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紧牙关,生个小病没大碍,总不会发烧死掉吧。正这么想,我走到了放映机旁,准备叫打闹的学生坐下,这时候放映电影的老头子就骂:“该死!搞错了!”
“怎么了?”我扭头问,以为放映机的电源插线被顽皮的学生拔掉了。
“拿错胶盘了!”老头气呼呼地对我说。
学校的灯全灭了,只有放映机有光源,我看得不清楚,便问:“阿伯,你不会没带胶盘吧?那该怎么放电影?”
老头拍着大腿,把一个打开的盒子给我看,说道:“我带了一卷胶盘,可不是〈闪闪的红星〉,是82年拍的一部鬼电影〈聊斋〉。”
瞬间,我整个人冻住了,不是天冷,而是因为眼前的事。肖卫海的冥婚放电影本是一件很有派头的事,哪知道老头没带对胶盘,竟把一部鬼电影拿来了。平日里,看鬼电影倒没什么,可人家是冥婚,放鬼电影不是暗地里嘲笑对方吗?在冥婚渲染的气氛下,看电影的人不吓死才怪,难怪放映师有点气急败坏。县城的电影院离马场村太远了,现在赶出去换胶盘,肯定来不及,除非有直升机接送。
老头也明白时间赶不上,而且拿了钱了,只好硬头皮把胶盘架上去,准备放鬼电影。我本想帮老头去解释,免得他被人骂,可马上停住了要迈开的脚步。我拿着手机,打亮了屏幕,看着装胶盘的盒子,问老头:“阿伯,你的盒子哪来的?”
“这就是电影院的啊?别的地方可没有,都是我们自己做的。”老头得意地答。
我有些疑惑,这个盒子是铝皮盒子,跟在老马场捡到的盒子一模一样!老头子答得非常肯定,这种盒子是他们设计用来装胶盘的,以防回南天的天气侵损胶盘。我蹲下来看了看,除了盒子的锁没坏外,这盒子真的与我捡到的完全相同。虽然盒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但若能知道盒子怎么来的,或许能知道盒子的主人是谁。
老头见我很有兴趣,一边架好胶盘,一边对我说:“这位老师,你想要这种盒子吗?以前你们村有个人跟我讨了一个,你问他还留着吗?搞不好他会给你的!”
我愣道:“有人跟你要过这种盒子?谁啊?”
没等老头回答,我就万分激动了,病了的身子也觉得好了许多。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辛苦找寻答案,以为谜底就此埋没,哪知道盒子本身才是最重要、最能直接锁定幕后黑手的证据。
老头架胶盘时,弄出了很大的噪音,吵得他没听到我问话。我连问了三次,老头才做出思考的样子,歪着脑袋地把答案告诉我。

第四十七章 怨恨

漆黑的操场上,坐着一群开心的学生,可我却开心不起来。在放映机旁,老头一心两用,边放电影边告诉我:“我几年前多带了一个盒子到你们村放电影,因为马夫王想要来装他老婆的遗物!马夫王就是王黑子,他儿子在县城医院,当老师的!”
“啊?马夫王?”我不可思议地呆住,让我猜一百年都猜不到,王金贵的老爸会是盒子的主人。
“你还以为我骗你?你真想要的话,我改天可以帮你找找。不过希望不大噢,这种盒子当年就做了十五个,马夫王和我关系好,我才帮他拿了一个……”
老头的话没说完,我就跑开了,此刻哪里还能听进别的话,只想快点找到其他人,把真相告诉他们。操场上黑压压的人头,大家都坐下了,我看不到刘琴他们,想要打电话找人,可他们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听。看电影的时候,大家为了不吵学生,可能都设置了静音。我在人群后面四处走动,找不到同伴了,却看见肖卫海从学校外走进来。
林老虎的事让我着实头大,我逮住机会,想趁机问肖卫海是否知道实情。可是,肖卫海刚出现,王村长跟刘大妈就尾随而来,一起像大明星的样子挤到人群前面,坐下来看电影。我知道这时候找肖卫海没用,只能放弃了想法,打算继续去找自己的朋友。一边找,我一边忍不住地想,马夫王为什么要整我,并做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他老婆死了,所以报复社会吗?凡事总有理由,不见得是随心为之。
电影慢慢地放映着,雪花和黑线不时地映在幕布上,阴森森的画面也跟着出现,让我觉得学校里没活人了,这群人都已经死了。不时地,学生们还尖叫,把半死不活的我差点吓死。电影大约放了十分钟,我走得冒白毛汗了,嗓子也更干了,想要回宿舍喝杯水,这时候就让我在人群后看到了一个人影——他正是马夫王。
操场上没有灯光,我借着放映机投出的光束,看出背影很像马夫王。于是,我大胆地走过去,想仗着人多势众,当场揭穿马夫王,省得他在背地里玩阴谋诡计。马夫王没有搬凳子来,他一会儿蹲着,一会儿站着。我一过去就拍了拍马夫王的后肩,低声叫他离开人群几步,有点话想跟他谈。
马夫王没有犹豫,当即退出人群后围,问我:“唐老师,你找我?”
