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我取出随身携带的纸巾,为她拭去泪水,“我们都会很幸福。我不要你的幸福,因为我希望你能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和快乐。”
“小菲,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也不会。”薛恋上前一步,紧紧抱着我,眼泪越落越多。
“小恋,我也不会忘记你。不会忘记小凤和小梅,无论走到哪儿你们都会牢牢记在我心中。”受到她的感染,我搂着她也哭起来。
“不要,只要我记住你就好。你要忘记我们,忘掉进入大学的一切。呜……呜……呜……”薛恋哭得很伤心,那种低哑的哭声让人揪心。

在我收拾行李时,大学所经历的一切一切,不由自主在我脑海中重播。就这样离开,我感到很遗憾,很不安。
“我一直深信世间绝不会有鬼,即使有那也是人在搞鬼!今晚熄灯后,我想悄悄溜上天台,查探究竟。有没兴趣一道抓鬼!”张凤的声音在我耳边盘旋,我想这就是我的遗憾。那晚我没拖住她抓鬼的脚步,也没答应她和她一道去抓鬼。
“回去吧!将曾经的一切都忘掉,碟仙将永远不会找上你。”一直沉稳的杨老居然会说出如此荒唐的鬼话。他是经历了十年前,与十年后碟仙事件的见证人。
如果真有鬼为何碟仙不第一个杀了他?若没鬼,我相信他杀人事件脱不了关系,否则他不会到树林找我……。不过,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学生?女生宿舍一直严禁男生出入,老师也不例外,如果他是凶手,他又是如何在三更半夜潜入宿舍的?……
突然我觉得无论是否真有碟仙,我都该再去一趟旧校舍。若真是碟仙作祟,我和薛恋谁也逃不掉;若真如张凤所说,今夜我一定要抓着这个“鬼”,无论碟仙,是否是杨老,我都要让她血债血偿。
拿定主意后,我写了封信悄悄放在薛恋枕头下,然后我去超市买了把很长的西瓜刀,入夜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向旧校舍走去。
路灯下的旧校舍,看上去阴森森的,仿如一个会吞噬人灵魂的恶魔。站在它面前我打量着它,我以为自己会没有勇气再次进入它的腹中。可是当我踏出第一步时,我才发现此刻我居然心平如镜,所有东西都变得不再重要。
踏上黑黑的楼道,我觉得自己在攀爬登入天堂的阶梯。我缓慢走着,脑中空白一片。进入天台那瞬间,我看见一堆火光,看见道熟悉的身形,手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默默站在火堆旁。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速冲上前,看清那人面孔时我呆住了。
“小菲!”那人是薛恋,她惊讶望着我。
“你……你……你……你拿着裙子干嘛?”愣了很久,我艰难出声,此刻我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烧掉你最深的恐惧。”薛恋将白裙丢入火中,熊熊火焰很快将长裙吞噬。
“告诉我,你不是小恋,你是碟仙,你是小雪。”灵魂艰难挣扎,显而易见的结果我却不愿意思考,“你一定是碟仙,你想装成小雪来害我,露出你真面目来,露出你真实面孔。我不会怕你,决不会怕你!”
“别傻了,由始至终都没有鬼神。十年前碟仙是那群恶徒为洗脱罪名,编出来的谎言。十年后,碟仙只是我用来复仇的谎言。”薛恋的笑容突然变得很冷。
尖锐的语言逼得我再次思考。张凤死的前一天,她说过一个未完的句子,她说她怀疑……怀疑的下文在薛恋出现那刻,她便不再说,转身离开。此刻反想,张凤早对薛恋产生了怀疑,而我一直很依赖薛恋,以至于从没将碟仙和薛恋联系在一起。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第一次看见的白影,薛恋在我身边;张凤死的那晚,我们和薛恋一起在寝室;邓梅疯的那晚,薛恋在别的寝室……她怎么可能作案,怎么可能杀掉和她无怨无仇的张凤,怎么会将可爱的邓梅逼疯。
我心乱如麻,难以理清,我依然不相信如同天使的薛恋,会让自己染上鲜血。我心如刀割的望着她:“我不相信是你做的,你根本不可能独立完成。告诉我你是不是在为别人顶罪?你到底在包庇谁?”
