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航线 作者:金万藏
内容简介
一九四三年的某个夜晚,中国军队飞行员刘安静驾驶C-47运输机去印度执行任务,在空中突然接收到神秘的求救电波,看见发光的古怪黑云,飞机瞬间到达不可能的高度,遭遇日本军机罕见地夜间追击!
这预示着什么?无边的黑夜里到底隐藏了什么真相?茫茫雪谷里危机四伏,奇怪的人像群、古老飞机残骸、不该出现在喜马拉雅山的日本军人、夜空中十个诡异月亮、深不见底的地缝里频现黑云……
驼峰航线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他们又能否从巍峨的雪山逃出生天?这些谜底能否揭开?为何历史上有那么多失事飞机全无记载?
《死亡航线》
00.引子
二战里的秘密数之不尽,我有幸知道一个神秘的故事,而这要从我在新疆发现了一个被掩埋的二战保险柜说起。
2002年10月,一个名为《历史的记忆》的图片展在美国举行,当时展出了大量的历史图片和实物,再现“开凿滇缅路”、“飞虎队”、“驼峰航线”、“轰炸东京”等重大历史事件。那次活动由中央级别的部门主办,还有美国一些官方机构协助。
我的名字叫黄千山,在活动中充当一名英文翻译的主干,以及搜集和整理重要的资料。在活动举行的5个月前,我和来自美国的一位朋友在云南昆明搜集资料,然后把资料的英文翻译说明做好。有一天,从新疆传来一个很特别的消息,次日我就和那位朋友马上飞到了新疆。为什么我们会那么着急,是因为在新疆的森林里发现了二战的飞机残骸,而驼峰航线与新疆相距数千里,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发现。
驼峰航线的诞生是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里。1937年的七七事变后,日本几乎切断了中国所有与外界的联系,抗日战争也不见捷报。1942年日本攻向缅甸,切断了滇缅公路,那是当时中国抗日战争里最重要、且惟一的国际战略补给路线。自此,中国可以说是陷入了绝境。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国际补给非常重要。国际上有意援助中国,可那时候他们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战略物资出、入口都是大难题。既然海陆都行不通了,中美等国政府便联合起来,共同开辟了赫赫有名的驼峰航线。
这条航线特别危险,美国人称它为“上帝的遗弃之地”。驼峰航线西起印度,向东横跨喜马拉雅山脉,然后进入中国云南和四川等地。那一带的山峰绵延起伏,犹如骆驼的峰背,故而得名“驼峰航线”。
当得知有一架二战美机坠落在新疆时,我就觉得很吃惊,这和以前搜集到的历史资料大庭相径。到底是什么力量被那架飞机卷到新疆去了,是空中神秘的气流吗?这绝无可能。要知道新疆离驼峰航线非常远,中间还一个辽阔的青海省隔着,怎么卷也卷不到新疆。
和我同行的美国朋友叫琳达,她为中美航空遗产基金会工作。琳达的祖父是老飞行员,曾参与了驼峰航线的运输任务。当年,琳达祖父的飞机坠毁在云南杉阳,他跳伞时腿折断了,幸而得到当地农民的救护才能生还。琳达的祖父仍健在,她从小听那些故事长大,对中国有浓厚的兴趣和向往,在那次图片展的活动提供了很多帮助。
为了不耽误中美的纪念活动,各地政府都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我们赶到新疆时,看到飞机残骸是在那拉提山下的云杉森林里。云杉森林层叠紧密,每一棵树都像准备冲天的火箭,壮阔异常。飞机残骸是一位护林工人发现的,可能由于多次雪水冲击,那架残骸满布污泥,有一半已经被掩埋在地下了。护林工人还说,飞机残骸也可能原先被埋在地上,经历数十年的雨水冲刷才慢慢露出地面,因为新中国成立以前,这里发生过数次山洪,也许残骸在那时被埋起来了。
