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决定后,我就买好火车票,决定带上残经抄本到厦门岛拜访被诅咒的大伯父。不过话说回来,我知道大伯父遭人诅咒,心中竟然觉得痛快,这么狠毒的人不知道被多少人诅咒了,现在才灵验。我已经见识过不少神奇的事情,但对于诅咒却觉得不足为信。如果世界上真有诅咒这事儿,那小日本早给我们国人诅咒得沉入太平洋了,哪里还轮得到他们继续嚣张。可大伯父跑到厦门岛求助,这肯定是事实,大伯父搞不好比廖老二还精,他会被人骗才怪。
这事如此蹊跷,难以琢磨,我隐约感到此行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被诅咒的大伯父也许又会带出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从青岛到厦门,我几乎都在睡觉,木清香一直睁着眼,似乎从来不觉得疲倦。转了一次车,我们从广东进入福建省后,我就琢磨要不要买把枪防身。大伯父在南洋混了一辈子,杀人不会乍眼的,绝对不会因为在中国就收敛了。
像以前大伯父去印尼做茶行生意,那里的人十分仇视华人,就算你是马来西亚华裔、印尼华裔,他们也不会善待你。1998年爆发的印尼大规模屠杀华人就是一个例子,其实在这以前就一直有小打小闹的事情发生。大伯父却不怕这些人,他被人吐了口唾沫,马上叫人狠揍对方,把人家打得屎都出来了。
这还算轻的,在我离开马来西亚前,大伯父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他经常对我那两个堂兄弟拳打脚踢,一点儿也不心疼。听说,我回到中国后,大伯父又有了一个女儿,因为我再也没回马来西亚,所以从没见过那个堂妹。此次相见,手握残经,倒不担心大伯父不认我,就怕他一急直接把我宰了。
木清香听了我担忧,她很轻松地说:“你不是带着大茶八卦针吗?你伯父肯定认识八卦针,他不敢乱来的,只要你别老是慌慌张张,连针盒都拿不稳就行了。”
我发愁道:“这东西我找到以后,已经用了好几发,不知道还有没有针在里面,我不知道怎么拆,怎么装。”
木清香接过针盒,她仔细看了看,说道:“蒋红玉绝对造不出大茶八卦针,吴九难(吴店主真名)也一样,我想他们可能认识一个更厉害的人物。”
我吐吐舌头:“还有更厉害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来这么多奇人异士。对了,你也挺厉害的,干脆帮我补几发毒针,万一关键时没针了,那该怎么办?”
木清香把针盒还我,她答应帮我装针,但只装无毒的针。在她看来,大奸大恶的人死有余辜,但我们不能随便杀人,否则用毒针害人,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我也不想携带毒针盒,万一哪天睡觉不小心压到针盒,岂不是自寻死路。木清香看似邪恶,又看似善良,搞不清楚她天生这副德性,或者原来就是一个疯子。
上午的时候,火车福州停了,木清香把一直细读的《镜花缘》合上,然后和我一起下了车。因为赵帅把天青泥茶壶卖给了武夷山的林茶痴家人,所以得了一比大钱,我到了福州马上包车前往厦门岛。换作以前,哪里舍得,我平时节俭惯了,这一次只是想快一点儿见到大伯父,万一他又跑回马来西亚,那就找不到他了。
据查,大伯父一行人来到厦门岛,落脚于厦门岛东北部的五通古渡附近,五通古渡是岛内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古渡头,位于湖里区禾山镇五通村凤头社附近的一处海岬。五通古渡头早在宋代以前就存在,是厦门岛的交通要道,《鹭江志》、《厦门志》均有记载:五通渡头,厦往泉大路,过刘五店。由京城到台湾任职的官员,都得乘船到五通,再经蛟塘至和凤铺后,过海峡至台湾。由于种种原因,不知从何时起,五通渡头就慢慢地荒掉了。