“你为什么那么做?”我痛痛快快地问。
“做什么?”马夫王一脸迷茫。
“你还装!别的事我不知道,但那个盒子是胶盘盒,数量不多,几年前放映师给了你一个!”我揭穿道。
马夫王由迷惑转为大笑:“唐老师,你说这事?你想要盒子的话,恐怕不行了,因为我刚拿到手就被张校长讨走了。”
这情况可没让我想到,原来盒子还会玩接力,一个人传一个人。马夫王刚被我找到,而盒子的事也是我刚发现的,他决计来不及与张校长串通骗我。可我不敢再急着下结论了,既然马夫王能把盒子给张校长,那张校长也可能给了别人。从我醒来起,张校长的人就不见了, 不知忙什么去了。这种事我不好打电话问,必须当面讲,等马夫王回去看电影了,我就一个人靠在宿舍门上发呆。
其他人还是看不到,欧阳新和刘琴的手机被我打了好多次,他们老是关机。我心想,不就是看一部鬼片吗,至于关机,调为震动模式也行。鬼电影继续放着,越放越恐怖,吓得我几次惊跳,小学生们也一样。电影放到半了,有一个人就从黑压压的操场朝我走来,等我定睛一看,好不容易才看出那个人是武陵春。
我遍寻不获,正着急,于是迎上去说:“阿春,你看见刘琴和欧阳新了吗?他们手机怎么关机了?”
“他们去老马场那边了!”武陵春紧张地说。
“去老马场了?”我惊愕地问,难怪电话老打不通,原来他们去了老马场,那边没有手机信号。
“他们说看见张校长一个人走出学校,往老马场那边去去了,本来要叫我告诉你的,可我刚才找不到你人。”武陵春忧心冲冲地解释。
我也在找人,彼此互相找,走来走去,自然找不到了。当听说张校长已经跑去老马场了,欧阳新和刘琴也去了,我就着急起来,马上也要追去。张校长可能意识到要露出狐狸尾巴了,趁着今晚大家都在学校里看电影,他就想横穿山林跑去贵州省。可张校长若是真凶,那他定不是善类,欧阳新和刘琴鲁莽追去,会不会有危险?
我心急火燎地回宿舍拿了一支手电,操起一根棍子就要往老马场发现赶,可武陵春也想去。我怕在老马场遇到意外,那边报警无效,只好劝武陵春留下,倘若零点还没人回宿舍,那就马上报警,并把我们整理好的证据统统交给警察。事出突然,我来不及细细计划了,不等武陵春答应,撒腿就往学校外面跑。
秋夜月黑,鬼电影放得正酣,我没跑远就又听到小孩子们的尖叫声,晃若山中已无人烟。我有点生气,回想着欧阳新和刘琴几次叫我好好休息,以为他们关心我,哪知道是想独自去捉凶手。前几次,我们去老马场是情有可缘,不是鲁莽之举。他们现在追张校长,万一狗急跳墙,他痛下杀手,他们能应付吗?
我也不肯定,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在事情未完全明朗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先过去看看情况,留下武陵春在马场村,以免大家一起失踪了,没人知道下落。我边想边小跑,孤单地穿梭在秋风乱舞的山间小路,脑子里却忍不住地想起聊斋电影的情节。前几次,我都是有人陪才敢跑去老马场,这次是我头一回一个人来,心中的恐惧难以言表。在路上,我试着打了几次电话,欧阳新和刘琴的手机还是不通。渐渐地,我开始想像,他们已经死了,尸体正摆在老马场的草地上,等着我去收尸。
小跑了约半小时,我赶到了老马场,那里很空旷,夜里什么都看不到。我打着手电,大声地呼唤,希望得到回应,可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回应我。他们死了吗?否则一定会回答我的!
“欧阳新!刘琴!”我嘶喊着,“你们在哪?”
