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狂药忽然觉得背后凉凉的,似乎有人在偷偷地盯着他。猛地,李狂药转头一望,发现乘客稀少的船上有一个男人在望着他。那男人形影单只,没人跟他说话,他一脸深仇大恨的表情,不太明显地望着李狂药,就像见了杀父仇人似的。一回想,李狂药就回忆起那男人在中山站就上车了,之后又跟到轮船上来,难不成是放高利贷的黑帮怕他跑路,派个杀手悄悄跟来?
船上有其他乘客,李狂药料想刺客荆柯在此也不敢动手,何况是一个放高利贷的黑帮呢。于是,李狂药就放宽心地大睡,一觉到天亮。可是,船靠岱山后,那个男人还跟在李狂药身后,离得不远不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连跟了几条路,李狂药烦了,便想转回去质问那男的要干嘛。
转过身时,正好一群渔民归来,挡住了李狂药的视线,身后的男人就不见了。一艘中型渔船卸货需要2个或3个小时左右,来来往往的渔民穿梭在路上,李狂药无法回去寻人,只得做罢。丁细细一路问去,没有渔民承认载过一位老人出海,他们还说带老人出海,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出海肯定要好多天才回来,万一老人受不了海上的颠簸,死在船上怎么办?李狂药觉得这话在理,便想是不是他们搞错了,也许太爷爷没有来过岱山。
就在李狂药有些灰心时,他们就在一个人群稀少的码头打听到一件事,一下子燃起了新的希望。
有一位老渔民对李狂药挺有好感,几经询问后就透露,以前在岛边捕渔就能满载而归,现在大多要去远海捕鱼了。凡是去远海的渔船,没人敢带老人,几乎都是年轻力壮的人。而且,国家虽然对捕渔没了税收,但捕捞证很贵,也很难办理,一个基本是2000万左右。有的黑渔民办不起捕捞证,只好驾驶旧船出海,因为是违法的,所以船一般不停靠在码头,而是停靠在岛崖下的小湾洞里。
合法的渔船如果不在近海打渔,便是去韩国或日本附近的公海打渔,有的甚至会去南美洲打渔,但一次出去可能要1和2年才能回来。黑渔船没有那么大的补给力,去不了那么远,最多只能在中国东海边境范围内晃荡,那些海域通常不会有太多的鱼,这样才不会被海监的人抓住。
李狂药谢过老渔民,然后和丁细细走到码头的一旁,心说太爷爷肯定是乘黑渔船出海的,难怪打听不到消息。岱山的小湾洞有许多个,只好再去那种隐蔽的地方寻找线索。李狂药记得,他太爷爷以前也曾提过,当年英军战俘落海时,曾有人把英军战俘藏在小湾洞里,那种地方一定很难找到。
他们刚要离开,那位老渔民就用蹩脚的普通话叫住:“等一下,小伙子!”
李狂药和丁细细回头看过去,老渔民走过来问:“你们不会是调查黑渔船的人吧,今天已经第二次有人问过这事了,你们行行好,不要去为难那些渔佬了,他们办不起证,又没活路,你们就当他们不存在吧!”
李狂药忙说:“我们和那些人不是一路的,只想问一个老人家出海后去过哪些地方。对了,之前谁来问过你?”
“和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吧,一起来的有三四个呢,但我看他们脸色不对,没跟他们说实话。”老渔民讲道。
丁细细在一旁思索,那些人八成不是调查黑渔船的,否则直接去小湾洞抓人不更快一些。可谁会比他们先一步,这么早就来问黑渔船的事?
