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阿秀问道。
“他那时候已经有了婚约。”了尘师太道。
“什么?”孙嘉奇和阿秀都惊诧道。
我和老爸没有出声,却有些尴尬。
了尘师太道:“那婚约虽然是他的,但是却由不得他做主,那是他父亲和冀北法术名家曾氏门阀定下的娃娃亲。”
“娃娃亲也作数吗?”阿秀不服气地问道。
我心中暗道:当然作数了,没有这一个娃娃亲,哪来的老爸?没有老爸,哪来的我?没有这一个娃娃亲,那爷爷十有八九就和这个木菲清好了,木菲清也不会出家了,她不出家,哪里会有今天的孙嘉奇?又哪里会收养阿秀?
总之,人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啊。
第一一九章 伏牛三宗
只听了尘师太道:“这娃娃亲虽然不是陈汉生自己定下的,但他却是个孝子,更兼家族传统意识非常浓厚,根本不会做出违背父母意愿的事情。他走了,走得时候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若有来生,再续前缘。’”
“呵呵,我只想今生,今生尚且不能,又怎能确定来世呢?他走之后,我伤心欲绝,几次先要寻短见,都被师父拦下,后来师父说伏牛一派的武功还要靠我发扬继承下去,不然就绝了,因此,我才苟延残喘了下来。但第二年,我就出家做了尼姑,这一晃已经四十七年了……”
了尘师太说罢,凄怆之情尽显,脸上顿时露出无限的疲态,仿佛瞬间老了很多,但精神却反而振作了一些。
我知道,这是动情伤身的缘故,但是把一段深埋内心四十多年的往事说出来,也算是了却了一个大心结,她的精神也会好一些。
但是阿秀看见了尘师太这般模样,眼中早已是落下泪来,“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犹如梨花带雨一般,真是我见犹怜。
了尘师太见阿秀啜泣,反而振奋了精神,笑道:“你这孩子,哭什么?”
阿秀道:“我觉得婆婆好可怜,陈爷爷回去成了亲,生了儿子,又生了孙子,婆婆却出家做了尼姑,一辈子独守深山。”
了尘师太道:“婆婆一点也不可怜,婆婆不是还有你吗?”
阿秀“嗯”了一声,信誓旦旦地说道:“婆婆放心,阿秀会一辈子照顾你的。”
了尘师太笑道:“傻孩子,婆婆已经七十多岁了,你的一辈子却还长着呢,以后婆婆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才对。”
说罢,了尘师太又转而看老爸道:“弘道,你和元方此来寻我,到底所为何事?”
老爸还未说话,孙嘉奇便道:“师父,你知道万年夜明砂吗?”
了尘师太顿时吃了一惊道:“万年夜明砂?”
我和老爸都点了点头。
了尘师太看看老爸,又看看我,然后呀然一声道:“我懂了,元方原来是阴阳眼在身,我刚才居然没看出来。是不是你的阴阳眼出现了什么问题?”
我点头道:“婆婆明鉴,我的眼睛确实是阴阳眼,但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阴阳眼窥阴的神通却不受我控制,也就是说,只要我一睁开眼,就会看见附近的鬼祟阴气,而每当看到这些脏东西的时候,我的眼睛就会出现刺痛感。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每到晚上六点之后,我的眼睛就会通红如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才能恢复。”
了尘师太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这阴阳眼是不是自地狱神兽貔貅眼中抢夺出来的?”
我赞叹道:“婆婆了事如神,确实如此!”
了尘师太笑道:“不是我料事如神,其实六十多年前,我还不到十岁的时候,有一个终南老道来此寻医问药,求我师祖相帮,那老道的疾病和你所说的一模一样。我师祖问他病因,他便说自己乃是阴阳眼,但并非天生而成的,是夺自神兽貔貅的。”
我大喜道:“原来那个终南山的老道是得到了伏牛派的帮助,因此才取得了万年夜明砂,看来我和老爸这次真是找对人了。”
了尘师太诧异道:“你也知道那件往事?”
我点头道:“我这次之所以和老爸来到南阳西峡,就是因为听了一个终南山的弟子说过这件往事。”
“原来如此。”了尘师太恍然道。
老爸问道:“那师太知道哪里有万年夜明砂吗?”
