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师最近身体大不如前,每次一喝酒就会痛苦难当,去医院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医生只是说以后不要再碰酒了。他和我说了那次徐会计在荒地里烧纸的事,听得我毛骨悚然。公墓的每

个人还是像以前一样生活,说说笑笑,不过每个人和每个人之间,总有些复杂的东西在其中。

转回来再说老王头,这个倔老头自从发生了郑辛元事件后性情大变。可是农村老人毕竟是活得简单,“你有万变之规,我有不变之法”。管他有没有鬼,喝完酒睡我的大觉。

今天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按我们东北的风俗大家都要去理发,所有美发厅在这天都人满为患。公墓的几位下班也很早,主任按惯例把我和孟哥也捎下了山。不过张达没有走,他说一

会儿有个朋友来接他。

众人走后,山上安静了下来。老王头看张达还在,不好意思直接睡下,只得硬着头皮去墓上转一圈,还拿了把扫帚充充样子。张达坐在办公室里,翻着一本不太厚的书,外面包着书皮,

看着像是在学习业务,其实书皮下的内容不堪入目,这是本地道的黄色小说。张达这种人没什么文化,看书也看不懂太深奥的,这种书正符合他的要求,满篇都是省略号,没几个难懂的

大字。

听到老王头走远了,张达放下书,狠狠地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见火没有灭,他再用茶水往里一倒,一股混着烟草和茶叶的刺鼻味道飘了出来。张达蹑手蹑脚地走出小屋,转了个身来到

了装墓碑的仓库门口。

门并没有关死。公墓的仓库没有多大,只有三四十平方的样子,里面还散养了不少人家下葬时用的大红公鸡,味道甚是难闻。这几只鸡都由更夫负责喂,一般都是张达下班前才会锁仓库

的门。

张达轻轻地推开仓库的铁门,可还是发出了吱嘎嘎的声音。

外面天色有些昏暗了,没点灯还真有些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漆黑一片。张达把手摸到了门边悬着的开关上,啪的一声脆响,灯亮了。

张达啊了一声,黑暗的仓库里竟然站着一个人!

这一惊简直把张达吓得灵魂出窍。这半黑天的,一个装墓碑的仓库里面怎么就出现人了呢?里面的这个人,满脸的皱纹,光秃的脑门,半张着嘴,露出早已被熏黄了的一嘴龅牙。

张达再定睛一看,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谁呀,老王头。

原来这老王头自打上次被吓着以后胆子就特小,晚上不敢上墓地里巡视,刚才刚拿着扫帚走到墓地门口就不敢向里走了。一想怎么办呢,这要是传到主任耳朵里说我每天不巡墓,饭碗是

不是就保不住了。外面还有点冷,要不先到仓库里避一会儿,等个一袋烟的工夫我再回去。对,就这么办。老头就这样跑到了仓库里。

再说张达。张达发现最近主任对他好像不如以前了,和他说话时也只是客气地应付一下,根本没有兴趣和他再聊什么。他也搞不清自己在哪件事情上出了问题。不过最近他却发现了另一

件好事。

公墓的仓库里堆着几百块碑,张达平时的工作就是接到会计开出的收款单后,凭单到库里取碑出来,然后再填张出库单就行。其实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漏洞可钻。首先,从南方那些石

材厂拉来的一车车石碑清点过数十分笼统,一些带石花、掉渣的石材直接当残次品处理,不计数目。再有,出库后的石碑根本不和公墓卖出的墓穴位置对应,整个是一笔糊涂账。而用户

买墓的时候,买碑、买墓穴、刻碑三笔钱是分开计算的。如果公差们碰见了自己的熟人买墓,还可以收所谓的成本价,或是用申请报废的碑给人家,这样就可以省一大笔钱。要是能偷着

把碑运出仓库卖掉,一块碑至少可以卖到七八百块,多的能卖到几千块,这可是个发财的大好机会。

张达作为库管员,是这个流程链里唯一可以做手脚的人。他发现这个情况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敢下手。直到最近他才发现关于墓碑的统计真是十分混乱,本来想和徐会计一起来做这

件事,可后来一想,做这件事其实只需要在没人的时候偷着从仓库里搬出一两块碑,放在我们经常干活的地方,然后只需暗地里收客户的银子就大功告成。这样做神不知鬼不觉,何必要

再分徐会计一份儿呢。再说徐会计家底颇丰,还一心想往上爬,这点小钱说不定还不爱要呢。今天就是张达行动的日子,他想等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先搬两块碑出来,结果没想到,偷碑