我发烧了,喉咙难受,喊了几声就喊不出声音了。无奈之下,我打着手电,一个人在老马场的草地上转圈,一间间的马厩来回找。的确寻不到人,我开始怀疑欧阳新和刘琴是不是去了松林里的那栋防疫卫生楼?老马场旁边就是松林,那边被火烧了一次,树木几乎死光了,但树干还挺着,像是战争后的废墟。
手电开了快一小时了,光束有点跳动,像是电压不稳定的电灯。我心说,不会吧,老天爷你可别捉弄我,在这种紧要关头把手电灭掉。走在松林废墟里,我踏着成堆的松炭,不停地张望,就怕遇到其他人,也很渴望遇到其他人。就这么矛盾地在松林里转了几圈,我好不容易才找回防疫卫生楼的位置。
“刘琴?欧阳新?”我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答。
自从火灾发生后,我没有来过这栋废弃的旧楼,不是不想来,而是时间凑不上。其实,我很想再来这里,因为上回没能好好在楼里搜寻,被人扰断了。我深吸一口气,既然都来到楼前了,不如进去看一看。现在我也知道,林老虎可能不会伤害我,即使他真躲在里面,也没什么好怕的。甚至,我有点希望林老虎就在里面,这样就可以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被烧黑的卫生楼像一只怪物,张着大嘴,我就这么羊入虎口,迈进了暗淡无光的楼里。跟着手电的光线,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一楼没有人,然后就走上二楼。楼上同样狼藉,这种凌乱的现场最让警察头疼,我这种普通人就更别想从中发现证据了。我在二楼的一排诊室前走了一下,想检查诊室里是否有人,或者受伤昏迷的欧阳新和刘琴。本来,我没听到回应,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怎知却在最里面的一间诊室里看到了一堆奇怪的东西。
“这是……天啊!”我急忙走进去,蹲下一看,角落里有硬盘、读卡器、堆叠的照片、锤子、信笺、手机、钱等物。眼前有这么多东西,我简直不知道该先看哪一件,谁想到这些东西真的在防疫卫生楼里面。
东西虽多,但我先注意到一份信笺,上面有干掉的血迹,弥漫着一股怨恨的气息。拿起来一看,我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眼睛也睁大了。

第四十八章 染血的真相

那是一封染血的遗书,信下的落款让我很意外,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从教学楼上摔下身亡的房方方。在信中,房方方言语激烈,指责害死她的人是张校长。不仅如此,房方房还在信里提到,三年前的火灾烧毁了马场村,县城拨下一笔前让村子与小学重建改造,可张校长有赌博的习惯,贪污了五万块。
“张校长把重建灾款贪污了一部分?”我诧异地想,“原来是这样。可房方方犯不着自杀,直接去举报不行吗?也难怪警察没有调查房方方的死亡,因为她是自己跳下来的。不过,这份遗书若是真的,姜琳和欧阳新怎么没发现?他们还说房方方的死很蹊跷。真是奇怪!”
我放下遗书,若获至宝地拿起一块硬盘,心说这肯定取自刘琴的笔记本电脑,栽赃她的人说不定留了指纹,待会儿一定要拿去交给李舟。硬盘必须连上电脑才能看出端倪,我只看了一眼便把它放下,接着拿起了厚厚的照片。那些照片上拍了一册笔记本,我粗略地一数,不只20多张,起码有80多张,比姜琳三年前去洗的照片还要多几倍。
本来,我想仔细看一看,那些照片拍到的笔记本有什么玄机,接着就注意到地上的东西有个不对劲的地方。我本想拿起地上的东西,这时候手电的光就越来越淡,很快就耗尽了电量。我连续打开了一个多小时了,能支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因此我也没有抱怨。谁知道,楼里竟响起了脚步声,在空旷的楼中清晰地回荡着。
那脚步声走得很慢,并不着急,让人听了就心慌意乱。那脚步声逐渐变大,似乎离我身处的诊室不远了,可我这一次没有被吓倒,因为我已经知道谁才是最邪恶的人了。终于,那个人走到了诊室的门口,停在了门外。我十分缓慢地转过身,犹如慢镜头一般,并睁大着双眼,回头看向站在那里的人。对视了一眼,对方就冷冷一笑:“怎么样?想不到是我吧!哼哼哼!”
对方不是张校长,不是欧阳新,不是刘琴,不是林书香,不是肖卫海,更不是林老虎。我如同死去一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一种既痛恨又难过的心情蔓延在心中,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真凶。
“唐九月,我恨你!”站在门外的人说。
“你恨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坏事!?”我一连串地问。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你根本就不该来这里!不该来马场村!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门外的人恶狠狠地说。
我们俩谁都没有开手电,站在黑暗中,大家虽然看不清对方,但都听得出声音。我身心都痛苦难熬,被这个真相打击得摇摇晃晃,就快站不稳了。那个人故意停在门口,占住唯一的出口,似是想与我这样僵持着。楼里楼外看来没有别人,如果对方起了杀心,我就难逃一死了。紧接着,我就开始想要拖延时间,找到逃生的一线机会。
“怎么?很惊讶吗?说不出话了?”门外的人得意洋洋,“知道我是武陵春,你很不服气?”
武陵春?没错,正是她。我知道自己被骗到这里,全是武陵春使得的诡计。只不过,欧阳新和刘琴联系不上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被骗来,遭遇了毒手。我镇定下来后,便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吗?杀人、偷东西、陷害?”
“当然不是我了!”武陵春很生气,怒吼起来,“你还真以为我喜欢欧阳新,是个肤浅的女人?我给他拍照,都是听了田姐的话,监视他而已!”