当地的工作人员在那儿等着,我们一来,他们就帮忙把飞机从地下全部挖了出来。那架飞机残骸的型号是C-54,是当时性能最好的军用运输机,属于远程货运飞机,最远能飞6000多公里。那种飞机在二战时产自美国,最多只有1000多架,能分到中国的寥寥无几。因此,我和琳达看见此情此景,心潮澎湃,这无疑是历史上的一个神秘发现。
为什么驼峰航线的飞机会坠毁在遥远的新疆森林里,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残骸的发现,来自中美航空遗产基金会的琳达是有权处理的。中国向来是礼仪之邦,因此没有为难琳达,还下了指示要我从旁提供帮助。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架飞机的来历。现在没有史料证明它为什么出现在新疆的森林里,只有把它挖出来研究,才能揭开谜底。
那天下午,我和琳达不顾疲倦,加班加点地清理残骸里的物品。因为飞机残骸很大,不适合马上移动,所以我们的清点工作都是在森林深处完成的。当地的工作人员热心地为我们支了帐篷,让我们休息,可那时候怎么能休息呢,我们的身心全扑到那架残骸身上去了。
我举起相机给每一处先拍照,可发现穿孔的机舱内有一个被污泥包裹的柜形物体,于是问:“琳达,你去看看那是什么?”
琳达是个中国通,中文难不到她,有的中国人还不如她说得地道。当琳达听到我说话,她马上走进舱内,本想把那东西拖出来,可那东西根本拖不动。我放下照相机,跟琳达一起剥掉那东西上的污泥,激动地等待真相的到来。数分钟过去后,污泥被剥得差不多了,而摆在我们眼前的东西竟是一个二战时期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会有什么东西?”
这是我们每一个人迫切想知道的答案,琳达也很激动,甚至马上打电话给远在重洋的祖父。琳达祖父听到这个发现,比我们更吃惊,因为他从未听说有哪次任务要飞到新疆那边。当时的驼峰航线一边是印度,一边是云南,物资集中在印度,然后飞过驼峰航线,运进中国,没有必要飞去新疆。即便迷航了,飞到一半也该发现不对,肯定要调头的,不可能错飞那么远。
我们每一个人都想知道保险柜里有什么东西,可又担心是机密,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我一个做翻译的,虽然见过一些大人物,但也不能随便惹乱子。琳达不像我那般犹豫,她觉得既然发现了就有权查看,何况那是他们国家的东西。所幸那个在美国举行的活动临近了,活动的主办方来头很大,谁敢阻拦呢?飞机几十年前坠毁,到现在都没人来挖残骸,恐怕知道此事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于是,我们做了一个决定——打开保险柜!
保险柜有厚实的金属层保护,坠毁时都没有受到破坏。现今技术要开启保险柜并不困难,但要不破坏里面的东西,那就要小心处理。可惜,懂得开保险柜的人在新疆很难找,一连找了几个自称锁王的人都没有把保险柜没打开。保险柜除了需要一组密码,还需要一把钥匙,我们全都没有。过了一天,保险柜不仅没打开,消息反倒流传出去了。更让我们没有想到,第二天中午有一位老人竟来到那拉提山的云杉森林里,告诉我们他就当时在飞机里的一员。
琳达来中国很久了,曾被人骗过几次,所以警觉地问我:“黄千山,这老人不会在说谎吧?”
我自然不信了,当即就说:“大爷,你别添乱,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快回家吃饭吧。”
有一位工作人员认识那位老人,于是站出来说:“刘大爷,这两个人你得罪不起,快走吧!”
老人见我们不信,随口报道:“飞机的编号是107286,那是美国陆军空运总队的运输机一个编号,里面还有一个保险柜,对不对?”
关于保险柜的发现,早就被护林工人讲出去了,这并不稀奇。不过,我和琳达清理出飞机残骸上的编号时,只记录在工作本上,旁边围观的人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没人会去记那些数字。我不大相信这位老人,如果他当年是机组人员,为什么坠机后没有回到昆明,反而一直住在森林外面。
琳达看老人挺诚实的,放下警惕道:“刘大爷,那你能告诉我们,保险柜的密码是多少吗?钥匙你带了吗?”
