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那尖锐的嗓音冷笑了一声,便再不说话了。
刚才,钱以适说沈不害等是跳梁小丑,现在,沈不害原话奉还,五大队诸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却偏偏无言以对。
袁重山的身子抖了一下,就要上前,我连忙拦住他,道:“袁先生,你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袁重山顿了顿,扭过头来,苦笑道:“即便不是他的对手,也要站出来啊。”
明瑶道:“那你这又是何苦呢?”
袁重山道:“既然是五大队的人,总不能坠了五大队的威风,死也要死的壮烈。更何况,袁某这次来到赌城,所率相部的成员死伤殆尽,现在只剩下我一个大首领,我回去如何交差?我实在也是没脸再继续苟活了——薛清凌就先由你们看护。”
说话间,袁重山就要往场中走去,我对他颇有好感,更因为同是相脉中人,于心不忍,又伸手拉他,却不料身旁忽然有个人低声说道:“他杀身以成仁,你又何必阻人之美?”
我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却见是个头戴毡帽的佝偻老人,衣着十分破烂,长须长发,低着脑袋,看不清楚面容,只一双眼睛,散发着平和、温润而异亮的光芒,让我感觉特别亲切。
我再一回头,袁重山已经走到场中去了。
“沈不害,袁重山前来讨教高招!”袁重山朝着沈不害一拱手,面带笑意,虽明知不敌,但是气度上却没有输掉分毫。
五大队诸人看见是他,先是一惊,继而纷纷大喜,齐声喝彩:“好!”
许丹阳也笑了:“是袁大首领,好哇!”
计千谋却叫道:“袁老大,你——”
袁重山摆摆手,道:“计兄,薛兄笙白已经仙去,他留下一孤女被我带了回来,场中有小友看着,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计千谋神情一怔,两行泪水突然流了下来:“老薛他,他……好!我知道了!”
薛清凌在旁边茫然不知所措,道:“计伯伯怎么哭了?是谁打他了么?”说着,薛清凌就要挤过去,明瑶拉着她,道:“不许动!”
薛清凌深怕明瑶,加之袁重山不在,薛清凌不敢说话,只好站着不动。
场中,沈不害点点头,道:“原来是袁相尊,在下素闻袁家相术精妙,几可与麻衣陈家相抗衡,袁家族长袁洪荒也是术界的泰山北斗,在下好生相敬,却不知道尊驾竟也入了五大队,可惜,可惜……”
“阁下是可惜自己么?”
“我有什么可惜的?”
袁重山道:“阁下一身好本事,可惜做了贼,若是用在国家社稷苍生,岂不大有作为,流芳百世?”
“袁重山本有慧根,可惜迂腐之气多了些,因此难至巅峰。”我身旁的那位佝偻老者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不禁对其越发好奇,道:“敢问前辈是?”
那佝偻老者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想到自己没说姓名,就问他人姓名,不是尊老之礼,便连忙说道:“晚辈姓陈,名弘道。”
那佝偻老者瞥了我一眼,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敢以实名相告?”
明瑶也捏了我一把,眼神之中颇有怪罪。
我却笑了笑,道:“晚辈觉得前辈十分亲切,不是坏人。”
那佝偻老者道:“你太老实。”忽然转了话头,道:“若是让你上场,对付那个沈不害,你有把握赢么?”
我吃了一惊,连忙摇头,道:“没有。晚辈还不如袁重山呢。”
那佝偻老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道:“你哪里不如袁重山?”
我道:“晚辈的功力不如他深湛,经验不如他丰富,嗯,晚辈也不懂相术,不如袁重山的多了。”
那佝偻老者道:“一只两岁的虎,一头五岁的羊,谁能赢得了谁?”
我道:“自然是虎。”
那佝偻老者道:“虎只有两年功力,羊却有五年,经验上,更是相差许多,羊懂得吃草,虎不懂得,可虎不照样吃得了羊么?”