不成却被老王头吓了一大跳。

既然都在这儿了,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再说老王头还不容易对付,几瓶好酒什么事都能打发了。张达把老王头叫回办公室,开始了他的邪恶策划。

公墓小屋外面,隐隐地传来几声古怪的鸟鸣划破长空。

今天我回家还算早,去厂子的浴池洗了个澡,回来的路上头发又被冻上了,硬硬的。想像着这就是自己打上发胶的样子,挺酷。又在路上买了根冰棍,洗完澡吃冰棍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回到家里,爸妈还没回来,也许又是去邻居家搓麻将了。打开电视看了两眼。突然有些内急,随手扯了两张报纸就跑进了卫生间。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不看点书报什么的没法上厕所。等坐好了才发现这是一张几个月前的报纸,真是丧气,唉,对付着拿旧闻当新闻看吧。《边城报》的副刊办得很火,上面有不少近期

发生的新闻和刑事案件。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则普通的标题:《两车相撞肇事车辆逃逸,出租车司机和女乘客双双毙命》,往下一看:

本报记者讯:本月十八日,一辆夏利出租车行驶到朝阳村口时和迎面驶来的一辆皇冠轿车相撞。皇冠车只受轻微擦伤,夏利车在急转弯之后又撞在路旁的电线杆上。银冠出租车公司司机

郑辛元和一名女乘客谢某均当场死亡。肇事皇冠车逃逸。据目击证人村民李某称,皇冠车为黑色,黑A(哈尔滨市)的车牌照。警方已介入调查此案,有知情者请和市公安局刑警大队联系

郑辛元?我大惊失色。这不就是老王头说的那个雨夜墓地里寻人的郑辛元吗?原来他是司机,还是被人家撞死的。我说怎么闹鬼,原来他死得这么惨,凶手也没有抓到。唉,真是人有旦

夕祸福呀,谁知道会怎么走到生命的终点呢。不过还算不错,家人起码还能给他买块墓地入土为安。公墓那里青山绿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总比那些孤魂野鬼强得多。等有机会我也

给他上炷香烧点纸钱就是了。

正想着这些事情,突然见到卫生间的门口有人影闪过,外面有倒水的声音。一定是爸妈回来了。他们今天麻将收局够早的呀,总算不用饿肚子了。冲了水提上裤子我回到了客厅里,发现

客厅桌子上放着暖壶和半杯水。

“爸,晚上吃什么呀。”

没人答话。一定是老爸买了菜,回来就直接进了厨房。

我快速推开厨房的门,想吓老爸一大跳。

结果却吓了我一大跳,厨房里根本就没有人。

不对,刚才一定是有人进过我家。还有桌上这杯水,是谁倒的?是爸妈走时倒的,还是刚才那个黑影倒的?我在记忆里仔细地搜寻,实在想不起进门的时候桌上有没有这么一杯水了。但

那个黑影我是看得清清楚楚,怎么解释?

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了。我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上挂的玉观音,心里想,不会连他也挡不住那些鬼魂吧?正思索间,门被打开,老爸走进来。

“老爸回来了。您刚才没进来过吧?”我问得不太肯定,怕吓着老爸。

“当然没有,我刚从楼下上来。怎么了?”老爸看来是渴了,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替老爸担心。那杯水……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老爸依旧生龙活虎。

我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除了老爸以外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我们家是六楼,有人进来再悄无声息地消失谈何容易。我真是不愿意再提这个“鬼”字,不敢想像鬼还有可能跟到我家。

如果真是有鬼大白天来访那它有什么目的呢?大白天撞鬼我也太晦气了吧。

公墓今天迎来了新的客人,孟哥把于晶晶领来了。孟哥给大家引见的时候,晶晶和大家都握了握手。主任一边说着欢迎,手却半天不肯松开,直到晶晶自己把手抽走,他才发现自己的失

态。晶晶让公墓里的每人男人都发了疯,眼珠一直跟着她的方位在动。张达狠狠地大口大口吸烟,仿佛恨不得把这个美人直接吞下肚去。就连老王头也是满脸春风,看见她就合不拢嘴,

龇着满嘴的黄色龅牙。看来我一直小瞧他了,农村老头儿在这方面的鉴赏水平一点也不输于我们年轻人。孟哥说晶晶好奇特别想来看看公墓什么样子,我倒觉得一定是孟哥想在大家的面

前显摆一下。唯独徐会计情绪低落,自己显然很难和这个小美人做任何方面的PK,独自生着闷气。

孟哥在那里叮叮当当地刻碑石屑乱飞,晶晶丝毫不感兴趣,还怕石屑溅到衣服上远远地躲开。我装作对她不太在意的样子,径自一个人用毛笔蘸着墨汁写起碑来。今天我写得格外认真,

