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开车。哪有什么白色流血的脸,刚才的那些怪事都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没有一点踪迹。电话声是真实的,还在手包里响。

徐会计打开包拿出手机。她的手机是那种像砖头一样大的“大哥大”。在一九九五年,能拿这种手机的人已经非常牛了。虽然如此,但这么大的个头,她拿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特别是受

到过度的惊吓以后。

“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没人回答。

“你找哪位?”

还是没有声音。

突然间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像从世界的另一头传来。

“徐斯文,是我。”

原来是主任的声音。

“能说说吗,你是怎么让人家办了?”

徐会计快要崩溃了。这个时候她实在想不出该向他怎样交代。徐会计狠狠地按下挂断键,泪水顺着双颊流了下来。也不知是惊吓、委屈,还是什么。

她擦了一下眼泪,手心里的感觉滑滑的。她低下头一看——哪里是泪,满手的血红!

徐会计晕了过去。

在外人看来,我今天有些茶话不思,精神老是集中不起来。其实,我还是在翻来覆去回忆昨天的事情。小静家没有电话,她饭店的电话我又不知道,现在唯一能解开昨天谜团的方法就是

去问问关老师。我现在倒是很期待公墓能够呼我,可是这种希望微乎其微。还有半个多月就过年了,哪有人愿意选在这个时候下葬呢?很多骨灰盒都会先寄存到殡葬管理所,等到春天再

来立碑下葬,那时才是我们的旺季。

可是世上的事儿就是不好说,说来也巧了,今天中午公墓急呼。有一家人——据说是税务局长的亲属,非要明天上午下葬,主任亲自呼我和孟哥上山。

我和孟哥赶到山上时已经是一点半了。我一下车子,就匆匆地去空地那边张望。可惜,白天那边来过了不少人,还停过车,雪地上的印迹乱七八糟,昨天梦里空地上的脚印早已不复存在

。孟哥见我还不进去,不停地喊我。我摇摇头魂不守舍地跟了进去。

下午的活儿很急。我必须要在半个小时内写完所有的碑文,孟哥要在剩下的两小时内雕刻完毕。吹净石屑以后,我还要在半小时之内把碑文用油漆再描一遍。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主任

下山的时候搭上他的顺风车,否则就惨了,那意味着我们要在这刮着北风的山上一直走路下山,或是干脆住在这里。这两条路无疑都不怎么样,所以我什么都不想了,开始用尺子在碑上

打格,然后熟练地提起毛笔蘸满墨汁,用隶书一笔笔地写下:“显考×××显妣×××之墓”,再用小字写上生卒年月。

按预定时间内写完这些字之后我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孟哥的锤子錾子上下翻飞,石花四溅。我赶快四处寻找关老师。屋里没有,我就跑到了门外,却见老王头从墓地上面下来。

“咦,王师傅,今天不还是关老师的班吗?”

“噢,他病了,主任临时叫我来替他。”老王头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有什么事情到他那儿永远是纸包不住火。

“桃子你知道吗?昨天关老师好像碰到怪事了。”

“什么怪事?”我心里一惊。

“他也没仔细说,我来换班的时候他脸色非常难看,上午是孙所长开小轿车把他送下山的。”

“那他说了些什么?”我焦急地追问。

老王头看看四周没人,压低声音说:“好像是说看见了一双女人的脚印。”

我心里像打了一个惊雷,昨天那一幕在我眼前闪过,那样的清晰。关老师拎着电瓶灯照的那圈脚印当中,确实是有一双女人的脚印。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我瞬间感到了刻骨铭心的一种恐

怖,我看到的事情竟然验证了。难道昨天晚上不是一个梦?不是梦是什么?用我自己的大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了。

难道,难道世界上真的有鬼?

没和老王头多说什么,否则他又要到处广播了。我一个人蹲在石狮子旁边,发起呆来。

昨天我到底怎么了?我到底还是不是我?怎么连自己的思维和行为都组织不了?是真实、幻觉是梦?究竟是什么?现在一切对我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搞明白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否

则一个人失去了对真实的判断,岂不是比什么都可怕。我在那里愣了足足有二十分钟,脸被北风刮得通红还浑然不觉。大脑已经很难再承担这种计算的任务,出现了阵阵巨痛。

我把最近的这些怪事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试图看它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郑辛元——一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去世的男人。接着,一个雨夜到公墓访寻他的男人;一个夜里九点呆呆

地从公墓走到村口的女人;一对女人的脚印……会不会是这样——我开始大胆地假想,郑辛元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但是他还和别人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未了,所以才有个男人深夜到访

