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不久,我们在夜空就遇到了几团诡异的黑云,它们的速度远超过了C-47,就连当时很先进的“零式机”也望尘莫及。格雷发现怪云后,立刻又扭转飞机方向,侧身飞到左边飞过去。黑夜里,哪一朵云都是黑色的,直叫人心惊胆战,万一被奇怪的黑云撞上,那飞机不是要烧起来。
韩小强惊问:“那团云是什么,今天见了几次了,你们以前飞的时候,也见过吗?”
我回头说:“没见过。对了,小强,你现在还是一个人都联系不上吗?”
韩小强愁道:“是啊,除了那个女人的求救信号,什么都没有收到过。”
张一城坐着说:“不用那么麻烦,如果有飞机在旁边,难道会看不见,肯定都出事了。”
我担心道:“那三架‘零式机’跑哪儿去了,但愿他们走了,要不我们遇上了,那可不好办。”
胡亮答道:“日本鬼子不会飞到这里来的,你又不是没飞过,这都忘了?”
可我觉得今晚不能用常理推断了,从起飞到现在,没有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天知道日本人为什么追出来,居然还肯放过我们,并继续往前飞。我提高警惕,打量夜空的情形,一边注意是否有奇怪的黑云靠近,一边观察有没有别的飞机在旁边。格雷发现我分心,便朝我打个手势,叫我集中精神管好操作台。
不料此话一出,C-47的“嗡嗡”声就没了,螺旋桨的旋转速度也变得很慢。我心说妈的,飞机钻进真空袋了,看来我的运气用尽,准备下去陪战友们了。格雷拼命拉升飞机,可这回掉得速度太快,比结冰那时还要严重。现在别说跳伞,可能降落伞没拿出来,飞机就先着地了。
有时候,真空袋范围很小的话,飞机只要掉出它的范围内,还是有机会扭转乾坤的。怕就怕真空袋太大了,数秒内做不出有效的措施,神仙都救不了我们。眼睁睁看着C-47掉下去,这回真的无能为力,我回头看了一眼胡亮等人,想要记住战友们的模样。可头还没转回来,飞机就产生了剧烈的撞击,整个机身都像要散架了,后舱绑着的油桶都震得散开,砸到韩小强和张一城的身上。
我以为飞机掉到地面上了,可飞机还在空中,并翻了几个跟头,每个人因此都被撞得鼻青脸肿。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和格雷抓住机会,立刻控制住翻转的飞机,尽量把它保持在
3000米的高度上。我们全身发麻,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明明撞到东西了,为何又被弹回高空之上。
“What happened?”格雷惊问。
我还想问别人呢,于是摇头表示不知,格雷看我不出声,又扭头去看后舱。我没有回答,主要隔着面罩不好说话,跟穿棉衣游泳似的麻烦。后舱一片狼藉,在刚才的猛烈撞击中,张一城被油桶砸得嘴角破裂,韩小强更被砸晕过去了。幸而胡亮没有大碍,待飞机暂时稳定后,他就去看韩小强是否重伤。
混乱中,我张望前面的情况,猜出了其中的玄妙。有几团黑云又从下面升上来,刚才我们可能与黑云撞上了,因此弹回空中。可黑云是气体,哪有这么强的力量,能被飞机弹回空中,并让飞机恢复动力。现在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就算有那闲功夫,以我的认知水平也搞不清楚黑云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飞机变得更奇怪了,舱内好不容易恢复的暖气,竟慢慢变成了高温。格雷脸色很差,当打开自动驾驶仪,让飞机自己飞行后,他就到后舱查看情况。韩小强陷入昏迷,胡亮没能叫醒他,格雷经过时就甩了个巴掌,硬把韩小强扇得醒了过来。我啧啧地回头看,那巴掌肯定很疼,格雷真下得了手。
可我忽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再往仪表盘那边看,操,居然冒烟了!黑云里不知道有什么古怪,把飞机一撞,内部就起火了。格雷在后舱也发现了烟雾,可这时候又不能泼水,这样会更糟糕的,何况我们也没水可泼。看着驾驶舱内浓烟四起,整架飞机都窜出火苗,我就知道这架C-47彻底完蛋了,只能跳伞了!