用笔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一倍。这果然吸引了她,她站在我旁边看得很认真。我虽没有抬头,但心里很是得意。她拿出了一个小本子,用钢笔对照着我的字迹有板有眼地临习起来。

我抬起头注视着她笔下的那些字,虽然歪歪斜斜倒还有几分相像,于是夸道:“你这个学生还是很聪明的嘛。”她特别开心,笑着对我说:“那你承认收我为徒了?哈哈,不许耍赖。”

我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顺手从碑架子上拿下来一打报纸对她说:“边上有毛笔,你用报纸练吧,手感比较好。”

晶晶接过报纸,发现是崭新的,提鼻子一闻上面还有油墨的香味,便问我道:“桃子师傅,这报纸没用了吗?好像是新的耶。”我怔了一下接过来看,竟然是当天的《边城报》。我吐了

吐舌头,好危险,主任每天上山前都要在路边买一份《边城报》,还没来得急看,一会儿找不到了不骂我才怪。我忙小声说:“别用这张,用那些。”晶晶瞪着一双慑人心魄的大眼睛冲

我来了个飞眼,我都快被电晕过去了。孟哥在一旁正堵了满肚子的气,这时见我差点儿毁了主任的报纸,幸灾乐祸在一旁偷笑。我不理他,看着晶晶像模像样地用毛笔学写字。

她在描报纸的报头“边城”两个字,看她描那两个字,我突然觉得从头到脚打了个冷颤,好像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让我有这种感觉呢?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当她描到那

个“城”字时,我眼前一亮明白过来了。这,这……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道,真的是一种暗示?!

我想起哪里不对劲了——我们家里,压根就没订过《边城报》。

《边城报》比较偏重于娱乐性,上面有法制专版,最爱报道各种案件。父母不太喜欢这种类型的报纸,他们只订《广播电视报纸》和《老年报》,我一般看《边城报》都是在公墓干完活

之后去主任那里拿。虽然我给《边城报》画过不少插图,但我家压根就没有过这种报纸。那天我看到的《边城报》是哪里来的呢?可否理解为一个神秘莫测的“人”到过我家,把那张报

纸故意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让我看上面的内容,再给我倒上一杯温水,最后穿墙而出?

那这样的人还是人吗?

我不敢再想下去。难道,难道是郑辛元想让我看这张报纸?他为什么想让我看这个报纸呢?想让我知道他的身世?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晶晶双手托着下巴,用那种可爱至极的表情看着我,笑眯眯地说:“桃子师傅,有什么心事呀?”

我慌乱地收回思绪,“嗯,没什么。”

孟哥有些气极败坏,本来想得挺好,泡了个极品的马子拿出来展示一下,没想到让我这愣头小伙子出尽了风头。他想找个理由支开我,便大声喊道:“桃子,来抬碑。”

我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极不情愿。和孟哥一起把刚刚刻好的这块花岗岩石碑挪到墙边立好,咦,墙边怎么多出了两块白色的青田石碑?我记得出库的单子里没有这两块碑呀。孟哥也觉得

奇怪,但是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和我对望了一眼,大家都心中有数。不用说,这两块又是给熟人用的。

呼机响,电话号码来自于那个神秘的小静。她终于又出现了。

我复了机,她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公墓,她说找个时间约我出来坐坐。我欣然应约,估计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正好我还有一肚子的问题等着问她呢,于是我们约好次日下午

在儿童公园见面。

于晶晶看着我挂了电话,冲我诡异地一笑。我当然装糊涂,向她解释道:“一个哥们儿,约我明天去喝酒。”心里却在想,要是能和晶晶约会花前月下该有多好。

孟哥从来不抽烟,但是刻碑绝对属于重体力活,再棒的身子骨连着干也有吃不住劲的时候。刻碑时刀随笔转、人随刀走,全身都要跟着使劲,不但累手又累眼,更累的是腰。孟哥选择的

放松方式就是到门外去透口气,有时对着天空大喊几声。我们常把他叫做“赶鸟人”,因为他一喊,满山遍野的鸟都会被他惊起来。今天也不例外,他放下工具出门透气,对着群山大喊

了几声。可这次不但晶晶没有跟他出来,连鸟也没了影子。他叹了口气,发现老王头正站在石狮旁边抽烟,就过去拉上几句家常。

“王师傅,你看见墙角立的那两块碑了吗?那是主任照顾谁的呀?”孟哥随意地打开话匣子。

老王头有些色变,但转眼又恢复了正常,“噢,这官爷之间的事儿,俺整不明白。”

