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依依不舍地奔进寨子,我和赵帅沉默不语地站着,两个人都忘了问对方如何躲过老虎的追赶。当我冷静下来以后,竟发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这让胡杰老人的死更加离奇。
白天的时候,胡杰老人刚刚将寨门涂上了油漆,地上还铺了水泥。可是,现在寨门两根柱子上的油漆未干,水泥路也没干,但上面却没有一点践踏,或者攀爬的痕迹。不过,这只是我的第一感觉,因为油漆和水泥通常一天不能完全干固,为了确定这一点,我决定去触碰这些东西。
那时,我还不知道要保护犯罪现场,所以不知好歹地去摸了摸柱子,又往水泥路踩了踩。果然,油漆像浓绸的糨糊,水泥如刚揉好的面团,如果有人碰了这些东西,肯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我担心看漏了,于是叫赵帅一起找印子,最后却依旧徒劳无功。寨门高达四米有余,如果没人从两头的柱子爬上去,怎么可能把胡杰老人吊在寨门的横梁上。别说柱子上没有痕迹,就连未干的水泥路也没有脚印,这简直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如今却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并以诡异的方式呈现于眼前。
终于,小黑领着男人们从寨子里冲出来,当他们看到胡杰老人后,大家无一不惊恐悲痛。我将胡杰老人死亡的疑点一一列出,其他男人们也觉得奇怪,他们纷纷将罪名抛给鬼怪。有人说是妖宅的妖怪所为,也有人说是埋掉的死人跑回来害人了,没有一个人认为是人干的。我很想反驳他们,但人类不可能不踩水泥,不攀柱子就能将胡杰老人挂在寨门的横梁上。
“小路,你先跑过来的,有没有看到凶手?”赵帅凑到我耳边,问道,“会不会真有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谁能干这事?”
“我也不清楚。”我摇摇头,反问,“是不是追你们的老虎也受了伤,你们也在树上待到现在?”
“他娘的!刚才真急死人了!”赵帅被我一问,猛拍大腿,咧嘴骂道,“老子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幸亏那只老虎腿瘸了,要不……咦,那小娘儿们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些事?”我低声说,“快去帮忙,把胡杰老人放下来。”
寨子里的男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胡杰老人从横梁上放下来。我因此更加觉得不安,把胡杰老人弄下来都需要这么多人协作,到底是谁把胡杰老人挂上去,又能不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男人们私私窃语,我觉得他们可能知道是谁干的,但没有一个人肯明说。老王看我们局促地站在一旁,他就过来问我们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害得寨子里的人找了一天。我把老虎的事情一说,老王就责怪我们不该随便进入森林,那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因为就连老道的猎人都不敢随便招惹老虎。
若不是胡杰老人开口,我们根本不会去找李老爹,更不会碰上老虎。当然,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重要的是找出杀害胡杰老人的凶手。老王猜是李老爹干的,因为胡杰老人打算埋掉李母后,就把李老爹扭送到县城里的派出所。李老爹本来就脾气暴躁,杀死老婆后,不想去坐牢,就把首当其冲的胡杰老人一并杀死。
我看着老王,心里却不那么认为,李老爹如果真的跑掉了,哪里还敢回来杀人,肯定有多远跑多远。赵帅一个劲地猜想,妖宅里的妖怪跟出来了,所以胡杰老人才会被杀死。可是,所有人都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为什么死的是胡杰老人,而不是其他人?是不是胡杰老人知道了什么秘密,或者看见了什么,因此要杀死他?但又为什么要用这么诡异的方式将尸体挂在寨门上?