老人摆手不干:“那柜子不能开!”
“为什么?”我怀疑问,“该不会你不知道密码,也没钥匙吧!”
老人生气道:“年轻人,你爷爷我打鬼子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屎呢。我告诉你,飞机里还有一个女人,她身上有把枪,里面还有一发子弹!去看看吧,我到底骗没骗人!”
老人是想说残骸里有具女尸,它身上有把枪,枪里还有一发子弹。这事连我和琳达都不知道,因为飞机还未清理完毕。为了确定老人有没有耍把戏,我和琳达马上走进机舱,忙活了十多分钟,竟真的在舱内的一大团黑土里扒出一具发臭的白骨。我们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女人的白骨,反正琳达摸了尸骸上的衣服,的确找到了一把枪,枪里确实还剩一发子弹。
这证明老人没有说谎,如果是撞大运,那也太巧了。这是我和琳达始料未及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森林外竟住了一个当年活下来的飞行员。那架飞机来历神秘,也许是上天眷顾那些被埋在驼峰航线上的英雄们,所以留下一个活的答案给世人。
当地的工作人员明白后,马上请老人坐下,如待上宾一般。根据当地工作人员的介绍,那位老人叫刘安静,现在近百岁了,建国前一直和牧民住在一起。至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那拉提山外面的牧民区里,当地工作人员回答不出来,户籍资料也很不清楚。
我和琳达马上给老人递水,请他告诉我们保险柜的密码,可他却怎么都不肯说。我以为他要诈钱,可老人却鄙夷地瞪了我一眼。琳达见老人不肯说,于是循循善诱,慢慢地问一些关于飞机的来历,为什么他们当年会飞到新疆,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对这事之字不提。
老人眼神沧桑地望着残骸,老泪纵横,如果是骗子的话,这演技也太出神入化了。当老人知道琳达的祖父也是以前的一名飞行员时,他终于松了口,慢慢地讲述了他那传奇的经历,而这就是我们要讲的故事——“事情是这样的。”
我叫刘安静,1923年开始在南昌航空教导队学习,国父孙中山现身致辞,他的那段话让我终身难忘。时隔多年,我不记得全文了,只记得孙中山先生多次提到“航空救国”这四个字。当年一起参加空军的同志,多半都是因为孙中山先生的那段致辞,我无疑也是如此。
抗日爆发时,中国空军只有305架老式飞机,全都是洋货,有的还说不定飞着飞着就自己掉下来了。中日开战后,日本人已经用单翼、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零式”战斗机了,而中国空军还用每边两个机翼的“霍克Ⅲ”,实力悬殊是显而易见的。
驼峰航线主要由中美组成,苏联当时要应付德国的攻击,加上他们和日本关系缓和了,早已撤走了支援中国的空中力量。1942年,招募飞行员时中美都很保密,惟恐被日本窃取了机密,取得先机。我那时已经退役了,知悉中美合作的这个计划,于是热血沸腾就报名参加了。
那条航线经过多次摸索,死伤无数才确定下来。航线途径高山雪峰、峡谷冰川和热带丛林、寒带原始森林、以及日军占领区。再加上这一地区气候恶劣,强气流、低气压和冰雹、霜冻,飞机在飞行中随时面临坠毁和撞山的危险。
我们也想选容易飞越的航线,可是日本人在四处阻截,没有别的选择。尽管如此,那条航线仍每天都会坠机,有些人第一次飞就一去不回,不知生死。
抗日战争初期,中国方面节节失利,日军经常以少胜多,这是为什么?都是人,日本人又不比中国人壮,差在哪里,不就差在补给和装备跟不上嘛。这时候,驼峰航线就更加重要了,日军也在附近建立了空军基地,用“零式机”阻截。由于日军强烈阻击,中美方面的飞机都损失惨重,因此迫不得已把货运航班全部改为夜间飞行。
夜间飞行是什么概念?
