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舌舞 作者:金万藏

内容简介:
一千根舌头在跳舞!你见过这等奇事吗?
中国地大物博,处处有惊奇,即便是看似普通的小地方。
在广西的深山中,有一所不起眼的乡村小学,那里靠近一座废弃的军马场。唐九月是小学教师,一次喜宴之后,她竟发现了好朋友赵喜悦的秘密。可是,赵喜悦却忽然失踪,生死未卜,而那位好朋友的家里也挖出了一具尸骸。紧接着,带血的神秘县报、洒落一地的舌头、老马场里的黑影、掉下的铝盒、土里的骷髅头、隐藏在山林里的逃犯都与村子缠绕在一起,唐九月几次接近真相,却难以窥见全部谜底。
仿佛抽丝拨茧,越往下去,越无法呼吸,在小小的山村里,竟掩埋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第一章 柑子树下的死尸

赵喜悦失踪了!
在马场村里,我第一个意识到有人失踪了,其他人都以为赵喜悦回娘家去了。可我心里清楚,赵喜悦绝不可能回娘家,哪怕被她老公林老虎打死。马场村看似普普通通,谁会想到小小的山村里竟发生过那样可怕的事!
马场村在广西北部,靠近贵州边境,随便跑跑就能跨省了。大学毕业后,我顺应国家号召,来到马场村小学做语文老师,一来才发现被国家骗了。同去的还有两个男同学,他们刚去到马场村,当夜就扛起箱子跑了,全因马场村条件艰苦,苦到一头肥猪都能被养瘦。除了我,还有一个女大学生留下来了,她叫武陵春,前两年就来了。
赵喜悦年纪和我相仿,我们见过几面就成了好朋友,她特喜欢读书,我也经常把一些小说借给她看。赵喜悦的老公叫林老虎,他天天跟吃了火药一样,经常打赵喜悦,还不让赵喜悦离开视线外太久,哪怕下地干活也一样。昨晚,村里的莫老板又娶了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宴请了全村人。趁着林老虎在喜宴上喝醉了,赵喜悦才有机会把隐藏了三年的秘密告诉我。
9月初的秋夜,我躺在床上,望着发霉的天花板,想起了昨晚喜宴的事……
当晚,男人们都聚在桌边拼酒,女人们就在另外几张桌子上七嘴八舌地聊天。武陵春坐在我身边,一个劲地羡慕新娘子,虽然莫老板是二道婚了,但人家是马场村最有钱的煤老板。武陵春笑说只有要钱,对方是个老头算什么,就算是条狗也抢着嫁。新娘子叫林书香,长得很漂亮,也很懂礼貌。喝喜酒时,莫老板没让林书香在桌边待太久,只过了一会儿就叫她自己回房歇着去了,舍不得她被其他男人贪婪地观望。
男人们猜拳喝酒,过了两个钟头,一个个醉得东歪西倒,母猪都能看成老婆了。赵喜悦小心地往林老虎那边瞥了很多次,直到确定她男人不会再盯着她了,这才敢悄悄地走向我坐的那桌。天快黑了,大家坐在莫老板家里,吵吵闹闹,没人注意我们。我虽和赵喜悦是好姐妹,但很少有机会长谈。我知道这次机会难得,便随着赵喜悦走出去,到了莫家外的一棵老榕树下。
“唐九月,昨天多谢你帮我,要不林老虎又要在田里打我了。”赵喜悦战战兢兢地道谢,唐九月就是我的名字。
“大不了回娘家找人帮你,不能让人这么欺负!”我气道。
赵喜悦走到门边,往里看了一眼,然后着急地转身说:“我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你还是别多说了,免得老虎又不高兴,搞不好他会打你。”
“你要是没钱回娘家,我可以给你出。”我深知林老虎很吝啬,宁可拿钱去擦屁股,也不给赵喜悦一毛钱。
“他不会让我回娘家的!我也不想回了。”赵喜悦很害怕,刚想说下一句,却见村里的一个妇女走出来,吓得她立刻闭上嘴。
我等那妇女走远了,这才小声问:“喜悦姐,你怎么那么怕林老虎?回娘家一趟也不行吗?”