韩小强还觉得头晕,当知道要跳伞,马上吓道:“可我不会啊!”
张一城急躁道:“这有什么难的,穿好伞包就往下跳,不会跳老子就在你屁股上踹一脚!”
胡亮和我都没说话,谁都知道在这里跳伞很危险,没走到绝境不会选这条路。飞机下面是什么地方?是喜马拉雅山!在茫茫雪谷里,我们纵然跳伞成功了,没被冻死也会葬身于野兽腹中。而且,喜马拉雅山太偏僻了,被人遇到的几率比芝麻还小,很难遇到救援力量。
没办法!虽然我们不想跳,但这是唯一的求生机会,不能跳也要跳!
胡亮把韩小强从通讯座位拉起来,帮他穿上伞包,并说了要注意的事项。张一城不忘吓唬人,说胡亮以前开客机的,到底有没有跳过伞,别教错人家。(这里要解释一下,航空公司明文规定,客机一律不配降落伞,只有货机才配降落伞)时间紧迫,我就叫他们别开玩笑了,赶快穿好伞包,飞机很难把这个高度维持得太久了。
韩小强不敢第一个跳伞,我们也不肯先跳,一时间居然客气地推让活命的机会。张一城嫌韩小强和胡亮婆婆妈妈的,一看胡亮已经穿好伞包,边说“雪山上见”,边把胡亮推出舱门外。我见到这情况吓了一跳,不过胡亮经验丰富,他一定能顺利打开伞包。张一城见我脸色铁青,忙说胡亮已经打开降落伞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为了给韩小强打气,张一城就猛地大嚷“干死日本鬼子”,然后打开舱门后就跳了出去。
这时候,一股强风刮进来,我们直觉得肺部刺痛,像是有针在扎一样。下面是雪山,我们如果有幸生还,必须要有食物补充,以及武器防身,所以格雷一直提醒跳伞要带点必需品在身上。按照规定,身为正驾驶(或称机长)的格雷必须最后一个离机,那时候没人能帮他,生还率最小的就是他了。
我们都不去劝格雷,如果劝他提前跳伞,那就等于侮辱了他。从我们决定加入这项任务开始,每个人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早晚不一样罢了。我拿了一些药品、食物以及枪弹,并叫韩小强先跳,我和张一城会跟在他后面。韩小强两腿打架,根本不敢跳,但飞机开始剧烈颠簸了,手一松他就咬牙跳了下去。
我和张一城紧张地往下面望,生怕韩小强一紧张,把怎么打开降落伞的程序忘记了。不一会儿,韩小强的降落伞打开,在空中慢慢飘落下去。我放心地笑了笑,然后和张一城紧紧拥抱,格雷也过来抱住我。我脑子空空的,眼睛很热,回抱了一下。也许,三个月前,杨宁也和我一样,处于这种很绝望的情况下。
我很不舍得,想再看飞机一眼,于是就让张一城先跳。再怎么说,我是副驾驶,必须倒数第二个跳。张一城笑说别忘了,他也是副驾驶,然后又抱住我,最后说了“刘安静,再见!”就跳出了舱外。轮到我了,格雷必须去控制失控的飞机,他坐回驾驶舱,对我笑了笑,然后就催促道:“Go!”