夜里的雷电终于停歇了,只剩下山风撩动群树,沙沙的声音响个不停。寨子里的男人们将胡杰老人的尸体背回寨子,他们查看过尸体,除了脖子上的勒痕,没有别的伤口。当然,也有可能是胡杰老人挂在寨门上,因而产生的勒痕。我问了其他人,他们支吾不言,像是有另一番猜测。不过,大多数认为是李老爹下的毒手,大家都气愤地要将李老爹捉拿归案。
老王也替寨子的人解释,他们去很远的地方砍树棺,快到晚上才回来,所以发现我们不见了已经是晚上时分了。我其实也没怪他们,森林那么大,就算整座寨子的人都出动,也很可能找不到我们。当男人们把胡杰老人背进寨子后,李秀珠从屋里出来,她看后大吃一惊,竟也认为是她老爹干的好事。当着大伙儿的面,李秀珠不方便和我们打招呼,所以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子。
这是曼笼寨的事情,我们外人不好插手,男人们问过我见没见到凶手后,就让我和赵帅先回去休息。老王陪我们回去,说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他过一会儿再回去陪我们。我让老王先忙着,然后就和赵帅回屋,一进门就看见廖老二在用小棍子剔牙。这老头等不及,早就吃得肚子撑起来了,嘴上还油腻腻的。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刚才听说又有人死了?”廖老二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无尽的好奇。
我有点厌恶地回答:“胡杰老人被人害死了,不知道是谁干的,你今天就在屋里待着?”
赵帅没等廖老二说话,他就抱怨:“你怎么把肉全部挑走了,不去帮忙就算了,还净干些缺德事儿。”
“我这不是饿得慌嘛,你以为来勐海的路好走啊。”廖老二厚着脸皮解释。
昏暗的屋里,我总觉得这几天发生的怪事看似无关,却好像都有联系。廖老二让我先吃饭,其他事情吃饱了再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吃饭的时候,赵帅将如何躲避老虎的故事添油加醋地描绘,我忍不住就揭穿他,指出我们大难不死是因为两只老虎都受伤了。廖老二听了就紧张起来,忙问我是不是真有这回事,还让我形容老虎的伤口。
我将饭菜咽下肚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廖老二,这才想起一件恐怖的事情。老虎是百兽之王,凶猛的程度不用多说,森林里又有谁是它的对手。那两只老虎后腿受了伤,哪种猛兽能做得到,何况两只老虎是在一起的。虽然老虎也会手足相残,但那两只老虎当时是分开追我们的,如果已经打起来,那应该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才会善罢甘休,怎么会打到兴头上转去追人。
廖老二和赵帅都认为是妖宅里的妖物作祟,否则没人能伤得了老虎,尤其是两只老虎。不过,刚才看到胡杰老人的死状,我觉得不可能也是可能的,只是我们没有想到方法罢了。我们三人争得不可开交,各持己见,争着争着,赵帅就将木清香的事情提出来,没想到廖老二立刻吓得脸色铁青。赵帅觉得好玩,于是故意把木清香的出现渲染得很像聊斋故事一样,把廖老二闹得坐立不安。
我问廖老二到底为什么这么怕木清香,廖老二却只字不提,直说有命回去后,给我看个东西就明白了。廖老二眼睛一亮,他说难怪会有这么古怪的事情发生,肯定就是木清香做的。赵帅以为廖老二疯了,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但廖老二却质问一个弱女子会孤身一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吗?被廖老二这么一问,我也觉得很好奇,木清香究竟要干嘛。
吃饱喝足后,我把碗筷洗干净,赵帅和廖老二都翘着二郎腿不帮忙。以前,我住在赵帅家,这种活都是我主动干的,因为他家好心地收留了我,这种小事就干习惯了。廖老二和赵帅水火不容,所以他们二人都千里传音般地与正在洗碗的我聊天。廖老二问我明天要不要再去妖宅,我说再等等吧,因为寨子里死了两个人了,如果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先帮了再说。妖宅又没长腿,还怕它跑了不成。赵帅却担心木清香也是为了金瓜人头贡茶而来,不过他也觉得明天先留着寨子帮忙,否则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当我把碗筷洗好后,正想回到房间里休息,李秀珠却忽然推开虚掩的大门走进老王家。出了这么多事,我一直没有和李秀珠好好说话,想必她有一肚子话要说。我想说几句鼓励她的话,搜肠刮肚地才想起法国作家左拉说过:生活的道路一旦选定,就要勇敢地走到底,决不回头。没等李秀珠开口,我就委婉地暗示她千万不要再回北京做小姐,既然回家了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外面的世界太无奈。