“九月,我跟你说实话吧。”赵喜悦很慌张,憋了一会儿蹦出一句,而那句话也让我无比震惊。
只听,赵喜悦对我说:“我其实是被拐卖过来的,三年前林老虎买了我。你别看我现在过得惨,我回家的话,会被老爸打得更惨,而且家里比马场村更穷,到现在都没有通电。再说……我现在怀孕三个月了,还跑什么跑!不过,我昨天刚知道个秘密,你可以报警,但千万别说我的事,我打死也不回家。”
很可惜,赵喜悦话没讲完,警觉的林老虎马上杀出门外,骂咧咧地把她拖回家里,还怪我多管闲事。我愣在莫老板家外,心说难怪赵喜悦不敢回娘家,原来她是被卖过来的。虽然社会进步了,但买卖妇女儿童的事屡禁不止,偏僻山村更是顶风作案。我看多了新闻,却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身边。
我没心思再回酒席上,一个人在外面发呆,慢慢地消化赵喜悦丢出的炸弹信息。按理说,被拐的女人都想跑,没人愿意和林老虎那种野兽同住一屋檐下。赵喜悦不愿意跑,一是娘家比马场村穷,家人对她不好,二是已经怀孕了,她本人是个逆来顺受的弱女子,根本没有想过反抗。
我琢磨了很久,很想当晚报警,可一想到怀孕的赵喜悦被救走后,会不会恨死我?后悔把秘密告诉我?我那晚一夜没睡,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想要说服赵喜悦。没料到,到了第二天,赵喜悦居然不见了,林老虎对外人说老婆回娘家了,可我知道这不可能!
一天了,我都坐立不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该不会赵喜悦被林老虎杀了吧?要不然,赵喜悦人去哪了,她不可能回娘家,完全没有逃跑的念头。林老虎虽然凶神恶煞的,但赵喜悦怀孕了,他会舍得杀了老婆吗?不太可能吧!
马场村小学在村头,人气不足,夜里一到就特安静,几百米外有个人放屁都能听见。我和武陵春住在学校的一排瓦房里,瓦房有四个房间,我们俩各住一间,第三间是个男老师住,第四间没人住。男老师叫欧阳新,三年前大学毕业就来了,是唯一一个肯留下来的男大学生。我知道隔壁住着欧阳新,所以才不那么害怕,不然我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
现在是秋季,小学刚开学一天,老师不需要改作业,也不用赶着备课。夜里刚到八点,我就躺在咿呀作响的木床上,回想着赵喜悦昨天说过的话。究竟赵喜悦知道什么秘密?难道村里的某个女人也是被拐来的,或者哪家的孩子是买卖来的?不对!这种事没人随便说出来,如果赵喜悦不说实话,我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也就是说赵喜悦知道别的秘密。
小小一个山村,居然也有这种秘密,真是人心难测。
我翻了个身,闻着刺鼻的蚊香味,继续想赵喜悦的事。那可怜的女人很少能出门,只有在干农活时才能和其他女人说几句话,无法自由地在马场村走动。这么说来,赵喜悦很难知道别人家的秘密,那她昨晚说的秘密应该就是林老虎家里的……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有人重重地敲门,大声叫“唐九月”,吓了我一跳。等我开门一看,敲门的人是武陵春,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事,又看见她去敲欧阳新的门。人都走出来了,武陵春才叫我们去村里头看看,那边出大事了,连县城里的警察都来了。我很是困惑,要知道马场村很偏僻,进出的路都是泥路,别说警察从没半夜进村,连日本鬼子侵略时也没进来过。
“到底怎么了?抓赌吗?”欧阳新问,他以前听说村里的男人时常聚赌。
“我听刘大妈说,林老虎家里挖出死人了。”武陵春煞有介事地说。
我往村里头看去,很多人拿着手电,在没有路灯的村里奔走,一群想要看热闹地人涌去林老虎家的方向。没有迟疑,我回屋拿了手电也跟武陵春去了,但欧阳新没有跟去,他直言没什么兴趣,然后就进屋了。我可大有兴趣,不去不行,所以马上跑去,心说赵喜悦到底还是死了,真是人生风云多变啊!这次我一定得把林老虎买老婆的秘密说出去!
