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书 作者:御风楼主人

内容简介:
《善恶书》,一半是红字,一半是黑字,据说是由姜子牙、鲁班、鬼谷子等人整合而成,红字记载的都是救人助人的善法,黑字记载的都是骗人害人的恶术。后世时,书被一个木匠得到,截取了其中所有的黑字和极少的红字,重新编出了一本书,叫《厌胜经》,从此,世上开始流传木工厌胜术。

第一章 老树开花

有个寡妇姓孙,五十二岁了,常年独居,夜长梦多,寂寞凄凉,苦不堪言;有个老汉姓刘,也是五十二岁,已做了五十二年的光棍儿,父母亲人死绝,也是常年独居,昼夜孤单,时日难熬。
恰巧,刘老汉和孙寡妇是邻居,孙寡妇有些力气活,就叫刘老汉来帮忙,刘老汉有些缝缝补补的活儿,也就请那孙寡妇来援手,一来二去,时间久了,两人便暗行私通,只瞒着街坊邻居和亲戚朋友。
说来可笑,世上常有年轻男女想生孩子却不孕不育,免不得四处寻医问药,却也有老树开花,不想生却珠胎暗结——那孙寡妇和刘老汉在一起私通了一年多后,孙寡妇竟然怀了孕!
因为年纪大了,又怕去找医生惹人笑话,孙寡妇也不敢打胎,只能养着。
头几个月,肚子没鼓起来,不显山露水,孙寡妇还敢出去见人,等到中间几个月,孙寡妇的肚子渐渐的大了,出去逢人问就推说是发福长胖了,等到七八个月的时候,实在不敢见人,就锁了自己家门,藏在了刘老汉屋里,对外宣称是出远门,见远亲去了。
月份足时,虽然没有请产婆,也没有去见医生,就在刘老汉的屋子里,孙寡妇还是顺顺利利的生下了一个男婴,倒也母子平安。
刘老汉老来得子,欢天喜地,高兴的差点背过气去。但是孙寡妇却愁眉苦脸,一肚子气,忍不住骂那刘老汉:“都怨你这老东西,别的事儿不勤就那事儿勤快,临老还让我遭罪!这儿子怎么办?我一个老寡妇,生了个儿子,要是让街坊邻居亲戚们知道了,还不笑破肚皮?!不行,你去把这孩子送人去!”
刘老汉一听这话,急了,说:“这是我的亲儿子,谁敢拿去送人?!他是你自己亲生的,你就舍得送出去?心也是够毒的!”
其实孙寡妇也不舍得送出去,但是不送又不成,当下左右为难,开始大哭。
刘老汉劝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道:“你别哭了,我有办法,咱们不养,也不送外人,让你女儿养着不就行了!”
孙寡妇一听,倒也是个主意。
孙寡妇的女儿姓郑,三年前出嫁的,还没来得及生儿育女,丈夫就死了,因此她也成了寡妇,膝下无儿无女,过的比自己亲娘还苦。
孙寡妇叫来女儿,把男婴托付给她来养。
郑寡妇白得了个儿子,有人作伴,养大了还能防老,十分的高兴,便把男婴抱回了家,对外说是在路上捡到的,起名叫“郑路生”。
孙寡妇就以照顾外孙为名,常常去女儿家里,还常常把郑路生抱回自家,偷着让刘老汉看儿子。
如此也瞒住了乡里乡亲和亲戚朋友,没有人知道那孩子就是孙寡妇和刘老汉生的。
但是,不知道是笨还是别的原因,郑路生长到了五岁,还不能开口说话,孙寡妇、郑寡妇、刘老汉都怀疑这孩子是哑巴。
不过,郑路生的性子却极其暴躁,常常满院子的追鸡拔羽毛,撵狗踩尾巴,捉住老鼠都泼滚油烫死,郑寡妇但凡要开口责骂他,他就敢提着菜刀跑出来作势去砍郑寡妇,郑寡妇常常被吓得魂不附体,去孙寡妇那里告状,孙寡妇也不以为然,反而埋怨自己的女儿少见多怪,道:“老话说得好,瘸子狠哑巴毒,他不能开口说话,天天憋一肚子事儿,你还不叫他发泄发泄?”