谁都明白,这分明在找死。白天飞越还可以参照地形,夜间飞行就等于无头苍蝇乱飞。更甚,夜间天气恶劣,中国从美国那边得来的飞机又落后,很容易就机毁人亡了。这是逼于无奈的做法,在那样的条件下,日本的“零式机”是出不来的,飞行员最大的敌人就是夜晚和恶劣的天气了。磁罗盘、无线电定向机、无线电台也都有昼夜效应,越到晚上故障越多,有时候还会全部失灵。
“驼峰航线”时期,我的战友死了好多个,都快记不住有谁了。幸运女神似乎一直照顾我,每次都能顺利完成飞行运输任务,可就在有一晚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死亡航线》01.黑云之光
1943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刚从青岛回到昆明,调度室飞行任务单就下来了,要机组赶在两小时前到达机场。
我已经一个月没飞过了,因为三个月前,我的一个女战友在驼峰航线上失踪了。女战友叫杨宁,是青岛人,也是少数女飞行员之一。三个月前,杨宁和其他几架飞机一起从印度汀江出发,结果一直没飞到昆明。这事并不稀奇,好多战友都是这样的情况,飞着飞着忽然就没了,怪就怪驼峰航线上的天气太古怪了。
杨宁曾和我一起去美国受训,关系比较亲近,她很早就拜托我,如果她出事了,那就请我替她回去跟她家人说明情况,并把她攒下的钱都带过去。三个月后,一直没有任何音信,我这才腾出时间去了一趟青岛,把杨宁嘱咐的事情办好。虽然路上差点死在日本人的刀下,但好歹把战友的遗愿完成了,也算是值得的。
那晚,我一回来就接到了任务单,领完氧气面罩等物,以及履行了必要的手续后,被告知要去印度运一批货物。可能说出来都没人信,当晚同行的有一个是新人,根本没学过跳伞。我以前也是如此,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时间,都是边飞边摔,先上去然后再学。
我是出了名的幸运儿,那时还安慰新人,不会也不要紧,没事的。可是,那晚日本的“零式机”竟然罕见地出动了,而且一来就是三架。我们吓得一身冷汗,这是头一回在晚上遇到“零式机”,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冒着黑夜,在几千米的高空上追击拼命地我们的C-47运输机。
更让人意外的事,C-47运输机上也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情,我也似乎听到了死神的召唤声。
我那晚的飞行任务是从昆明到印度的汀江,然后去加尔各答把物资运输回来。包括我在内,同行的飞机有14架,2架是美军的,12架是中国航空公司的。
我驾驶的那架C-47运输机并不算最先进的,它是由DC-3客机改装的,最高只能飞到
8000米左右。喜玛拉雅山几乎都是5000米以上的海拔,C-47很多时候都飞不到5000米。
那次飞行中,我那架飞机上有五个人,分别为机长、副驾驶、报务员,还有两个额外的副驾驶。因为加尔各答那边出了点事,有两个副驾驶死了,所以才从这边调派两个过去,把那边的物资运到中国境内。
机长是美国人,叫格雷,他和另外三个中国人是头一回见面,而另外三个中国人彼此间也不熟悉。另外两个副驾驶,一个叫张一城,挂了副张飞脸;另外一个叫胡亮,人长得特别英俊,以前是开客机的,和他飞过的空姐,都特别喜欢他。这三个副驾驶里,只有我最幸运,除了一些小惊险,基本没遇到过大麻烦。不像张一城和胡亮,每次飞出去,都是抱着回不来的心态。
报务员叫韩小强,个子不高,虽然才30多岁,但已经有秃顶的迹象了。韩小强原来是地面报务员,这次人手不够,他就硬头皮上了。韩小强飞的次数不到两次,根本不会跳伞,起飞前还仔细地问我,跳伞到底怎么跳。
飞机上的报务员非常重要,飞机起飞后,韩小强要把电台频率调到甚高频第四频道,整个飞越驼峰航线的过程中,他都要职守此频道,只要有敌机出现,就要通知其他飞机改线或者躲避。那晚,飞机起飞后,韩小强每隔几分钟就到后舱张望,以确定是不是有日本的“零式机”杀出来了。
我们为什么这么怕“零式机”,这里就要引用一个资料了,方便让大家体会当时的恐惧感。