平常,马场村的夜有点吓人,因为一到晚上就没人出来了,偶尔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溜出来装鬼吓人,我就被恶整过,好几次差点吐白沫。这一晚,村里很热闹,就跟昨天莫老板结婚一样,不同的事这次不是红事,而是白事了。武陵春走得飞快,我追在后头,两个女孩子完全没想过死人有多可怕。
大人们忙着劝小孩离开,警车开到村尾了,林老虎家就在那里。大人们看见我们来了,便叫身为老师的我们帮忙送小孩回去,不要看这种吓人的场面,省得把大便都吓出来。等我和武陵春把孩子们赶回家了,却听其他人说林老虎跑了,警察没抓到人。
武陵春看见村长老婆站在人群外,远远地盯着人群里的村长,于是就走过去问村长老婆:“谁发现林老虎家有死人的?不会是喜悦姐出事了吧?”
“是我家小龙发现的,他不听话,想和其他小孩翻墙偷老虎家里种的柑子……这不就看见林老虎从地里挖出个东西,他跑回来跟我老公说,我们就马上报警了。”村长老婆略带骄傲,仿佛这事是他们家的功劳。
“那是喜悦姐了?”我不安地问,人群围得太密,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村长老婆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候人群就散开了,警察还把村民驱到一边,有几个刑侦人员抬了具死尸出来。不过,死尸有黑色尸袋装着,没人看得见里面装了谁。村长老婆听到我和武陵春猜测死尸是赵喜悦,她就小声地说这不可能。
“为什么?”我疑问。
村长老婆舌头长,主动小声透露道:“我跟老公来看过,还有村里几个男人也来了,那死人刚从柑子树下挖出来,不是湿的,是干的,可能埋了好几年了。我猜啊,应该是林老虎的老妈,前几年他老妈就失踪了,我们还以为她受不了林老虎的脾气,离家出走了呢!本来我们看住林老虎了,可还是让他跑了,这下可难办了。”
不是赵喜悦?
我在人群外围,有点高兴,可又更迷惑了。林老虎好端端地为什么在今天挖出埋在家里的死尸,不挖出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这事不会跟赵喜悦有关吧?我六神无主,不知要不要和警察说赵喜悦被拐卖的事,可现在人都不见了,谁会相信我?万一赵喜悦还活着,她会不会恨我报警,害得她被送回穷苦的老家?
这时候,警察把死尸运上车了,然后才对村民说这几天要特别小心,因为林老虎也许会回村子里来。警察的数量有限,不可能天天守着村子,抬完死尸就打道回府了,连发掘出尸体的现场都没圈起来,看那情形也没打算深,这和电影里的查案手法完全不是一个样的。有时候,邪恶就这样战胜了正义,正义都懒得去反抗,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区别。
我旁观着这一切,不得不把揭露贩卖的念头打消了,现在林老虎没被逮捕,我要是说出去,岂不是等着林老虎找我报仇?到时候,我报警求救,先别说警察来不来,就算他们肯来,只怕赶到马场村时,我已经被刀捅成筛子了。我越想心越乱,也知道不能隐瞒这种事,可我到底是个平凡人,总要为自己的小命考虑,当“英雌”的事为之过早。一想到这,我就觉得自己特窝囊,昨晚还劝赵喜悦有点骨气,自己现在却怕这怕那。
马场村附近有很多山,警察们走前在附近看了看,没什么发现。警察临走前劝村民快回家看孩子,夜里别在屋外待着。我犹犹豫豫,很快就被武陵春拉走了,没有对警察说出实情,也不知道赵喜悦是不是真的死了。武陵春一路惊惊怕怕,仿佛林老虎随时会杀出来,捅她几刀。回到小学宿舍的瓦房里,武陵春马上关起门,还拿张椅子将门顶得紧紧的。
我也很害怕,进屋后把门关上时,却发现有人从门缝塞进来一张纸。我以前收到过类似的信,都是村里游少好闲的年轻人写的流氓情信,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哪知道,这一次我捡起来一看就深吸了一口冷气,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第二章 血字的研究

那张纸是从报纸上撕下来的,上面用血写了几个字,血还没干。我一摸手就脏了,在电压不稳的昏黄灯光下,别提多渗人了。那行字草草地写着“让你多嘴,小心死得很惨!”。我收信收多了,从没想到会收到恐吓信,一拿起来就吓得两腿发软。