“都是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做的。我没必要替人顶罪,也没必要逃避。”薛恋眼中有些嘲弄,我不知道她在嘲弄我的天真,还是在嘲弄她自己。
“胡说。我第一次撞见白影那天晚上,你专程来找我,那夜的影子根本不可能是你。小凤死的那天夜里,我们一起呆在寝室。邓梅发疯的那晚,你在别的寝室……你怎么能说全是你干的?”我剧烈摇头,我不敢相信我的好朋友,会杀害自己的好朋友。
“小菲,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用心看透这一切,才敢承认现实。”薛恋大笑着,火光映红她双瞳,“你撞见白影,听见歌声,是我早策划好的。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那么胆大,居然以为有人跳楼,企图上前阻拦。还好我不放心跟在你身后,及时叫住你,让我的同伙有时间逃离。总算让沉寂十年的碟仙故事死灰复燃。然后我和我同伙通过定时微型播放器,让《朋友》的曲调在我们寝室,校园广为传来。只是我没想到在大家都开始畏惧碟仙时,小凤居然开始怀疑一切,夜探天台。”薛恋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天晚上正好轮到我装碟仙,因此我在你和小梅水杯中下了安眠药,等你们睡着后,我偷偷溜上天台。正好碰见小凤,她要告发我,所以我杀了她。事后我溜回寝室,有了不在场证据,即使警方怀疑小凤的死是谋杀,永远也不会猜到凶手是我。”
“小梅了,小梅为什么会疯?”我将双手背在身后,紧握着准备好的西瓜刀。
“那晚,我向借宿的寝室成员下了安眠药,在她们熟睡后,溜上天台假装碟仙。那晚一切都很顺利,事情完成后,我返回475寝室准备换下白裙。却没想到会撞见回寝室取药的小梅,她只看了我一眼就被吓疯了。”薛恋面无表情看着我。
“如果她没疯,你是不是要杀人灭口!”泪水脱框而出,“原来学姐就是你的同伙,那天引导我们玩碟仙,根本就是你们的预谋。”
“让大家玩碟仙是我们的计谋,不过学姐不是我的同伙。但我们知道她冲动的性格,也知道小凤的鬼神不忌、小梅的胆小和你的直爽,所以在众多新生中,我们选择了你们会成为我的室友,入住475寝室开始传说。我们早就知道学姐会藏不住话,将十年前的禁忌告诉你们,按照小凤和你的性格,你们会受不了诱惑玩碟仙。这样一来,碟仙的传闻自然会在校园中再度沸腾。只是我没想到小凤居然会怀疑我,会上天台抓鬼……”薛恋声音很慢,很淡。好像一切东西,只是部电影,她仅仅在向我转诉电影中内容而已。
我无法将记忆中的薛恋,与此刻薛恋联系。猛然我觉得她比那些在我背后指点,看笑话的闲人可恶百倍千倍。脑袋中如同被人插一颗长针,疼痛无比。我悲愤抽出插在身后的西瓜刀,向她冲去:“小凤和小梅是我们的朋友,你居然会杀她们,居然忍心杀她们!薛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今天就让我剖开看看,那颗心到底是什么!”