郑寡妇也没什么话说,只是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对郑路生严加管教了。
郑路生六岁的时候,孙寡妇过六十大寿,遍请了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郑寡妇也带了郑路生过去。
一大家子人吃饱喝足之后,都坐一堆儿侃闲话的时候,郑路生却蹲在院子里找蚂蚁,找到了,就用手指头把它们一个个都按死。
郑寡妇便对一干亲戚朋友诉苦,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太野蛮,太横了,管教不过来,我天天头疼!还指望着他将来能孝敬我,怕是做梦了,他将来不打死我就算我运气好了!”
有个亲友便劝慰郑寡妇,说:“像这么一个在路上捡回来的野种,你养着他,他还不知道礼数,养他有什么用?我看啊,还不如撵出去,饿死在外面算了。他敢耍横犯浑,我们帮你收拾他!”
孙寡妇听了这话,心中便不高兴,说:“他还是个孩子,你说这种话也不怕坏良心?”
那亲友一愣:“我坏良心?生他的人才坏良心吧!生下来就不要丢路上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孙寡妇大怒,正要和亲戚开骂,那郑路生却忽然起了身,转过来,伸手指着郑寡妇,说:“她本来是我的姐,却非要让我叫她娘,这才是不知道礼数!让我孝顺她?这世上有孝敬姐姐的弟弟?!”
众人都以为郑路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突然听见他开口,都呆住了,又听他说出这种话来,都吓了一跳,不禁面面相觑。
那孙寡妇和郑寡妇都满脸通红,默然不语,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纷纷觉得难堪,一个个告辞,打道回府。
郑寡妇又把郑路生养了四年,等到郑路生十岁的时候,孙寡妇和刘老汉已经开始公开同居,还商量着把自己儿子接回来,把姓改了姓“刘”。这时候,知道郑路生是孙寡妇和刘老汉的人已经多了,当人面不说什么,背后全是议论,郑路生的性情也更加暴躁。
那一天,郑路生走在街头上,忽然听到有两个女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说:“前面那个男孩儿是不要脸的老寡妇偷汉子生的,不敢在自己家里养,寄在他亲姐那里吃奶认娘,你说可笑不可笑……”说着,两个女人都吃吃的笑。
郑路生心中怒不可遏,从家里掂了菜刀出来,藏在衣服里,寻摸到那说他闲话的女人,跟到无人的偏僻处。
那女人发觉身后有人跟着,猛回头,瞧见了郑路生,又看见他手里提着刀,忍不住尖叫一声,郑路生便慌了,抢上去就是一刀,亏那女人闪躲了一下,没有被砍中要害,但是也吓晕了过去。
郑路生见那女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死了,愣了片刻,暗忖道:“自己既然杀了人,就不能再在老家久留了!”
郑路生匆匆回到家里,拿了些钱,便逃了出去。
怕被老家的人追着,郑路生就假扮成了个要饭的,衣衫褴褛,邋邋遢遢,四处流浪,混迹江湖。
这一天,在浔阳江边,郑路生看见了个老叫花子,背着个大麻袋,腰上还挂着两个竹筒,眼瞧着他在街头蹲了下来,把麻袋口子解开,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大蛤蟆,然后又掏一个出来,接连掏了七只,一大六小,都趴在地上。郑路生不由得好奇心起,便走过去看。
却见那老叫花子又弄出来个小木椅子,摆在地上,喊了声:“上去!”
那大蛤蟆就跳上了椅子。
老叫花子又说:“坐好!”
剩余六只小蛤蟆就排成一排,趴在椅子下面。
老叫花子喝道:“教书!”
大蛤蟆鼓起肚皮“呱”的一声叫,底下六只小蛤蟆也跟着“呱”、“呱”的叫。大蛤蟆越叫越快,小蛤蟆们也叫的此起彼伏。
郑路生到底年纪不大,少年心性贪玩,瞧见这稀奇事儿,再不舍得走了,瞪圆了眼去看,别的小孩子也围了几个,蹲着看热闹。
那老叫花子见小孩子多了,就把蛤蟆重新装回麻袋里去。
小孩子们都嚷嚷道:“再玩一回!再玩一回!”
