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开!”老二把牛怀德一推,然后恶狠狠的瞪着他,嘶声道:“叫牛当涂来给我看!是他下药害的我!”
牛怀德愕然的看向我,道:“他这,这是怎么了?我父亲什么时候下药害他了?”
“不用理会。”我道:“他一直都在说胡话。”
老二喝道:“我没有说胡话!你们快让牛当涂出来见我,当面说个清楚!”
“是哪位啊?”门外一声苍老的嗓音响起来,我回头看时,只见从门口走进来个满头白寸的老人,戴着一架黑边眼镜,目光透过镜片迸射出来,显得眸子异常的亮。他中等身高,不胖不瘦,腰板挺直,精神矍铄,满面红光,整张脸上连个老年斑都没有,即便是皱纹,也是极少的,只有眼角处有些许的鱼尾纹而已。这可真是鹤发童颜。
牛怀德看见此人,立即恭敬的叫了一声:“父亲。”
我料想是牛当涂到了,听见牛怀德这么喊,便也拱手躬身行礼道:“牛伯父好。”
牛当涂扫了我一眼,道:“你是汉生的大儿子?”
“是的。”我道:“晚辈陈弘道。这么晚打搅伯父,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我弟弟病的厉害,没办法了。”
牛当涂道:“你怎么会在这附近?”
我道:“我和我弟弟北上办事,回来了,路过这里的。”
牛当涂“哦”了一声,道:“这也是有缘啊,你居然知道我住在这附近。连你父亲恐怕都不知道呢。”
我道:“我也不知道的。”
牛当涂道:“那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道:“是我弟弟发烧说胡话,说只有找您才能看好他的病,我们又向临近的人打听了您的所在,才找来的。”
“哈哈……”牛当涂大笑,道:“说胡话能说出我来,也真是了不得。看来神断陈家的人,个个高深莫测。”
我道:“要不牛伯父先看看我弟弟的病?”
牛当涂问牛怀德道:“量体温了没有?”
牛怀德道:“刚才还在说胡话,闹腾的厉害,不让我量,非要喊着您来。”
“是么?”牛当涂朝老二走了过去,老二却歪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吭声,也不叫了。
牛当涂道:“这不是安安生生的在睡觉吗?哪里闹腾了?”
现在的老二果然是纹丝不动,还有轻微的打鼾声传来,我和牛怀德都不禁“咦”了一声,牛怀德道:“刚才确实闹得厉害。不信你问这位弘道兄弟。”
我也说:“是啊,说了一路胡话了 !这会儿不会是烧坏了吧?”
牛当涂走上前去,摸了摸老二的额头,又翻了翻老二的眼皮子,老二悠悠醒来,看看我,看看牛当涂,又看看牛怀德,“咦”了几声,问我道:“哥,这是哪儿啊?咱们俩咋跑这里了?”
我惊喜道:“你清醒了?!”
老二道:“刚才不是在睡觉吗?咋回事?这老头是谁?哎哎哎,你别摸来摸去,怪痒的慌——”
我不禁骂道:“你真是神一出,鬼一出,刚才发烧说胡话,我背着你来回跑了快十里地了,给你找医生看病!这是牛医生,跟咱爹认识,叫牛伯父!”
第402章 河隐医魂(四)
老二愕然道:“不至于吧,就呛了几口水,就发烧了?还说胡话?”
牛升涂道:“现在摸着额头,烧的不是很厉害。也不用打针,吃点药就好了。不过,不知道你们这些老家有没有什么规矩,譬如不能吃西药什么的?”
我道:“我们家没有这规矩。无论中西,只要是好的事和物,尽可以用。尊华不排外。”
“很好。”牛升涂道:“那就没有问题了,也不用再量体温了,吃一片退烧的药就好。怀德,你去拿退烧片来。”
“是。”牛怀德应了一声,便去拿药了。
我也伸手去摸老二的额头,果然不如之前那么烫手了,老二道:“哥,我真发烧了?”
我“嗯”了一声,心中暗暗诧异:“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见到牛升涂就好了?”
老二又道:“我都说啥胡话了?”
我道:“骂人。”
老二道:“我骂谁了?没有骂你吧?”
我道:“没有骂我。但是逢着别人就骂。”
“真他娘的怪了。”老二挠了挠头,道:“我咋一点都不知道啊。会不会是那俩黄鼠狼还阴魂不散,在捣我的蛋?”
我道:“上次黄鼠狼捣鬼的时候,你也乱说话,但说的都是自己的事儿,这次说的,可不是自己的。你连牛伯父在这附近都知道了。”
老二道:“他奶奶的!咱俩就该听咱爹的话,不能听娘的话,这一趟门出的,去的时候,遇见老妖婆和母老虎,回来遇见黄鼠狼和药罐子,来来回回遭四趟罪,被上两次身——哎,哥,你说为啥都爱上我的身?”