李秀珠似乎不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她无语般地等我把话说完,这才悄悄地告诉我,她发现了一件怪事,想偷偷请我去看看。
卷一《佛海妖宅》19.画皮
我废话连篇地安慰李秀珠,看她满脸茫然,还以为感动得要哭了,谁知道她说她发现了一件怪事,想请我去过目。我望着内屋里的赵帅和廖老二,李秀珠知道我想找人同行,于是马上说只想让我一个人跟去。赵帅和廖老二乐得清闲,他们才不稀罕去凑热闹,只叫我早去早回。
出了老王家,漆黑的天空不时闪过几道白光,但雷声已经听不见了。李秀珠满怀心事,一路上我净挑些鼓励人的话来说,除了这些话,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得了李秀珠。李秀珠疲惫地朝我笑了笑,她说你不用这么费心思,她能撑得过去,大风大浪又不是没见过。我怔怔地望着李秀珠,这个女人果然很坚强,若是平常女子,恐怕早就自寻短见了。
寨子里炸开了锅,就连小孩子们也忍不住去偷看,女人们都懒得管自家孩子,她们也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李秀珠好像不想让人知道行踪,所以故意避开人群,在寨子里绕了一大圈,而且是从李家后门进屋的。月黑风高,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人偷偷溜进屋子,走的还是后门,难道是想干些伤风败俗的丑事。我禁不住地胡思乱想,李秀珠虽然以前是小姐,但从未对我动手动脚,想来她真的有要紧事。
进了门以后,李秀珠先到前门确定没人在附近,然后才回到里屋。里屋摆着树棺,在狭窄的空间里,我总觉得树棺里的死人会扑出来。李秀珠打亮了电灯,我刚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却忽然把树棺打开了。树棺其实就是一根粗壮的树干,将它剖开后把死者装进去,里面还凿出两根横格,用来固定死者,意为让死者入土为安,不要跑回寨子吃人,这些是僾伲人的文化。
看着李秀珠将封闭的树棺打开,我心中大骇,树棺里装的不是她母亲吗,莫非李母诈尸了?李秀珠没有完全打开树棺,她大概知道这事很吓人,所以歉疚地叫我别害怕。我假装镇定,心里却大喊救命啊,可惜李秀珠没看出来,还真以为我沉着冷静。看到我不抗拒,李秀珠就缓缓地把树棺打开,她说的怪事也呈现在我的眼前。
其实在这之前,我就见过几次死人了,所以知道死人的样子和活人不一样。可是,当看到李母的面色时,我还是吓了一跳。李母的脖子有道勒痕,死后更加明显,因此她可能是窒息而亡的。窒息而亡的人脸色发紫,那种紫色接近熟透了的茄子,叫人看了心里发寒。这种死状肯定不是自然死亡,绝对是他杀,但这应该不是怪事,所以我就迷茫地看了看李秀珠,意思是问她要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件事现在只有我知道,我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其他人,所以只好找你来,我不相信其他人。”李秀珠认真地说。
“那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伯母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疑惑地问。
“没错。”李秀珠咬着嘴唇,弯身后就将躺在树棺里的李母扶起,然后脱下了李母的衣服。
我满头雾水,李秀珠在干嘛,为什么半夜带我来她家,还把她老娘的衣服给脱了。这真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我一个毛头小子哪敢看先人的****,然后就涨红了脸把头撇开。李秀珠意识到行为有点问题,所以就解释她母亲被从茅坑里捞起后,她就一个人给母亲清洗尸身。当然,就算不是从茅坑里捞起来,也要给死者的尸身清洗后才能放入棺木里。因为李母是从茅坑里捞起的,所以臭气熏天,其他人都借口有事要忙,李秀珠只好自己动手。
李秀珠说到这里,叫我走到她身后:“你来看我妈的后肩,是不是有点奇怪?”