“监视?为什么监视他?”我意外道,同时心想,田姐应该就是田影花,即是假的赵喜悦。
“你这么蠢,真不知田姐看上你哪一点,你一来,她就不再理我。”武陵春怒火冲天。
“你以前和喜悦姐是好朋友吗?那为什么你们没有……”我刚想问,却觉得问这些太傻了,该问点重要的事。接着,我就改口,问道:“喜悦姐是你杀的吗?吴阿公也是你杀的吗?你装作照片被偷了,就是不想被怀疑吧?你还假装手机丢了,其实根本没丢,你的手机就在地上。你用自己的手机给我了短信,逼我还盒子!你才是盒子的主人!”
“田姐是我杀的,谁让她不知好歹!至于其他人,那就与我无关了。”武陵春挡在门口,懒洋洋地说,“你真是够笨的!既然我的手机丢掉是骗你的,照片当然也是骗的!你不记得了?那天我跟你们去县城,照相馆一直没开门,然后我支开你们,单独去要照片吗?那家照相馆早就关门大吉了,只是招牌还没拆,你们当然等不到它开门营业了。我丢掉的不是照片,而是一把带血的锤子!”
“锤子?”我心一沉,往地上一瞥,漆黑的地上看不到什么,但先前的确有一把锤子在物品中。
武陵春肯定下了杀意,否则不会告诉我这些,她越说得多,我就越危险。看到我假装愚蠢,武陵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所有的谜底揭晓——
三年前,由于姜琳与房方方的事,马场村陆续招收了年轻老师,武陵春正是其中一个。一开始,武陵春还很单纯,只想好好地教书。和我一样,武陵春充满干劲,一心扑在教学上,连县报也去看。刚来不久,武陵春就发现了县报的秘密,知道赵喜悦被通缉了。本来,武陵春拿着报纸想与赵喜悦对质,用正义之心劝她去自首。可是,赵喜悦编了一个可怜的借口,说自己是迫不得已,属于被逼杀人的情况。
武陵春一时心软,于是就把报纸从学校的库房拿了出来,因此后来刘大妈把报纸拿去糊墙时,里面的那份报纸早就不见了。赵喜悦和武陵春渐渐熟络了,她就开始让武陵春去偷拍欧阳新,说是姜琳的事可能与欧阳新有关。武陵春不懂水深,以为自己在侦破惊天大案,听信了赵喜悦的话。
直到后来,武陵春才发现,事情不像赵喜悦说得那样,欧阳新为人正派,他与姜琳的事无关,与之有关的另有其人。武陵春越陷越深,赵喜悦为了示好,还把一些犯罪事实讲了出来。原来,赵喜悦对外装柔弱,常被男人欺负,其实并不是这样,大家看到的都是假像。林老虎根本不会真的伤害赵喜悦,他们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事情发生转变,是我在我来到马场村以后。
那时,欧阳新开始怀疑武陵春,赵喜悦察觉后,她就想再结交一个新朋友,让我去试探欧阳新。一年里,赵喜悦就不再和武陵春联络,武陵春也明白姜琳的事不简单,很快就弄明白了。直到林书香嫁进马场村了,赵喜悦与之斗气,挖出了柑子树下的尸骸,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武陵春气我一来就抢走她在山里结识的朋友,在林家柑子树下挖出尸骸后,她就故意叫我去围观。在围观时,我的注意力集中在林家尸骸上,武陵春就趁机跑回去,用莫家喜宴上的猪血写了一份恐吓信来报复我。因为注意力都在尸骸上,围观的人群又多,所以会有一种心理错觉,以为每个人都没有离开过。那份报纸被武陵春一直藏着,她早想拿来对付赵喜悦,当赵喜悦知情后,她就通知林书香去偷回报纸,因为报纸上都有她们俩的通缉文。
我听到一半,已经怕得要死,武陵春哪里还是最初的她,早就变成魔鬼了。与谜底相比,我更看重生命。当武陵春渐渐沉浸在故事里,我就抓住机会冲过去,拼命地推倒她,往二楼的大厅跑去。武陵春从地上爬起来了,边骂边追,发疯一样地要杀了我。没跑多远,武陵春就追了上来,与我纠打在一起。
我们一滚一翻,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武陵春将我一脚踹开后,俩人才分开。楼梯口被武陵春堵住了,我没办法跑下楼,只好朝楼上跑。防疫卫生楼只有两层,上面的楼梯通向楼顶,如果跑上去,那就无路可逃了。我发烧了,脑子不好使,情况也很紧急,只能选择这条路。
武陵春不可放手,硬追上去,一到楼顶,我们又打了起来。这里的楼顶与小学一样,没有任何栏杆,要是摔下去,不死也要重伤。我们在夜里一阵乱打,风吹得越来越起劲,武陵春像着魔一样,开始占了上风,紧紧地掐住我的脖子。我病得厉害,呛了一声就喊不出来了,想求饶都不行。
“加油!唐九月!你能逃出去的!别像我一样流落在没人知道的地方!”