。还有一个女人弄出个鞋印来吓人,可是她吓人的目的是什么呢?也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说得清楚。

孟哥叫我进去。他刻碑时习惯让我在边上,有时我们互相打个下手,有时还会对个别笔画做些笔法技术上的探讨。经过了小半年的合作,我们已经很有默契了,他基本能把书法当中的“

蚕头雁尾”、“如锥画沙”表现得惟妙惟肖。

今天徐会计和张达都没来上班。徐会计据说去所里办事去了,张达不知道又用什么名目开溜了。办公室里只有隋主任一个人。我去办公室里取稀料瓶的时候,发现主任靠在椅子上一个人

发呆。本来就泛黄的脸又黄了一层,满屋子弥漫着香烟燃烧过后的烟油味。桌子上的烟灰缸里不少烟蒂,很明显,他一根接一根地抽了好久。

看见我进来,他对我笑了笑。那笑是生挤出来的,只在脸上停留了两三秒钟,显得极不自然。他今天也有什么心事吗?怪事还真是不少。

孟哥的刻碑技术确实是数一数二。才一个半小时,他已经收工了。剩下的时间就看我的了。我暂时忘却心事,集中精神,调好黑漆和稀料,开始用毛笔顺着孟哥雕凿的凹痕来描摹。刚描

到没几个字,孟哥突然脸色大变,大喝一声:“住手!”本来今天我就有点发愣,听到孟哥这声惊呼,真是被吓得魂飞天外。

我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了?”

孟哥指了指手中的单子,“你弄错了,这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活的。”

“不会吧?”我接过碑文确认单一看,果真如此。

墓碑始自东汉之初,盛于桓、灵之际,主要用来记载死者生前事迹。内容主要是籍贯、世系、功名、业迹、品行、病卒和安葬的时间、地点、后人情况等并表示哀悼之情,演变至今日反

而简化了些。就说我们公墓吧,一般墓碑只有死者的姓名,最多再加个籍贯、生卒也就到头了。更有钱的人就在碑阴刻些千篇一律的诗文,什么“立德齐今古,存厚传子孙”、“万古流

芳父母恩”之类的。之所以搞得这么简单是因为公墓刻碑都是按字计费的,大字一个就要几十块钱,小字还要七块钱一个,光是刻碑这一项就要几百块钱,算是比较奢侈的。所以一般老

百姓只好删繁就简。

刻碑的工序一般有四步。第一步就是打格,用尺子计算好碑额到碑底之间的距离,然后平均分成数份,把大小字的位置确定好。

第二步是写碑,古人叫“书丹”。自古就是书家用毛笔直接书于墓碑之上。上面一般有两种写法,一种是“显考、显妣”。显是尊称,考代表男人,妣是女人。这是比较传统的写法。另

一种是子女给父母立的,大字写上“慈父母×××之墓”,一目了然。小字除了籍贯、生卒以外,还有不少人要把自己的名字也弄上去,显示自己的孝心,形式是“子女×××敬立”。

第三步是雕刻。刻工在古代也是技术高超的手工艺人。刻手的技术高低,刻法的不同,以及对原碑的体会,都会使原迹发生某些差别。像北魏《元晖墓志》,左上角为一人所刻,其他部

分又是一人所刻,其效果就有很大不同。

第四步是描摹。描摹是指用染料对雕刻过的字重新勾勒一遍,以增强碑的视觉效果。现在一般常用油漆、金粉、银粉来进行描摹。讲了这么多,主要说的就是这里。中国人讲究合葬,即

夫妻二人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处。所以很多人丧偶之后,买块墓地,把自己和配偶的名字一起刻上去。只不过死人用黑色油漆描摹,活人用红色油漆描摹。待活着的那个也死了,下葬

之前再把红色字改为黑色。

今天我就犯了这个错误,明明碑文确认单上写得很清楚,夫妻二人一个在世一个不在世,我却只准备了黑油漆,差点把人家活着的老伴也给涂黑了,那人家家属非找我们拼命不可。我连

连道歉。孟哥又去准备了红漆,在他和老王头的注视下,我刷刷点点,描摹红色的部分。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升起。对呀,那个半夜闹鬼的郑辛元会不会就是这种情况——男人过世,