了尘师太道:“我知道,这原本就是我伏牛派的三宝之一,常年由我伏牛派看守。”
“那现在还有存药吗?”老爸略微激动地说。
了尘师太沉吟道:“存药是肯定有的,不过此事有些棘手。伏牛派自我师父去世以后,分成了三个势力,以我师兄为首的南宗,以我师妹为首的东宗,然后就是我这个西宗。”
“我们师兄妹三人,原本是我的武功最高,但是我出家之后,不理世事,对于门派之事的料理,常感觉力不从心,于是便将宗派事务交给了师兄、师妹处理,他们两人便日渐势大,隐隐有夺取掌门之心,我见如此,心灰意冷,索性辞去了掌门之位,独自离开伏牛派。”
“我那师兄与师妹各自不服对方,日夜争斗不止,但是谁也没胜过谁,他们便各拥弟子,将伏牛派分裂成了两个派系,一在伏牛山南,一在伏牛山东,因此成为南宗、东宗。我在此地建了一个莲溪院,收了嘉奇这一个徒弟,后来又收养了阿秀,也传了一些武功、道法,这也算是开宗立派了,他们也就称我为西宗。”
“南宗、东宗争斗不断,我却从未参与过,我们之间也很少有来往。其中,南宗占据伏牛派原址,东宗则控制了宝天曼仙枯洞,所谓仙枯洞其实就是个天鼠洞,那个天鼠洞是个上古溶洞,里面居住着一群远古时代遗留下来的蝙蝠群,万年夜明砂就在其中了。”
师太说了许多,我这才明白,原来伏牛派已经分崩离析如此,而我所要找的万年夜明砂所在之地,则是伏牛派东宗的领地。
我问了尘师太道:“婆婆的师妹为人如何?”
了尘师太苦笑道:“虽然是个女儿身,却最爱争勇斗狠,不然也不会分裂宗派,霸占宝天曼仙枯洞了。她为人好利忘义,本就极其不易对付,后来又招了个夫君,武艺、道法也极为高强,做人则更是利益至上,江湖中人给他起了一个诨号叫做‘赛温侯’,一则说其武功极高,一则说其见利忘义更胜吕布。”
孙嘉奇道:“赛温侯的名声在八百里伏牛山中可谓是如雷贯耳,很难打交道,如果有人求索万年夜明砂,那是非要被狠狠敲诈一笔的。”
我和老爸面面相觑,没想到万年夜明砂的下落较为容易地获知了,但却是可望而不可即。老爸苦笑道:“我也没带什么贵重的东西,即便是想交换,也不可能啊。”
孙嘉奇思索道:“要不,咱们偷偷潜去仙枯洞,把万年夜明砂偷出来?”
阿秀皱眉道:“孙叔叔,你这个主意既不光彩也不高明!”
孙嘉奇道:“如何不光彩不高明了?”
阿秀道:“你让咱们去偷,这就是不光彩,万一偷不到,被人抓了,就更不光彩,而且小偷被抓的可能性很大,因此这办法不高明。”
孙嘉奇冷笑道:“那本来就是伏牛派的东西,你我都是伏牛派的人,师父更是伏牛派的掌门,虽然我说的是偷,但其实是拿自己的东西,难道这样也不成?你且出一个既光彩又高明的办法让我听听。”
阿秀想了一想道:“既然咱们和东宗是同门,那万年夜明砂当然有咱们的一份,所以我看不如让婆婆出面,和婆婆的师妹好好商量商量,索要一些万年夜明砂,他们念及同门的情谊,肯定会给的。”
孙嘉奇“呵呵”笑道:“你这个方法,光彩是光彩了,但是却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阿秀不服气地撅起了嘴,转而看我,一双大眼眨呀眨地想寻求我的支持。
我笑道:“阿秀和孙叔叔所说的方法各有千秋,都是好办法。”
阿秀和孙嘉奇同时不屑地“唏”了一声,孙嘉奇不满地说:“两面讨好的小子!“
了尘师太忽然道:“不如这样,我出面去求我那师妹,她如果肯拿出夜明砂也就罢了,如果她不肯拿出,你们再去窃取。我就留在东宗,拖住他们夫妻,免得他们发现。”
我心中暗暗点头,此法正是我所想的,只不过我是外人,又是求药者,不便提出这般不厚道的主意,了尘师太是伏牛派中人,万年夜明砂本就有她的份儿,由她说出自然无碍。
孙嘉奇道:“目前也只有此法最妙了。”
了尘师太道:“那就这样商定,今天天色也不早了,我那师妹居住在宝天曼,虽然与我这里同属伏牛山系,但却已经不属西峡县境内,他们归内乡县管辖,离此尚有半日的路程,咱们休息一下,准备一些工具,好好商量一下细节,第二日清晨在启程吧。”
我们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了尘师太对孙嘉奇、老爸和我道:“你们三个就不要回去了,今晚就住在我这里,正好厢房里还有嘉奇的床铺,阿秀一直都在打理,十分干净。”
孙嘉奇道:“这样最好。”
老爸道:“如此就叨扰师太了。”
了尘师太笑道:“无妨。”
由于我们是吃过午饭来的,赶了个把小时的路,又回答了阿秀是一个问题,后来又听了师太的前尘往事,时间过得极快,天色很快就昏暗下来了,阴气胜过阳气,而我的眼睛也又通红如血了。
阿秀盯着我的眼睛,好奇地看个不停,我被她看的不自然,问道:“你不害怕?”