“噢,别又是那种要不着钱的活儿,我和桃子就怕这个。他们倒是送了人情,我们还得空卖把子力气。要不回头我问问主任。”

老王头神色慌张,“不要不要,你千万不要问主任。”

“为什么?”孟哥这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以前这种不走出库手续的碑都是主任亲自批下来的。

“这两块碑是张达弄出来的,主任不知道,也不能让主任知道。”老王头一脸犯难的表情。

“为什么呀,难道张达偷碑不成,那我更要向主任汇报了。”孟哥平时就瞧不上张达。也不怪孟哥,张达那人除了拿主任和会计当人,根本不把我们这几个临时工放在眼里。

老王头紧张得有点上句不搭下句了,“不能告诉主任,你,你不知道,张达他不是人。”

“啊!他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孟哥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他,他是鬼呀。”老王头说这几个字的时候,自己也抖得如筛糠一般。


第五章 我是活着的吗

很多人一定会奇怪约小静为什么去儿童公园,其实一点也不稀奇。小小的鸡西市只有两座公园,而且大门对大门。一座是河滨公司,后来改成了动物园;另一座就是儿童公园。这回不用

我说了吧,单是从气味上大家也该知道选择哪个了。

冬季里的公园人迹罕至,园里除了枯枝老树就是一动不动的游乐设施,显得没有一点生气。卖门票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好不容易找到人买了门票,我径直走向公园正中间的大花坛。小

静早已站在那里了,穿了一件带毛领的棕色皮夹克,下面是条仔裤,脚下穿着一双高跟皮鞋。还别说,这样一打扮,不但个头不显矮了,还能更好地衬托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再加上她

本来就十分迷人的五官,真让我眼前一亮。

花坛边有一个照相的小摊,老板是个中年女人,不知为什么这样萧条的季节她还坚持在这里做生意。“帅哥靓妹,多好的天气,合张影吧。”好不容易碰见了两个活人,她卖力地让我们

成为她的主顾。

我微笑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我们不照相。

中年女人却不肯放弃,一直跟着我们,而且还不住地晃手里的影集给我们看。

“帅哥看看,我们这里的相片照得多好呀。这大冷天的也没啥生意,照顾照顾姐姐吧。”

她这句话打动了我。我停下来,问身边的小静:“我们在这里合张影吧?”

小静只犹豫了一下,就欣然接受了我的提议:“好吧,那就照一张。”

这一刹那我突然想起有人对我说过,鬼是没办法照相的。想知道小静是不是鬼,照相也是个不错的鉴别方法。

“头再近一些,近点……笑……”喀嚓一声,我和小静的笑容被凝固在那一时刻。

那位大姐很感激我们照顾她的生意,特别的热情,一边收钱一边说:“帅哥你留个联系地址,三天之内一定让你收到相片。”

我们道了谢,沿着早已封冻的人工湖堤向公园里面走去,穿过游乐场前面一片早已枝叶凋零的树林。

“这段时间你怎么没找我?”我边走边开始和她聊天。我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开场,我想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

“我不想提,请别问我好吗?我这不是找你来了吗。”第一个问题就吃了个闭门羹。

“那你怎么不在饭店上班了?我去那里找过你。”我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嗯,觉得没意思就不干了。而且我去饭店打工我父母也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同意我做这份工作。”小静的声音不大,但听着句句都那么的真实可信。

“所以你就告诉姐妹们,让她们说你从来没出现过?”

“嗯,聪明。”小静的大眼睛也一样会说话,眯起来的时候尤其迷人。

“那你的家……”我抛出了这个重磅炸弹。

“骗你的,我根本就不住在那个村子。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家在哪里,在饭店打工的时候我们住附近的宿舍。”

“噢。”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心道:你骗我不要紧,这段时间把我吓个半死。看来小静不像我当初想像的那么简单,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呢。仔细想一下也是

。去年在歌舞厅打临时工做服务生,那里的女孩们也都不爱告诉别人自己家在哪里,很多人还用化名。毕竟对女孩子来说安全最重要。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还吓唬了自己快两个月

。只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行踪有些神秘。

树林里十分安静,只有几只耐得寒冷的乌鸦在天上盘旋,走到这里就再也看不到人迹了。旁边冻了冰的人工湖上,还盖了一层薄雪。我们看到路边有一排长椅。

我们清理了长椅上的残雪并排坐下。小静突然扑进我的怀里。我实在是没有准备,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和我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十九岁的我情窦初开,哪有坐怀

不乱之理,搂着她娇小的身躯只感到浑身热血沸腾。

一个想法在我的脑中一闪:“她,这个可爱的女孩,该不是鬼吧!”