我道:“你手欠!让你别摸那药罐子,你非得去摸,不上你上谁?怪得了谁?”
“药罐子?”牛升涂坐了下来,笑问我们道:“到底是怎么发烧的?”
牛怀德拿了退烧片出来,又拿了凉白开,老二就着水喝药,我对牛升涂说道:“我们兄弟在黄河边——”
话音未落,老二忽然“噗”的一声,把水连药喷了牛升涂一脸。
我吃了一惊,喝道:“老二!你干什么!?”
又连忙给牛升涂擦,牛怀德也来擦,老二却戟指骂道:“牛升涂,你这伪君子,又想下药害死我?!我小的时候,你就想毒死我,结果没有得逞,现在还来这一手?!”
我一看老二,眼神凶狠,满脸狰狞,像是又变了一个人,骇然道:“老二,你——”
牛怀德忍不住道:“你这人,满嘴胡说什么呢?!”
我看牛升涂的时候,见他的脸色猛然一变,目光闪了几闪,不吭不语,我心中稍觉诧异。
又抬头看了老二一眼,老二却一屁股重新坐下,“呼呼”的喘了几口气,神情渐渐变化,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起来,片刻间,抬头看看我们,道:“你们咋都这么瞅着我?药呢?”
牛升涂道:“你刚才又犯糊涂了,把药和水喷了我一身。”
老二吃了一惊:“啊?!”
我看了牛升涂一眼,心中陡然起疑,道:“现在恐怕不是药能治的事情了。”
牛升涂道:“那是?”
我道:“问句不当问的话,您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牛升涂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道:“我和我弟弟是在黄河岸边休息的时候,遇见河水中漂上来一口药罐子,我弟弟就是摸了那药罐子,然后才浑浑噩噩,发了高烧,乱说胡话,且指名道姓非要你看才能好。可我弟弟分明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就在附近,竟也能找得到你。这是怪事,且我弟弟口中所说的胡话,许多都不是他自己的语调。”
牛升涂点点头,道:“原来是乱摸了药罐子,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道:“我猜,那药罐子上是否附有当年它主人的怨念,而它主人与你有深仇大恨,就像刚才我弟弟所说的,你下药害死了人?”
“胡说!”牛怀德大声喝道:“陈弘道,你是不是也发烧糊涂了!还是你和你弟弟就是来我们这里故意挑事的!?”
我盯着牛升涂道:“刚才,我弟弟说胡话的时候,说到你当初下药要害死他,你的脸色变了——你要是没做过亏心事,你变什么脸色?而且,前后的事情连在一起,我越想越觉得不对。你盖这卫生所,晚上却拒收病人,你那看门的刘胜,又仗势欺人,你儿子刚才在屋里打电话,说直接告诉佘所长,让他来抓人,嘿嘿……不想则已,仔细一想,你一个退休的医生,却笼着好大的势力!凡事,有因才有果,是不是你当年种下什么恶因,现在要结恶果?”
牛升涂愣了片刻,忽然冷笑一声,道:“还真是陈汉生的儿子,发个烧,都能扯到鬼神上来。要是我害死了什么人,来报复我,为什么不上我的身,反而上他的身?”
牛升涂这话问得我一怔,老二在旁边低声道:“哥,别花椒错了人。”
我一时间也暗觉确实有些地方说不通,便道:“牛伯父,主要是事情太怪,我也是多疑了,言语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没什么。”牛升涂道:“这弘德现在不是也不烧了,也不说胡话了么?多好。你们就在这里歇一晚上,看看情况,等到明天,确定没事了,再走。”
我也怕老二病情反复,便道:“好,打搅牛伯父了。”
“哎——”牛升涂摆摆手,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怀德,你去给两位弟弟安排下住的地方。”
“是。”牛怀德笑容可掬,道:“两位弟弟跟我来。”
我们跟牛升涂道了辞,便跟着牛怀德出去了。
路上,听牛怀德说他们一家四代人都在这卫生所里住,除了过夜的病人之外,打杂的,帮工的,护理的,大约还有三十多人。
空房子也有的是,我和老二住在一间屋里,牛怀德自己也去睡了。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总觉得哪里蹊跷。
老二也没睡着,问我道:“哥,我这一路上真是发烧说胡话了好几次?”
“是啊。”我道:“莫名其妙的烧,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的又好了。”
老二嘀咕道:“那这就出邪了。哥啊,等咱们回去以后,你还是赶紧学学《义山公录》吧,不然这出门老是撞邪可咋弄?”
