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定目标

  9月21日,小雨

  杀手准则第四条:没有尸体,没有谋杀,一切恍然如梦。

  他再一次用他的行动证明了我的惨败,我真的太低估他了!

  现在我基本上已经全部想起那晚发生的一切,那些画面就像打在我身上的烙印,抹不去、忘不掉。

  这次与他的近距离接触让我更加了解他:

  首先,他对医学知识相当了解,按照我之前的推断,有可能是在支援部从事法医工作。每个警署有两到三名法医和五名助理法医。

  助理法医负责从现场抬回、清洗、缝合尸体以及带死者家属认尸等简单工作,可以说是帮法医们做一些杂务,而且年纪较轻,大部分是医学院的实习生,暂且排除。

  法医们的上班时间相对灵活,有的甚至是知名医院的临床医师到警署兼职的,除了两名女性外,其余全是男性,年龄都在三十至四十之间,所以目前还有七个嫌疑人。可惜他所用的一切药品、用具全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无法从中窥其身份,这也是他想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不要使用任何特殊物品,以免将证据引向自己。

  其次,他有洁癖,密室里闻不到一点血腥味,肢解完成后,他会用大量消毒液漂白粉清洗现场;在肢解过程中,他情绪稳定,眼神淡漠,感觉不到情绪波动,似乎这一切只是他的工作,对他而言,就像做了一次外科手术一般寻常。他的行动告诉我,之前对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一个使命型杀手。他有充分的理由说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

  最后可以确定的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他的立场和对我的友好,一定有其他目的。绝不是想多个帮手或同伴那么简单。

  想不明白,为什么选中我?就因为我先他一步杀了他想要杀的人?

  他的行为有太多不能用常理解释,一定有我还没有察觉到的原因。

  如今嫌疑人只余下七人,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初秋的雨一会儿下一会儿停,秋风四起,夏日已经接近尾声。警署楼下的垂柳在冷风中瑟瑟摆摆,不多一会儿,细小的雨滴开始在窗户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细线。

  柏皓霖吁了口气,正准备为自己泡一杯咖啡,却听到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陈浩推门而入。

  “皓霖。”他与柏皓霖已经很熟了,所以直呼其名。

  “那个案子有线索了?”柏皓霖放下咖啡,问道。

  “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带回来问话的一名叫袁建的毒犯吧?”陈浩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说道。

  “嗯。”柏皓霖点点头,脑子里却出现袁建被肢解时的恐怖场景。他将咖啡杯送到嘴边,用喝咖啡来阻断大脑对当时的回忆。

  “今天我们想带他回来问话,却发现他已经失踪了。”陈浩道。

  “这么巧?”柏皓霖不假思索地说。

  “是啊,所以他畏罪潜逃的可能性很大!”陈浩以为柏皓霖的想法和自己一样,“我准备向全国发通缉令,不过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柏皓霖低喃着重复。

  “嗯,你也应该知道,说是通缉令,但有多少国民真的会去看?更别说记住通缉犯长什么样!”陈浩说出了残酷的现实。

  “你想引起大家足够的重视?”柏皓霖明白了陈浩的意思,“很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只是毒犯之间的自相残杀,上面不会划拔太多经费。”陈浩无奈地说。

  “这样啊——”柏皓霖想了一会儿,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风声过去后,他一定会重操旧业,所以不必大张旗鼓地发通缉令,从现在开始,只要告诉被捉的贩毒和吸毒人员,如果能够提供他的线索,就可以从轻量刑,相信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诱惑。”

  “不错,就这么办了!”陈浩采纳了柏皓霖的建议,“皓霖,谢谢你,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柏皓霖谦逊地说。

  陈浩离开后,柏皓霖静静地思考着:看来神秘人士在向自己传授经验的同时,也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或许根本就是他的一箭双雕之计。不过这也表明,那位神秘人士在白虎警署的可能性极大,否则他怎么会如此了解警方的动向?正好白虎警署的三位法医全是男性!难道他就在其中?