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又想起了杨宁那丫头,三个月前她会不会也是如此。
我深吸一口气,站到冒黑烟的飞机舱门旁,右手握住开伞拉把,左手抓住舱门框、蹲下,左手再一推舱门框,人马上就来到空中,并向下俯冲。默数十下,我就拉开降落伞,可风实在太大,拉开伞时,头上飞行帽就被吹掉了。我的耳边风声大如响雷,就这么在飘向雪山,可当我低头看下面时,先行跳伞的三个人竟不见了。
?《死亡航线》05.消失在空中
一眨眼,先跳伞的三个人就不见了,我惊讶地想,该不会降落伞破了,整个人直接掉下去了吧。深夜里,雪山狂风吹个不停,我摇摇晃晃地在空中飘荡,心里五味杂陈。没了飞行帽,冷风刮过来,人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全身不是一般的冷。为免在夜里失散,跳伞前每个人都把手电系在身上,以便大家能互相发现。可是,夜空里竟看不到手电的光束,现在风雪太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被风雪挡住了。
C-47还在头上,格雷仍未跳下来,我被降落伞挡住视线,仰头后看不到情况。上面不时地掉落火点,那都是C-47上被烧掉的残片,很快地夜里就下起了“火雨”。我拉动降落伞,拼命地离开C-47下面的范围,不然火点掉在降落伞上就麻烦了。穿过层层云雾时,我惟恐碰到古怪的黑云,所幸一路无碍,就是冷得命根子都缩进肚里了。
往下飘了一会,旁边就有三个降落伞陆续掉下来,我左右看了看,这不是先跳下去的那三个人吗?在空中风声如雷,无法对话交流,因此我没能问他们刚才去哪儿了。烧起来的C-47终于撑不住了,着火的残片越掉越多,不一会儿就从高空狠狠地跌落。C-47拉着长长的黑烟,在我们旁边激出了一道很强的气流,我们四人像被溅起的水花,彼此间的距离荡得更远了。
我无暇顾及其他三人飘哪儿去了,只是低下头张望,看着C-47坠进雪谷。C-47和先前的C-53一样,一触山就发生了爆炸,冲天的火光扰乱了雪山的宁静。空中仅有四只降落伞,我没看到格雷,想必他坚持到最后一刻,没有机会跳伞求生。我急忙从空中记住坠机位置,如果有幸生还,一定要埋葬格雷的尸骨。恰好C-47坠落的位置靠近那架C-53,降落后可以把兄弟们的尸骨也好好安葬,不让这些英魂在雪山里受冻。
喜马拉雅山范围广,飞机坠落前我从无线电定位仪看出大概位置是它的北带。北带是喜马拉雅山系的主脉,由许多高山带组成,宽约
60公里,平均海拔在6000米以上,数十个山峰的海拔在7000米以上,其中包括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北带的各山峰终年为冰雪覆盖,可以说是银色的海洋,要徒步走出去可比登蜀道难多了。
终于,我快到地面了,于是集拢伞绳,收起双腿,护住头部,毫发无伤地降落地地面上。其他三人降落到别处去了,不过距离不算远,只要没受重伤肯定能找到彼此。喜马拉雅山的雪常年不化,每一处雪都很厚,踩一脚上去感觉地上很硬。割断伞绳后,我从背包里找出一件长衫,然后包裹头部,免得被严寒侵蚀脑袋。
我降落的位置靠近C-47,能看到数百米外的山脚下有淡淡的火光,残骸的黑色影子在白色的雪地上拉得很长。其他三人落地后,肯定也会来找残骸,虽然飞机是空的,但里面仍有不少急救品和食物。只要飞机没有全部烧毁,我们就能找到应急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从腰间抽出手电,我就想冲到C-47那边,可刚一迈步就踢到了一个东西,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我扫开地上的积雪,原来脚下有一架飞机残骸,是C-46运输机。这架残骸深埋雪中,一定是很久前就失事了,可却没人发现它。在雪山上,坠毁的飞机太多了,遇到一架残骸很正常。我难过地想,何止是这架飞机,航线上坠落失踪的飞机数都数不清。现在的史料记不全,到底有哪些人葬身驼峰航线,坠落的飞机残骸都在哪些地方,只留了个问号给世人。
我用力地扫开紧紧的白雪,想找到战友们的尸骨,但残骸舱内都被白雪填满,没有一小时都挖不动。权衡之后,我就决定先去C-47那边,搞不好格雷大难不死,还有一口气在呢。正要走过去,我却发现残骸上有古怪,于是又蹲下来将积雪全部扫开。过了一下子,这架残骸的机翼被我清理出来,在机翼上有两个暗红色的字:危险!别降落!