阿秀摇摇头道:“不害怕,跟鬼蝙蝠的眼睛一样。”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是什么比方啊。
阿秀做了晚饭,我们一起用了一顿美味的素斋,鲜嫩无比,我心中不住地赞叹,阿秀真是心灵手巧。
用过饭后,了尘师太对我说道:“元方,你跟我到东苑里走走,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了尘师太说完这几句话,我看见阿秀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我心中霍然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第一二零章 东君去也
了尘师太在前面行走,我在她身后默默跟着,老爸是个情商低能,尚不知道了尘师太会给我说什么,便道:“元方,好好和师太说话,师太有什么问的,要求的,你要尽量满足。”
我苦笑一声,却只好点头道:“好。”
圆月当天,山中尤明,走在西苑林林丛丛的草木果蔬之间,虽有凉意,但是却觉倍感清爽。人生在世,若能脱离尘垢,活在这幽静的深山中,自耕自活,也是绝妙之事。
眼看了尘师太消瘦的身影站在月光下,倍感凄寒,我心中正打量着如果她说出来要我和阿秀结好,我该如何拒绝。却不料了尘师太突然问了一句:“元方,你爷爷去世前真的提到我了吗?”
我心中一阵惊诧,同时又一阵释然,暗道:女人果然都如此,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的情事。
我不忍心将实话告之了尘师太,只好继续说谎道:“确实提到了,只是他老人家不知道师太已经出家,因此口里念诵的还是师太尘世中的名字——木菲清。”
了尘师太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我还是喜欢他叫我的名字,木菲清,当年,他还夸我的姓氏好,名字也好,名如其人,清丽脱俗,真如凌波仙子一般。”
我看着了尘师太如今依然清丽的面容,由衷地赞叹道:“师太年轻时,必然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了尘师太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柔声道:“你还是叫我婆婆吧,我听着舒心。唉,说什么倾国倾城,其实都是一样的臭皮囊,到如今还不是老了。”
我说:“婆婆内功深湛,是很难老的,即便是老了,也是驻颜有术,说实话,元方初见婆婆时,还以为您是三十多岁的阿姨呢。”
了尘师太笑道:“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比我那个木头一样的表侄子强多了,他要是像你这样,也不会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了。”
我也笑道:“好事多磨,孙叔叔迟早能抱得美人归。”
了尘师太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你奶奶她好吗?”
我点头道:“她还好。”
了尘师太悠然道:“我从未见过她,只是无数次在心中想象,汉生他会娶一个怎样的妻子。她一定也是个美人。”
我看过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确实是个美人,但是却不如眼前的木菲清。奶奶现在的年纪和了尘师太差不多,但是容貌却不如了尘师太多矣,年轻时想必也是如此。
唉,要我是爷爷,我就不会遵守什么娃娃亲,肯定是和木菲清结婚了。这倒不是说木菲清更漂亮,所以选她,而是因为爷爷和木菲清在一块相处了数月,已经有了感情基础,并且还有同甘共苦的经历,这是一笔多么大的感情财富,而奶奶则和爷爷是娃娃亲,说不定结婚前连面都没见过。
封建礼法害死人啊!我感叹道。
“你叹气什么?”了尘师太诧异地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我自感失态,连忙掩饰。
了尘师太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道:“元方,你觉得阿秀怎么样?”