那老叫花子便把腰上的竹筒给解了下来,打开左边的,从里面倒出来一堆红色的蚂蚁,打开右边的,又从里面倒出来一堆白色的蚂蚁,都在地上乱爬。
那老叫花子手里拿着两杆小旗帜,一杆是红的,一杆是白的,老叫花子挥动红旗,叫道:“红兵布阵!”
红色的蚂蚁顿时整整齐齐排开来,列成一队,纹丝不动。
老叫花子又挥动白旗,喊道:“白兵布阵!”
白色的蚂蚁也整整齐齐的排列开来,与红色的蚂蚁对峙。
老叫花子两手拿着红旗、白旗,交错挥动,嘴里说道:“穿阵!”
红色蚂蚁和白色蚂蚁顿时相向而去,彼此穿插,有条不紊,毫不慌乱,小孩子们看的眼睛都直了。
穿插了几次之后,老叫花子收了小旗帜,把竹筒放在地上,蚂蚁们又都钻了进去。
小孩子们看的仍旧是不尽兴,嚷嚷着还要看,老叫花子说:“我的玩意儿没带完,谁想看的,跟我来。”
老叫花子起身走了,郑路生便跟了上去。
老叫花子一路走,小孩子们跟的渐渐少了,老叫花子越走越偏僻,最后只剩下郑路生和一个小女孩了。
郑路生慢慢的觉得心里不踏实,不想再跟着老叫花子走了,但是看见有个小女孩儿还在身边,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便继续跟着走了。
那小女孩儿本来也不想跟老叫花子走了,但是瞧见还有个男孩子在旁边,就不怎么觉得害怕了。
两个孩子跟着老叫花子走到了一个破院子里,还没看到新把戏,就被那老叫花子一人一个麻袋,给装进去了。

第二章 三十娘老娘倒绷孩儿

原来这老叫花子是个人贩子,专一靠玩把戏吸引小孩子,然后抓了回去再找买家贩卖的。
用麻袋装了郑路生和那小女孩儿之后,人贩子就将他们带进了后院的地窖里,怕憋死了,倒出来,用麻绳捆了。
人贩子爬出地窖,封住了地窖口,只留了个小缝隙,然后去找买家。
那小女孩儿吓得哭个不停,郑路生却默默无言,也不哭,也不闹,只是看那小女孩儿哭。
那小女孩儿哭了半天,被郑路生看的不好意思,便停住了,问他道:“你看什么?”
郑路生说:“我看你哭。”
小女孩儿问:“你怎么不哭?”
郑路生反问:“哭有什么用?”
小女孩儿又问:“他为什么要抓咱们?”
郑路生说:“不知道。”
小女孩儿问:“他会不会杀咱们?”
郑路生说:“不知道。”
小女孩儿说:“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郑路生说:“你知道什么?”
小女孩儿想了想,说:“我知道我自己的名字,我叫曹晚春。”
郑路生说:“我还知道我自己的名字呢,我叫郑路生。”
小女孩儿又哭。
郑路生烦的不行,听着上面地面有脚步声传下来,知道是那个人贩子回来了,心中暗暗盘算。
眼瞧着地窖口上的封盖被挪开,那人贩子慢慢的下来,郑路生仰面看见那人贩子的腿上绑着一把匕首,忽然间灵光一动,有了主意,歪头便躺在了地上,嘴里开始嚼唾沫。
等那人贩子下来的时候,曹晚春还在哭,郑路生则翻着白眼,嘴角冒着白沫,浑身抽搐。
人贩子吃了一惊,过去踢了郑路生一脚,郑路生还在抽。
“别哭了!”人贩子问曹晚春道:“他这是怎么了?”
曹晚春抽抽搭搭的说:“不,不知道,刚才还,还好好的,他这是,是快死了吧?”
人贩子伏下身子,伸手去掐郑路生的人中,掐的血都出来了,也不管用。
人贩子自言自语的说:“这个男小子能卖个好价钱,可不能让他给死了。难道是地窖里闷?我留了缝儿呀,这个女孩儿都没事儿,他怎么就抽抽了?是我捆得太紧?”