现在,厦门的海上运输迅猛发展,五通码头却一直荒凉。1982年,有人在五通渡头附近发现了乾隆时的《重修五通路亭碑记》一方,记述当时官宦乡绅集资重修五通渡头附近的路亭之事,随后市政府将五通古渡头公布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但现在五通码头不大,且有些脏乱,进出港的船只也不见其多。
我包了一辆吉普车,开价一千块,司机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司机经常来往于福州与厦门之间,我问他有没有听过黄德军这个人,他摇头说没听过。我不禁怀疑黄德军是一个比狐狸还厉害的骗子,要是真有本事,名气大到马来西亚,怎么会窝在五通古渡那么荒凉的海岬旁,早去京城买房子了。
一路上,木清香的话不多,上了吉普车后,她又在车上看那本《镜花缘》,但还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吉普车从一马平川、绿树成荫的金尚路拐进后坑路口,等待我们的是尘土飞扬的仙岳路东段的建设工地。颠簸地开过了后坑,一座小山岭跳出来,这就是金山,史籍上记载这里“山赤色金星,体上无草木,故名”。今天的金山已被密林覆盖得郁郁葱葱,古今相较,颇有沧海桑田的感觉。据说郑成功曾在此地练兵,可惜找不到当年的痕迹。
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些事,全都是司机大哥像导游一样解说的,他说要对得起一千块的报酬。司机大哥对神公神婆不熟悉,所以他说可能真有黄德军这个人,不一定是骗子。我倒希望黄德军是个骗子,大伯父心太狠了,活该被骗。
开过金山不远,车子驶上岛内最大的淡水湖———湖边水库的堤岸,这只是五通村的外沿。进入五通村,我暮然发现热气腾腾的厦门岛居然还有这么一处相对完整的田园风光。司机大哥信马由缰,驱车纵横在五通的乡间小道间,不时惊起随意乱走的鸡鸭。农人在田间忙碌,随处可见茂盛的老榕,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小庙散落在村头村尾,几座明清的古墓残破在田头。
我一想到马上要见到大伯父了,不由得紧张起来,甚至想要不要临阵脱逃,干脆不见他好了。我又不是很想找月泉古城,找不找得到,关我屁事。彷徨的我很没用,木清香注意到我的情绪,她就说你紧张什么,这个样子怎么问出月泉古城的线索。司机听到我们要去找黄德军,且地点在五通古渡附近,他就说那里很荒凉的,估计住在那里的人不是正经人家。
五通古渡附近的确有一座大厝,但它离五通村有三百多米,孤零零地立在海崖边,别提多荒凉了。厝是房屋的意思,福建沿海及台湾普遍称家或屋子为厝,而非我们说的房子。司机大哥不经常去过一两次五通古渡,他说那里好像有人住,但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的地盘。
厦门保存了很多古建筑,尤以明清为主,既有闽南台湾型传统建筑,又有土楼建筑。五通古渡附近就坐落着一座古厝,司机大哥停车在五通村前,因为五通村到五通古渡这段路不方便行车,所以司机大哥给我们指了方向就调头跑了。天色已晚,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与木清香一起到渡头那边的古厝借宿。
厦门岛栖息很多白鹭,海风吹拂时,一群群白鹭飞过,感觉来到了天地尽头。每次坐车我都感觉饿得快,看到头顶这么多白鹭,恨不得马上拿枪打几只来烧烤。因为那座古厝在海崖边,海风肆虐,所以没有太高的植物生长,石礁上满布青黑色的苔藓。我们还没走近古厝,老远就看到一个穿得很暴露的女人站在门前。
那女人愤怒地朝我们大喊:“喂,快点儿,等了半天了,搞什么名堂!”