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钻入我脑海,不知是我病出幻觉,还是姜琳的鬼魂又出现了。我想到姜琳,不愿跟她一样,于是使出最后的力气,努力挣开了武陵春的手。可是,我们纠缠在一起,两人没有完全脱开,一个翻身就从楼顶上滚了下去。
一声尖啸划过山林上空,夜风立刻静止,卫生楼下同时溅起一朵艳丽的血花,将冰冷的水泥地染得异常鲜红。

第四十九章 千舌舞

滚下去的瞬间,我被压在下面,武陵春先翻了下去。千钧一发,我抓住了楼顶的边缘,没有立刻摔下去。深夜里,我看不到下面,也不敢看下去。身体虚弱的我僵持了一会儿,求生欲强烈起来了,才从楼沿上翻身爬到安全的区域。
过了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动一下,蜷缩在楼顶上又哭又哆嗦。不知道为什么哭,我只是觉得眼泪充满眼眶,止都止不住。直到有人在楼下喊我,我听到那是欧阳新的声音,才嘶哑着回答他我在楼顶上。刘琴也来了,赶来的人只有他们两个,当看到武陵春倒在血泊里,他们就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好不容易止住啜泣,问他们怎么来了,为什么手机没打通。原来,之前武陵春跟他们借手机,故意弄掉在手里,弄坏了。这么做的原因,武陵春就是为了骗我到这里来,想要偷偷地解决我。我知道欧阳新和刘琴没事,马上抱着他们,大哭一场。至于后来我怎么回到马场村,已经不记得了。刘琴事后跟我说,我发烧严重,昏倒了几天,醒来时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一睁眼,我的鼻子里就钻进药水味,眼中的世界一片模糊。过了很久,我的视野才清晰,刘琴正坐在病床旁,心疼地看着我。我的舌头动不了,像是又肿又大,嗓子也疼得厉害。刘琴见我醒了,忙把医生叫来,一个陌生的女医生帮我检查了一下,王金贵也来了。片刻后,女医生说我情况好转,已经没有大碍,叫他们不用那么紧张。
刘琴很快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我吃力地坐起来喝了一口,沙沙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在这里?”
“你不记得了?”刘琴柳眉紧锁,对我说,“放电影那晚,你被武陵春骗去老马场那边,她摔了下来,你也受伤了,然后昏迷到现在。”
“那……”我慢慢整理混乱的记忆,问道,“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李舟他们是不是要抓我?”
“你别急,他们找到证据了,你是清白的。”王金贵插话。
“证据?”我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记不起来了,刘琴就告诉我楼里有一堆证据,她的硬盘也在。
我依稀记得武陵春狰狞的面孔,在昏暗的卫生楼里,如同鬼魅。如今,事情过去了,可我当时只听了一半,不知道武陵春还有什么秘密。刘琴劝我别多想,只叫我好好休息,然后她就急切地给我去准备一些食物,让几天没吃饭的我一饱口福。等刘琴走了,我就央求王金贵,马上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否则我吃什么都不香。
王金贵有点犹豫,当把病房的门关上了,他才对我道出所有的真相。在警察赶赴现场,收集了在场的所有证据后,不得不相信我曾说过的话。在武陵春的宿舍里,他们还在找到了一本日记。说是日记,其实不算,倒像是一本小说。武陵春在日记本上画了许多舌头,异常恐怖,每根舌头都像能动的一样。
当然,最可怕的不是那些舌头,而是日记本里的内容。武陵春那晚的自白是真的,日记本里都写到了,她曾与赵喜悦是好朋友,知悉对方所有的秘密,后来恨我代替了她。赵喜悦是利用武陵春偷拍欧阳新,想确定欧阳新是否放弃追查姜林的事了。在欧阳新开始怀疑武陵春后,赵喜悦就故意接近我,利用没被怀疑的人,可我一直没被利用。
为了报复,武陵春曾将血字报纸丢进我房里,趁我挖尸体时跑回来。同样地,在一个多前的雨夜里,我们看到武陵春打着手电暴露在老马场,来回走了几圈。那不是找不到路,也不是在找盒子,而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所有注意力,好让另一个人去把盒子里的东西换走。我们当时都在看着武陵春,无比的震惊,有段时间没去看盒子,心理上却有一种错觉,以为盒子从未离开过视线。
我听得糊涂了,忙叫王金贵按事情的时间顺序来讲,别跳跃,现在我的脑子可不好使了。王金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便继续告诉我,事情要从三年多前说起。从房方方的遗书来判断,当年她很不喜欢山村小学,恨不得走掉,可家里却要求她留在那里,这样以后去城里工作就有一条资本。有一天,房方方被学生气到了,一把火就烧掉了村子。