第六章 黄鱼湾洞
从码头离开,李狂药就在想,黑渔船停在各个小湾洞里,太爷爷去过哪一个。老渔民自己也说不清,只知道黑渔船栖身的小湾洞十多个,除了在岱山岛,还有青浜岛、东极镇等地。有的小湾洞虽叫作洞,但其实是狭窄的石水槽,只能藏人,却藏不住渔船。比如青浜岛那边,当年藏英军的小湾洞就是如此,又小又隐蔽,很多生活在那里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小湾洞在哪里了,只有老人还依稀记得具体位置。
李狂药生怕被人捷足先登,行李没放下,当天就四处打听。丁细细跟在后头,没有怨言,俩人默契得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藏匿黑渔船的湾洞都在人烟不及的地方,岛礁满布,人走过去要特别小心,否则很容易把脑子摔成豆腐脑。起先,李狂药认为太爷爷走不了那么远,也翻不过那些礁岩,可后来才发现湾洞都藏在岛边最陡峭的地方。
天将黑时,李狂药和丁细细来到岱山东部的一处废弃码头。他们在那里打听到,一个多月前曾有个老人家来过,八成就是李狐了。附近的镇上居民说,那个码头是在1941年临时建造的,那年岱山被日军攻占,当地人就草草建了一个码头,从那里匆忙将物资运输出去。不久,日军发现了那个码头,当即把它炸掉了。之前,那处废弃的临时码头叫黄鱼湾,岸边常能看见肥大的黄鱼出现,不知何故,从轰炸之后就再也没有鱼虾在那处水域出没了。
黄鱼湾附近一排巨大的石崖,嶙峋的崖面上裂开了一条很宽的石缝,里面就有一个深水湾洞,越往里水越深,空间也越大。湾洞里藏了四、五艘黑渔船,平时它们也去正规码头停靠卸货,但如果有人来检查,渔民就把它们开进这处深水湾洞里。由于黄鱼湾鱼虾绝迹,所以平时也没有人会过来,这也加大了黑渔船的安全性。
一开始,李狂药不信黄鱼湾的传闻,等他走到那里,才发现海边真的看不到鱼虾。渔民们都哀怨日军当年的轰炸太猛烈了,破坏了海洋生态,但炮弹轰炸已过数十年,不可能影响得这么深。李狂药一时看不出问题,便想从石崖下的礁石层走到黄鱼湾洞口,看一看黑渔船还在不在。黄鱼湾侧面一条简单堆砌的沙路,曲折地通向湾洞那边,大概是渔民为躲避检查时在这里卸货之用。
傍晚,黄鱼湾上海风轻轻吹拂,夕阳照射在海面,青黑色的海水就变成了暖暖的红色。望着渐暗的天色,李狂药琢磨着要不要先找地方落脚,他倒不怕苦,就怕同行的女人受不了。可丁细细很激动,根本歇不住脚,马上抬步走向那条用黄色海沙铺成的小路。丁细细脚步很稳,穿梭在礁石上一点也摇晃,李狂药让她走在前头,自己就一直回头张望,因为他又发现那个神秘的男人跟来了。
“等一下!”李狂药叫住丁细细。
丁细细回头想问怎么了,却见李狂药转身疾步回跑,追向一个出现在黄鱼湾上的男人。那人下巴有渣渣的胡须,衣服被肌肉撑得很紧,见到李狂药来了,他就不客气地哼了哼。黄鱼湾现在鲜少有人过来,植被越长越密,要躲起来并不难。而且,湾上有很多高矮不一的礁石,像石林一样,也可以躲到那里去。可是,那男人这回没有躲闪,就定定地站着。丁细细见到李狂药火气直冒,便也急着跟回去,大叫李狂药先别动手。
“这小子从中山一路跟到岱山,肯定是……”李狂药气道。
“你认错了人了吧,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丁细细有些意外,随即又镇定道,“你别叫他小子,野狼比你大好几岁呢!”
李狂药没把话说完,愣了一下子就问:“你认识他?”