我无言以对,觉得那老者的话里似乎有些道理,但似乎又是歪理,便道:“那不一样。”
那佝偻老者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呐呐的道:“就是不一样啊。”
明瑶插言道:“种不一样。”
“哈!”那佝偻老者一笑,目视明瑶,道:“你倒是聪明!是,如果非说不一样,那就是种。”又看向我道:“换做是人,那便是家世和天赋。家世好的,天赋高的,运气又不算太差的,自然能胜常人一筹,你陈弘道和袁重山相比,你就是幼虎,他是老羊。”
“这……”
“击败敌人,很多时候不需要远超对方的功力,也不需要远超对付的经验,更不需要百技傍身,你甚至可以在功力不如对付,经验也不如对方的前提下,击败对方。”那佝偻老者道:“功力相差,可以以招数、战术弥补,经验不足,可以靠胆略、运气化险为夷,但有一点,必须需要,那就是一颗心——一颗平静而坚韧的心。这颗心,我看你是有的。”
我愣在当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那佝偻老者又说:“他们要开始了,你好好看着。”
(御风注:若干年后,木赐与丁阿娇又生下一女,唤作木秀。但木赐体内的噬魂鬼草也再次发作,且比之前更甚,无法医治,将近殒命,丁阿娇最终为救木赐而亡,红颜薄命,令人扼腕叹息……木赐痛失爱妻,精神崩溃,行止错乱,流落江湖。其长女木仙为此深恨木赐,遂改母姓,自称丁小仙,其美艳无双,狡诈聪慧,多随母性,稍长,便离开木家,投身九大队之中,行事乖戾,先后成为拜尸教、血金乌之宫的双重卧底,凡事只为自己,最在乎妹妹木秀,其余,皆无所谓。后在伏牛山宝天曼大战之中,结识弘道子元方,终被元方感化,改邪归正,并因此倾慕元方。木秀则随姑祖母木菲明生活,十九岁时,与木菲明设局坑害元方,致使元方坠入伏牛山下沼泽潭中,意图覆灭陈家,但因元方热情多才,聪慧大度,且屡次救她,木秀终于心生愧疚,随元方一同坠崖。幸而未死,可真实身份被元方识破,两人由此生隙。而后,多次相救元方,不惜以性命相拼,虽心中深爱元方,但始终不与明言,盖其外柔内刚,倔强执拗得自父性……木赐在伏牛山中曾以噬魂鬼草幻术假冒弘道,哄骗元方去娶木秀,也被元方识破,并被元方言语点醒,不再与蒋家结仇。最终,木家加入神相令,听元方调遣,并随元方前往天符隐界……此是后话,详见拙作《麻衣神相》,在此不影响阅读,暂且不提)
第279章 五行异端(三十六)
这个佝偻老者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我心中对其愈发的好奇,也愈发的感觉熟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个人来,惊喜交加,急忙再去看他,却又觉得不是,那人与他的样貌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我只好把目光投到场上,看袁重山和沈不害。
袁重山是相脉高手,袁家如同麻衣陈家,也是从相术中化出相功来,用以做技击之道,最重要的也是耳、目、口、鼻、身、心的修行,也可以说是六相。
但是袁家的修行似乎是没有得到六相修行的精要,总练不到极致,就比如说目法,麻衣陈家修炼出五大目法,已成定制,千百年来,累世有目法高手出现,而袁家就连夜眼都极少有人练成。
袁重山右手持一柄丁兰尺,左手持一尊铁罗盘,揉身而上,左手或盖或砸或飞击,右手或刺或削或砍或挑打,左冲右突,闪转腾挪,身法极快,几乎晃成一道影子,看的让人眼花缭乱,连我都跟不上他的节奏!五大队诸人纷纷喝彩,不住的叫好!
但偏偏,那个沈不害就像是站在原地,不愿意动弹似的,可每次袁重山攻来,他都是轻轻一挪,或偏或滑或闪或转,把袁重山的种种攻击都化归无用。
“看见了么?”那佝偻老者忽然又说道:“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么?”
我略惭愧,道:“袁重山的动作太快,晚辈看的不是太清楚。”
“谁让你看他了?”那佝偻老者道:“他那些花里胡哨的动作有什么可看的?”
我不禁一怔,道:“那是看沈不害么?他的动作很简单,晚辈倒是能看清楚。”
“很简单?”那佝偻老者一笑,道:“哪里简单了?若是把你换在沈不害的位置上,你能做到他那样么?”