我终于明白李秀珠的意思,原来是我误会她了,于是我就绕到她身后,要看看她说的怪事到底有多怪。纵然我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看到李母的后肩时,却还是瞪大了双眼。李母的后肩左右两处都有一幅奇怪的图腾,图腾以红色和绿色为主,而这种图腾就是寨门上的驱鬼图腾。李秀珠将李母的衣服再往下一拉,原来不止后肩,她的后背竟全是这些图腾。因为图腾过于密集,颜色又如此刺眼,所以看到时不免泛起一阵恶心。
“这些好像是油漆画上去的,我洗不掉,又不敢和寨子里的人说。”李秀珠又给李母穿上衣服,她忧心冲冲地说,“你也知道,寨子里的人很迷信,这种图腾是驱鬼的。他们会认为我妈变鬼了,所以才会有图腾画在她身上,到时候她就会被烧掉的。”
李秀珠在北京混了几年,但观念未完全改变,仍觉得人死后要入土为安,被火烧成灰就无法转世了。我知道李秀珠的担心,也难怪她会找我来,而不找其他人。可是,这种图腾又不会自动产生,李母也不可能让人乱画些东西在她身上,莫非是她死后才被画上去的。
以前,我在大学看过一些侦探小说,有些变态杀手喜欢搞艺术,杀人后不是肢解就是收藏尸体。我望着树棺发呆,心想不会杀害李母的凶手画上去的吧,可是杀李母的不是李老爹吗,他那大老粗的样子会画画吗。而且,杀人后为什么又要在尸体上画画,是真的追求变态的艺术,还是另有原因。忽然,我想起李家丢失的大锁,总觉得和画皮这事有关联,但一时半会又想不到有什么联系。
李秀珠盖上树棺,问我有什么看法,她以为我是读书人,见多识广,能给出一个答案。可是,李秀珠有所不知,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书本里的东西能解释的。我正踌躇着该怎么回答,却又想起寨门涂的油漆就是绿色和红色,难道李母身上的涂料就是那些油漆。曼笼寨很偏僻,像油漆这种东西要跑到县城去买,所以对寨子里的人来说特别的珍贵。胡杰老人生前也说过,那些油漆是特地买回来的,寨子里其他人都没有呢。
我对李秀珠说了些有的没的,李秀珠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还夸读过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我却觉得很内疚,跟她来到勐海,什么忙也没帮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我看时间太晚了,不方便继续待下去,于是就和李秀珠告辞。在离开前,我嘱咐李秀珠千万别将李母被画皮的事情说出去,山里人比较迷信,被人知道了恐怕会惹出不必要的乱子。
从李家后门离开后,我就蹑手蹑脚地溜回老王家,生怕被人误会李秀珠和我有什么不干净的关系。寨子里还没安静,大伙都很愤慨,胡杰老人素来与人和善,就是杀别人也不该杀他啊。不过,对于凶手他们还是争执不下来,无非都是认为李老爹、妖怪、或者其他什么的。连续死了两个人,又发生了这么多的怪事,我逐渐怀疑来勐海是不是对的。
廖老二在房间里整理行李,白天的时候他虽然说会睡地上,但他已经坐到床上了。老王可能太怀念儿子,所以那间空房他没让廖老二睡,当时赵帅要睡时也被赶了出来。相比之下,我就太差劲了,因为老爸死后我就把房子处理掉,然后跑到北京去了。廖老二看我回来了,就问李秀珠找我到底干嘛,该不会真的是寂寞难耐吧。
“去你的,人家那是真的有事,你怎么和赵帅一样,成天想这些事情。”我一屁股坐到床上。
廖老二把行李包拉上,丢到角落,对我说:“那是什么事啊,犯得着这么神秘?”