这是用血写成的,早就在风雪中凝固了,战友们可能是想警告其他飞机这里有危险。雪山上不是白色就是灰色,用鲜红的血做标记,这样很醒目。可雪山地形险峻,有凶猛罕见的野兽出没,飞行员们早就知道了,根本没必要写。当时的我看了那句话,心中就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感,战友们用血警告我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战友们既然能写下警告,肯定离开飞机舱内了,但雪地附近找不到尸骨,不晓得他们有没有逃出去,又或者尸骨被野兽刁走了。C-47的火还在烧,我见状就不安地离开了雪里的飞机残骸,头也不回地奔过去。C-47爆炸了一次,我担心燃烧时又再爆炸一次,所以提心吊胆。
这时,对面的风雪里有一个人蹒跚地走过来,我抹掉脸上的雪花,当人影清晰后,这才发现是胡亮。我们相顾无言,默契地走到C-47残骸旁,想要找到格雷的尸体。可火势仍未变小,我们很难进入机舱内,只能在外面干着急。韩小强第一次跳伞,生死未卜,我又想要不现在去找韩小强。
胡亮听了就答:“刚才我看见张一城了,他自告奋勇地去找韩小强,让我先来找你!有张一城在,你放心吧!”
我苦笑一声:“那就好,就怕韩小强吓得尿裤子了。现在飞机在冒烟,如果张一城找到韩小强,也能一起找到这里。”
说话时,我看地上有那么多雪,何不用来灭火,要不然飞机得烧到什么时候。胡亮认为此法可行,二话不说就和我一起把地上的雪抛到机身上,好不容易才把火势扑灭。灭火时,我还想问胡亮在空中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火一灭,韩小强和张一城就找来了,他们小命还在,但都受了轻伤。我们四人聚到一起,唏嘘不已,而我心中的疑问就暂时搁着了。
韩小强看见被烧黑的C-47,于是就问:“格雷没跳出来吗?”
“格雷这蠢货,干嘛不跳,非得做英雄才开心!”张一城痛惜道。
我摇头道:“还不是为了给我们争取跳伞的时间,万一刚跳下来,飞机就坠落,很容易砸到我们!”
火灭后,胡亮就说:“现在进去找格雷吧,然后把飞机上还能用的东西清理出来,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巍峨的雪山上空气稀薄,我们降落后就觉得头疼,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高原反应。现在不能戴氧气面罩吸氧气,全靠自身调节,如果不能适应高原气候,那别想走出喜马拉雅山。一进飞机,胡亮就想找打火工具,以及后备燃油,可这种东西在爆炸时都烧光了。好在飞机上有个应急箱,里面有药品、打火机、军刀以及指南针,箱子没被炸毁。
至于飞机上的无线电仪器,还没坠落前就全部坏了,现在想要发求救信号都办不到。我们不能报告位置,机场方面就不能派人出来营救,总不能让他们天天冒险出来一处处寻找。我们四个人都清楚,所以对救援不抱任何希望,要想活命就要靠自己。不过,在飞机失事前,我们曾收到一个陕西口音的女人发来求救信号,如果能找到她的那架飞机,那还有机会与飞过上空的友机联络。
在舱内找了一会儿,我们都没找到格雷的尸体,哪怕一根手指都没找到。张一城奇了,猜测格雷是不是在爆炸中被炸成灰了,否则怎么会找不到他人。我也觉得费解,不管爆炸还是燃烧,尸体总该留下痕迹,绝不会消失得这么干净。韩小强握着手电环顾机舱,怀疑刚才没仔细找,格雷的尸体可能压在某个角落里。可胡亮却很肯定,刚才进行了地毯式搜查,不会漏掉任何细节。
这么一来,格雷就真的失踪了,可是他如何消失在天空中?
我心里起疑,又想起这三人刚才都短暂地失踪过,于是就问他们在空中降落时怎么回事。原来,这三个人跳下去后,有两团黑云又从下面冲上来,并刮起了一股很强的上升气流。眨眼间,三个人都被吹到飞机上空,因此我跳下来时才没有看见他们。可谁也搞不懂黑云是什么,为什么内部有金红色的光芒,为何在这一带频频出现。
“老子那时吓得直哆嗦,差点就被那团怪云烧成灰了!”张一城庆幸道。
“那格雷为什么不见了,你在空中没看见他跳伞吗?”韩小强问我。
我皱眉道:“他真的没跳,如果跳了,我肯定能看见。就算格雷也被黑云刮上去,不可能一直留在天上,总要掉下来嘛。降落伞那么大,又落得那么慢,我没注意到的话,你们也会注意到啊!”