我摇了摇头,道:“晚辈看的清楚,却做不到的。”
那佝偻老者道:“你能做到。”
我吃了一惊,道:“前辈抬爱,实不敢当。”
那佝偻老者说:“你忘了我刚才对你说过的话了么?击败敌人最重要的不是功力和经验,而是一颗心。这颗心,你有,沈不害也有,袁重山就没有。”
我有些懵然。
那佝偻老者道:“你看,袁重山的招数如此繁杂,动作如此迅捷,打的密不透风,似乎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可沈不害为什么能从容应对呢?”
我想了想,道:“他对袁重山的招式很了解。”
“不错。”那佝偻老者道:“可他为什么会了解呢?”
我道:“难道是,因为他看穿了?”
“孺子可教!”那佝偻老者甚是欢喜,道:“不错,就是看穿了!袁重山的招数,每一击,沈不害都尽收眼底,是实是虚,是左是右,是伤是杀,沈不害全都看穿了,就像是料敌于先,敌人的招式你事先全都知道,哪有躲不过去的道理?”
我点了点头。
那佝偻老者道:“可沈不害为什么能看穿呢?”
我沉吟片刻,感觉要顺着这佝偻老者的话说,便道:“难道是因为他的心?”
“哈!”那佝偻老者道:“你不用顺着我的话说,你若是不懂,就把不懂的话说出来。”
被他看穿心思,我老脸一红,便嚅嗫道:“是,晚辈以为,是沈不害的眼睛厉害,所以才能跟得上袁重山的动作。”
那佝偻老者道:“那你是相信你的眼睛所见了?”
我道:“当然。”
那佝偻老者不再说话,忽然伸出右手,弹出两指,朝着我的双眼刺来!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往后躲避,却不提防脚下绊到什么东西,不由得往后摔倒,那佝偻老者两指却又向下,迅疾在我肩膀上一按,我又立住了身子。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的极快,明瑶在旁边看见,刚说了句:“你干什么?!”就已结束。
那佝偻老者笑谓明瑶,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害他。”
我也道:“明瑶,没事。”
明瑶勉强笑了笑,道:“原来前辈是在开玩笑。”
那佝偻老者问我:“刚才你看见我的两根手指是要戳你的眼睛,对不对?”
我点了点头,道:“对。”
那佝偻老者道:“可是实际上,我并没有戳你的眼睛。也就是说,你看错了。”
我愣了愣,然后又点了点头,道:“是。”
那佝偻老者说:“我抬脚往前迈了一步,你也看见了,但是你以为我是走步,可我却是要绊你。你以为我戳你眼睛的手指,却按住了你,没让你摔倒。”
我再次点头,道:“是的。”
“所以,眼见者未必为实。”那佝偻老者说:“就像你看见有人想要伤你,其实却是在救你,有人看似是在救你,其实却是在害你;人往往被自己的眼睛所欺骗,还固执的信以为真。”
我沉默了片刻,感觉这佝偻老者说的话乍一听很简单明了,可往深处一想,竟是大有深意——你看见有人想要伤你,其实却是在救你,有人看似是在救你,其实却是在害你——这几句话简直能让人醍醐灌顶。
“啊!”
场中忽然一声惨叫,我急忙看时,却是袁重山肩头中了一掌,往后连退三步,差点坐倒在地上。
那沈不害似乎对袁重山别有“优待”,竟没有乘胜直追,而是站着不动,笑吟吟的看着袁重山重整旗鼓,道:“承让了,再来。”
“袁重山败局已定,你也不必多看了。”那佝偻老者说:“眼见者未必为实,乃是老生常谈。但正因为是老生常谈,才往往容易被人忽略其真意。这世上的道理,越是简单,越有深意,但人就越是不看重。如果你注重用眼睛去看,势必要吃亏,遇上宿敌,甚至会丢了性命。而且,有些动作,快到了极致,肉眼根本是跟不上的。就譬如沈不害,对付袁重山,是根本不会用眼睛去捕捉对方动作的。”
我沉吟道:“前辈的意思是,他在用心看么?”
那佝偻老者道:“用心看,当然要比用眼看准确的多,也快得多。”
我道:“可是,说是这么说,临敌之时,怎么用心看?”
那佝偻老者道:“你们麻衣陈家的六相全功,耳、目、口、鼻、身、心中的心相是什么意思?”