因为廖老二不是寨子里的人,和我们又算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我就一五一十地把李母画皮的事情说了出来。廖老二活得久了,见的怪事不少,他听后皱眉摸须,一个字也没说。我看廖老二肚子里有话,于是就问他是不是猜出了什么,有屁就快放。廖老二长叹一声,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恐怕寨子真如木清香所说,要出大事了,咱们还是赶快找到金瓜人头贡茶,然后开溜。
我一时无语,寨子能出什么大事,总不会要地震了吧。廖老二沉思片刻,告诉我:“李老头肯定没杀他老婆,他不是个危险人物,所以我今天才放心地你们去追人。谁想到你们碰上老虎,又碰上那个女人!杀李母和胡老头的肯定是同一个人,要是我没猜错,胡老头一早就知道李老爹不是凶手,他锁住李老爹可能是想保护他。”
我没有想得那么深,廖老二果然奸猾,他继续说:“你也不想想,胡老头是有文化的人,他会不知道要将凶手马上送出寨子,不怕凶手再闹事?胡老头肯定懂点法律!那时我听你说起这事,就猜到胡老头是要保护李老头,然后劝真正的杀人凶手去自首。结果没劝成,把命搭进去了,这老头真是糊涂了。”
我恍然大悟,猛地点头,大赞廖老二说的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不过,这也不能完全将案子解释清楚,所以我又问:“那胡杰老人是怎么被吊在寨门上的,要知道寨门刚刷油漆,地上也刚铺水泥,寨门的横梁高四、五米,普通人类怎么可能不留痕迹地做到这件事。”
廖老二盘腿而坐,他说:“你想的方向错了!不要想他怎么做到的,而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茫然地问。
“我说你怎么这时侯犯傻了,当然是为了逃脱罪名啊!故意搞得像人类办不到的样子,大家自然会认为不是人干的,找真凶的方向也会错误。没有读过书的人也不大可能想到这一点,所以很可能是比较有文化的人干的。”廖老二推断。
此刻,我对廖老二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的分析头头是道,竟还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寨子里读过书,有文化的人不多,只要认真地询问一番,很容易将嫌疑人圈出来。夜已经深了,我困得打哈欠,几声干雷又响起,我就想倒头大睡。可又忽然觉得奇怪,回到老王家那么久了,赵帅怎么不见人影了。廖老二拍了一下脑袋,说赵帅刚才出去找我,他担心我被李秀珠非礼。
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曼笼寨这么小,就算绕十圈也该回来了。我想起赵帅曾被人推下山涧,一股不祥感从心底冒起,该不会那混蛋出事了吧。廖老二也发觉事情不对,于是批上衣服就和我奔出了老王家,两人撞进了黑暗之中。果然,我们在寨子里跑了几步,小黑就扶着昏迷的赵帅走了过来。小黑说他发现赵帅被人打晕在路上,正巧发现了就扶他回来。
赵帅的后脑勺流了血,他迷迷糊糊地喊别跑什么的,估计他当时已经意识到有人要行凶了。我叫了赵帅几声,他也是呜呜地回答,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当小黑和我们把赵帅扶回老王家后,小黑待了一下就走了,可惜他也没看见凶手,只听到有人跑开的声音。我给赵帅一边敷药一边思考,到底是谁要害赵帅,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要治他于死地。在妖宅时,我还以为是妖宅里的妖怪干的,可如今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廖老二嫌我笨手笨脚,于是就将药粉抢过去,帮忙给赵帅上药。我站在一旁,心里思绪万千,赵帅是头一次来曼笼寨,不可能有仇家。莫非,赵帅无意间发现了谁是凶手,只是他还没有注意到。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其他的,凶手为了自保,只好屡次加害赵帅。
可是,我一直和赵帅在一起,睡觉拉屎都没分开过,赵帅看到的我也应该能看到,那为什么凶手只对赵帅下手?
《卷一《佛海妖宅》20.梵高的左耳
一层又一层的黑暗抹在天空,曼笼寨逐渐恢复了平静,雷声没了,风声也没了。廖老二给赵帅喂了一碗开水,呛了几声后,赵帅就清醒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是赵帅出了事,我可真没脸回去见他父母。赵帅难受地摸着后脑勺,他从床上坐起来,一直咿呀咿呀地叫疼,看他欢蹦乱跳的样子,应该没有大碍。
廖老二放下碗就问:“老弟,是谁打晕你的,你没去偷人家东西吧?”
