠从画笛的额上沁出来,她顾不得擦去,急忙向前面奔跑,却因为心急,险些被石头绊住。
等她踉跄着来到白袍人消失的地方时,哪里还有白袍人的身影?
而这个时候,画笛也看清了,夜色里,山路的去向分作两条。一条沿着山路继续上行,另一条,则指向山坡下方。
画笛原来只是听小伶说起过,这条路是通往黑山的。黑山顶上,有一个尼姑庵,叫做黑山庵。除此之外,画笛就一无所知了。
那么,这条向上的路应该是通往黑山庵的。而向下的路呢?
不会是这条路原本没有,也是一夜之间多出来的吧。是夜间的鬼迷路之时开的路?
画笛的身体猛地一紧。她告诉自己此刻不该有这样古怪的想法,但是她的眼前清晰地闪过小伶那张诡异的脸。小伶说:“画笛姐姐,你知不知道鬼路这个说法?”
现在是只身走眼前这条鬼路,还是回去等段千文,与他一起走那条鬼路呢?
画笛犹豫了一下,然后,脚迈向了眼前的下山路。
在此之前,画笛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胆子如此之大。她只是想着,如果明天见到段千文,他一定会讥讽她躲着不敢见他。而那个时候,她便可以滔滔不绝地与他讲述今晚的经历了。不知道段千文是否见过那个诡异的白袍人呢?
自问自答的时候,画笛忽然想起来,今天早上段千文正是朝着白袍人走过的方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