我心中微微一惊,正题终究还是来了。
我郑重地答道:“阿秀长得靓丽脱俗,心地善良纯净,更兼心灵手巧,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
了尘师太点头道:“她是我一手养大的,从未接触过这世上龌龊卑鄙的一面,因此内心极其纯净,像山溪一样,清澈见底。随着她一天天长大,我也一天天忧心起来,她是个女孩子,而且青春正盛,不应该像我一样,独守深山,孤苦伶仃一辈子。”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点头称是。
了尘师太忽然扭过头,盯着我,道:“你喜欢阿秀吗?”
“我,我只是和阿秀见了一面,我……”我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实在料不到了尘师太突然发问,而且问的这么直接,让我难以回答。
“你只管实话实说,喜欢或者不喜欢,见面少并不是问题,世间之人往往就是一见钟情的。”了尘师太淡淡地说。
我只好硬着头皮道:“阿秀无论表里都无可挑剔,我当然是喜欢的。”
了尘师太大喜道:“这就好。实话跟你说,阿秀从来没出过山,更没与同龄的男子亲密接触过,那天无意中被恶人掳走,却被你救了,她回来诉说你的种种好处,我便已经知道她的心意。你来到山门时,阿秀又见了你,精神状态便和以往不一样了,当时我就心中一动,预感到或许是阿秀的因缘到了。后来,嘉奇那小子又在门外乱喊,嘴里不清不楚的,意指阿秀,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既然孙嘉奇都认定你是个值得阿秀托付终身之人,那我心中也就安定了大半。但是我没见过你,不知道你心性如何,所以才想出出十个题目,让你解答,我在暗中偷听,以便判断你这个人。从你的回答里,我断定你是个灵活机变、聪明异常之人,因此我心中又安定了三分。而当阿秀给你多加一个题目时,我已经醒悟,这孩子真的已经心动了,因此我心中又定了一分,当你们进来时,看到你的相貌,虽然不是什么潘安、宋玉之貌,但却英气外露,十分标志,因此,我心中又定了一分。现在,又听你说喜欢阿秀,那我心中的最后一分也安定了。”
我越发心中忐忑起来,我问道:“婆婆是要把阿秀许配给我吗?”
了尘师太道:“正是,如果你们能成的话,我心中也算了却了一件大事,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婆婆,阿秀知道吗?”
“她心中隐隐约约知道,但我还没对她明说。”了尘师太道。
“呵呵,你情我愿,还有什么好明说的!”一声冷笑忽然传来,了尘师太脸色一变,纵身跃起,厉声喝道:“是谁!”
那声音我听得分明,正是江灵!
我循声望去,早看见江灵的身影在墙头一跃而起,往外而去,了尘师太的身法惊人,一晃之间,便赶上了江灵,猿臂轻舒,早抓住江灵的后衣领,喝道:“既然来了,暂且留下!”
我急忙大叫道:“婆婆,手下留情!”
老爸也闻声而出,高喊道:“师太留情!”
了尘师太一怔,便把手松开了,江灵冷声笑道:“陈元方,恭喜!”
说罢,身子一飘,远远地去了。
“江灵!你回来!”
我大声叫喊道,往莲溪院外奔去,江灵远远地回道:“陈元方,你说你喜欢她,那我便没什么可留恋的,你不必追了。”
我跑到莲溪院外,江灵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里。
老爸走到门外,叹息一声,又转身回去。
感情之事,即便是父母也无能为力。
我站在那里,怅然若失。
了尘师太轻轻落在我身边,道:“她是谁?”
“江灵,我很喜欢的一个姑娘。”我道。
“你很喜欢她?”了尘师太皱眉道。
我点了点头,道:“婆婆,对不起,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和阿秀的事情不成。“
“为什么!”了尘师太脸色大变,惊声问道:“那个江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还没有订婚、结婚吗?”
“是,我没有结婚,也没有订婚,可是这些程序对我和江灵来说也没必要,我们心里都明白,之前她误会我,我以为她已经走了,可她还是偷偷跟着我,我岂能负她?”我说出来这些话,心中像是大石落地,安定了许多。
了尘师太默默不语,半晌方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将我与江灵的相遇与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都说了出来,了尘师太一边听,一边感叹,不胜唏嘘。等我说完,了尘师太长叹一声道:“或许,我也应该将阿秀送下山,让她闯荡人世间,将她活在这深山中,实在是害了她。”
“对不起,婆婆……”我低声道。
“那个江灵比阿秀好很多吗?”了尘师太依旧不死心地问道。
我说:“未必比阿秀好,但是感情一事,却非买东西挑商品,看见更好的,就抛弃前面的,凡是都有先来后到,您说是吗,婆婆?”