“等等!”薛恋退后一步,嘴唇浮现抹苦笑,“我不值得你动手。”
“那么小凤和小梅了?小凤就活该被你杀,小梅就活该被你逼疯。薛恋做了这么多坏事,你难道就不会害怕冤魂索命,就不怕做噩梦吗?”握着西瓜刀的双手不断发抖,我只觉得浑身冰冷,冷到快要无力握住刀柄了。

“世上是没有鬼的。若真有鬼,一切就不会这样了。”薛恋满脸痛苦扭曲,她张开双掌不断发抖,“我很怕,很怕。一直觉得对不起她们。小菲,你知道到吗?那天我亲手将小凤推下去后,我就一直觉得我的双手在流血,不断流血。我常常能听见小凤向我索命的声音,我对不起她,但为了姐姐我得不如此。然后是小梅,我没想到会在寝室撞上她,那晚她还没看清我得面孔就昏过去了。我把她放在床上快速离开,我以为等她苏醒后,一切都会过去。那晚我一夜都没睡,天一亮我就跑回寝室,结果我看见小梅精神恍惚坐在小凤床上。我脑袋一下炸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能抱着她哭。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那样,我真的不想那样做,她们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朋友……”
“朋友,朋友!朋友就活该被你陷害吗?朋友,你为什么要害你的朋友!”手再也握不住刀柄滑落到地上,难以抑制的悲痛从灵魂中嘶喊出声。
“我没办法,没有办法!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吗?十年前,那个坠楼的小雪是我的姐姐。她的死亡并非自杀,而是被她最好的三个朋友推下楼。我那温柔杰出的姐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那些凶手却因为不在场的证据而逍遥法外。你知道吗,为了远离罪恶,她们居然还编造出碟仙的谎言!”薛恋痴痴望着我,神色满是伤痛,眼珠不断落下。
晶莹的泪珠在火光映照下染上红色,如同泣血:“姐姐死后,爸爸受不住打击死了,妈妈因为爸爸的死疯了。这时候姐姐朋友杨光大哥出现,他告诉我他心中的怀疑,开始细心照顾我和妈妈。慢慢我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姐姐,满对疯癫的妈妈,我心中对姐姐的死亡越来越不甘。既然苍天无眼,警察不能找出凶手,我又找不到证据,那么就由我代替姐姐,向上天讨回公道!于是我和杨光大哥商量,最后我决定想到利用碟仙的故事,这样即使我杀了人,那也无据可查,既然她们懂得用碟仙避嫌,那么我就用碟仙泣血,让她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是我没想到小凤会抓鬼,没想到她要公开我的计划。不行,任何人都不可以阻止我复仇……”
“就为了让你复仇顺利进行,所以你害了小凤和小梅。你怎能这样,为了报仇伤害无辜的人。你说天道不公,按你所谓的因果报应,日后小凤和小梅的家人,是否也应该向你报复了?薛恋你怎能这样!”我不断的哭着。虽然她有她的理由,但我始终无法因此认同她的所作所为,原谅她给张凤和邓梅带来的不幸。
“我会补偿她们,我会为我做过的事情负责。我知道我对不起她们,可我也不后悔为姐姐报仇,即使一切重来,我还是会杀了小凤。我要为姐姐报仇,要顺应因果循环,借碟仙杀掉当年的所有凶手!”薛恋缓缓挂起复杂的微笑,让我看得胆战心惊。
“负责?!你用什么负责?走,如果你还有良心,去指证杨老,去自首,我陪你去自首!”我上前几步,此时的薛恋在我眼中,如同空中飘摇的风筝,随时可能断线。
“不,杨光大哥没错。他爱姐姐没错,为姐姐复仇也没错。我也没错,它们杀死了我姐姐,我让她们血债血还也没错。错自错在我杀了小凤和吓疯了小梅。一切都与杨光大哥无关,他是好人,一个大好人!”薛恋语调高昂,目光锐利如刀,她转身向楼下探去,“来了,他们终于来了。”
“谁来了?”心莫名紧张,我很害怕,却不知道自己又在害怕什么。
“警察,你的同伙以畏罪自杀了,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很快一群持枪警察拥上,高举着枪指着薛恋。
我突然觉得好难过,仿佛与警察对峙的人就是我。我望着薛恋恳求:“小恋自首吧!”
“杨光大哥死了……他好傻好傻。”薛恋缓缓摇头,满眼的泪水。此刻我才知道原来她喜欢阳光,也许她并不是如她口中所说,为替姐姐复仇愿不惜一切代价。也许她甘愿付出一切,甚至出卖灵魂,只是为了她从小仰慕的杨光……
我无力的望着她,她低着头哼着《朋友》的曲调,顺着护栏走着。突然她抬头望着我:“小菲,你后悔和我成为朋友吗?”
我顿然一震,想到她恬静的笑颜,我肯定回答:“不后悔。”
“谢谢!”薛恋再度绽放笑容,干净的笑容如同天使,“你要快乐哦!一定要快乐!我该去陪小凤了,她一定很寂寞……”
“不——”我的声音还没能落下,她便翻过护栏,跳了下去。不顾警察阻拦,我冲过去,瘫在护栏前。我在大学认识的几个朋友,死的死,疯的疯,薛恋你叫我如何能快乐?……
全篇读罢,于天吉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真像他写的那样,有一面许愿魔镜,他倒是愿意祈求见小菲一面,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拎着雨伞,重新回到走廊上那面镜子前,狠狠一锤。他根本见不到小菲!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出车祸死了?