“野狼,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老爹叫你来的?”丁细细问。
被叫作野狼的男人点点头,没有做声,然后目光凌厉地瞪想李狂药。李狂药不甘示弱,也恶狠狠地瞪回去,心说谁怕谁。丁细细怕两个人打起来,便对李狂药解释,对方没有恶意。野狼原名刘付狼,是四川人,家里也是酿酒的,还有一处古窖。文革时,刘付狼家里的古窖被人占了,他们一家也被关进牛棚里。幸得丁细细的老爹救下,他们一家人才脱险。不过,刘付狼一家人因被折磨太久了,救出来后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刘付狼一个人。
当年,刘付狼才3岁,一早就跟着丁细细的老爹在深山里溜达,而那时候丁细细还未出生。直到文革结束,做了几年野人的刘付狼才跟着丁细细的老爹出来。这些年,刘付狼也一直在四川的荒野出没,说是去帮丁细细老爹看守一处无人知晓的老窖。那处老窖藏于深山,没有明显的标记,但为免野兽破坏,刘付狼才会不时地去那里转悠。
李狂药一边听,一边点头,古窖珍贵,自然要好好保护了。酒是否香醇,很大的因素就在酒窖上。酒窖使用的时间长了,窖泥会呈红绿色,泥体软若蚂蝗,并产生奇异的香气。此时,发酵醅与酒窖泥接触,蒸馏出来的酒就有了浓郁的酒香,这样的窖才能称为老窖。老窖至少需要悉心养30年以上,而百年以上的老窖现在更是难寻了。在四川以前有4个300年历史的老窖,但在后来被毁了,据传老窖那时还莫名地流出鲜红的液体,就像血液一样。
丁细细见李狂药分神了,以为他在发火,便说刘付狼因为常在山野度日,所以才叫他野狼,她的身手就是小时候由野狼教的。这段时间,刘付狼本应该在山中守窖,现在跟来,估计是她老爹出的主意。刘付狼对此没有否认,还说丁细细的老爹不放心,怕她闯祸,所以叫他从山里出来,一路跟着丁细细。
“原来是认识的,不早说,害得我还以为……”李狂药苦笑一声,没再计较。
“野狼,你是怕我们会上船走掉,所以才现身的吧?”丁细细很精明,一眼识破,“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躲那么远了,多个人多份力。”
“细细,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别瞎闹了。”刘付狼劝道。
“我们来都来了,你现在叫我回去,岂不是太扫兴了。”丁细细不同意,转身要走向黄鱼湾洞那一边。
刘付狼瞄了不作声的李狂药一眼,像是把责任归咎到他身上。那么多年了,丁细细何曾听过劝,再劝下去也是浪费口舌。其实,丁细细脾气很好,皆因她老爹醉心在酒事之上,疏忽了女儿,以至今天闹成这样。刘付狼不可能动粗,把丁细细绑回去,只好暗中跟着,就怕大恩人的女儿被卖到泰国去。
李狂药原本以为刘付狼和丁细细是一对,但再看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像。再说了,刘付狼起码大他们十岁,年龄的鸿沟这么大,估计凑不到一起。他们三人一路走向黄鱼湾洞,李狂药和丁细细一路讲话,就是刘付狼不肯多说,还老瞪着李狂药,搞得李狂药如芒在背。等到了黄鱼湾洞口,他们就止住声音,歪着脑袋往里一瞧,想看一看黑渔船还在不在,可三个却都同时惊出了一身汗。
黄鱼湾洞的海水漂着三具尸体,在水面上一晃一晃的,正从黑暗的深处里随着波涛荡出来。不过,李狂药很快发现那三具尸体不是尸体,而是三具纸人一样的玩意。那三具纸人还没飘出洞外,就先后沉入海水里。丁细细看见一条路能靠着洞壁走进去,当下就越过李狂药面前,径直地往里走,刘付狼也跟在后头。
李狂药想叫他们别着急,可洞里的暗处似乎有一艘渔船停着,于是他也按捺不住好奇地往里走。湾洞里错综复杂,并不只有一条水路,还有几个相连的湾洞空间,但很狭窄,有许多崖石倒悬着,离海面很近,稍微起一点波浪就撞到尖锐的崖石上。那三具纸人漂过后,水面上就没有异样了,但李狂药闻到空气里有种酒味,不知里面有什么名堂。
丁细细比较敏锐,一闻就说应该是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黄酒。李狂药不信,在这么宽广的湾洞能闻得出来,难道长了狗鼻子。刘付狼帮着丁细细,不但肯定她没说错,还说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酒很有名,怎么可能闻错。早在1915年,美国旧金山举行的美国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绍兴云集信记酒坊的黄酒拿过金奖,丁细细老爹还珍藏过一坛。