我尽量镇定,学着武陵春,把一张椅子顶在门后,然后拿起血字报纸坐到床边。起先,我还在侥幸地想,会不会别人塞错门了,本来要塞给武陵春的,却塞到我门下。因为武陵春经常和学生家长吵架,好几次家长想要打她,而且血字报纸上没写我的名字“唐九月”。我想了一会儿,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村里人再狠也不会写这种东西来吓唬武陵春,也许真是林老虎逃跑时留下的。他脾气那么暴躁,肯定不甘心。
遇到这样的事,我实在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报警。警察忙着扫黄,哪有空管不痛不痒的恐吓信,只要人没死就不着急。我拿起报纸,忐忑地站起来,转了几个圈就决定去找隔壁的欧阳新问一问。刚才,我和武陵春去村尾看挖尸体,只有欧阳新在学校的宿舍里。马场村小学算不是政府大楼,生锈的铁门一直敞开着,谁都能进来,说不定欧阳新听到了什么动静。
学校的瓦房宿舍只供给大学生住,学校里还有五个老教师,他们和家人住在村子里,不跟我们年轻人混在一起。受惊的我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不动外面有动静,接着才把椅子移走,轻轻地将门打开。九月的夜里冰凉如水,我哆嗦了一下,拿着报纸想去敲欧阳新的门。欧阳新房门下透着灯光,有人在里面走动,闪晃了光影。我见状就想,好在欧阳新没睡,于是就敲了敲门。
半饷,我都没等到欧阳新开门,本以为他可能没穿衣服,需要点时间来开门,可等了两分钟依旧没动静。渐渐地,我慌了,随即就拿起手机打欧阳新的电话,就怕他已经被林老虎砍死在屋里了。我刚拨了电话,铃声就响了,但不是在屋里,而是在屋外。我转身一看,欧阳新刚跨过学校铁门,正朝宿舍这边走来。
“你……”我瞠目结舌,心想欧阳新不在房里,那刚才谁在里面走动?
欧阳新见我很惊讶,脸沉道:“什么事?怎么还没睡?”
我忙说:“你房里有人!不会是逃掉的林老虎吧,我马上报警……”
“没人!”欧阳新脸色陡然一变,很快又淡定道,“快去睡吧。林老虎怎么会跑到这里,他肯定往山里去了,说不定现在跑到贵州了。”
欧阳新绕过我,很快地打开门,我还没来得及往里看一眼,他就马上把门关上了。我怕林老虎真的在里面,可欧阳新进去后就把灯关上了,什么动静也听不到。我吐了口气,看到四下无人,便悻悻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里。欧阳新是学校里、甚至全村最英俊的男性,没准儿哪个美女主动送上门,我操那份闲心做什么?
这不是我夸张,很多早熟的女学生都喜欢欧阳新,往往学生调皮得厉害,他一来就能镇住了。武陵春也经常对我说,非常喜欢欧阳新,要不是他在,她早就离开鸟不拉屎的马场村了。不过,欧阳新很少和女性待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不知搞点什么名堂。
我长吁一声,把报纸晾在桌面上,心想现在再担心也没用,谁让我只是一个山村小学教师,不是达官贵人。这一晚,我没关灯,一直半醒半睡,迷糊中好像还听到赵喜悦跟我求救,惊醒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宿舍里,而天已经亮了。
今天是开学前两天,按惯例要搞一个开学典礼。说是典礼,其实只是在学校中心的操场上摆几张桌子,老校长当众讲一两小时的话,学生们坐在矮凳子上打瞌睡。指挥学生们入座,以及摆桌子都是年轻老师的活,我起床后就急忙洗漱,早饭没吃就出门去忙碌了。
开学典礼冗长无聊,一般学生不喜欢,但成绩好的学生最喜欢了,他们每次都会早早到来,帮忙把椅子摆好。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开学典礼会给上学期期考前三名的学生发奖状,虽然奖状一块钱能买好多份,但学生们很享受站在众人面前领奖的那一刻。
我走到操场上,看见王小龙来了,便想起林老虎逃跑的事。王小龙就是村长的儿子,昨晚他和几个学生想去偷林老虎家里的柑子,撞见了挖尸的经过。与其听村长老婆添油加醋地乱说,不如提王小龙本人还原真相。学生越来越多了,我怕人多嘴杂,想了想就把王小龙叫到瓦房宿舍前,问他昨晚从头到尾都看到了什么。
王小龙激动道:“我第一次看见死人呐!吓得我一晚上不敢睡!唐老师,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仗着老师的架子,问道:“先说你昨天看见什么了?”