我道:“其实是用心感觉。”
“是啊,其实就这么简单。”那佝偻老者道:“用心感觉,就是用心去看。就好比刚才,你眼睛看见我用手戳你的眼,你的心感觉到我伤害你的意思了么?”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
“所以说你的心看到的是正确的。”那佝偻老者道:“临阵对敌,如果肉眼跟不上对方的动作,就不必去跟,又何必去跟?忽略一切外在的招式和动作,忽略一切言语和表情,用平静而坚韧的心,感知对方的真正意图,防范于先,出其不意于后,这才是心相的意义!”
这一番话说的真好似是劈破旁门见明月!
刹那间,我的心中澄明一片!
原本有好多含含糊糊的道理,突然我全都明白了!
是啊,眼睛跟不上敌人的动作,又何必去跟?
勉强跟上也不过是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处处被动,处处挨打,还不如不跟!
用心去感觉,哪一招是虚,哪一招是实,这一招击在何处,那一招要去何处……预先防范,出其不意!这才是必胜之道!
我感激的看了那佝偻老者一眼,道:“多谢前辈教导,晚辈真是茅塞顿开。”
那佝偻老者道:“先别急着谢我,明白道理了固然好,但实际上能不能用出来,那就另说了。有些人一辈子明白很多道理,却照样命途多舛。”
我道:“晚辈明白!舍弃眼睛,用心感受,这是要冒极大的风险。临敌之时,十有八九未必敢用。”
那佝偻老者道:“这也是我说心要平静而坚韧的原因。只有心静了,才能感知准确,就像一汪水,若是被搅动了,水中的东西便看不清楚,若是平静了,就能清澈见底;而坚韧,则是你豁出去的勇气,心若不坚不韧,是不敢舍眼用心的。”
明瑶忽然说道:“前辈怎么这么了解麻衣陈家的六相全功?”
我也是一愣,心中暗道:“是啊,这心相的道理,叔父也跟我讲过多次,但却没有这佝偻老者讲的清楚浅显。若非是对六相全功极为熟悉的人,又怎会知道这么多?”
那佝偻老者却是一笑,道:“你们看,袁重山有性命之忧了。”
我吃了一惊,急忙往场上看去,只见沈不害与袁重山双掌相抵,各自凝立不动,但沈不害脸上的神情好整以暇,袁重山却是满头大汗,双颊通红,鼻孔翕张——两人高下之分,优劣态势,明显至极。
“袁重山,你若投降,我便饶了你。”沈不害道:“我说到做到。”
袁重山勉强挤出一丝冷笑:“嘿!荒谬!”
“休要执迷不悟!”沈不害道:“五大队注定要一败涂地!你若不降,我顷刻间就能把你毙在掌下!”
袁重山道:“恐吓与我无用!”
“好!”沈不害道:“那我便成全你!”
沈不害话音未落,场外的计千谋忽然一跃而起,朝场中蹿去。
第280章 五行异端(三十七)
计千谋是眼见袁重山要死在沈不害掌下,不得不出手相救了。 毕竟,袁重山若是再死,五大队便真没有拿得出手的大将了!
不料,计千谋刚入场中,便另有一道人影晃过——那一直不动声色的素衣女子早拦住了计千谋,目光冰冷如刺,口中喝道:“下去!”
计千谋脸色涨红,竟是忍住没有吭声,真的转身又下了场去。
“噗!”
袁重山喷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摇欲坠,眼见不过片刻功夫,就要死在沈不害掌下!
我心中不忿,忍不住喝道:“住手!”把猫王放在明瑶怀中,蹬地一跃而起,跳入场中,喝道:“沈不害,我来与你见个高低!”
沈不害稍稍诧异,觑看了我一眼,手下松动,袁重山立时撤掌,滚翻而退,气喘吁吁道:“小,小兄弟,你快退下……”
那素衣女子回过头来,瞥了我一眼,又喝道:“下去!”
我没有理会她,径直朝沈不害走去。那素衣女子冷哼一声,把手一张,闪电般朝我抓来。
好快!
我心中“咯噔”一声,暗想此女果然比那沈不害还要难对付!
“嗤!”