张一城随手扶起一个油桶,说道:“那就怪了,如果格雷没跳伞,那他人到底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让我们想破头,原本要安葬格雷,现在连尸体都没有,这要怎么安葬?站在呛鼻的机舱内,我甚至怀疑找错了飞机,也许这架不是我们的C-47。可大家都看着C-47坠到此处,飞机也的确是同一架飞机。面对现实,我们不得不承认格雷真的消失在空中,张一城笑言但愿信上帝的格雷被接到天堂去了。
胡亮一直没说话,仍在清理机舱内的东西,把还能用的东西都堆到残骸外面。我想要帮忙时,胡亮脸色阴沉地却从外面走进来,对我们做嘘了一声:“别出声,也别出去,外面有古怪!”
?《死亡航线》06.日本人的尸体
雪夜里的风呼呼吹过,我们站在被烧毁的机舱内,听不到外面有异常的动静。张一城猛拍胸膛,笑言堂堂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别像个女人那么扭捏!我明白胡亮没开玩笑,他也不胆小,外面肯定有事。我挤到前面,从脱开的舱门处窥视外面的雪山,不由得心生疑惑。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竟有两束灯光,在夜里隔着风雪,看不清那边是什么人。
韩小强不理解,既然那边有人,为何不走过去呼救,也许是其他坠机的幸存战友。可胡亮不许任何人出去,那架势如临大敌,不安的情绪慢慢地把大家也感染了。果然,风雪里的人走了一段距离,我们就看到那两个人真的不是战友,而是日本鬼子。他们穿了日本空军的制服,手里拿了枪和手电,凶神恶煞地走在雪地上。
在我们坠机前,曾看到三架“零式机”飞过,莫非日本鬼子也坠机了?我热血沸腾,想要干掉这两个鬼子,以祭弟兄们的在天之灵。我看得清楚,鬼子手里捧的是二式小铳,也叫二式步枪。那是二战时日本伞兵用的武器,轻便小巧,能拆成两段,但只能装五发子弹,打完了得再装。
我们四个人手上拿的是盒子炮,正式名叫毛瑟军用手枪,是从列强手里缴来的货。盒子炮的弹匣能装20发子弹,有效射程在百米内,只要那两个鬼子走近了,我们每人开一枪,保准儿让他们变成蜂窝。可惜那两个鬼子还没走太近,忽然就转身又跑走回蒙蒙的雪里,很快就看不见了。
“你看你,怕什么,鬼子都跑掉了!”张一城恨恨道。
“让他们跑吧,难道你还要跟他们拼了?”胡亮压低声音。
张一城晃着手里的盒子炮,怒道:“废话!不杀鬼子,我把枪拿出来干什么!”
胡亮手一挥,说道:“收起来!你没看到四边都是雪山,打一枪可能就雪崩了,你想现在就被活埋?”
我情不自禁地点头,胡亮比我们三个心细,除了他没人想到这一点儿。若非胡亮提醒,我和张一城可能真跑出去杀敌,然后一起葬身雪山。我们不怕死,但谁都不想和日本鬼子死后同穴,那种厌恶感在当时特别强烈。韩小强忧心冲冲,没兴趣理会两个鬼子,一心想再把无线电器都修好。可是,经过飞机上的大火一烧,任凭你再厉害都不可能修好了。
胡亮后来分析,那两个鬼子可能还有同伙在附近,贸然冲出去只会惹来更多的鬼子。三架“零式机”夜里追出来,又反常地放过我们,搞不好在喜马拉雅山里有什么名堂。我先是吃惊,然后疑惑地问难道鬼子已经到雪山里搞空军基地了,这还了得!胡亮忙说这倒不可能,喜马拉雅山地形复杂,气候恶劣,鬼子就算有机会建空军基地,谅他们也没那本事。
张一城烦道:“这不可能,那不可能,那你说日本鬼子在雪山里干什么?”