我道:“我也没撞邪。”
老二道:“废话!你练的一身真气,诸邪不侵。我能和你比?”
我道:“那之前咱舅带来的有辟邪的玉坠,你也不带,怪得了谁?要不回去以后,去茅山叫一竹道长给你画几张符,你随身带着。”
“不要。”老二道:“咱们是相脉,咱舅他们曾家是山脉,茅山那边是命脉,虽说是关系亲近,可是相脉的人带别脉的东西来护身,传出去,陈家的脸面往哪儿放?咱爹就算是不说,心里头肯定也不高兴。我还宁愿多遭几次罪呢。”
我由衷说道:“老二,有骨气。”
老二得意道:“那是。咱小事胡乱来,大事不糊涂。”
“得了吧。”我道:“你倒是会顺杆爬。”
“说正事。”老二道:“哥,你觉得这个牛升涂咋样?”
我道:“表面上,看着一团和气,谦谦君子,又高深莫测。但是感觉上,不大好,总觉得他哪点有些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咱爹当年不愿意给他看相也是个大疑问,为什么不愿意给他看呢?后来,夹着张熙岳的情面,才看了。但是,今天他也没怎么提这事儿。”
老二道:“是啊,总觉得这老小子哪里不地道。”
我道:“睡吧,明天再说。”
老二倒是没心没肺,一说睡,倒头“呼呼”就见周公去了。
我满腹心事,反而睡不着了。
默默运功调息,练了一阵,隐隐中,觉得有人在门外走动,想是卫生所里的人。
练功已毕,精神亢奋,我更睡不着了,想到刚才有人在门外走动,而且像是故意轻轻走动的,我心中便狐疑起来,悄然起了床,推门出去。
此时,已经近乎黎明,正是天色最黑的时候。
我瞥见院子深处,有一间屋子还透着光亮,便无声无息的闪身过去。
到了近处,我便听见里面有人轻声问道:“他们都睡了吧?”
我听得出是牛升涂的声音。
接着又是牛怀德说道:“刘胜去看过了,都睡熟了。”
我心中暗暗吃惊。
只听那牛怀德又问道:“父亲,你觉得这两个人大半夜翻墙闯进来,是真病还是假病?”
“说不准。”牛升涂道:“那个陈弘德一会儿发烧,一会儿说胡话,一会儿又好了,我看十有八九是装的。陈汉生那个老狐狸,我原以为他不把我夹在眼里,早把我给忘了,现在想想,当年我用药毒害他儿子,他可能知道了。这次,怕是派两个儿子来毁我的。”
我不禁惊愕交加,听这话的意思,牛升涂当年用药毒害过我?
却听那牛怀德问道:“父亲,你当年毒的是谁?”
牛升涂道:“是陈汉生的二儿子,陈弘德。”
第403章 河隐医魂(五)
听见这话,我不禁心中一凛,暗忖道:“不是我,原来是弘德。怎么这事儿从来没有听老爹说过?”忽然又想起来,老二发烧说胡话的时候,有几句是口口声声在骂牛升涂下药害他,我原以为他是中了邪,难道竟然是在说自己?
可为什么清醒的时候,老二却反又不记得了?
只听那牛怀德问道:“当时陈汉生知道不知道?”
“当时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当时就该对我不客气了。”牛升涂道:“我当年找陈汉生看相,也是因为他神断的名声在外,想去看个前程,不料他却摆架子,就是不给我看。后来,我央求着张熙岳,卖了个情面,陈汉生才给我看。”
牛怀德道:“看的怎样?”
牛升涂道:“陈汉生的话忒阴损,说什么我急功近利,为人不实,刻薄寡义,又说我如果不改的话,晚年凄凉,子孙都难保,无可挽回。我听他满口胡言乱语的咒我,实在是气不过。又见那个陈弘德,当时才一岁多,在门口爬着玩儿,就丢了一个药瓶子,开了口,里面装的是老鼠药,想着小孩子都爱胡乱吃东西,说不得就毒死了那小崽子。”
我听得又惊又怒,差点立时就发作,转念一想,老二到现在还好好的,便又强行忍住,看看这两个恶人还说什么。
那牛怀德不胜惋惜的叹了口气,道:“可惜了,那个陈弘德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牛升涂道:“当时陈汉生咒我子孙难保,我想着毒死他一个儿子,让他看看自己有什么好报。后来,陈弘德也没死,陈汉生也没有再找过我。这里面阴差阳错,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我倒是心惊胆战了许久,后来不见动静,才又心安理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顺风顺水的,子孙满堂的,想来陈汉生还是可恶,那就是个大骗子!”