妻子还在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许通过这个还在世的女人就会解开所有的谜团。

我顺利地完成了工作,收拾好工具,和孟哥终于可以搭上主任的车下山了。下山之前我特地跑到墓地的二区四排去看那块郑辛元的碑。

那块碑上这样写着:“显考郑辛元,显妣张淑清之墓”。张淑清三个字赫然就是红色的。

隋主任今天情绪十分低落。他在屋子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一早就接到了所长打来的电话,说税务局长的亲属明天要下葬,要求他亲自来盯这件事。昨天在张达的练歌房喝了不少酒,

胃现在还有一点点的不舒服,但胃部的阵痛和心里的阵痛相比算不了什么。昨晚,在练歌房里,张达趴在他的耳朵上说的一句话让他的心中像针刺般的难受。

隋主任这个人活得有些窝囊。他没有主见,胆子小,总是做老好人,但毕竟还不算个坏人。年轻时当过兵,部队转业以后分配到殡仪馆,两年前他被调到公墓工作。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

荒山,是他带着一帮民工把这里建成今天的这个样子,应该说是公墓建设的功臣。后来其他人陆续分配过来,徐会计是第一个。这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荒山野岭,再加上那徐会计也不是

什么好鸟,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地节节高升,不惜卖弄风骚,终于两人一次在公墓的办公室里发生了关系。自打那时起,他这个主任就只剩下了一个幌子,其实在公墓真正当家的是徐会

计。

他们两人之间的奸情掩藏得十分隐蔽,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人知道。昨晚在歌厅里,如果张达知道主任和会计是对野鸳鸯的话,死也不会趴在主任耳边说那句刺痛他心口的话。

张达虽然表面上事事都从着主任,其实压根就没瞧得起他。而主任呢,手下有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又苦于没什么办法来摆脱。所以主任和张达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貌合神离。张达告诉主

任自己办了徐会计就是想通过交换隐私来达到和主任拉近距离的目的,没想到,这正戳中了主任的痛处。这徐会计虽然不是隋主任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好歹也算一小蜜。自己的马子被别

人把了,这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下班的时间到了,隋主任把最后一根烟狠狠地戳在烟灰缸里,带我和孟哥一起坐着他那辆丰田皮卡下了山。

主任的车今天从北侧下山,路过小静所在的那个村子。车子一路驶过小静上班的那个饭店和小静住的那条胡同,我才留意到这个村的村口立着一块石刻的牌子,上面写着“朝阳村”三个

字。

刚过村口孟哥就要下车,他的自行车就停在路边上。我也不好意思再让主任多送我一程,于是和孟哥一起下了车。

虽然才四点多钟,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鸡西这座小城应该说是我们国家最东部的一个城市了,之所以又名“太阳城”,因为太阳最早从这里升起,附近的一个林场叫做“东方红”也是因

此得名。天亮得越早,黑得也就越快。冬至前后那些天,下午三点多钟天色就会渐暗。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冷了一些。我蜷缩在路旁边等出租车。咦,这不就是我昨天打车的那个地方吗?

那个夏利的司机就是从这里把我送上公墓的。想到这里,头皮有些发麻。

一辆红色的夏利停到我的旁边,我惊魂未定地上了车。

“师傅,去哪里?”

“去公墓。”我回答道。

司机有些发愣,声音都不是很自然了,微微有些发颤,“这大黑天的,您去公墓干吗?”

“我?我去公墓?是我说的我要去公墓?”我的思绪突然从很远的地方飘回现实。

“是呀,是您刚才说的。”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噢,对不起,我说错了。我要去设备厂家属楼。”我更正了自己的说法。

司机明显长吐了一口气,轻松地踩离合,挂挡,车子加速……

我怎么突然间说成了自己要去公墓?奇怪,难道昨晚我也是和司机说的同样的话,他才把我拉到了公墓?是我自己要来的?下载美少女

别看我练书法,有时还搞搞文字创作,外表看来比较持重,像个文人,但其实我的胆子还真的不小,对那些什么鬼呀神呀什么的事情一直是嗤之以鼻。虽然这几天发生了一些难以解释的

事情,但除了当时有点害怕以外,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好奇,一种非要把事情弄明白的冲动。我认为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真正的鬼都是人,鬼在人的心里,是人自己心中有鬼。

这些事情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坚信这点。

司机告诉我设备厂到了。我跳下车子,司机客气了一句:“路上有雪,小心点,别滑倒。”我看着脚下已经被踩得发黑的积雪,打了个冷颤,怎么司机也说同样的话。赶快看看上面,我

家的那栋楼上灯火点点,没错,这回是真的到家了。


第三章 鬼打来的传呼

再过一天就是农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民间传统的小年。过了小年没几天就到春节了,这正是大家忙着采办年货的时候。各单位也开始了年复一年的写总结、写汇报、报计划、发奖金,