李狂药自小没受过李狐教导,对酒半通不通的,被人这么一堵,什么话都不说了。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关键要快点给家里消灾解难。渐渐地,他们越走越深,湾洞旁边的路也越来越陡峭,正当路要被海水淹没时,李狂药就看清了藏身在黄鱼湾洞里的黑渔船。
“喂!有人吗?”李狂药喊了一声,黑渔船本来亮着灯,这时候却忽然灭掉了。与此同时一个纸人又从高高的船身上跳了出来,正好落在李狂药跟前。
第七章 船菩萨
纸人栩栩如生,水声哗啦的湾洞里光线不明朗,乍一看跟个真人似的。李狂药暗骂晦气,总觉得纸人被鬼附体了,故意朝准他扑下来的。李狂药一脚将纸人踢下海水,纸人漂了没多远就缓缓下沉,被海浪打得踪迹难觅。
这时候,船上有一个人头探头出来,李狂药仰着脖子大喊:“船老大,在吗?我们想问你个事。”
良久,没人应答,丁细细看到一排木板连接着渔船,便直接朝那里走上去。刘付狼见状,急忙尾随,两人把木板踩得咿呀咿呀地响。他们一上船,船上的灯就重新亮起来,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神色慌张地从简陋的船舱里走出来。李狂药跟上来时,看见那中年男人握起一把鱼叉,像是准备要干一架。
“你是船老大吧?我们想跟你打听个人!没别的事!”李狂药开门见山地说,“有个百来岁的老人家是不是从这里找了艘船出海?”
丁细细见那中年男人不肯说话,便恐吓道:“你不老实说,我就把黑渔船的事捅出去。”
“你别捣乱!”李狂药说完就看了刘付狼一眼,发觉对方又在瞪着他。
中年男人不是省油的灯,平日里躲人躲得多了,一眼便能瞧出谁是真正来捉黑渔船的人。李狂药他们三人背了一包行囊,分明刚从外地过来,连落脚的地方还没找呢。没有人会这么来捉黑渔船,更不会傻乎乎地跑上来询问,肯定直接动手一锅端了。想到这里,中年男人的紧张情绪缓解了不少,终于松口承认自己是这艘渔船的船老大,也就是渔船的主人。
船老大叫洪贤,船舱里还有三个人,分别是他的儿子、女儿、还有老婆。他们一家人正要趁夜出海,见到有人走进黄鱼湾洞,吓得灭灯躲藏,以为有人来捉黑渔船了。至于李狂药提起的白发老人,船老大点头承认曾见过那位老人家,不过对方没有坐他的船出海,而是坐他女婿家的渔船出去的。
这条线索让李狂药万分欣喜,可高兴了不到一秒钟,船老大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心凉了大半截。
只听,船老大为难地说:“我赶着出海,就是要去找女婿一家人,他们出海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什么消息也没有,我怕出事了。”
李狂药和丁细细相顾一眼,在心里想会不会搞错了,李狐已经回到广东了,为什么洪贤的女婿一家人还没回来?正当李狂药觉得找错人了,却听船老大斩钉截铁地说,白发老人来这里的能有多少个,一个多月前出海的老人家绝对是李狂药要找的人。
船老大见李狂药等人迟疑不决,他就急着说要开船了,他女儿在舱里六神无主,恨不得飞去找她男人呢。李狂药不敢说他太爷爷已经回去了,不然六神无主的人就该换做船老大了。天晓得那座孤岛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太爷爷居然先回来了,船老大女婿一家人却还没回来,太爷爷总不可能自己游回来。
时间很紧,船老大不愿耽搁,因为只有在傍晚海警会暂时靠岸,不去检查来往船只。李狂药想了想,觉得船老大肯定知道李狐和他女婿一家人去了哪座岛,机不可失,于是马上说要跟着出海。丁细细对此没意见,也想立刻出海,刘付狼就更没意见了。船老大没计较李狂药也要同行,还问那位老人去岛上做什么,可李狂药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船出海时,夜幕已经降临了,船老大的老婆、女儿、儿子也一并出来,帮忙控制船的方向。那艘船是木制结构的大对船,用的是宁动生产的六十匹野马牌发动机,在60年代也算是先进的机帆船了。诚然,大对船现在很落后了,正规渔船已将它淘汰,只有黑渔船还在使用。