“零式机”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日本海军的主力战斗机,生产年1939年是日本纪年2600年,因此被称为零式战斗机,正式名称是“零式舰上战斗机”,简称零战。在战争前期日本国民并不知道飞机正确名称,报纸、广播等在发表战果时,只宣称“海军新锐战斗机”。美军在1942年6月捕获的“零式机”上,见其机身腋下有“零”字样,零在英语是Zero,于是美国方面就称其为“Zero”。
在战争初期,“零式机”以出色的爬升率,转弯半径小,速度快,航程远等特点压倒美军战斗机。但到战争中期,美军使用新型战斗机并捕获“零式机”后,其被研究出弱点,慢慢“零式机”优势就没了,到了战争后期,成为神风敢死队的自杀爆炸攻击主要机种。
那晚,十四架飞机飞离昆明后,还未到雪山那边,我所在的C-47就落在了后面,另外十三架飞机早就飞远了。韩小强还能用电台与同行的飞机联系,眼看距离越拉越远,他就问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样的飞机反而慢了许多。我也觉得奇怪,这晚的天气不算差,怎么就落后了。我英文一般,胡亮和张一城的英文就好一些,所以我朝胡亮使了个眼色,叫他问一问格雷在搞什么名堂。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袭过,格雷惊叫:“Zero!”
天空上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摇摆的C-47,我们五个人都慌了,要是遇到“零式机”,那就惨了。C-47是用客机改装的,根本没有战斗能力,遇到了敌机就只有逃命的份儿。不是我们不行,而是飞机不行,谁也不愿意那么窝囊地跑。
可是,那道黑影闪过后就消失在夜空里了,不像是“零式机”的作风。夜间飞行很危险,“零式机”极少在这时候出来。何况我们现在是空机,又没有运送重要物资,舱内只有几个空油桶没必要这么死追。韩小强很肯定那不是“零式机”,他负责报务,怎么可能出现疏漏,不会没有提前发现。这一回,没人再把心思放在飞机速度慢的问题上,胡亮忙叫韩小强到后舱去看一看情况,我们就在前面看那道黑影还会不会返回。
张一城不放心,觉得韩小强在偷懒,于是就跟他到后舱去看看是不是有日本的飞机追出来了。可这一看,不仅韩小强觉得奇怪,就连张一城也纳闷,后面追过来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
飞机后面有一团黑云,云里有道金红色的光,在后舱里看得不真切。那团黑云紧跟在后面,过一会儿又加快了速度,一下子超越了他们的C-47运输机,冲向了漫无边际的黑色天空。韩小强愣在后舱,心说这才飞第三次,怎么就看见了邪门的东西。张一城不信鬼神,和韩小强不同,他一看见就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要知道,四十年代活塞式螺旋桨飞机,机舱、客货舱都不密封,只要飞机爬到一万英尺,机组人员就要立即戴上氧气面罩吸氧,而此时正是报务员急于和地面、和导航、和友机联络之时。因此,报务员戴着氧气面罩拍发、接收电报非常不方便,常常索性摘掉。就因为如此,飞机上的报务员容易出现高空缺氧,大部分人才会过早的出现秃顶的迹象,就如韩小强那样。
张一城怕韩小强飞的次数少,没能及时适应,出现高空缺氧而意识模糊,这才跟到后舱一起看情况。张一城飞的次数就多了,觉得比韩小强本事高,不会头晕眼花。这次张一城看见了异像,把他吓了一跳,但不好意思问韩小强是不是也看见了。以张一城丰富的经验来看,这种怪事绝无仅有,从未听队友说驼峰航线上有发光的怪云,而且飞得比飞机快。
我在前面坐着,通过挡风玻璃看见内部有金红光芒的黑云,觉得不可思议,恨不得叫格雷快点飞,追上去瞧个究竟。只有胡亮不好奇,反叫格雷开慢点,别去追那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谁知道,飞机忽然强烈震动,五个人都觉得身体要散架了。这时候,格雷脸色大变,隔着氧气面罩都能听到他在叫:“Oh my God!This is
impossible!”