谁知道,王小龙歪着小脑袋,竟开口道:“不就是林阿叔挖柑子树,挖出死人了,赵阿姨在旁边开手电。”
听罢,我愕然地站在原地,惊出一身汗。林阿叔就是林老虎,赵阿姨就是赵喜悦了。我以为赵喜悦失踪了,林老虎也对外说她回娘家了,原来昨晚她人还在林家!我怕王小龙吓坏了,记错了,又问了一遍。可王小龙声称绝对不会认错,因为其他几个孩子也看到了。由于大家都以为赵喜悦回娘家了,警察和大人们询问孩子时,谁都没问过赵喜悦的事,全以为只有林老虎一个人在家。我也以为赵喜悦失踪了,或者遇害了,可没料到她昨晚还和林老虎在一起。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林老虎对外撒谎,骗大家赵喜悦已经走了?昨晚村长赶去控制住林老虎时,赵喜悦已经不在林家了,她是不是先逃了?
我想得头疼了,一时没说话,王小龙就趁机跑掉了。这时,武陵春开门走出来,见我在揉额头,便说:“你还不快把房间整理一下,张校长没跟你说吗?”
“说什么?”我疑惑道。
“有个新的女老师要来,房间不够住了,要跟你挤一间房。”武陵春对我说。
瓦房宿舍有四间,第四间没人住,尘封很久了,装了许多杂物。我的房间里有两张床,如果还有老师要来,自然会分到我那间房里。我谢天谢地,心想有个同伴一起住就好了,免得这段时间总是惊惊怕怕。我房里没什么东西,不需要整理,只不过要把血字报纸先收起来。
昨晚,我睡觉时想了很久,决定先不去报警,因为报警也不会有人理的,有困难找警察,这句话在偏僻山村里就跟童话一样假。再说了,一般农村里有矛盾,都是自己解决,从不给国家添麻烦。我也不能保证,那是林老虎留下的,大惊小怪只会在村里混不下去。
等武陵春走了,我就想回房把报纸拿出来,先跟校长提一下。校长姓张,老婆早年得病死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张校长为人不错,很照顾新来的老师,因为肯留下来的年轻老师特别少。想着,我就开门走进房里,可却吓了一跳。因为有个人正从窗户里伸手进来,抓走了放在桌子上的血字报纸。
窗户不在前门这边,而是在瓦房的后面。为了透光,老师们都把书桌放在窗户边,只要伸手进来就能把东西偷走。宿舍里除了我的手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等白天到了,就把窗户打开通风,没想过有人会偷那张血字报纸。我一急,马上跑出房间,想到后面去逮住小偷。
宿舍后面有一块空地,空地的旁边通向学校铁门。我还没跑到后面,就看见一群家长走进学校,挡住了我的去路。等我绕到宿舍瓦房后面,人已经不见了。我望着走到操场上的那群家长,心想偷报纸的人一定是成年人,小孩子够不到窗户那样的高度。可谁会偷一张带血的报纸,那等于是一封恐吓信,偷什么不好,偏要偷那种东西?