人贩子嘟囔了几句,便伸手解开了郑路生身上的绳子,又去按郑路生的胸口,冷不防郑路生忽然睁开眼睛来,伸手一把抽走了人贩子腿上绑的匕首,顺手就刺了那人贩子一下,匕首锋利,正中大腿,扎出一个大洞来,人贩子惨叫一声,血汩汩的冒。
郑路生不解气,跳起来,又在人贩子的胳膊上刺了一刀,人贩子往后坐倒,痛的几乎昏厥,郑路生又踢了他几脚,人贩子不敢反抗,只是哼唧。
郑路生便过去把曹晚春身上的绳子全割断了,说:“咱们快跑吧。”
曹晚春吓得都已经瘫了,哪里走得动?郑路生只好抽着她往上爬。
爬出了地窖,见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买孩子的主,在外面等人贩子带小孩儿上去,小孩儿倒是上来了,却不见了人贩子,又见郑路生手里拿着匕首,匕首上带着血,十分吃惊。
郑路生拿着匕首乱舞,嚷嚷道:“我杀了人贩子!”
那个买主一听,买孩子闹出了人命,那还得了,这个孩子也不敢要了,当即蹿了。
郑路生松了一口气,对曹晚春说道:“你去哪儿?”
曹晚春说:“我回家,找我爹娘。”
郑路生说:“记得路不?”
曹晚春点了点头。
郑路生说:“那你快去吧。”
曹晚春跑了两步,又止住了,回过头来问郑路生:“你去哪儿?”
郑路生说:“不知道,我没有爹娘。”
曹晚春说:“那你跟我走吧!”
郑路生说:“我不!”
扭头看见地上放着装蛤蟆的麻袋,走过去把蛤蟆都倒了出来,一个个全踩得稀烂,曹晚春又惊恐又恶心,尖叫一声,赶紧跑了。
郑路生又提着竹筒,把里面的蚂蚁全都倒进了屋里的灶火中,都烧成了灰,然后把匕首扔了,往外逃去。
此后,郑路生一路往北,帮人做佣工过活,江湖磨砺经年,挨了不少打,吃了不少亏,学了不少精细,性子也平了许多。
等他走到高家寨时,恰逢高家寨里的大户人家高起逢兴建宅院,缺泥瓦工,到处找人帮佣,郑路生便自荐了去。
郑路生没有什么手艺,泥匠、瓦匠、木匠的活儿一概做不来,只能干些诸如搬砖、和泥、运沙土之类的力气活儿。
高起逢建的是三层楼房,还专门请了懂风水的师傅罗金盘来设计。
那一日,郑路生干的累了,便坐在楼梯台阶上歇息。
那楼梯是搭建在屋子里的,郑路生坐着歇的时候,仰着脸子四处乱看,忽然一抬头,猛瞧见楼梯间三楼的吊顶上嵌了长长方方的一圈,前高后低,像是个什么东西,心里头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正寻思的时候,旁边忽然有人说道:“你懂吗?”
郑路生扭脸一看,见是个高大魁伟,相貌堂堂,和颜悦色的老者,郑路生认得他是个老木匠师傅,姓曹,叫家明。
这个曹家明手艺精湛,无论是桌椅板凳,还是沙发条几,或是门床衣柜,做的都极得东家高起逢的欢心。
而且,这位曹师傅不但精通木工,泥工、瓦工也无有不会,因此,高起逢让他做了家里所有匠人的头工,分派着所有工匠的活儿,也记着所有工匠的工。
因此,一看是曹家明,郑路生便慌忙站了起来,道:“曹师傅,我就刚歇了一会儿……”
曹家明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没偷懒,紧张什么?我刚才看见你在瞧这吊顶,怎么,也懂点?”
郑路生知道曹家明话里有话,却听不出来门道,挠了挠头,道:“我不大懂……”
曹师傅道:“你没看出来,那是口棺材吗?”
经曹家明一说,郑路生猛然醒悟,再仰面一看,果然,那吊顶上长长方方的形状,不正是口棺材的模样么!
郑路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怎么楼梯间的吊顶上倒嵌着一口棺材?