我心中生疑,没和谁有约,那女人等我们干嘛,难道认错人了。越走越近,那女人就越喊越大声,母老虎都没她凶。我顶着海风前行,发现那女人比我年轻几岁,此刻正双手插腰站在门口怒视我和木清香。
我疑惑地问:“你是哪一位,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你就是那个逃回湖北的堂哥?”年轻女人翻了翻眼睛,不客气地打量我。
我看这女人没有自我介绍的准备,于是就问:“我们能不能借宿几晚,钱的方面不用担心。”
“罗嗦什么,跟进来吧。”女人话还没说完就转身进屋了。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年轻女人就是我未见过面的堂妹,当年我离开马来西亚她还没出生。小堂妹不到18岁,名叫路雨唯,可惜名字文雅,为人却不文雅。大伯父如此精明,没等我调查他的行踪,他在来中国前就把我和父亲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廖老二托人找大伯父时,大伯父就反查我们了,所以提前叫小堂妹在古厝门口等着,没接到人就不许进来。我们久久未到,小堂妹等得不耐烦了,并吹了一天的海风,所以才把气撒在我们身上。
我紧张地跟进去,木清香与我平行,风吹起她的头发,我竟开小差地觉得她更美了。小堂妹很讨厌我,进了主厅都没叫我和木清香坐下,而是叫我们老实地等着,待会儿大伯父和那两个堂哥会来见我们。这些年,大伯父肯定对三个堂兄妹说了我和父亲不少的坏话,难怪小堂妹还没见面就对我恨之入骨。
尴尬无声地等待中,我观察了古厝的结构,发现古厝很结实,在海边吹了这么多年还没出现裂缝。古厝坐北朝南,是砖木抬梁式结构,由南到北依次为高大门楼与围墙、庭院、前厅、天井、主厅,东西两侧是护厝,护厝就相当于客人住的厢房。
当地人称这座古厝为黄厝,因为主人姓黄,这种命名在厦门岛很常见,大多数都是“厝”前加上主人姓氏。黄厝原来人丁兴旺,后来就没落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住在黄厝里。我迫切地想看看黄德军,估计是个佝偻的老头,孤独地住在这么大的古厝里,心理不变态,身体也变态了。
木清香处之坦然,她对小堂妹的态度不在意,反而主动问:“另尊情况如何了?”
小堂妹虽然凶,但口无遮拦,直接把事情抖出来:“还不是老样子,我就不知道那个叫黄德军的人有什么本事,老爹要跑到这种地方来求助。我早叫他别风流成性,老妈死后,他搞了多少个女人了!这下好了吧,那个贱女人把破杯子砸碎了,被赶出去了!结果呢,贱女人自杀了,还恶毒地咒老爹!”
我看小堂妹越骂越狠,于是打断她:“什么杯子啊,值得大伯父这么生气?”
木清香没等小堂妹回答,她就说:“是那个晋代茶杯吧?”
小堂妹先是一惊,然后又不屑地说:“没错!没想到那个贱货会邪术,砸碎的杯子居然在她死后又复原了,害得老爹也开始长鱼鳞,这些渔女可真有手段!”
我听了就觉得不可思议,茶杯被砸碎了还能复原,但这事如果是谣传,大伯父就不会来到五通古渡了。可是,茶杯碎了,它怎么可能自动复原,难道有人又把碎片粘起来了?大伯父眼睛再花,也不可能看不出吧,何况小堂妹眼神锐利,她总不可能也看错了。晋代茶杯出自月泉古城,它怎么流出来的已经无从得知,但依小堂妹的说法,这个杯子绝对不简单。
等到傍晚,屋外都黑了,大伯父等人还没出现,就连小堂妹也开始抱怨了。我和木清香坐在红木椅上,俩人都没出声,小堂妹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跟个钟摆一样。我想问小堂妹,大伯父跑哪儿去了,但她横眉竖眼地瞪了我一眼,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我饿得坐不住了,主厅后才投来几道人影,这时古厝里的电灯已经亮了,但主厅太大,小小的灯泡照不亮所有的角落。很快地,长长的人影变短了,主厅后面的青色门帘被撩了起来,五个老少男人就一个个地亮相,好比上台演出似的。我见了马上从红木椅子上站起来,木清香也站了起来,小堂妹却在这时候一屁股坐下了。