那些家长是来看开学典礼的,几乎都是村里的妇女,男人们都去干活赚钱了。我看着那些女人,有村长老婆、刘大妈、黄大妈、连莫老板新娶的老婆林书香都来了。我搞不懂刚才谁到瓦房后面偷报纸了,想去问嘛,又插不上嘴。重要的是,小偷怎么知道有人给我塞了一封恐吓信,因为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我望着那群家长的背影,想了一下,忽然就开朗了。除了我之外,还有写恐吓信的人也知道血字报纸在我这里,一定是那个人后悔了,怕我报警,所以又把报纸偷回去了。
“果然不是林老虎留的!幸亏没报警,否则我就糗大了。”我苦笑地想,同时琢磨,“究竟谁给我写了那些血字,我没得罪过谁呀,只因为赵喜悦的事和林老虎有过几次争执。”
我看人越来越多,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于是就走到瓦房后想把窗户合上。其实,我可以在房间里把窗户合上,但我总觉得从外面合上更安全,反正人都已经走到房子后了。而且,我看到墙下掉了一张纸屑,可能是小偷抓出报纸时,被窗户刮下了一小部分。
我把纸屑拾起来一看,果真是从报纸上刮下来的,还有一部分血迹留在上面。纸张只有这么点了,就算警察肯理我,他们也拿这小小的纸屑没办法。我叹了口气,准备走回操场,安排学生和家长入座,这时候却发现了血字报纸上的一个蹊跷之处。

第三章 舌头

那纸屑只有手掌的四分之一大,一面有几行密密的字,另一面有张女人的黑白照片。我凝望片刻,觉得那女人很面熟,再细看了一会儿就认出那是赵喜悦的照片。照片旁边的报纸内容几乎全被刮掉了,赵喜悦被登报的原因已经无从得知,只是在她照片上有“通缉”两个铅字,但那是上面一则的报道内容,还有一条粗粗的黑线隔开了。
报纸的同类内容通常集中在一版里,不会东一点,西一点。我首先想到,赵喜悦是不是也被通缉了,可她是被拐卖的对象,也许通缉文下面的那栏是寻人启事。这些通缉和寻人启示有时会混在一起,归类为政府公文。这个解释虽然说得通,但我总觉得用这张报纸写血字恐吓,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尤其是在报纸又被偷回去的情况下。
我把纸屑翻了一面,这面是一则社会简要新闻,原文是“2005年3月18日融水县农业局以融农业发[2005]04号文件‘关于做好2005年春季农区灭鼠工作的通知’。”在这之后,剩余的内容就看不到了。
马场村就在融水县境内,2005年是三年前,也就是说这是三年前的报纸。一般,大型报纸不会登小县城的内容,只有县报才会刊登。我心想,别说县报了,就是《人民日报》在农村里也会被当作废纸卖掉。时隔三年,村民很难找到三年前的旧县报,写血字的人是不是故意挑这张报纸给我看的?他从哪里找到的,又那为什么偷回去了?那个人想让我看报纸上的什么内容?
我想得出神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当听到武陵春在瓦房宿舍前催我去帮忙,我才清醒过来。上午的开学典礼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我根本没认真听张校长在说什么,只坐在学生后面,偶尔听到学生们窃窃地讨论昨晚挖出死尸的事。学生家长也坐在最后面,他们看到自家的孩子上去领奖状了,还会站起来鼓掌。
看着那群家长,我狐疑地想,刚才偷报纸的人一定混进那群家长里了,因为我跑过去时正好有一群家长从校门迈进来。那个人一定是某个家长,否则混进去的话,只会显得不合调。我实在琢磨不透,头越来越疼,当听到大家都站起来要散掉了,这才笑自己想太多了,阿加莎不是人人能当的。
开学典礼散去后,学生回到教室里,等着老师们放作业本。那些作业本都是学校买的,每人7本数学本,3本语文本 。学生们都很喜欢领新作业,在他们的眼里,这就是属于他们的财富,即使不爱学习的学生也这么想。我上三、四年级的语文课,这两个年纪最难管,学生老是打架,没少让我头疼。
一个年级大约有20个学生,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和城市里的小学无法相比。纵使如此,我搬作业本到二楼教室时,也是够呛。作业本发得很快,一下子就快发完了,当我发到王小龙那几个学生时,发现作业本不够了,只好又折回去拿。
作业本放在一楼的第一间库房里,说是库房,其实只有一间卧室那么大。马场村很穷,除了莫老板家里建了小洋楼,只有小学有座二层的教学楼,其他人的房子不是平房就是泥屋。我听张校长说,原本学校不在这里开办,而是露天办学。这栋两层高的教学楼以前是卫生所,后来发生过瘟疫,死了许多病人,楼房就被废弃了20多年,这也是为什么马场村的房子都离小学比较远的原因。随着教育事业渐渐被重视,在政府的支持下,5年前马场村才把卫生所的楼改成了教室,结束了露天办学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