了尘师太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月下,一个娇俏的身影走了过来,模样凄迷,脸色煞白,眼圈很红,鼻头微肿,像是刚刚哭过一样,她正是阿秀。
我心中顿时一惊,一种心痛悲怜的感觉油然而生,阿秀肯定什么都听见了。
“阿秀,你都听见了吧?”了尘师太心疼地问道。
原来师太早就发现阿秀在一旁偷听了,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阿秀……”我唤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秀却勉强笑了一笑,道:“你不必说什么,你是个好人,我很敬重你。”
了尘师太忍不住落了两滴泪水,叹道:“我可怜的孩子……”
阿秀摇摇头道:“我不可怜,我还有婆婆,我说了,要陪婆婆一辈子!”
了尘师太更是悲痛,她擦了擦泪水,道:“我先走了,你们有话,可以说说。”
说罢,师太转身离去,更不回头。
阿秀道:“陈大哥,对不起,江灵姐姐又因为我误会你了。”
我道:“好事多磨,这不关你的事。”
说罢,阿秀怔怔地看着我,我也怔怔地看着阿秀,就这般过了一秒两秒,阿秀突然笑道:“陈大哥,我再给你出一道字谜,你敢猜吗?”
我点点头道:“你出吧。”
阿秀柔声念道:“倚阑干,东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归。闷嫣嫣,少个知心。陈大哥,你猜这是个什么字?”
我心中刹那间万念杂糅,阿秀这分明是在用字谜抒心意,她满腔凄苦难言,我怎能听不出?
“是个门字。”我轻轻答道。
阿秀愣了一愣,忽然有些发怒道:“你为什么总能猜对我出的题目?你难道就不能猜错一次吗?”
我愕然不知所措,口里喃喃道:“我……”
阿秀扭头要走,我忍不住伸手拉她了一把,她猛然间转过身,扑到我的怀里,无声地啜泣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滴在我的脖子上,我抬眼看天际,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隐入云层中去了,一只孤鸦掠过云端,“呱呱”而去……
第一二一章 大胡蜂
我们一行人清晨从莲溪院出发,一路上跋山涉水,快步而行。山路崎岖,但我是个健康状况极好的青年,又是个惯会走路的人,因此体力极好;老爸、了尘师太、孙嘉奇和阿秀都是武功好手,内力充沛,而且除了老爸之外,其余三人都是在山中长大的,走山路自然不在话下。因此虽然山高路远,道路曲折,但我们却还不惧,更兼路途中景色优美,我们一边走路,一边闲聊,一边看景,遇到美不胜收处,精神均是大振,疲劳苦顿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途中,我们所遭遇奇石怪峰不计其数,对于有名的峰峦怪石,了尘师太、阿秀和孙嘉奇都详加描述,解说给我和老爸知道。诸如“华石尖”、“骆驼峰”、“姑娘楼”、“圣垛山”、“牧虎顶”等景致,不但令人感慨造物者之神诡奇妙,更还有美丽的神话故事传说,让人心底顿生无数感慨。据说那牧虎顶在清朝时,居住着一位老汉,牧羊为生。忽一日,老汉见几只斑斓大虎将山顶围住,哀鸣不止,看见老汉,也不伤人,老汉便上前观望,一看之下,原来是一只大老虎前足受伤,老汉不忍,便采集草药敷在老虎伤口上,并为其包扎。十数日后,老虎伤口痊愈,携带许多山鸡、野兔前来报恩,从此以后,这里的老虎便不再伤人,老汉也和老虎们成了好友,众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犹如老汉所牧养的羊一样。后来,老汉去世,人们为了纪念这位传奇人物,便将这座山头叫做牧虎顶。
这个故事让我和老爸感慨不已,现在牧虎顶还在,却哪里还有老虎的影子?