曹家明却笑道:“你怕什么?怎么脸色都变了?”
郑路生呐呐道:“屋里头弄口棺材悬在上面,这,这多不吉利!他们设计的不好……”
“看来你真是不懂。”曹家明道:“这是楼梯间,吊顶上倒嵌着一口棺材,那是什么意思?是升官发财的意思!你想到哪里去了?”
郑路生愕然,原来还有这层意思?
缓过来神的时候,才发现曹家明已经往楼上去了。
郑路生看着曹家明那枯瘦矮小的背影,暗忖道:“真是个有本事的人!懂得真是多!”连忙跟了上去。

第三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曹家明一间一间屋子的进,进去之后左顾右盼,四处逡巡,也不说话,偶尔点头,郑路生跟屁虫似的跟着,也不敢说话。他性子伶俐,知道曹家明是有本事的人,有心跟着长长见识。
直到进了三楼一间屋子里,曹家明忽然站在靠墙的一溜柜子前面不动了,他凝视了半天,郑路生也跟着看——那柜子是打在墙上的,类似个博古架,上中下分三层,中层摆着书,下层摆着几件钧窑出的瓷瓶,上层则摆着两盆极茂盛的绿植,枝枝蔓蔓的往下摞叶子。
柜子下面有张软皮沙发,黑的发亮,沙发前面有张桌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又有台灯、电话,还有一尊石摆件,想是那高起逢在这里接待客人用的。
曹家明看了半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好你个罗金盘,欺我是外行么?”回头看向郑路生,道:“你瞧这架子上摆的像什么?”
郑路生跟着傻笑了两声,道:“曹师傅,我笨,没看出来。”
曹家明道:“柜子下面是坐人的,柜子顶上却摆着两盆绿植。嘿嘿……”
郑路生一经提醒,猛地醒悟,道:“人坐在下头,上面有两盆绿植,这是戴了绿帽子吗?”
曹家明顿时敛住了笑容,凝视了郑路生一眼,点了点头,道:“好,举一反三,你不简单。”
郑路生挠了挠头,道:“不敢当,跟您学的。”
曹家明留意郑路生许久了,他早瞧出来这个人跟别的工匠不一样,虽然年纪小,虽然没有什么手艺,但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儿,闲话又少,只是爱看爱听爱琢磨,这种品质,远非其他工匠所能及。
曹家明道:“东家请来看风水的那个师傅罗金盘可是不用心啊,这么明显的差错连我都瞧得出来,他怎么会瞧不出来?还有,这张桌子上的摆设,左低右高,又触了风水大忌,常言道:‘左青龙右白虎,宁可青龙高千丈,不可白虎高一尺’。这个罗金盘,用心不正啊。”
郑路生越发佩服曹师傅,道:“没想到您还懂风水!”
曹家明笑了笑,道:“既然是做木匠,做泥瓦匠的,起宅子建楼房,不懂些风水怎么能成?可惜啊……”曹家明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郑路生忍不住道:“可惜什么?”
曹家明道:“东家待咱们不薄,请了个风水师傅居心不正,咱们得告诉东家。可惜,我是工头,站在这个位置上,要是去说罗金盘的不是,怕惹些闲话,反而叫东家疑心我妒贤嫉能。唉……”
郑路生一点就透,知道曹家明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去说。又想到之前听工匠们说起过,曹家明和罗金盘俩人不对脾气,暗中互相瞧不上,罗金盘常在高起逢跟前说曹家明的坏话,说他做的东西不合风水……郑路生猜到曹家明是要借机反击罗金盘,那罗金盘向来骄傲蛮横,除了高起逢,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看人都是用鼻孔,郑路生也觉他碍眼,乐得帮曹家明的忙去对付罗金盘,一来出气,二来巴结曹家明,便道:“曹师傅,您确实不方便,不如我去说。”
说罢,郑路生扭头就要下楼。
“站住!”曹家明却叫住了他。
郑路生转身看着曹家明,曹家明道:“你去怎么说?”
郑路生道:“就说这架子上的绿植不能这样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还有电话、台灯、石摆件的方位不对,犯了风水大忌。”
曹家明道:“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懂得这些道道?你去说,东家难道不疑心你是受人挑唆吗?”