一道轻微的破空之音骤然响起,一道乌光只袭那素衣女子!她“咦”了一声,手伸到半道,猛然握住那乌光,脸色迅即大变,整个人往后连退三步,方才站定,摊开手来看时,掌中却是一粒石子。
这必定是有人助我!
明瑶无此功力!
我急忙往那佝偻老者所在的地方看去,却只瞧见了明瑶和薛清凌,那佝偻老者已经不知去向。
“咦?!”
“追!”
场中同时有两道声音惊诧响起,接着便是两道人影从众赌客之中闪出,一左一右,快如闪电,眨眼间,便不知所踪!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失惊。
场中之人大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我和那素衣女子清楚——佝偻老者打出一粒石子,将那素衣女子击退,便从人群中溜走,而先前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尖声”、“沉声”两人似乎瞥见了那佝偻老者,当即追了出去。
但,那三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没有人看得见他们去向了何处。
我收回目光,扶起袁重山,把他搀到计千谋身旁,计千谋深深看了我一眼,认了出来,失惊道:“是你?!”
我“嗯”了一声。
许丹阳也认出了我,道:“好,年少英雄,为公出头,我很看好你。从赌城出去以后,你也加入五大队,我特批你进来。你又正好也是相脉中人,就来做袁重山的副手。”
“恭喜,恭喜!”计千谋笑道:“许总首领一言九鼎。陈世兄小小年纪,甫一进队,就坐上了相部大队副大首领的位置,可以说是五大队自组建以来绝无仅有的奇迹!”
他们说的热情,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五大队我是决计不进去的,便索性不吭声,转身又朝沈不害走去。
袁重山在后面说道:“小兄弟!千万小心!”
那素衣女子又如木雕石塑一样站在场旁,仿佛刚才的事情与她无干,她也从来没有出过手。
沈不害盯着我,目光上下扫了两眼,尖锐深刻,最后直刺我的双目,道:“你是五大队的人么?”
我摇了摇头,道:“不是。”
沈不害道:“你也是赌城的赌客?”
我想了想,道:“我是来找人的,不是赌客,也不是五大队的,更不是你们异五行的。”
沈不害道:“那你为什么替五大队出头?”
我道:“我没有要替谁出头,就是不想你害袁先生,他是个好人,也是我的朋友。”
沈不害道:“那你是什么人?”
我道:“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哦……”沈不害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更加热烈,却也更加尖锐,片刻不离我的眼睛。
我被他看的有些慌乱,不禁把目光闪了开来。
沈不害突然轻轻笑了一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下去。”
“啊?”我稍稍一愣,怎么他叫我下去?
即便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也应该出手伤了我,甚至杀了我,怎么会叫我下场?
突然间,我明白了,他刚才也看见那素衣女子受挫,知道有高人在暗中帮我,所以不敢杀我。
想到这里,我胆气陡增,道:“我要与你见个高低!”
沈不害道:“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非要出手?”
我不想再与他啰嗦,提一口气,使个身法,把拳一晃,砸到沈不害的眼前,沈不害把脸稍稍侧偏,躲了过去,我撩腿上踢,袭向沈不害下颌,沈不害上半身轻轻后仰,又躲了过去,我见他小腹前倾,正是机会,便把肘抬起来猛磕,却不料那沈不害好似肚子上长眼一样,轻轻一吸,把肚子收了回去,我那一肘堪堪挨着他的肚皮,却是力气用老,无处着劲,想要撤回,忽有一股大力吸着我的肘部不松!竟是无法撤回!
我大吃一惊,心中着慌,奋力往外挣,却不料那股吸力倏忽不见,我的大力用到空处,身子猛然往后一仰,差点摔倒在地!
勉强撑着倒退了好几步,虽然未倒,但仍是十分狼狈。
我自觉脸颊火热,站定了身子以后,再看沈不害,只见其笑吟吟的,道:“我说过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下去,这是五行教和五大队的斗场,你既与五大队无干,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我看着沈不害没有吭声,心中暗道:“我刚才与他相斗,每一招每一式,都落在空处,其实是他早已经看穿,也已经料到。但是为什么,我还没有动手之前,他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呢?他以前并没有见过我出手,也应该不知道我的底细啊。”
“你在想什么呢?”沈不害道:“怎么既不说话,也不下场?”