飞机进入了一团浓黑的云里,我瞥了罗盘一眼,高度已不到5000米了。如果飞机出现任何偏离,并出现强劲达到气流,那很可能会撞到山体。说来奇怪,强劲的气流没遇到,就是飞机无论如何都无法提高了,还产生了颤动。
当飞机的高度跌破4000米后,我才明白格雷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因为机体出现结冰的状况了。格雷启动了除冰机,可起不了作用,飞机还是继续往下掉。这样下去还得了,我心想可能要完蛋了,但又不想跳伞。毕竟,我们要去运物资回来,多少兵民在等待那些宝贵的东西,不能这么快放弃飞机,这些飞机不是用来给我们坠着玩的。再说了,在驼峰航线上,历史记载的“中航”跳伞生还者才有两个人,一跳就必死无疑。
飞机还在往下掉,格雷都想要放弃了,我也动摇了。韩小强就在这时忽然喊了一句,我听不懂那是什么话,大概是方言吧。可我又想,不对,韩小强不是黑龙江人嘛,他们的方言不就和官话一样。再回头看一眼韩小强,我忽然心生怀疑,一般飞得久了的报务员才会秃顶,韩小强才飞三次,怎么这么快秃顶了。
不容我多想,飞机上的电铃响起,红色信号灯也亮了,原来我们已经冲出了云团,飞机又开始回升了。等韩小强又回去联系友机时,胡亮就凑上前,在后面问我有没有发现问题。我不明所以,反问出什么问题了,难道飞机着火了。
“刘安静,你熟悉韩小强这个人吗?”胡亮摘下了氧气面罩,很小声地问。
我听不清楚,胡亮又说得很小声,一来二往,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我摇头,表示不清楚,别说韩小强,就连你胡亮也不熟。飞机上的五个人,本来就各自陌生,不了解是很正常的。可是,胡亮却对我说,刚才韩小强情急之下喊出的话是一句日语——
ちょっと待て!
胡亮说这话时,一直提防韩小强,也不让张一城听到。格雷是注意到了,可他又不懂中文,还以为我们在聊天。胡亮告诉我,那句日语是“等一下”的意思,韩小强估计是叫机长别放弃,飞机又冲出云团了。刚才情况紧急,韩小强不可能那么幽默,搞一句标准的日语出来,何况在那个敏感时期,说日语并不光荣,弄不好还被误认为是特务。
我不愿意怀疑战友,毕竟我们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的,特务不会这么容易混进来。胡亮的日语是从空姐那边学来的,只懂点皮毛,也许韩小强也认识个把会日语的空姐呢。可我也明白,有时候一个人情急下会说出母语,莫非韩小强是个日本人。这还不算奇怪的,我心想,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韩小强的秃顶来得太快,不可能才飞了三次。
格雷又大喊了一声,骂了句英文粗话,四个中国人听见了就耸了耸肩膀。这时,我感觉到机舱冷了很多,看了看温度表,心说完了,最麻烦的事情来了。这个麻烦就是结冰,凡是飞过那条航线的同志都知道,狂风暴雨不怕,就怕结冰了。只要一结冰,整个机身气动布局就跟着改变,机翼的升力减小,机身重量加大,飞机已近于难以操纵之阶段,再往下发展,就跟一块石头似的,很快就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