“火是房方方放的?老师也能干出这种事?”我提高了声调。
“没错。那晚肖卫海的老婆在家里偷生,难产死了,救火时他把老婆拖出来。姜琳看见了,以为是凶案……”
“肖卫海有老婆?他不是刚搞了冥婚吗?”我纠正道。
“他以前就有老婆,还有过一个女儿,他老婆想为他生个儿子,可惜……”王金贵摇头叹道,“有规定不让一个男人娶两个老婆,但人家老婆死了,没有法律规定不能和两个死人结婚。”
“这……”我语塞,“那后来呢?姜琳发现的是这个秘密吗?她拍到了一本书,还有凶案的照片,我记得还有个视频,林老虎被枪打了……”
“别着急,唐九月。”王金贵被我问怕了,连忙安抚道,“房方方放了火,县城就拨了一笔钱款,给村子与学校重建。村子里有赌钱的习惯,你也应该知道了,张校长是赌鬼,借了许多钱。为了还钱,张校长挪用了五万块,但这事被房方方给知道了。你们小学以前有春游的习惯,大部分是去老马场那边,因为草平地广嘛。后来,张校长和房方方先去选春游的地点,房方方就趁机跟张校长摊牌,想要去举报他贪污了。为什么要举报张校长?我就不清楚了,听说那次房方方跟学生闹脾气,张校长没支持她,反而骂了她,她就怀恨在心了吧。”
“可我看到房方方在卫生楼那边出事了,为什么她又死在教学楼下?”我靠在床头上问。
“那天房方方与张校长摊牌,他们闹翻了,房方方应该是迷路了。在武陵春的东西里,也有姜琳整理好的报告,可没来得及交给警察。姜琳猜测,房方方可能在楼上摔伤了,那晚她没等到房方方回来,于是才跑出来找人。房方方性子急,想得张校长来认错,哪知等到晚上都没人来,反而是姜琳来了。那些血啊,装死都是以为张校长来找她,故意摆出来吓人的。”
“所以……房方方被姜琳找回来后,故意点名点姓地留下遗书,说是张校长害死她,然后跳楼了?”我不敢相信,有人会较真到这种程度。
“姜琳先拿到了遗书,怕遗书不能逼张校长认罪,她才去买了一个相机,想要录下张校长的认罪过程。谁知道,有一晚姜琳想约张校长对质,却看见张校长夜里外出,于是跟去老马场。到了那边,姜琳就看见林老虎与张校长打起来,林老虎被枪打伤了。”
我会意地点头,不再隐瞒:“这段视频我看过,跟你讲得一样。原来开枪的人是张校长,他为什么要打林老虎?”
王金贵站着告诉我:“因为张校长爱赌钱,又欠了林老虎一万,债多了,人就想冒险了。张校长叫林去老马场是想杀人灭口,他以前是当兵的,枪法很不错。后来他们发现姜琳也在场,两个人怕被举报赌钱的事,在姜琳准备好证据去举报的前一晚,就把她杀了。尸体埋在老马场,这事林老虎知道,赵喜悦也知道。”

第五十章 静静的马场

我瞬间很心痛,姜琳真的死了!原本,我还侥幸地想,姜琳只是失踪,哪想在报警前夜就被杀害了。赌钱赌掉了自己,也把其他人害了,张校长竟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王金贵看我很难过,随即压低了声音,小声地继续道:“他们杀了人,借款的事就一笔勾销了。不过,钱不能随便借,张校长借钱时,把身份证押在林老虎那里了。你们后来不是在盒子里看到身份证吗?那是张校长早就押出去的东西了,他也重新办了身份证了。有的人借钱押身份证,转身就去公安局重新办一张,借口证件掉了,这事已经不新鲜了。”
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王金贵就接着说:“姜琳的事就是这个样子。之后就到赵喜悦他们了。刘琴把你们的事都跟警察讲了,我也听说了,其实赵喜悦那晚在土地庙跟你讲的话几乎都是真的。不过,柑子树下的尸体不是传销组织来报仇的,黑吃黑没这么夸张。那个男人是第一个赵喜悦的老公,假的赵喜悦为了掩盖真相,只好杀了人,然后和林老虎一起埋掉尸体。”
我看王金贵的眼神,似乎知道我偷看过尸检报告,于是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王金贵笑了笑,没有深究,又道:“不过,你搞错了。虽然尸体的舌骨断了,但他的头部有钝器伤。李舟在卫生楼里找到了一把锤子,那把锤子才是凶器。”
“锤子?”我纳闷地抬起头。
“武陵春在那本舌头日记里写了,她根本没有丢掉照片,丢去的是一把锤子。”王金贵耐心地告诉我,“吴阿公修门时发现了带血迹的锤子,拿去找肖卫海,因为当年借走锤子的人是他,后来被他说丢了。吴阿公是修电器和做木工的,对自己的工具非常熟悉。可吴阿公不知道,肖卫海那时又把锤子借给了林老虎。”
顿了顿,王金贵又说:“肖卫海的果园里养了连条黑狗,防止小孩偷果,吴阿公进去时被咬死了,这是个意外。武陵春知道锤子不见了,到处去找。问到吴阿公去处后,武陵春看到吴阿公,于是将起拖到松林那边烧掉。肖卫海根本不知情,也不知道武陵春那么做的目的。”
“什么目的?烧掉尸体,陷害我?”我猜道。