大伯父老了很多,和印象中的祖父一样的年纪了,老得要拄拐杖了。我不禁地佩服大伯父,一只脚都迈进棺材了,居然还敢泡妞,他吃不吃得消啊。大堂哥和二堂哥我还记得一点儿,他们一高一矮,一白一黑。大堂哥叫路雨磊,他生得白净又高大,一副书生模样,文质彬彬,看起来比较好说话,但实际很刻薄,完全继承了大伯父的性子;二堂哥叫路雨飞,他就像穷苦人家的孩子,又矮又黑,再黑一点儿就赶上非洲人了,所幸他脾气好,小时候我和他玩得比较好。
大伯父带来的老仆人,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只知道大家都叫他老严。老严从年轻时就跟着大伯父了,年纪和大伯父差不多,但听说老严以前在南洋是杀手,替人杀过很多仇家。别看老严满头白发,但打起架来,年轻人很难占到便宜。除了这些大伯父的自家人,还有一个年轻人,他的年纪与我相仿,我看了很久都没认出他是谁。听说大伯父就只有三个孩子,不知道这位年轻人是谁,或者又是路家里哪位亲戚的孩子。
大伯父一进来就坐了上座,俨然是黄厝里的主人,有钱人的德性就是这样。奇怪的是,那位陌生的年轻人居然也坐了上座,和大伯父平起皮座。我看了一圈人,都没看到黄德军那个老头,据说黄厝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估计在忙大家的晚饭,可怜没人想到要去帮他。两位堂兄在大伯父入座后,他们也坐了下来,只有老严一直站着,陪在大伯父身旁。
大伯父威严地扫了我和木清香一眼,抬手道:“坐吧,都是自家人,别客气了。”
我心跳得厉害,想到谁和你是一家人,当年要不是你不把月泉古城的下落告诉我爸,他也不用费尽心计地跑回中国,落得个悲凉而终。哪有自家人,还搞得那么拘谨,好像我们都是他的奴仆,根本没有一家人的那种融洽感觉。
大伯父看我没说话,又问:“怎么,这么多年没见,不认得我了,还是路连城那个老家伙又在你面前数落我了?”
路连城是我爸的名字,听到大伯父当众侮辱他,我气急败坏地要还口,但木清香马上抓住我的手,意思是叫我冷静。我看了木清香一眼,挣脱他冰凉的手,深呼吸了一下,把怒火强压在心底。
二堂哥和气地问我:“威迪啊,你怎么这么多年没来看我们,都断了联系好长时间了,今天终于见面了!”
路威迪是我以前的名字,归国后父亲帮我把名字改成了路建新,我听到二堂哥好声好气地打招呼,心中的怨气终于消散了七分。惟独大堂哥和小堂妹还是不愿意主动讲话,鼻子高高地翘起,不可一世的样子。这家人除了老严和二堂哥,没一个好说话,我也没抱任何希望,能让我坐着和他们说话,已经是天大的奢望了。
早在这之前,我已经演练过好多次,再见到这些亲人要说点什么,但此刻不争气的我竟有点鼻酸,开口就说:“二堂哥,不是我不想见你们,而是家里没钱了,想再去回去看你们已经很困难了。”
大伯父不相信地质问:“你不是和赵家处得蛮不错的嘛,据说还卖了一个稀有的茶壶,拿了不少钱。”
我没想到大伯父神通广大到这个程度,居然连这事都知道,看来这一年来我的遭遇他肯定了如指掌。接下来,大伯父当着众人的面,直言知道我是为什么事而来,但没有戳破,也没有点到“月泉古城”这四个字。仿佛大伯父并不希望别人也知道这事,所以我们心照不宣,他只说如果我想知道真相,就必须等到他身上的鱼鳞怪病完全被黄德军治愈,否则永远不会考虑告诉不告诉我。
最后,大伯父又说我能和木清香住几天,那语气听着就好像这里真的是他的房子。我要是黄德军,听了这话就马上赶他们出去,最好全都踢到海里喂雨。说了大半天,我一直没看到黄德军,不知道这位神汉是什么样子,最好别长得太吓人。可是,没想到大伯父说完以后,竟起身向我介绍那位陌生的年轻人——他就是黄德军。
在廖老二打听的消息中,黄德军是个老头子,害得我刚才一直张望,以为黄德军在弄晚饭。这位传说中的神汉一点都不像神汉,没穿袍子,也没握拂尘或者铜铃,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我摇摇头,心想大伯父这么精明,这次怎么会找一个业余的神汉,好歹找个专业点的嘛。
我想向黄德军说谢谢,但他只是对我笑笑,屁都没放一个。大伯父见状就解释,黄德军从小就是哑巴,但是听力没问题。我听说黄德军是个哑巴,不由得大吃一惊,大伯父居然相信这种人,他能驱邪除恶的话,我就能把宙斯打趴下了。既然大伯父这么相信黄德军,相信他的确有过人之处,海水不可斗量嘛。