准备着新一轮的尔虞我诈。天气虽冷,街上却满是喜气洋洋。卖糖酒罐头的、灯笼炮仗的、对联挂钱的、年画年历的、瓜子花生的,在一层雪地上摆开这花花绿绿的摊子甚是好看。

就在这么热闹的时刻,关老师却在家里一病不起,吃什么药也治不好。老伴儿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自从那天在公墓见到了怪事以后,关老师就告了假安心修养,可

是那双脚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每时每刻都能浮现出来。那天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叫他的名字,清晨起来发现公墓边上又多了几行脚印。真的特别奇怪,那多出来

的脚印也是凭空在雪地里出现。就像是从天上飞下来的,走了几十脚又回到了天上。

以关老师一辈子的学识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这些怪事了。他能做的就是调整自己,安心静养。这段时间,他看了不少书籍,有些是关于灵异类的,或是解释些奇怪现象的。虽然没有为自

己经历的奇怪事情找到解释的理由,但起码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难以解释的事情很多,不足为奇。想到此还多少有些释然。这精神上一解脱,饭量也跟上了,面色也红润了起来。

一早主任就来了电话,说快过年了,上头给公墓的工作人员分些年货。虽然东西不多,可也是个意思。孙所长今天要光临公墓,给大家开个年终总结会,完事了大家还可以找个馆子聚餐

,再来点酒乐呵乐呵。关老师自然没法推辞,笑着应承了下来。

公墓的小屋里今天喜气洋洋,一改往日的萧条。隋主任、徐会计、张达、我、孟哥、老王头早就到齐了。为了迎接孙所长,擦门擦窗好不热闹。关老师到了之后大家问寒问暖以示关心。

我想:“唉,如果一直是这么多人在的话什么鬼来也不怕了。”

所长的尼桑停到了管理处的门口,大家忙得更起劲了。除了我们几个临时工以外,那几个真正的公差每次见了孙所长都是摇头晃脑,只恨自己没长尾巴,看得我真有些恶心。

孙所长为人还是不错的,长相也很斯文,白白胖胖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从来都是穿得板板正正,真有所长的派头。他一边让老王头和孟哥去他的后备箱里搬东西,一边乐呵呵地

走进屋内挂了大衣和大家打招呼,还特别询问了关老师的身体情况。

接着全体人员一起开了一个茶话会,大家喝着热茶、吃着水果、嗑着瓜子听孙所长的讲话。然后是主任作总结,张达和会计表决心,最后再让我们这些舅舅养大的孩子提点意见。当然,

歌功颂德声一片。其中,主任和张达的发言中都突出了徐会计认真敬业的英雄事迹,听得我和孟哥不住地在底下偷着对望,努力憋着没笑出声来。

会议结束以后,大家都松了口气。终于到了正题,隋主任在山下的饭馆里订了一桌的席,今天大家要去高兴高兴。

我还头一次看见公墓上面不留人一起下山吃饭呢,心里倒是十分兴奋。孟哥嬉皮笑脸地问主任:“主任,您今天订的是哪个大馆子呀?是吃海鲜吗?”

“胡说,咱们公墓从来都是勤俭持家,啥时候用公款吃过大餐,今天订的还是朝阳村的那个十里居。”

十里居?我愣了一下。那个闹鬼的村子,小静所在的饭店。

我的心紧张起来。

有快半个月没看见小静了。这段时间她也没呼我,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可能是饭店的工作忙吧。

那次和小静去吃串以后我仔细地考虑了一下。小静为人不错,长得也十分抢眼,又温柔,还很喜欢我,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我始终觉得她太小了。和她在一起,我总有种勾引未成年少

女的罪恶感。不过,虽然做不成男女朋友,把她当个小妹妹看也挺好。不管怎么说,被人喜欢总有种美美的感觉。见了小静我一定问问那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我是不是送她来着。那么多

的谜团等着去解呢。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下了山。这次是所长的尼桑开路,主任的皮卡在后,里面载着公墓的一干人等。两辆车刚进村就有许多人驻足观望。那年头这样的两辆车开进村里还是很吸引眼球的