  柏皓霖急忙找出张辉案子的备份资料,在法医检验栏后看到法医的签名:周成祖。

  由于先前调查过支援部的警员,柏皓霖对他有些印象。

  周成祖今年四十三岁,是医科大学病理学专业毕业,四年前举家搬到TMX市,也从以前城市的警署调到了这里,仅仅四年就荣升为白虎警署的首席法医官。大伙儿对他的评价是稳重、敬业,对他的私生活知道得并不多,只晓得他婚姻幸福,有一个念高中的儿子。

  难道是他?可是对神秘人士的侧写中有一项很重要的标准就是“单身”,而周成祖有家人,他很难在家人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杀了那么多人。

  柏皓霖不敢确定,他找出另外两名法医的资料进行比对。

  范国懋(mào),38岁,丧偶无子,十二年前他在一场车祸中失去了他已经怀孕的妻子,也失去了他的左腿,现在他走路需要依赖拐杖,也许是因为这个,他的性格内向,不愿与人接触。

  刘家杰,31岁,TMX医院心脏外科的医师,在警署兼职值夜班,因他与其他警员接触的时间不多,对他的私生活并不了解,只是警员们都觉得他不苟言笑,举止也有些傲慢,不太好相处。

  三人中除了范国懋因有明显的身体缺陷可以完全排除外,周成祖和刘家杰都不能完全排除嫌疑,看来有必要亲自会会他们。

  法医鉴证处就在柏皓霖办公室的隔壁,现在他决定去串串门。

  法医鉴证处与白虎警署开放式的办公环境不同,是全封闭式的,建筑面积约有五十平方米,屋子中央是三张解剖台,靠墙处放置着两张办公桌,右边的墙角立有三个储物柜,除此之外,四面的墙壁都是由一个个的冷冻柜拼接而成,在尸体没有人认领的情况下,会暂时搁置在此,一扇厚厚的铁门将法医鉴证处与外隔绝,所以警员们戏称其为“生死门”。

  柏皓霖推门而入,正好看到周成祖用一个小型电锯将死者的右手锯下。听到刺耳的电锯声,他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袁建被肢解时的情景。柏皓霖只觉得胃部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他别过头,捂住嘴,极力阻止想呕吐的冲动。

  听到了开门声,周成祖回过头,见是柏皓霖,一边继续工作,一边说:“柏医师真是稀客啊。”周成祖看起来比他实际年纪年轻很多,高挺的鼻梁,得体的打扮,举止文雅,可以称得上是一名美男子。柏皓霖在第一天报到的时候和法医们打过招呼,平时就很少接触了,所以与他们并不太熟悉。

  “周医师,打扰了,我可以随便看看吗?”柏皓霖压制着不适,走向他,却极力将眼神从尸体身上移开。

  “可以啊,只要你的胃受得了的话。”周成祖将锯下的右手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柏皓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周成祖,周成祖一见柏皓霖的表情就明白了:“这名死者出现了死亡痉挛。”死亡痉挛通常会发生在死亡的瞬间,法医在检验时会扳不开手,唯一的办法是将手锯下,放进微波炉加热。

  “对不起,虽然我也知道一点医学常识,但对法医学却不太了解。”柏皓霖满是歉意地说。

  “没事,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周成祖摆摆手,不以为意,“趁它还没熟,说说你找我什么事吧?”

  “不知您有没有听过法医心理学?”柏皓霖也不拐弯抹角。

  “在法医周刊上看到过,好像是一门新的心理学科。”

  “是的,最近事情少了很多,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作一份法医心理学的研究报告,或许可以帮上忙。”

  “你这么上进,难怪赵署长那么赏识你,没问题,你想来随时都行。”周成祖一口答应。

  “谢谢你,那以后就要打扰了。”柏皓霖注意到周成祖满口答应的同时,右肩微微耸动,这说明他言不由衷——他知道如果自己直接找赵署长,赵署长肯定也会同意,倒不如现在做一个顺水人情。

  微波炉“叮”了一声,断腕已经加热完成,同时屋子里也弥漫着一股肉被烤糊的味道。

  周成祖拿出断腕,轻轻扳开手指,从掌心中取出几根黑色的短发,将其放进证物袋中,封好,放在一边。

  柏皓霖观察着这名死者,这是男性,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身上也有多处淤伤,死因是头部被重击导致的大量出血。

  “怎么样?”周成祖见柏皓霖斜着头,神情专注地看着死者,问。

  “罪犯用钝物多次击打死者,说明他当时处于极度愤怒之中,他身上的淤伤说明他们当时有过争执、搏斗,也就是说死者不仅认识凶手,还很熟。”柏皓霖道。

  “你怎么知道是多次?”周成祖反问。

  “周医师,你这是在考我了。”柏皓霖笑了,“颅骨是最硬的骨头,它能承受280公斤的静体重量,超过这一重量时可造成骨折,所以用钝物击打头部时,第一次不会出血,除非多次打在同一个部位。”