疑问尚未消除,当于天吉抬起头时,又发现了件奇怪的事。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觉面部扭曲得有些可怕。而在镜子内,正有一名女子向他缓缓走来,长发覆盖了女子的整个头颅,她步步逼近,身上带着从深渊而来的怨气。
这一形像,让于天吉立刻想到一个人,贞子!
他疯狂地挪动身体,想要逃离,可身体与手掌却被牢牢吸附在镜面上,动弹不得。镜子里的女子慢慢抬头,于天吉发现自己竟连闭眼不看的力气,也使不上来。于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她那张不成脸的脸,从长发后渐渐露出。
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像一团揉烂的面。尽管那怪物没有口,但于天吉却仍旧感受到声波的存在,她在招唤他进去,到镜子里面去!
那声波是一种强烈的蛊惑,于天吉感觉自己竟在努力地迈开双腿。他死死地与那股妖力抗衡着,筋疲力尽。就在一条腿要跨入镜子的刹那间,脚边的长柄雨伞忽然掉地,挡住了于天吉的去路。
那是一柄记录着他与小菲无数回忆的雨伞,很大很牢。他们时常用它遮住行人的目光,躲在伞下肆意地亲吻。
小菲,是小菲救了他!
于天吉猛地一惊,像是长眠的人突然苏醒。他紧紧抓住雨伞,向后倒退,附在身上的奇怪力量霎时间被卸去,而镜中的无脸女子也随之消失无踪。
“小菲,你在哪里?”于天吉走到窗口,对着天空大喊,应他的,只有天边一抹艳红昔阳的默然。他绝望地转过身,发现吵闹声已引来了不少人。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来,拾起掉落在地的报告单,走向于天吉:“你是于先生吧?你上周在这里做的检查已经有结果了,我建议你马上入院,再作详细化验。”
零碎的记忆拼凑起来,于天吉想起因为自己最近一直感到不适,是在小菲的陪同下,来这家医院做过检查。他拿起那叠应该是写满小说的报告单,再看时,却惊讶地发现,它又成了一张普通的检查单。
而令于天吉最为震惊的,还不是这些,在那张检查单上,他赫然发现,自己的胃部竟生了一个巨大的肿瘤!
让秦关不曾想到的是,今天于天吉居然联系了他。由于小菲这丫头一直没个正经,秦关还一直担心她不把短篇诅咒的事,放在心上,正想亲自去找于天吉说明情况。
于天吉通过小菲的QQ,联系上了秦关,而他所带来的消息,却让秦关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小菲死了,于天吉的胃里生了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还得进一步化验。
医院的花园里,两个男人的见面仍透着丝丝感伤。眼前的于天吉十分消瘦,许是被病痛折磨,又或许因天人永隔,心存思念所致。秦关不想去谈小菲,触及他的痛处,便寻问他的病情:“化验要什么时候有结果?”
许天吉不动声色,如同根本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的目光毫无焦距地停在前方,说道:“月光、小菲、我全收到了自己写的小说。其他人呢?逃得掉吗?”
“我正在联系陶子,可是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说起这些,秦关马上道:“你有宋梁吟的联系方式吗?必须得快些通知她。”
许天吉冷笑:“有用吗?说不定她们已经遇害了,没有人可以幸免!”
这句具有震憾力的话,令秦关一阵发怵。
没有人可以幸免!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一定不能让月光有事,即使是面对那些未知的可怕力量!
探望了于天吉,秦关回到了家中。因为不想给父母添麻烦,他很早就自力更生,所谓的家,只是一间租来的老式民房,简陋但很干净。
一直打不通陶子手机,让秦关定不下心来,最后他干脆把电话打去了《申报》编辑部。另一头工作人员的火气似乎比他还要大,一听是找陶子,大声吼道:“陶子?她都多少天不来上班了?你要是见到她,让她马上联系报社。”
陶子不去上班?
这让秦关百思不得其解,记忆里,她是一个似这份工作如命,敬职又敬业的女记者。怎么会无故旷工呢?