但这个想法一闪现就永远消失在九霄云外。她怎么可能是鬼?这么可爱的女孩此刻就依偎在我的怀抱啊!

她把头探出来,双眼注视着我,说出了让我十分震惊的一句话:“让我……当你的女人吧。”

没等我回答,她的唇就印在了我的唇上。

一股暖流瞬间袭遍了全身,让我再也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只感觉有一只手,一只如魔术师般精巧的手直接接触到了我的身体。那只手是如此的温暖,让我体味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快乐。

眩晕中我看见她的另一只手,正在解自己的腰带。

“不!”我惊呼一声,快速离开她的唇,把她的手从我身上移开,整理好衣服。这所有的动作在刹那间完成,让她觉得十分突然。

“你,你怎么了?是不喜欢我吗?”小静快要哭出来了,表情让人心碎。

“不,不是。只是我还没考虑好。”我满脸通红,喘着粗气。

“你是个大男人,又不吃亏,有什么好考虑的?”小静有些生气。

“是,我是大男人,但我总要考虑考虑吧。是男人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要为女人负责。”这是我的心里话。

“那,你心里喜欢的那个人是谁?能告诉我吗?”说着说着小静的泪水顺着腮边滑落。

“我……”我一时语塞,于晶晶那俏皮可爱的样子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她却是别人的女朋友,“还没有……”

小静深情地看着我,表情中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留恋,是伤感……“桃子,你是个好人。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跑向远处。

我怔住了,呆在原地好久,没有去追她,任凭身上的温热在寒冷的空气中消失。几分钟前,还是一对恋人般的浓情烈火,几分钟后却是物是人非。人生真是如此吗?如此真实如此淡漠。

张达顺利地把偷出库的两块碑卖给了两户人家小赚了一笔。我还蒙在鼓里,孟哥敢怒不敢言。虽然他不太相信老王头说的话,但老王头那副紧张的表情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想起张达平时

的言行还真的有些鬼气。不管怎么说,别得罪他就是了。

小静果然不再理我了。打上次她跑掉以后,我没有收到过她发来的任何消息。平时没事的时候,孟哥和晶晶两个人倒是经常约我出去玩,打台球、看录像、打电玩、滑滚轴、K歌……和他

们在一起我是又高兴又难受。高兴的是可以经常见到晶晶那让人窒息的美丽容颜;难受的就不用说了,而且我觉得自己像个200瓦的大灯泡天天晃在人家周围。好在晶晶倒不这么认为,有

什么事情都会叫着我一起,也不管孟哥乐不乐意。晶晶一口一个桃子师傅,和我已经混成了好朋友。

阴历三月初一,虽然早已经过了立春,但积雪依然没有融化,天倒不是那么冷了。东北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冷就要冷上半年,一直到过了五一劳动节天气才能真正地转暖。

我和孟哥今天有活,一大早就忙碌了起来。更夫轮班今天正好排到关老师。我和关老师近期经常背地里交流碰到的那些怪事,可还是一直没有理出个头绪。徐会计最近也没什么特别的举

动。公墓这边安静得反常。

今天我的活儿比较棘手,是我最不爱干的事情——描碑。公墓里有些旧碑时间长了,风吹雨打上面的字迹难免有些斑驳,孝子贤孙们觉得这样有碍观瞻就会出些钱来要求重新用油漆描画

。可无论是写字还是描碑都需要放倒操作才舒服,但是那些陈年的老碑碑座已经用水泥封死了,想要放倒描画根本就不可能,于是这就需要我带着毛笔和油漆到墓地里对着直立的墓碑一

笔一笔地描漆。特别是描到接近碑座的地方,用什么姿势握笔都不舒服。这样描一块碑才赚十块钱,钱又少难度又大。更何况现在天气还没有回暖,别说还要写字了,就算只去墓地里待

上一会儿也觉得浑身从里到外地凉。

没办法,不想归不想,活还是得干。我拿了工具一个人进了墓群。今天要描的这座小碑靠着西侧墓区,倒是没有几个字,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公墓里静悄悄的,这种不逢年过节的普通

日子墓地里基本是没人来的,只有高空飞过的乌鸦有时会传出几声哀鸣。

我走过熟悉的二区甬道,来到第四排碑前,对照手里的单子,没错,就是眼前这块碑了。我蹲下身,开始铁勾银划,不多久就描完了大字,开始描旁边的小字。“原籍山东省枣庄……”

写了这么多碑,就属原籍山东、辽宁和吉林的最多了,占到百分之九十左右。看来黑龙江还真是个移民省,基本没什么本地人。小字比大字难描得多,一行没写完,就觉得腰酸背痛。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