  “很不错嘛,看来你下过苦功。”周成祖点头道。

  “以前在医学院的时候学过一点。”柏皓霖谦虚地说。

  两人正说着话,铁门被撞开了,一名助理法医推着放有尸袋的推车走进来,后面跟着走路一瘸一拐的范国懋。

  “外卖来了?”周成祖回头问道,他们习惯称亲自到现场带回的尸体为“外卖”,这是法医之间的戏称,但在外人听来却是怪异之至。

  “嗯。”范国懋说着看了一眼柏皓霖,又望向周成祖,似乎在问他柏皓霖为何在此。

  范国懋虽然比周成祖年轻,可从外貌上看,他却比周成祖年长,他长着一张国字脸,身材魁梧,但面色苍白,由于腿脚不便,他总是拄着一副拐杖,看起来又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

  “这位是柏皓霖,警署的心理医师,他想研究法医心理学。”周成祖简短地解释道。

  “哦。”范国懋没有表情地应了一声。

  “打扰了,范医师。”柏皓霖礼貌地说。

  “没什么。”范国懋小声地说道,他拄着拐杖,缓慢地走到推车前,想和助理法医一起将尸袋抬到解剖台上。

  “我来吧!”柏皓霖见他行动不便,主动帮忙。

  范国懋也不推脱,待柏皓霖和那名助理法医将尸体合力抬到解剖台上后,他才戴上塑胶手套,开始做尸检,柏皓霖则站在他的旁边观看。

  这名死者是一名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她的眼白部分有淤血,皮肤青蓝,嘴唇发蓝,颈上有两处明显的掐痕,是典型的窒息致死。

  范国懋在查明了死因后,开始用小刀刮指甲里的物质,将其放在一张纸上。

  “这些东西有用吗?”柏皓霖问。

  “如果死者曾经反抗,她的指甲下就会留下凶手的皮肤纤维,有了皮肤纤维就能检验到凶手的DNA,虽然现在并没有建立完整的DNA数据库,但如果有了嫌疑人,就可以进行比对,从而缩小范围。”范国懋解释道,他的语速平缓,似乎只是在例行公事。

  柏皓霖点点头,他也明白了神秘人士为何要帮他处理徐东平的尸体——他勒住徐东平的时候,徐东平抓了他的脸,虽然没有流血,但指甲里一定留下了他的皮肤纤维,如果当时警方找到他的尸体,就可以从中得到柏皓霖的DNA,这也是神秘人士所说的“足以将你送到死刑场的致命错误”,这也更加证明了神秘人士是一名专业法医。

  “现在的案件多是冲动杀人,不是掐死,就是用刀捅,还有就是重物击毙,也不知对你的研究有没有帮助。”周成祖一边将他处理完毕的那具尸体放进冷冻柜,一边说。

  柏皓霖淡淡地笑了笑,他感觉到周成祖并不希望自己待在这儿,却装作不知。

  范国懋把纸上的物质装进证物袋后就准备将尸体放进冷冻柜,柏皓霖奇道:“咦,不用解剖吗?”

  “在能确定明显死因的情况下不需要解剖,”周成祖抢答,“除非死者家属要求。”

  柏皓霖嘴上没什么,心里却不认可周成祖的答案,虽说这两具尸体都可以判断其死因,但解剖中或许可以发现更加细微的证据,比如可以确定他们生前是否被性侵犯、可以从他们的气管中找到死亡时所处的环境、从他们的胃液中找到他们曾吃过什么诸如此类。这些细节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帮忙找出凶手。

  “你还需要再看看吗?”范国懋礼貌地问。

  “嗯。”柏皓霖开始仔细端详着。

  死者的身体没有特别之处,只是她指甲上有几条不太明显的白色条纹引起了柏皓霖的注意,他问道:“这个白色条纹说明了什么吗?”