“不是。”王金贵摇头说,“你还记得吗?武陵春有一天夜里外出未归,张校长叫人去撞门?她日记里写,假的赵喜悦拿锤子打晕了真赵喜悦的老公,并掐死了他。为掩盖罪证,林老虎和假赵喜悦埋了尸体。锤子是借来的,他们后来因为争执是否还回去,最后还是由赵喜悦藏到别处去了。武陵春知道赵喜悦的秘密,在闹翻后,武陵春那晚把锤子找回来,想要赵喜悦,气一气她……”
“喜悦姐那晚没死吧?”我怀疑道。
“那时赵喜悦还没死。武陵春去对峙,却被赵喜悦推下一个山坡,所以搞到第二天才回来。谁知道,锤子被拿走了,武陵春发现吴阿公意外死亡,于是她就烧掉尸体。本来,这事可以赖在肖卫海身上,武陵春那么做是想跟赵喜悦表明心意,她还愿作朋友。赵喜悦联系上武陵春了,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做,只想快点逃跑。不过,逃跑需要钱,赵喜悦怕被捉住,不敢乱出来。这样,赵喜悦就躲在松林里烧尸体,武陵春去村里的一个角落去把铝皮盒子挖出来,用来做逃跑时的经济来源。”
“盒子不是张校长的吗?”我问,“你爸爸把盒子给张校长了。”
“我爸不赌钱!”王金贵认真地解释,“盒子给张校长了,他们拿来装赌资,盒子最后到林老虎手上了。赵喜悦怕林老虎抢先,只好假装跟武陵春和好。那晚你们去老马场,看见有人拿着盒子,那个人就是武陵春,她跑得那么快,是怕认识的人撞见嘛。你不是说,马厩里有具火尸,有个人躲在那里吗?那个人就是赵喜悦,她拖着尸体来和武陵春会面,等处理好后就逃跑,哪知道被你们逮住了。赵喜悦不听解释,以为武陵春与林书香沆瀣一气,联合起来陷害她……武陵春知道是你们来了,她也以为被设计了。”
我听得头大了,想要休息,王金贵却没看出来,还在讲:“吴阿公守灵夜,武陵春杀死赵喜悦,并将林书香引到现场,让她把人放入棺材里。因为林书香也有问题,她怕一连查下来,将她查到。这么处理尸体是最好的方式。而且啊,你可能不知道,赵喜悦被通缉,是林书香搞的鬼,之后赵喜悦反报复,也举报了林书香。这两个女人本来就有仇。”
“女人真可怕。”我说出这话时,想起自己也是女人,又改口,“真女人都可怕。”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王金贵如释重负。
“笔记本呢?姜琳拍到的那册笔记本里有什么内容?”我追问。
王金贵哦了一声,拍着脑袋:“我差点忘了。你立了大功,赵喜悦是最大的拐子,本子上记录了全国各地的买家名单,她做传销只是个投资而已。笔记本后面还有林老虎与其他人的赌钱记录,村里蛮多人已经被抓了。特别是林书香的事,她原名叫王玫,在记录上是死了。结果一查才发现,她能做到这一点,不是在死尸上动了手脚,而是之前故意让警察采集的样本是其他人的,不是她自己的。”
这时候,其他医生来敲门,刘琴也回来了,王金贵不方便继续留下,他转身就离开了。刘琴买了一袋水果,想削皮让我吃一个,可我却一直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武陵春其实不算幕后黑手,这一切都是每个人编织出来的恶网,若没有他们自作孽,武陵春再聪明也无法伤害他人。
我刚叹了口气,刘琴就问我是不是因为武陵春的事,我内疚地说:“阿春是我害死的,怎么能不自责,虽然警察不会追究……”
“武陵春没死啊!”刘琴一语惊魂,告诉我,“她没死!”
“啊?”我坐直了问,“阿春没死?”
“其实没死跟死了一样,她摔下来后没死,抢救后恢复得不好,医生说会变成植物人了。武陵春的爸妈来过了,他们在跟警察协商怎么处理这些事呢。那些证据摆在哪,武陵春估计难脱罪恶,即使已经变成了植物人。”
之后,我又在医院待了两天,出院时刘琴从村里赶来接我。欧阳新一直没露面,我原以为他很忙,等真要去学校那边了,刘琴才告诉我欧阳新去了姜琳的老家,准备把这些事情告诉姜家父母。可我没料到,我们的这些让村民很反感,一进村他们就翻白眼,很厌恶地瞪着我。很多村民因赌博被抓了,张校长也被拘捕了,林书香也没逃掉。村民认为这全是我一个人的罪过,如果没有纠缠这些谜,他们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太平舒坦的日子。
不用多想,我都知道在马场村待不下去了,难怪一直没有村民来看过我,只有刘琴坚持到医院看望。在老马村住了一晚,我得到许多村民的暗示,当晚就开始整理行李,准备第二天就辞职离开。刘琴很舍不得我,可人生无常,不能随心所愿。马场村是一个锻炼人的地方,我叫刘琴好好留下来,以后会有许多收获,不必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难过。
“我会想你的!”刘琴抱着我,啜泣着。
我坐在宿舍的床边,看着窗外的晚霞,也拍着刘琴的肩膀说:“我们可以经常打电话,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伤心的。”
砰!砰!砰!