当年人与老虎和睦共处的情景自然也是一去不复返了。
我们这一行人或多或少都与“道”有关,除我之外,他们四人所修炼的武功或者法术或者相术多源自道家,而我所钻研的《麻衣相法》、《义山公录》更是起源自道家,老子所著《道德经》有语:“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见这天地间最最基本,也最最重要的规律就是自然,自然而然,自然本然,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从而达到天人感应、天人合一的境界。
古人祭天地、敬鬼神,虽然在现在来说是一种封建迷信行为,但仔细想想,这又何尝不是顺天保民、敬畏生命的体现?
人类愈是坚信人定胜天,人类愈是无敌,而当人类真正无敌于自然的时候,或许大灾大祸也已经蓄足了势,只等着发难了。
路上看见两个观景台,孙嘉奇说那一个是“望月台”,晚间在此观月,最是清亮,最是赏心悦目;另一个是“陶公台”,乃是春秋时期越国大夫范蠡逃避战乱后修身养性之地。
我看着山道两旁无数的草木,随山势而赋形,心中实在是无比艳羡。
孙嘉奇道:“此时的山景还未到最佳之时,如果等到春夏之交,苍松翠柏、绿树红花漫山遍野,三步一溪、五步一潭、十步一瀑,那时节才让人赏心悦目。到了晚间,登台赏月、饮酒做歌、斗诗会友、挥剑助兴,那是何等的惬意啊!”
我道:“说不定有朝一日,我就来这里隐居了。”
孙嘉奇笑道:“那最好,我肯定经常来找你,哈哈……”
我们谈兴甚欢,只是阿秀,虽然一路上也有说有笑,但和我四目相对时,总还有些郁郁寡欢的神色在眼里,看到这情形,我心中不免十分歉然。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我们走到山道的一个转角处,只见内侧山崖上藤蔓密布,枝枝丫丫,黄绿相间,遍布石间。忽然,我看见两条几乎如同小儿手臂粗细的藤蔓下挂着两个水桶大小的黄黑色囊状物,十分奇特。
“孙叔叔,那是什么东西?”我问孙嘉奇道。
我这么一说,他们都站在路上不动,看那东西,孙嘉奇看了一眼,讶声道:“是蜂巢吧。”
“啥?”我登时眼珠子都直了,“水桶大小的蜂巢?”
阿秀指着那囊状物,道:“你看,好像有几个蜜蜂在那儿飞。”
我仔细一看,确实有几只类似蜜蜂的飞虫在囊状物旁边盘旋,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些“嗡嗡”的响声,但是这些蜜蜂个头都大的可怕,每一只都足有人的拇指大小,。
老爸看了一眼道:“是大胡蜂。”
我诧异道:“大胡蜂不是生活在南方吗,怎么南阳境内也出现了?”
孙嘉奇道:“伏牛山中宝天曼地段本就是过渡带的综合性生态系统,有大胡蜂也不足为奇,只是这么大的胡蜂,我还是第一次见。”
了尘师太点头道:“这是伏牛山深山中特有的大胡蜂,毒性非常厉害,咱们要小心了,千万不要招惹它们,对于普通人,两三只都足以致命。”
“有这么厉害!”我惊讶地吐了吐舌头。
阿秀则道:“这么大的蜂巢,里面一定住着很多小胡蜂。”
“还养着一个蜂王!”我接口道:“就是不知道有蜂蜜没有,就算没有蜂蜜,就这两个水桶大小的蜂巢,肯定也能卖不少钱。”
孙嘉奇“哼”了一声道:“你想的倒是不少!你动动蜂巢试试,这些大胡蜂要是不粘着你,蛰死你,决不罢休!”
我笑道:“说说而已。”
老爸问了尘师太道:“需不需绕道?”
了尘师太沉吟道:“只有这一条山道,若要绕道,还需原路返回。”
孙嘉奇道:“我看还是不要绕路了,大胡蜂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咱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应该不会有事。”
孙嘉奇道:“我走前面,师父、阿秀和元方走中间,弘道兄走在最后。”
我们都点了点头。
我们一边盯着蜂巢,一边战战兢兢地往拐角处挪动,将要走到蜂巢附近时,盘旋在蜂巢周围的那几只大胡蜂立即离开蜂巢,飞舞到我们孙嘉奇身前,一字排开,上下翻动,将山道挡了个严严实实,孙嘉奇只要往前走,就会碰到大胡蜂。
孙嘉奇稍稍后退,那几只大胡蜂紧跟着上前。
孙嘉奇回头郁闷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好像没有招惹它们吧,为什么不让咱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