黄德军不能说话,但他用手比划心里话的方式很易懂,如果理解错了,他就会猛地摇头,跟猜谜似的。看着黄德军比划地说他要去做晚饭,我不禁地笑出声来,大家都失望地看着我,搞得我脸都红了。天黑后,海风很大,这附近没有树木挡放,我都觉得黄厝的黑瓦会被吹飞,屋里的光影都好像被刮得抖动了。
大伯父交代二堂哥带我们去放行李,然后老严就陪他去主厅后的睡房里休息,大堂哥和小堂妹也马上回到护厝里休息了。黄厝里只有主厅后有两间主卧,是主人睡觉用的,大伯父仗着财大气粗,硬把黄德军从主人的位置上踢了下来。二堂哥看到大家走了,他很开心,因为当着他们的面,他总是不方便开口,否则大堂哥又要教训他。
二堂哥要帮我提行李,我马上抢过去,谢道:“不用那么客气,这么多年了,还是雨飞你好说话一点儿。”
二堂哥笑道:“那当然了,我路雨飞是什么人啊!”
我们被分配住在左边的护厝,大堂哥、二堂哥、小堂妹、以及老严都住在右边的护厝,每边护厝都有四间厢房。二堂哥小声问我和木清香是什么关系,需要住一间吗,我急忙摇头说不是那种关系,最好一人住一间。男人间的话题总离不开女人,二堂哥在我耳边窃语,夸我能力强,居然泡到这么正的妹儿。
木清香耳朵不背,她听到了就冷冷地斜视了我一眼,接着提着自己的行李就走进了左护厝的第一间厢房里。
二堂哥和我走进第二间厢房,他一直和我聊小时候的事,当听到我父亲去世了,他还挺难过的。我问二堂哥这么多年了,有没有结婚,他说他样子长得丑,暂时没有哪个女人看得上他,倒是大堂哥已经谈过几个女朋友了。
我们刚要把黑漆衫木门关上,大堂哥和小堂妹就闯了进来,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二堂哥纳闷地问:“大哥,你又有什么事,要帮忙提行李,怎么不早说?”
大堂哥哼了一声:“我路雨磊会干这种事吗,不是我说你,雨飞,就因为你老干这种事才没出息!看看我和雨唯,你应该多学学。”
小堂妹一进就把门关上,然后厉声问:“你这次找我爸有什么事,难道也是为了遗嘱的事?”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遗嘱不遗嘱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月泉古城的线索。不过大伯父已经暗示我,不许我对这三个堂兄妹讲,所以只好编个谎言先糊弄过去。大伯父这么做,倒让我觉得他真的去过月泉古城了,而且他十分谨慎,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一直保密。我信口雌黄地乱编,说老爸已经去了,实在想念亲人,所以才趁这个机会见大家一面。
谁知道,小堂妹根本不信,她说老头子马上要死了,听说遗嘱已经立好了,但他们都不知道路家遗产会怎么分。看到我这个多年不曾联系的亲戚出现,他们万分惊恐,生怕大伯父病糊涂了,会把财产分一些给我这个所谓的外人。这一家子,除了二堂哥,都没什么人情味。大伯父病成那个重要,他们居然在抢家产,而且认定大伯父命不久矣。
据他们说,大伯父立的遗嘱在老严手上,他们还当着我的面商量,怎么从老严手里偷出遗嘱瞧瞧。他们还猜,遗嘱肯定在老严身上,这次难得离开路府,没了其他家丁,正适合偷遗嘱。我望着这些人,心想大伯父真的是遭报应了,早年和我爸争斗,现在他的儿女也上演了这出戏。
二堂哥好不容易把那两位凶神请走,临走前二堂哥还对我抱歉地笑着解释,叫我别生他们的气,待会儿再一起吃晚饭。我口是心非地说没生气,但马上拉住二堂哥,问大伯父的病情有没有控制,黄德军到底能不能治好。二堂哥说他也不清楚,只知道大伯父的鱼鳞最初长在脚踝,现在已经两腿都长满了,要是卷起裤腿,肯定能把人恶心死。
大堂哥和小堂妹走远了,他们看到二堂哥还没走,就在对面催他。我抓紧了时间又问:“那大伯父他没有带那个晋代茶杯来,就是被人砸碎的那个。”
“带了,好像那个黄德军说要带来,否则不能除掉诅咒。”二堂哥也很疑惑,他说,“不知道他们怎么治的,反正就关在后面的主卧里,我们只看到里面不时烧起火光,估计在搞驱邪仪式。”
我不肯定地问:“那他们说茶杯被砸碎了,后来又变好了,这是真的吗?”