  “可能是营养不良吧?”范国懋推测道。

  “会不会是中毒呢?”柏皓霖问,“我记得有时候中毒,指甲上也会出现白色条纹。”

  “哈,如果死者真的已经慢性中毒,为什么凶手还要掐死她?这不是画蛇添足吗?”周成祖不同意柏皓霖的看法。

  “或许我们要找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凶手,另一个则是谋杀未遂。”

  “那做个化验吧。”范国懋似乎并不喜欢与人争论,他想拔下死者的头发,可轻轻一抓,一把头发掉了下来,他的动作僵了僵,却不动声色地放进证物袋。

  现在法医鉴证处已没什么事了,柏皓霖不便再留在那儿,他向两人道了谢后,退了出来,通过这次短暂的接触,他已对他们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

  相比而言,周成祖更擅长交际,范国懋则有些自卑,这可能与他的行动不便有关;在工作上,周成祖虽更专业,但较为自负,不愿意接受不同的意见,范国懋可能不如周成祖细致,他的脾气却很好,表面是一个不易亲近的人,实际上更容易相处;另外,周成祖嘴上说欢迎自己,实际却并不希望自己待在那儿。

  可是现在的资料太少,柏皓霖还不敢轻易得出他们中谁是神秘人士的结论。

  柏皓霖来到毒理检验处,检验人员正将周成祖送来的那些头发的发根剪下,放进试管。

  “请问这桩案子是哪位警官负责?”柏皓霖问。

  检验人员瞄了一眼桌上的报告单,答:“四处的章敏。”

  “另一桩呢?”柏皓霖望向放在后面的签了范国懋名字的证物袋。

  “五处的易云昭。”

  “易云昭?”柏皓霖重复道,他不是质疑易云昭的能力,只是觉得现在他并没有准备好处理这种案子。

  “尸体是他发现的,警署有一个规定:谁发现的尸体,谁有优先处理权,除非他放弃,案件才会重新分配。”

  这可有好戏看了。柏皓霖在心里道。

  趁着检验报告还没出来,柏皓霖到五处找易云昭,想了解发现他尸体时的情况。

  和大多数时候一样,易云昭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桌面上拼了一半的拼图发呆,柏皓霖走进去,向他打招呼:“云昭。”

  “柏医师。”易云昭回过神,道,“找我有事吗?”

  “我刚刚在法医那里,听说你发现了一具尸体?”柏皓霖开门见山地问。

  “嗯,我早上去公园晨跑的时候看到一只狗一直对着一个灌木丛叫,就过去看了看。”易云昭简短地说。

  “仅仅因为一只狗对着灌木丛叫就判断出不寻常,看来你拥有了不得的观察力,这是你的天赋哦!”柏皓霖由衷地说。

  “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诅咒。”易云昭并不因柏皓霖的夸赞感到高兴。

  “难道你要放弃吗?这可能是一桩大案了,也是出人头地的好机会。”柏皓霖劝道。

  “我当警察可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易云昭瞥了他一眼,平淡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或许可以借此消除你内心的阴影。”柏皓霖知道刚才自己的话伤了易云昭的自尊心,改口道。

  易云昭没有说话,身子却往前靠了靠,似乎在附和着柏皓霖的话。

  “我在法医室看过那桩尸体,的确有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一起跟进。”

  易云昭盯着拼图,似乎没有在听柏皓霖的话,但他却拿着一块拼图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却迟迟没有将它落下。通过他的这个小动作,柏皓霖知道他正在思考自己的话,没有催他。

  过了许久,易云昭才微微点了点头。

  “云昭,现在查到死者的身份了吗?”柏皓霖见他首肯,问。

  “暂时还没有。”易云昭道,“我已经请巡警部的同事在公园附近发出公告了。”

  “那好,如果有消息也请知会我。”

  “嗯。”

  次日。

  柏皓霖刚走进办公室就看到桌上放着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的是那具无名女尸的毒理报告,她虽然死于窒息,可是却已经慢性铊中毒,就算不杀她,她也很快会死。

  柏皓霖拿着报告快步向五处走去,他想在第一时间将这条重要线索与易云昭分享,可是易云昭并不在他的位置上,旁人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柏皓霖知道易云昭并未对自己敞开心扉,他将毒理检验报告放在他的桌上后就离开了。

  虽然他对易云昭极感兴趣,但目前他并不是首要目标。

  柏皓霖来到法医处,正好遇到刘家杰准备离开,他上前向他打招呼:“刘医师,这么巧。”

  “你是?”刘家杰瞄了他一眼,冷冷地问。

  刘家杰总是梳着中规中矩的头发,穿着熨烫得整整齐齐的衣裤,却时刻摆出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孤傲脸孔。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旁边办公室的柏皓霖,算是警署的心理顾问吧。”虽然以前就已向他介绍过自己,但柏皓霖还是微笑地又一次作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刘家杰没有说话,径自打开自己的储物柜,脱下白大褂,拿出一套黑底深蓝色粗直条的西服套装。