我看韩小强脸色不太好,于是说:“那就当我们大发慈悲,先放过那两个鬼子,当务之急要找到出路,走出这里。”
韩小强也同意道:“走出雪山要几天的时间,那还是在不迷路的情况下。只要到西藏有人烟的地方,我们才算比较安全。”
我悲观地想,这话说得轻巧,谈何容易。虽然我们都有指南针,但雪山阻隔了直线的去路,很多时候必须绕弯路,或者翻过高耸的雪山。这还不算上大风雪,以及神出鬼没的雪山野兽,如果遇到较强的风雪就寸步难行了。而且我们没有爬雪山的专用工具,真的要走出去少说一周,多则半个月。争执片刻,疲惫不堪的我们决定今晚在C-47残骸里休息,这里能挡住风雪,起码比在雪地里露宿要强。
另一架飞机坠在附近,我本想现在去把战友们的尸骸找出来,好好地安葬。可胡亮建议明早再去,现在大家受了伤,又很累了。雪山上有太多未知的地方,在夜里行走太危险,必须等明天早上才能走出C-47残骸。韩小强挺担心我们的C-47会被雪埋住,就如同我刚才发现的那架残骸,但那架残骸留在雪山很久了,一晚上的雪肯定不能将C-47全部埋住。
要过夜就得有火,我们手里有酒精和汽油,以及打火机,不过没有燃料,要烧火取暖如同无米之炊。为了保暖,我们把能穿的都穿上,然后打算围在一起睡觉。大家精神高度紧张地在空中飞了几小时,又在跳伞中受了伤,坐下后谁都不愿意再起来了。格雷的神秘消失让我无法释怀,总觉得死不尸的话,那他一定还活着。格雷死守最后一刻,不肯提前跳伞,难道飞机上有什么东西让他不想离开。
飞机上具体有什么东西,我们谁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有八个大油桶而已。那些油桶是空的,我们要飞到设在印度的空军基地,运输八桶高辛烷值汽油,还有其他抗战物资。可我再一数,八个油桶只剩七个了,还有一个已经不翼而飞。随后,我又想飞机坠落时,舱门已经打开了,很可能油桶掉出去了。当然,格雷的尸体不可能掉出飞机,因为当时驾驶座有安全带绑着。
听到我的推论,胡亮又勉强地站起来,把其余七个油桶都放正。我们的油桶不仅有个圆口,还能直接拆掉上面的大盖子。这样的设计是为了赶时间,如果遇到日军空袭,你还慢慢地从圆口里注入航空燃油,皇帝和太监都会急死。张一城懒得看油桶,少就少了,何必费神去追究,现在又不可能有上级骂我们。韩小强身体不舒服,站不起来了,只好靠在后舱静静地看着。
当我和胡亮把第七个油桶扶正时,明显感觉到油桶不是空的,里面装了很重的东西。飞行时,油桶曾散落,后来被我们重新捆好。这个油桶很重,不容易滚动,那时肯定还好好地立在后舱内。可搬运货物上飞机的人总该发现油桶不是空的,如果他们已经知道了,那就是上头有批示了,看来里面的东西是机密。
现在我们坠到雪山上,哪管油桶里有没有机密,必须打开来看一看,不然怎么把机密带出去。张一城听到油桶里有东西,拍了拍屁股又站起来,想要一饱眼福。在紧张的氛围里,胡亮用军刀撬开油桶盖子,很快地,嘣的一声盖子就掉到地上去了,一股浓烈的臭味随之喷涌而出。我蛮以为是什么先进武器,打开一看就失望了,但仍觉得不可思议。里面装了一个日本鬼子,身上穿着日本空军的制服,可人已经死了,而且有臭味了。
张一城骂骂咧咧:“操!谁把鬼子装油桶里了,难怪我们坠机,原来沾了晦气!”
我满头雾水,问大家:“现在情况特殊,有话就直说,不要藏着掖着了。你们有谁知道,这个鬼子是谁放进油桶里的吗?为什么要把他运上飞机?”
可其他三人都摇头,胡亮还说:“除非上头疯了,不然绝不会运一具日本鬼子的尸体,这有什么好机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