郑路生一想,确实如此,到底是自己思量不周,只想着巴结曹家明,却没想到贸然出头反而不美。便问道:“请教曹师傅,我该怎么说?”
曹家明望了一眼窗外,道:“这个点儿上,东家应该在村大院里了。你去找他,让他回老家。”
郑路生道:“我去说什么?”
曹家明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就去村大院,告诉东家,让他赶紧回老家看看。”
郑路生心中狐疑,但是曹家明既然这样交待了,他便也不好再问,当下点了点头,道:“是!”
快步下了楼,出了院子,院子里的工匠们还在做收尾的工作——只剩院子大门还没有装上,明天就要结算工钱了。
有人看见郑路生匆匆往外去,叫道:“路生,干什么去?又偷懒?!”
郑路生也不回话,径直出去。
郑路生本待要去村大院找高起逢,但走了几步,又忽然多了个心眼,暗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曹家明要给罗金盘穿小鞋,却又要我出头,这里面必定有风险。万一是曹家明挖了个坑让我去跳,我岂不是给他当了回枪使,自己却平白倒霉?不如我先去高起逢老家里看看,到底有什么古怪。”
想到这里,郑路生便又奔高起逢的老家宅子去了。
高起逢的老家宅子是他爹建的,现如今,高起逢的爹娘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宅子也旧了,修修补补,外观不大好看,所以高起逢的妻子潘彩云就嫌弃老宅子不好,天天在高起逢耳边嘟囔,高起逢这才另觅了宅基地起新宅子。
新宅子没有盖好之前,高起逢和潘彩云仍旧都住在老家宅子里。
郑路生见过潘彩云,那是个长得极媚的女人,走路带香,看人带电,说句话能酥人骨头。工匠们都说,也只有高起逢这样的头面人物才能降得住这样的女人。
高起逢是高家寨的领导,平时常在村大院里办公,每天有半天都不在家。
郑路生悄悄的摸到高起逢的老家宅院外,见院子大门关着,四周无人,便从门缝里往里面张望,见院子里没人,屋门也关着。
郑路生看的仔细,见屋门上没有上锁,显然是屋里有人,从里面关上的,思忖了片刻,便无声无息的从爬上院墙,翻进了院子里。
刚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边,郑路生就听见屋里面床板“吱吱呀呀”的响,又有人的喘息声,郑路生人小鬼大,知道那是有人在行那男女之事,心里“砰砰”的乱跳,想要偷看,又不敢,正要离开,忽然听见有男人的声音问道:“乖乖,我的本事比高起逢怎么样?”
郑路生一惊,这声音他认得,正是那个为高起逢看风水的师傅罗金盘。
居然是他在屋里!
郑路生正惊讶,又听见个女人娇滴滴的说道:“你这人真坏,这种时候干嘛还提他——哎哟……”
郑路生一听,便知道这女人是潘彩云!
只听罗金盘道:“我告诉过你我会房中秘术,你还不信。这一次,我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潘彩云吃吃笑道:“坏人,你要怎样?”
罗金盘道:“不弄个把钟头,你也不知道我的手段!”
“……”
郑路生立时明白过来,罗金盘在和潘彩云偷情!
高起逢头上的绿帽子竟然是真真切切的!
怪不得曹家明要让他去找高起逢,而且什么话都不要说,只说让高起逢回老家看看,原来是要高起逢回来抓奸!
这样一来,罗金盘就死定了!
可是曹家明是怎么知道罗金盘和潘彩云有一腿的?而且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现在正在进行?
郑路生想不明白,但心中万分佩服:曹家明真是厉害,不但厉害,也真是坏!
郑路生不敢耽误,连忙又翻墙出去。

第四章 真人不露相

一路快跑,郑路生的脑子飞快的转,暗忖道:“高起逢是个要面子的人,如果我把实情告诉他,他脸上过不去,不但不会感激我,说不定还要寻我的晦气!这肯定也是曹家明让我出头的原因。我得想个法子,既能让高起逢回去亲自抓奸,又能让自己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