傍晚一到,天就快黑了。有人敲门,我们习惯性地紧张起来,以为哪个村民又来赶人。打开门一看,肖卫海拿着一本书站在外面,显得很局促。我很意外,在离去前夕,居然是肖卫海来送我。沉默片刻,肖卫海就站在门外把一本书递给我,我看了一眼,那是赵喜悦之前借去的阿加莎小说《葬礼之后》。
“阿虎的事我也不清楚,但他后来告诉我,跟你写信和看书的人是他,不是他老婆。他那一年过得很开心,现在也不赌了。”肖卫海把书还给我后说。
“真的是他?”我呢喃地摸着书皮,惆怅地说。
“就是他。不过他已经跑远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这些话是他让我代转你的。可能我一辈子都见不到阿虎了,逃犯嘛,以后都要隐姓埋名了,说不定别的地方还会发生最近的事。对了,你明天就走了?走了也好,别回来了,这里的人对不起你。”肖卫海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一时不忍,叫住肖卫海:“谢谢你。”
“阿虎说,你就是一本活的阿加莎,我也搞不懂是什么,反正他说你需要刨根究底。既然你要走了,我就告诉你吧。那只枯手是我老婆的,几年前发生火灾,她就难产死了。我把她匆匆地埋在土里,后来尸体被被野兽扒出来,吃到只剩手。我恨自己没埋好她,一直内疚,所以才把手放在身边。你不会理解的,不过你肯定想知道。”肖卫海说完这句话,留下一个忧伤的背影,在红色的晚霞中越行越远。
是的。我不懂。既然爱着第一个妻子,为什么还拼命地要男孩呢?生孩子不应只考虑自己的将来。更要考虑孩子的将来。如果不能给他基本的保障,而是不负责任的推到社会上,他们如何生存?很多法制节目里,失足的绝大多数都在抱怨家庭苦,父母不管他们。悲剧,都是自己制造的。
到了晚上,刘琴跟我说说笑笑,不敢再哭,想给彼此留下最后也最好的回忆。我们聊到深夜,有个人又来敲门,我以为肖卫海还有事,开门后竟看到王小龙来了。王小龙一进门就哭起来,跟我们认错,说他之前不好意思见老师,是因为推刘琴下楼的是他。那晚,王小龙以为逼他还笔记本的人来了,误认成武陵春,他一直都很内疚。也因为武陵春还在学校当老师,王小龙才总不肯回学校。
刘琴愣了愣,忙抱着王小龙说:“不要紧,都过去了。”
“老师,对不起。”王小龙哭着说。
“别哭了。”我摸摸王小龙的头,笑着说。
“我们不是坏孩子……”王小龙解释,“我回来后,莫飞鹰跟我讲了,他不能来见你,但他也想说对不起。”
“莫飞鹰?”我疑问。
“他不喜欢他后妈!莫飞鹰跟我说,他后妈逼他写信和写纸条给你,骗你说林叔叔是坏人。笔记本原来是被莫飞鹰的后妈拿去了,我跳楼了,莫飞鹰把笔记本丢回原来的地方,后来他就被后妈打屁股。”王小龙边哭边说。
我哄道:“好了,没事了。不哭。男孩子不能哭。”
同时,我方才醒悟,林书香以为骗了我,借我之手除去林老虎,让赵喜悦失去依靠。可林书香并不知道赵喜悦与林老虎的真正关系,也不知道林老虎是给我写信传书的人。一切都是造化弄人。虽然村民恨我,但有一两个人没有恨我,对我来说就够了。马场村那么美,那么静,我只想带走最美好的回忆,不想像其他人一样只执着于痛苦的事。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我悄悄地起来,一个人踏着深秋的白霜走去老马场。不是我中邪了,也不是我发疯,而是想走前去看一眼马场村周围最美丽的一片地方。同时,那里也埋葬着姜琳,她还没被挖掘出来,姜家人希望由他们动手。我不知道姜琳被埋葬的具体位置,但这次走进老马场,看到深秋时还有一抹艳绿的草生长在马场中心,于是就信步走去。
老马场一年常青,记载着许多人的回忆,有老人的、有小孩的、也有我的。我摘了几朵野花,放在那抹绿草堆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静静的马场,不再弥漫阴森的鬼气,我感受到一股清新的气流,缭绕在上空。
终于,天亮了,第一道金色的阳光从天际飞速而来。我眯着眼睛遮住耀眼的光芒,这时候一个人影远远地走来,当人影从模糊变为清晰了,我就开心一笑:“你来了!好久不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