说起大对船,现在恐怕没人知道了,李狂药还能认识,那是因为李狐家里挂了几张舟山渔港的老照片。大对船是出海捕鱼的海船,船身长约三丈,宽约一丈,中间有五、六个隔舱,其中后边有一个带木船蓬的舱,两边有门是船老大生活舱位,其他是鱼货、网具、淡水等船舱。
船一出海,李狂药就问船老大,刚才为什么抛了四个纸人出来,有一个还砸到他身上了。船老大面露难色,苦笑地解释,那么做是想帮女婿一家人。要知道,去日本或韩国那边的公海捕渔,来回最多一、两个月。洪贤的女婿一家人没有捕捞证,不会去那么远,按理说早就该回来了。洪贤生怕女婿一家人被东海龙王收去了,于是就抛了四个纸人到海底,想以此交换女婿一家人的性命。虽然这是迷信的方法,但渔民们很信这些事,而且洪贤他们都是黑渔民,肯定不能找政府帮忙到海上寻人。之前,洪贤往海里倒下名贵的黄酒,也是想对东海龙王表示他的诚心诚意,不会拿普通的东西去敷衍海底的仙怪。
李狂药听完这话,看着神色不安的船老大,又看了看船老大的老婆和儿女,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这一切都是李狐搞出来的,就算在孤岛上出了问题,他能逃出来了,也应该找洪贤报个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婿出了什么事。李狂药站在船头,感慨万千,总觉得李狐病倒,和他自己造孽太多有关。李狂药对李狐既恨又爱,很想弄清楚他有什么秘密,也很想帮忙把洪贤的女婿找回来,算是帮亲人赎罪。
海风过耳,船行千里。思索中,李狂药等人已把岱山岛甩到后面,渐渐地看不到陆地了。丁细细本想兴奋地到处张望,可想到船老大一家人心情沉重,便压抑住心情,和刘付狼在甲板上吹风。船老大的女儿也在呆呆地吹海风,可能在想她男人是否安好,没人敢去打搅她,怕她一张口就哭个不停。
过了两小时,渔船在东海上形单影只了,李狂药就觉得是时候问船老大,他女婿一家人载着老人家去了哪一座孤岛。可李狂药又想,不对啊,船老大一家人这么迷信,现在已经出海了,怎么还不去拜船菩萨。在旧时,穷苦渔民的船上都会有摆放船菩萨的地方,出海时一定会去祭拜。而且,不同地区的渔民拜的船菩萨各不一样,比如广东、福建沿海的渔民,供奉的多是女性菩萨,而舟山渔民供奉的多是男性菩萨。
船老大被李狂药问得欲言又止,他儿子就走过来说:“我们想拜船菩萨的,可今天船菩萨有点怪,我们就没敢拜。”
“怎么个怪法?”丁细细一听,马上凑过来问。
“我们今早做了个梦,梦到船菩萨告诉我们,喜鹊的男人在大海石被一条龙困住了,船菩萨叫我们快点去救人,时间很紧,不要再拜了。”船老大儿子说,“对了,我妹妹叫洪喜鹊,我叫洪连海。我妈姓李,你们叫她李娘就好。”
丁细细若有所思,看着船老大一家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然,四个人一起做了同样的梦,这已经很不对劲了。可丁细细还是有点别的地方有问题,但一时半刻又说不出来。当丁细细绞尽脑汁,拼命思考时,刘付狼就把她叫到一边,悄悄说了一声:“如果我没猜错,船老大一家人已经死了,你小心一点。”
李狂药和船老大一家人都没听到刘付狼的话,只见到丁细细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平静。船又开了一会儿,李狂药见大家把话都说开了,便直接问船老大的女婿把船开到哪里去了。茫茫东海,这里的海岛应该都被标注在地图上了,难道那座岛没有名字,也没人上去溜达吗。船老大坦言,他女婿搭载那位老人去了大海石,大海石在老渔民的眼里不算岛,而是一块大石头,就如澳大利亚的那块全世界最大的石头一样。
大海石在一处海雾弥漫的地方,来往的船只很少注意到它,也因为面积不大,经过的渔船不会特地靠岸。船老大一家人路过大海石很多次,从未上去过。当听那位老人说要去大海石,船老大女婿一家人没答应,但后来那位老人给了一万块钱,他们就答应了。不是船老大女婿贪钱,而是黑渔船很破旧,出海一次很连一万块钱都赚不到。老人家肯先付一万块,他们自然不会再摇头了。
船老大说完了,便反问:“小兄弟,那位老人是你什么人?他去大海石做什么?”