隐隐地,秦关感到不安。但他没时间去多想,急急忙忙地做了饭,准备给月光送去。这几天来,都是由他照顾月光,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她家,看她乖乖吃下,自己才能安心。
租屋的厨房是公用的,每回做饭,都得劳师动众。由于条件简陋,这里用的还是液化气,打火时,秦关才发现火苗窜不上来,赶紧打电话让工人过来换气。
趁液化气没送来之际,秦关跑回房里,挑了两本图书,准备过会儿一起带给月光,让她在家里可以看着解闷。
再次回到厨房时,门口像是站了一个人。秦关很自然地以为是换气的工人来了,他没有回头,直接说道:“师傅,你搁下吧。我这就把瓶换给你。”说着,秦关拧换下空的液化气瓶,在就要抬头之际,他意识到状况有些不对劲。
从头至尾,门口那人似乎都没有理过他。如果不是换气工人,又会是谁呢?
一股毛骨悚然之感,爬上秦关的脊椎,他低着头,慢慢转身,惊愕地发现前方地面上,斑斑驳驳,像是留有一小块一小块的血迹。
无路可退,秦关直起腰直视过去——与他对面而立的人,居然就是陶子!


迷雾第五重 咒怨之镜
暴雨如注。
天气的转变可以在一瞬间进行,而人的命运同样可以。尽管打了伞,于天吉还是被淋得浑身尽湿。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如何走到了医院。身体,如同行尸走肉。
他来晚了,可不管怎么早还是赶不及的。医生告诉他,小菲在送入医院的途中,就已停止了心跳。
于天吉亲眼看着医护人员推着小菲的遗体,从他身边走过。死亡像是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跟着呼啸而去。
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现在竟已躺到了一个冰冷、陌生的地方。于天吉欲哭无泪,是因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小菲……”他轻轻呼唤着,颊上未干的雨水,滑过双唇,只是这滴雨水与众不同,带着淡淡的咸味。小菲死前说吐出的几个字,无时不在他脑中挤压。她究竟要自己别收什么东西?
空气中,弥散着福尔马林的气味,令于天吉想吐。苍白的人、苍白的墙面、苍白的走廊,身体像是失去了重心,于天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走廊的一侧安有一块巨大的镜子,当于天吉走过时,他的余光无意间瞥见,镜子内正有一个人在注视着他。
一个寒战激醒了于天吉,强烈的吸引力硬把他拉了回来。于天吉想见小菲,他急切地希望,可以通过那面镜子与处在另一世界的女友,对上话。
不料他刚一转身,就迎面撞上了一名小护士。那护士一身白衣白帽,始终低着头。她无声无息的突然出现,只令于天吉臆想到一只神出鬼没的幽灵。
护士被于天吉一撞,也不抬头,把手里的一叠厚厚的报告单递给他,转身就走。
她这一举动,让于天吉十分不解。刚想叫住她细问,一眨眼工夫,那护士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自己手里的一叠报告单,证明她曾经出现过。于天吉将报告单拿起细看,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咒怨之镜》?
现在他手里拿的,根本不是什么报告单,而是一叠手抄版小说。《咒怨之镜》是他在三年前,为夜站的《校园怪谈》制作的背景小说。谁这么有心,居然把它抄了下来?
于天吉打量着纸上的字体,工整却不漂亮,像是出自小学生之手。莫名的,他忽觉一阵阴冷,想起曾在杂志上看到,一名高智商的变态杀人狂,在作案前写给警方的通知书,用的就是这种幼稚的字体。
这是一个假像。有时,魔鬼会伪装得像个天使。
忽听走廊上的某扇房门“吱”一声,自行开了。于天吉向后望去,什么也没有。他深吸一口气,端详着手里的小说。这是他与小菲共同的一点回忆,是她派白衣天使将它送来的吗?