  “听说刘医师是TMX医院心脏外科的医师?”柏皓霖见刘家杰不理会自己,又问。

  刘家杰抬抬下巴,点了点头。

  “即在极负盛名的TMX医院上班,还要到警署兼职,很辛苦吧?”柏皓霖一边说,一边望向他的储物柜,发现里面还搁置着一套类似样式的西服套装。

  “还行。”刘家杰敷衍道。他换好衣服后,用生硬的语气对柏皓霖说:“我要走了,如果你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可以等另外两个医师来了再说。”

  “我只是来看看,请自便。”柏皓霖冲他礼貌地笑了笑,给他让出了一条路,目送他离开。

  刘家杰走路的时候手臂很夸张地来回摆动,可是腿却像踩高跷一样僵硬,由此可见此人十分傲慢,但又希望能够在别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说话时习惯高抬下巴,说明他优越感和自尊心都极强;他的服饰品位很奇怪,一般的上班族不会有这样的穿着,更不会放两套西服在工作的地方,他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也就是说,刘家杰的性格与神秘人士的侧写相符,可是他工作繁忙,会有时间跟踪、杀人、肢解、藏尸吗?

  现在看来三名法医都在某些方面符合神秘人士的条件,但某些条件又极不符合,他们中究竟谁才是自己追寻的鬼魅?连柏皓霖自己都没了把握。

  如果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就是神秘人士隐藏得太好了。

  柏皓霖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一会儿,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

  “请问是哪位?”柏皓霖再一次问。

  “柏医师吗?”电话那头这才传来易云昭的声音。

  “是云昭啊,你看到我放在你桌上的化验报告没?”柏皓霖知道易云昭对于是否应该找自己还在犹豫,所以主动询问。

  “我不在警署,”易云昭简短地说,然后道出了自己打电话给他的目的,“柏医师,请问你有没有对作案后弃尸的凶手进行过心理研究?”

  “研究谈不上,只是看过相关的资料。抛尸是因为死者与凶手有关联,凶手不希望有人发现死者:不就地抛尸说明风险对凶手来说比较大,但又不会远离凶手熟知的地方。”柏皓霖道,“你在抛尸地吧?你在周围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印迹?”

  “脚印倒是有几组,但死者的身份还没查到。”易云昭现在还没有头绪。

  “抛尸地离公路有多远?”

  “挺远的,估计有四五百米,但周围是灌木,不会有人留意这里。”

  “云昭,你离凶手已经很近了。”柏皓霖说。

  “什么意思?”易云昭不明。

  “一般来说,凶手抛尸会选择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可是这个凶手却将尸体放在人来人往的公园,说明他希望有人能发现她。”

  “失踪七年才能定为死亡,凶手这么做是因为财产?”易云昭猜测。

  “目前不便推测,另外,抛尸地点离公路较远,说明凶手有辅助工具将尸体运到这里,云昭,你在灌木外看看,有没有什么印迹。”

  易云昭二话不说,拨开灌木丛,蹲在地上仔细查看着,果然,在灌木丛外十米处,发现细窄的呈三角形的轮胎痕迹。

  “有一个好像是三轮车的痕迹!”他的声音有点激动。

  “很好,你先假装察看,然后突然抬头,看看左右,有没有人正看着你这边,要特别注意公园的工作人员。”柏皓霖道。

  易云昭按柏皓霖的话一一做了,果然,他看到自己斜后方有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花匠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我看到他了。”

  “云昭,把他带回警署问话,先不要打草惊蛇。”

  “嗯。”易云昭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易云昭将那名花匠带回警署,他先将他带到审讯室,然后回五处拿毒理报告,却在门口遇到柏皓霖。柏皓霖扬着手中的报告单,笑道:“是拿这个吗?”

  “是的!”易云昭对柏皓霖未亲临现场就能找到嫌疑人钦佩不已,“你怎么知道他会在附近观察我?”

  “你发现的轮胎印不是三轮车,而是手推车,是用来装化肥、泥土的,知道手推车放在哪里的一定是在公园工作的人,他既然选择他工作的地方作为抛尸地点,就一定会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想知道警察查到了多少。”

  易云昭点点头,道:“我想审问他,你有没有空?”

  “当然,但我不在方便待在审讯室。”柏皓霖说着拿出一个耳塞递给易云昭,“这是我从支援部借来的,我就在玻璃后面,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