二堂哥听了这话,马上肯定道:“那当然,当时那个渔女是当着路家人砸碎茶杯的,我们都亲眼看见它碎掉了,爸的脸色都青了呢!”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惊讶,二堂哥就被小堂妹连下十二道金牌,十万火急地催着离开了。吃晚饭时,小堂妹故意不叫我,后来还是大伯父让二堂哥把我和木清香叫过去的。木清香端庄大方,倒没人为难她,她还自称廖老二的朋友。席间,大家说话都不多,大伯父家教森严,吃饭时都不许多说话,但私下这些人的舌头却很长。
吃过饭后,大家就各自回房,木清香说要继续研究那本《镜花缘》,所以也没空理我。晚上,黄厝里的屋檐都开了路灯,所以半夜摸起来也不会看不见路。我吃饱了就犯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连澡都没洗。海风在屋外呼呼地想,窗户以前是纸糊的,现在换成了花玻璃,但仍被风刮得笃笃地响。熄了灯以后,我都一度以为自己睡在奔驰的大卡车上,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在黄厝的厢房里。
厢房里的被褥有霉味,整间房子都有这个怪味,呛得我老咳嗽。忽然醒了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宁采臣夜宿兰若寺遇鬼的故事,虽然胆子练大了,但在这种环境下,胆子又被打回了原形。我翻了个身,枕头边放了带过来的手电,于是打亮了想要看看手表几点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敲门,把迷蒙的我吓了一跳。
我已经把手电打亮,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3点多了。深更半夜,敲门声吓了我一跳,但惊吓过后就只剩下窝火。我稍作镇定,从床上爬起来,连电灯都懒得拉开,只想将这个扰人清梦的混蛋揍一顿。谁知道打开门一看,我马上僵住了,张着的嘴都忘了合上。
“大伯父,你怎么……”我惊讶地问。
大伯父不请自来,他没有回答,走进来后就吩咐我把门关上,然后说:“灯别开了,免得他们知道我来找你。”
我疑惑地将门关上,心想大伯父搞什么鬼,晚饭吃完后,明明有机会找我说话,可他吃完就跑了。现在凌晨3点,大伯父连灯都不让开,神秘兮兮的,莫非有什么话不方便在别人面前说。我脑子转得飞快,想了一百种可能,甚至以为大伯父要磕头认错,悔悟当年对父亲做出的行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谁知道大伯父找了椅子坐下后,他就说:“你凭什么要我告诉你月泉古城在哪里?”
虽然没开灯,但外面的路灯从花玻璃透光进来,所以屋内不开灯仍能朦胧地看见对方。我坐在床沿,将残经副本从床头抽出来,说道:“我用这个东西跟你交换。”
大伯父虽老,但眼神依旧锐利,暗淡无光的屋内,他瞧了一眼我打开的残经副本,沉默了一小会儿。我担心大伯父以为我在使诈,所以就将残经副本翻了头几页,慢慢给他过目。残经副本是我连夜在青岛手抄的,因此又一次将残经的内容强记了一次,现在不看残经都能倒背了。
我只翻了头几页,然后马上本残经副本合上,惟恐大伯父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一下子全记下来。大伯父伸长了脖子,似乎很想看全,但又要保持那种牛逼的姿态,所以就故作矜持,装作不稀罕的样子。
大伯父语无伦次地说:“原来老爹把经书给你了,难道他……莫非在你小时候就……”
我点头承认道:“他那时跟我说了以前的事情,没过几天就把东西给我了,后来也没对其他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