李狂药不敢直说,想了想就拐个弯地解释:“他是我太爷爷,我也不知道他去那里做什么。现在过去那么久了,没见他回来,所以到这边来找他。”
这时候,船老大的儿子洪连海丢下李娘,让她独自手忙脚乱地控制船的方向,又走过来问:“大海石还要三天才能到,你们要不要先到舱里看一看睡铺?”
三天?李狂药心说太爷爷真的没骗人,那晚东极海难后,他昏迷后不足半日便到了。到底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何以能够半日行三日的路程?船老大看见李狂药分神了,以为没听清楚,于是又问他们怎么分船舱里的睡铺。听到催促,李狂药很快回过神来,随即朝丁细细喊了一声,叫她和刘付狼别吹晚风了,赶快进去抢铺子吧。
多余的铺子只有两个,毫无疑问,丁细细一个人睡,李狂药就得和刘付狼挤一挤了。船舱很窄,大部分空间都塞满了渔具,放脚的地方都没有。李狂药不好为难人家,只好对洪连海说没问题,他们挤得下。实际上,李狂药心里却在想,铺子那么小,挤什么呀,难不成要叠罗汉。
此时,洪喜鹊也走进船舱,神色惶惶的她一直没怎么说话。可她这一次进舱后,却忽然大喊一声,把船老大都吓了一跳。大伙一窝蜂地拥进船舱,还没问怎么回事,洪喜鹊指着舱里神龛,吞吐道:“船菩萨不见了!”
丁细细见状,马上朝身旁的刘付狼看了一眼,心说果真没错,船老大一家人有问题,现在就连船菩萨都跑了!
第八章 橡木桶
李狂药难以置信地望着空荡荡的神龛,心说船菩萨跑了,这还了得?像洪贤这种又穷又老的渔民,他们对船菩萨的虔诚,比对毛主席还要深。顾名思义,船菩萨就是保护渔船的神仙,现在神仙溜了,不就表示大难将至,船菩萨都罩不住渔船了?
船老大神情凝重,什么话也没说,不知在想些什么。船老大一家人都不吭声,全在等船老大做决定。现在船开出来几小时而已,要回去还来得及,如果到达大海石那边,可就真是孤立无援了。洪喜鹊泪水婆娑,李娘一时心疼,便小声和船老大洪贤商量,别急着回岱山那一边。
纵然李狂药不相信船菩萨,但船菩萨又不会动,哪里能跑动。这事让李狂药心里没底,他越来越觉得洪喜鹊的男人早被海鱼吃干净了,再去也是徒劳。本来,李狂药以为丁细细会捣乱,说点不痛不痒的风凉话,此刻却见她和刘付狼都冷冷地旁观着。不知从何时起,丁细细就收敛住蹦蹦跳跳的个性,变得极为沉静了。
“你们是不是怕出事,想回去?”李狂药在船舱角落小声问丁细细。
丁细细不经意地嘴角上扬,答道:“没那个必要,既来之则安之,你不会真以为船菩萨会跑吧?”
李狂药觉得丁细细话里有话,想多问几句,却听船老大和李娘决定继续开船。洪连海遵从父母的决定,也不愿妹妹难过,可一看到还有外人在船上,于是就走过来问李狂药他们要不要回去。这时,丁细细不等李狂药做反应,当即就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要一同前去。人都挤在船舱内,李狂药不好当着船老大一家人的面问丁细细怎么回事,只能等晚些时候再问。
在这之后,李娘就从船舱下面掏出一个坛子,坛子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酒香,和在黄鱼湾洞里的酒味一样。李狂药以为李娘要拿来给大家当晚饭,哪知道洪喜鹊接过坛子,转身就走到船头,准备再一次祭海,以求东海龙王不要为难他们一家人。丁细细对舟山渔民的习俗很陌生,不及李狂药那般了解,看到船老大一家人那般紧张,还在冷冷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