可悲的是,于天吉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天使离他很远很远。他的身边只有深到化不开的咒怨。他低下头,认真地看起小说来,同时也一头栽入到魔鬼的陷阱中……

周文昌跳楼自杀了,他是这个月第三个跳楼的,和前两个一样晚上十点从教学楼顶纵身一跃。没有目击证者,只有发现尸体的人。而这一回,发现尸体的人是我。周文昌惨死的模样深深印在了我的心底,那么多暗红的血,还有已经发白的眼睛,让我天黑了便不再敢出门。
我一直在想,如果周文昌没有在舞蹈室的练功镜前许过愿望,他也许就不会受到那个可怕的诅咒。但是没有人能逃出许愿镜的诅咒,只要他心中有欲望,就必定会收到死神的邀请。
事情还要从一周前的那个晚上说起……
我一直走在前边,穿过黑暗的走廊,脚步声在这夜里显得突兀,令人不安。
前边就是文艺部的舞蹈室,那里有一整面墙的练功镜。据说那是面受到过诅咒的练功镜,曾经有一个跳现代舞的女生,每晚都要独自一人在这里练舞,直到有一天晚上看到镜子里有另一个自己,不同的动作,一样的美貌。她吓坏了,想逃出舞蹈室,但门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只能蜷缩在墙角看着练功镜里,另一个自己在不停歇的跳着舞着。于是她发誓如果自己能出去,就算再也不跳舞了也愿意。门在她许下愿望的刹那打开了,她逃了出去,但第二天就遇到车祸,双腿被截肢,再也不能跳舞了。
从那后,舞蹈室的练功镜就有了许愿镜的传说。当然,这只是诸多传说中的一例。
走到舞蹈室门前,我停下脚步。我的身后跟着两位学生会主席的竞争对手,许世强和周文昌,两个自大的家伙。此刻他们有些紧张不安,我回头向他们笑了笑,回身推开那扇门。门轴吱呀的声响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狰狞,在走廊里不停回荡,仿佛无数鬼魂在回应,奔跑而来。
“看,就是这面镜子,据说是受到诅咒的镜子,如果在镜子前许下心愿就会心想事成。呵呵,不过会付出点代价。”
我转身笑容可掬对许世强和周文昌说,他们俩有些犹豫,但对视一眼后,眼睛里便只剩下狂热的贪婪。两个人同时迈步,手伸向那面暗淡无光的镜子。
有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一道蓝光在镜面上掠过,镜子里映出我们三个人的影像,除此外竟然还有一个淡淡的身影,有点模糊不清,像是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立在我们中间,两只手分别搭在许世强和周文昌肩头,脸上似乎还挂着不可捉摸的笑容。
我心中一惊,难道那些传说都是真的?这个念头刚升起,就听到一个空灵的女的声说:你认为呢?然后是一串若有若无的笑声。我悚然一惊,转身四顾,空荡荡的舞蹈室里只有我们三个大男人。
“于天吉,你看什么呢?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没告诉我们?”
许世强察觉出我的异常,回头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周文昌也停下,但手仍按在镜子上。他们俩竟然也有团结的时候,真是件意外的事情。
“怎么会,难道你们会怕我这个名义上的竞争者?谁不知道你们俩的选票加起来超过百分之八十,我的还不到百分之十六。这届学生会主席只可能在你们俩中间产生,我是没份了。只希望你们俩不管谁当选,都给我留个位子,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周文昌嘴角浮过一丝冷笑,没有说话。许世强点点头,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安慰我。
“这个是自然的,何况我一直拿你当朋友看。”
许世强的话让一旁的周文昌冷笑出来,许世强也不生气,而是回过头把手按在镜子上闭目许下心愿。
看着这两个正在许愿的对手,我悄悄退后一步,虽然许愿镜的诅咒只是传说,但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掉。就像许世强怀疑的那样,我确实对他们隐藏了些事情,例如许愿镜虽然会满足任何愿望,但满足愿望的代价是许愿者的生命。
关于这一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还是戴晓芳告诉我的。这个周跳楼自杀的那两个人,一女一男都曾在这面镜子前许过心愿,他们的愿望都实现了,一个考研成功,一个从校保安升任为保卫科长。只不过都没能高兴几天,就神秘的跳楼了。
戴晓芳是文艺部部长,天南大学的校花,大学村出名的美女。追求戴晓芳的可以按连计算,许世强和周文昌是也是一分子,而且是比较有竞争力的。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我也是戴晓芳的追求者,而且已经成功了。至于我是如何追求到戴晓芳的,除非她自己说出去,否则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天吉,你不许个心愿?”
许世强突然回头说,我尴尬的一笑,摇摇头。
由于没有开灯,舞蹈室里昏暗无光,外面的路灯照进来的光斜斜的击在练功镜对面的墙上,像一道裂口,树影摇曳,像没有血肉的枯骨在挥动。我想到曾有两个在这里许下心愿,然后某一天突然自杀身亡,他们的亡灵也许就在镜子的对面注视着我们。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镜子里的自己阴暗陌生,让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