,不像现在什么车都有,就算路上来去几辆宝马也没人觉得奇怪。

十里居门口早就站了两位脸熟的服务员,满面春风招呼我们进去。里面是主任订的那个大包厢,一干人鱼贯而入,按主宾位置坐好。孙所长上坐,然后点菜,然后推杯换盏渐入佳境。

所有人里,我年龄最小。他们也很照顾我,只给我倒了些啤酒,他们却清一色地喝五粮液。渐渐地,我有些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几只“苍蝇”围着所长不住地献着殷勤,孟哥也混在

其中,两位老人在聊着他们那个年龄的话题。只有我好像是多余出来的人,哪里也融不进去。

我从里面出来,看到熟悉的一个服务员站在门口。我冲她微笑了一下,她也冲我笑。她两腮上的两团红像熟透了的苹果。我们一般管这种腮红叫“农村红”,一般农村的孩子冬天脸上会

长,不知为什么。

“小静呢?”我压低了声音问那个服务员。

“什么小静?”她愣了一下。

“就是和你一起的那个服务员小静。”我都有点急了,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呀。

“你在说什么呀,我们这里的服务员没有叫小静的。”那小姑娘撇撇嘴,显然对我的口气也不太满意。

“你是说她不在这里干了?”我焦急地问。

“我再说一次:我们这里从来就没有叫小静的服务员。”那姑娘笑着问隔壁间门口站着的另两个服务员,“你们听说过叫小静的吗?”

那两个服务员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没有?天哪,我遇见鬼了不成!我脑子里像过电一样显示和小静交往的每个片段。

对了,我想起那次她们一起去公墓玩的有三个人,眼前的这个小服务员就是一个。铁证如山,这她总不能忘了吧。我得意地说给她听。

“你说什么呀,你是说那次张达大哥约我们上山玩?那次我们只有两个人呀。”

“什么?你再说一次!”

小服务员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被我吓懵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摆出这副要咬人的架势。“本来嘛,上次去公墓玩就是两个人呀。不信你问她。”她一指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女服务员

。那个服务员也有点娃娃脸,但比起小静的长相平庸了许多,想是听见了我俩的对话,此时也走过来说:“对呀对呀,那次就是我俩去山上玩的,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难道我碰见了鬼?不会的,小静怎么可能是鬼。据说鬼是不能生活在阳光下的。而且我还大白天的和她在外面逛过街。还有,鬼还能吃羊肉串?别逗了。就算是真有

鬼,这些也都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我心里才算踏实了些。这时孟哥出门上厕所,撞见了我正和“农村红”说话,冲我乐了乐:“桃子,有两下子,在这里泡服务员呢?”我也笑了笑

算作回答。我看见他的脸喝得像猴屁股。

我重新回到了屋里,屋里的气氛已达到了高潮,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孙所长不胜酒力,此时在求饶,另几位正在拼命地向他推销手里的酒。徐会计更是不惜动用美色,还把手

放在所长的大腿上不住地滑动。老王头抢先进入了状态,好像已经进入了极乐世界,正咧着嘴注视着眼前的劝酒好戏。只有关老师显得比较清醒,在低头品茶。他面前的那个小酒杯里还

有一大半的酒,不过脸色不怎么好,豆大的汗珠正一颗颗从他的脸上掉下来。

我挨着他坐下,低声问:“关老师,您怎么了?”

“没事,喝杯茶就好了。”

我深表关心地说:“您今天喝得有点多吗?”

“不多呀,也怪了,平时我虽然不怎么喝酒,但喝个三四两酒问题不大。今天这小杯,我刚喝了不到两杯,不知怎么心口就痛了。”

“噢,那您还是少喝吧,您不是心脏不好吗?”

“是啊是啊,以后得少喝了,年龄大了,身体就不顶用了。”

“关老师,我问您一件事啊。那天晚上您在公墓看到什么了?”

关老师听到我这句问话,大惊失色。

关老师的表情让我觉得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今天我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桃子,这件事情我不太想让别人知道,我也很不愿意自己吓自己,但我确实碰见了怪事。”

在我的追问下,关老师把他那天晚上看到的怪事都和我全盘托出。听完之后我更是吃惊不小,原来关老师会记得梦游中的情节,而且还有——脚印?

“关老师,我说句话您可别害怕,我只想和您一起把这件怪事弄明白。”

“你说吧。”

“那天晚上,我也来过公墓,我看见了您,也确实看见了圆圈里的那双女人的脚印。”

“啊!”关老师目瞪口呆。

“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我隐隐约约好像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但那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我还以为是幻觉。还有,第二天早晨我确实在雪地上看到了另一行脚印,难道

那行脚印是你留下的?不过并没有车轮印呀?我也没听到有车上山。”

“难道,那真的是一辆鬼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