沈不害的目光仍旧是热烈而尖锐,但凡与他对视,便觉十分的不舒服,我正想把目光移开,突然间心中猛的“咯噔”一声,原来如此!
我明白了!
与他四目相对,我便心慌了,不敢与他四目相对,他便知道我内心不平静,因此料到我不是他的对手!
我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直视,又怎么可能击败他?
想到这里,我轻轻吐了一口浊气,把心平和下来,重新打量沈不害,目光也与他的目光针锋相对。
这次看他,我不再把他当做是绝顶高手,也不再把他当做是敌人,而是把他当做一个与我站在面对面的普通人,街头巷尾随时都可以遇到的普通人。
我为什么要怕他?他应该怕我才是。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他叫沈不害,是异五行的大护法,本事极高,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对我什么都不了解,几乎一无所知,他怕我背后的高人,他不敢杀我,甚至不敢伤我……
心中越这么想,我便越觉得坦然,越觉得平静,越觉得无所畏惧,甚至渐渐有些兴奋起来,连嘴角都浮起了笑意。
沈不害的目光先是尖锐,继而有些吃惊,然后是诧异,渐渐又变得难以相信,到最后则显得有些慌乱。
“有意思啊……”沈不害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一个人在这种时候说出来这种话,没有别的意图,只是想掩饰他内心的不平静。
于是我更加的平静而坦然。
“喂!”场中忽然有人嚷道:“你们俩看什么呢?!”
“对啊!看了半天了!”
“打还是不打啊?!”
“快点打啊!”
“……”
我没有在意那些话语,那些话语对我来说本就不必在意,我不打又没有什么损失。
沈不害的眼神却更加慌了,乱了,我可以不动,他不能,因为他不是为了一个人站在场中,他职责所在。我可以输,他不能输,他有太大的压力……
他舔了舔嘴唇,道:“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没有吭声,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又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用心去感受他的情绪。
忽然间,有股躁动而炙热的感觉,就像是要火烧眉毛一样!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把脸稍稍一偏——
“小心!”
也不知道是谁大声喊了一嗓子。
“呼!”
一股热风从我脸颊旁边刮了过去!
我这才看见沈不害的手掌距离我的左脸不过半寸之距!
而他的掌心通红,像是藏着一团火焰!
山术火法!
我心中既惊又喜,惊的是这个沈不害果然好生厉害,他如何出手的,我居然肉眼都没有看清楚!喜的是,我的肉眼虽然没有看清楚,但是我却用心相感觉到了!并且躲了过去!
那沈不害“哼”了一声,回手又是一掌,这一次,我倒是瞧见了,知道他这一掌要击我胸口,但我心中所感,却不是如此,他这一掌似是虚招,杀招乃在中路!
我不假思索,把腰身一拧,斜刺里一转,迅速绕了沈不害半圈,早看见他左手白芒闪动,在空中连削三掌!
如果我刚才以肉眼判断,只躲避他上路的右掌,此时此刻,估计已经被他的山术金法削破了肚皮!
第281章 五行异端(三十八)
这场交锋,电石火花一般,过得极快,场中众人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
片刻后,我才听见五大队诸人大声喝彩,也听见场中许多人议论纷纷。
沈不害两计杀招都落了空,又听见众人喧闹,脸色渐渐变得狰狞,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转过身来,双臂探出,忽然如疾风骤雨一般打来,身下步伐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我先是一惊,往后稍稍躲避,继而大喜:沈不害这样攻击是落败的迹象!
靠这种花里胡哨的攻击,想要击败对手,实是走了袁重山失败的路子!
我看不清楚你的手法、步伐,又何必去看?
但觉有险处,先躲避开来,他进我退,他收我进,左绕右走,渐渐的,我竟捕捉到了他动作的规律。很快,他动作中的破绽也被我发现了!
眼看沈不害又是“呼呼”两掌劈来,左手红光,右手白芒,竟是同时施展了两样山术!
我把身子稍稍一侧,让过他这两掌,心中料到他要收势,便抢在前头,双手探出,闪电般一拿,果然一击即中!我双手捏住了他双手的脉门!
沈不害大惊!
我大喜!隔空把他的双掌合什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