“啊?”赵帅还没完全弄明白怎么回事,“对了,好像有人偷袭我。”
“你有没有看清楚是谁?”我急着问。
“这么黑的,我怎么看得见……哎哟!”赵帅疼得吐舌头,“他从后面打的,我后脑又没长眼睛。”
“你快老实交代,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老有人要取你性命。”我还是不放心。
赵帅无辜地回答:“我怎么会得罪人,八成是他把我当成了你吧。”
我哼哼地说:“你就嘴硬吧,肯定是调戏了哪家姑娘,人家的情郎妒火燃烧起来,所以要弄死你才甘心。”
问了一会儿,赵帅的确不知道是谁打晕他,而且他头部受了伤,需要好好休息,所以我们就没有再问下去。关了灯以后,我们三个人就躺在床上休息,廖老二后来嫌太挤了,他就在地上铺了张席子凑合着睡了。因为赵帅连续被人袭击,所以我担心有人闯进来行凶,所以一直是半睡半醒,天亮以后就觉得头很疼。
第二天,廖老二起了个大早,只有我和赵帅还赖在床上。曼笼寨世世代代种植茶叶,廖老二是茶人,对于茶道他比我们还了解,所以很容易和寨子里的人亲近。曼笼寨在附近种了很多茶叶,他们将茶叶采摘,制作好了后就会拿到县城里卖钱,再换点日用品回来。廖老二很圆滑世故,他找老人们套近乎,只花了一个早上就套取了很多关于妖宅的情报。老人们知道的比年轻人要多,也更真实,因此我起来后就去问廖老二知道了些什么内容。
廖老二依旧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其他老人对于妖宅也不了解,大家都说唯一知道得最详细的只有胡杰老人。廖老二和我走回老王家,老王不在家,赵帅一个人在吃早饭。进屋后,廖老二才神秘地说,他今早并不是没有收获,虽然老人们知道的和我们差不多,但他打听到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什么信息啊,不会又是说宅子里有什么妖怪,男妖女妖的吧?”我无精打采地问。
“当然不是了。”廖老二脸色沉下来,“是关于七年前为什么非得把妖宅拆掉的事情。”
我一直对曼笼寨七年前要拆妖宅的事感到好奇,碍于这几天发生了大事,所以一直没有问别人。妖宅又不在曼笼寨里,管它是闹鬼闹妖闹仙,只要不去那里就没事了,犯不着去太岁头上动土。话说回来,叫作莱尔的英国人为什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建宅子,是因为英国人喜欢安静,所以特地选了了那么一个地方?像以前的达官贵人,肯定都把房子盖在城里,只有隐士才会跑到深山。
廖老二知道我很好奇,但他没有马上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真相,而是先问我知不知道梵高的左耳怎么没的。我冷不防被廖老二提问,思维没跟上,一连“啊”了好几声。梵高是世界名人,是一个才华横溢的画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当然知道这号人物。
梵高的一生极富传奇色彩,他的画作享誉世界,但他的感情世界却不怎么如意。那时,梵高爱上了一个妓女,后来为了向妓女示爱,他把左耳割了下来。谁知道这举动没能赢得妓女的芳心,反倒把妓女吓跑了,梵高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就是梵高的左耳的故事。
对于大学生而言,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并不陌生,但廖老二脱口而出,我大感诧异。廖老二看我瞧不起他,因此有点不服气,他说别看他没读过书,但凡有点道行的茶人都不简单,知道的事情比读书的娃娃多了去了。这话倒不是假,因为茶文化博大精深,往往需要通天晓地,知道的越多,对于茶道的帮助就越大。譬如说,怎么制茶,怎么种茶,怎么喝茶,这些知识都复杂得狠,不是一两句话都讲清楚的,往往要触类旁通,因为会涉及到非茶类的文化。
廖老二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终于不再卖关子,把今早打听来的消息抖了出来。原来,十五年前曼笼寨有一对年青男女相恋,一个月不到就马上结婚了,在寨子里成为一时佳话。一次,男人出去卖茶叶,因为暴雨的关系回来晚了一天。不知道那男人怎么想的,忽然就把左耳割了下来,以此证明对女人的忠心,并非他在外面沾花拈草。这个行为看起来很疯狂,其他人一直无法理解,一些也读过书的人就戏称男人是效仿梵高的左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