牛怀德道:“现在,他两个儿子来,估计是陈汉生已经知道您毒害他儿子的事情了,又或者是他现在的日子过得不如咱们,心生嫉妒,故意叫儿子们来捣乱的。”
牛升涂道:“说的有道理,对于这事儿,咱们不得不防。”
我听得无名火起,暗暗啐了一口,心中骂道:“小人之心!我爹从来就没有提过这事儿!”
那牛怀德道:“父亲,那咱们怎么处理他们兄弟俩?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佘所长,就说他们夜闯民宅,给抓走了事。”
“先不忙。”牛升涂道:“麻衣陈家家大业大,也不是好惹的,而且,不知道他们兄弟两人来这里是不是陈汉生的主意,有没有什么后招,所以咱们不能轻举妄动。这天马上要亮了,且看明天,他们怎么表现。要是他们真来找事,也不能给他们只安个夜闯民宅的罪过,张罗就得张罗个大的,一次置他们于死地!让陈汉生也没话说。”
“嗯!”牛怀德笑道:“还是父亲老成持重。”
我听得浑身脊背发寒,这父子二人,论本事,即便是西医之术精湛,但是我要收拾他们,也易如反掌,可是若论心地,两面三刀,口蜜腹剑,委实令人生畏。
只听牛升涂道:“去睡一会儿吧。我也眯一会儿。”
牛怀德道:“父亲辛苦了。对了,姓石的那一家,应该是没得治了,还留吗?”
牛升涂道:“怎么不留?虽然是不治之症,但是我看了,还能活三个月,咱们这里再留他一个半月,然后打发走人。咱们赚钱,让人死在别处去。”
牛怀德道:“是。嘶……我这手上怎么有点痒呢?”
牛升涂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手上有点痒,脸上也有点痒。可能是出皮疹了,最近咱们这边湿气有点大,去那些药膏来抹抹吧。”
牛怀德道:“好,我去拿……”
耳听得两人要走出来,我连忙闪身回去。
如此一来,我就更加睡不着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世上怎么还有这种恶心的人,连快要死的人的钱,也要想方设法抠到最后。
想的多了,连床都觉得污秽不堪,我索性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大亮,老二终于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着我道:“哥,你走来走去干啥?还走那么重,’踏踏‘的响,害得我做噩梦。”
我气愤愤的不说话。
老二道:“你咋还气鼓鼓的跟个癞肚蛤蟆似的?”
我把夜里偷听到牛氏父子的话给老二又说了一遍,老二又惊又呆,愣了片刻,怒发冲冠,光着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叉腰骂道:“老东西,怪不得老子发烧说胡话非要来找他呢,原来这糟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就下老鼠药想害死老子!哥,走,弄死这俩鳖孙!”
我道:“你先穿上衣服。”
老二一怔,道:“都气糊涂了。”
眼看着老二穿衣服,我道:“你身体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老二道:“我现在一点事情也没有了啊,好了!”
我道:“那你对小时候的事儿还有印象没有?”
老二道:“那时候在地上爬着玩,说明我才一岁左右吧,哪儿还有印象。”
我道:“这倒是奇怪了,为什么你摸了药罐子,发了烧,稀里糊涂的居然就把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老二道:“谁知道。我还想知道当年我为啥没有吃那老鼠药呢。”
我道:“估计是吃了,不过可能是假药,所以人没死,长残了。”
老二笑骂道:“屁话,你跟着我就不说学好!”
此时,外面脚步声临近,听得出是刘胜的,我便对老二说道:“先不忙发作,咱们看看那对父子能搞什么鬼。”
老二道:“中!”
敲门声起,我打开来,见刘胜站门口,笑道;“你们起来了啊,牛医生让我喊你们俩吃饭呢。”
我道:“就去。”
去吃饭的时候,牛升涂和牛怀德都在,我看见他们两人脸上都起着一片斑斑点点的细小的暗红色小颗粒,手背上也是,想起来昨天夜里他们说是起了皮疹,看来是抹了药,还没好。
我不禁有些好笑。
老二已经开口问道:“哎哟,两位医生,这脸上是咋了?一晚上没见,变得跟蛤蟆皮似的?”
牛升涂和牛怀德都尴尬的一笑。
牛升涂道:“你还发烧吗?”
老二道:“全好了!”
牛升涂道:“那就好。我跟汉生是多年的朋友了,所以我看你们就像是看我儿子一样。在我这里,那是千万不能出事的。”
“是啊。”牛怀德道:“我父亲昨晚一夜都没睡好呢,怕弘德弟弟又发烧。还特意嘱咐我,不要睡死了,要时刻照顾好你们。”
我听得心中一阵恶寒,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道:“牛伯父,有句话我还是想问问您,您当年有没有要下药毒死人?”
牛升涂一怔,继而笑道:“这孩子,这话说的,我是做医生的,是救人的,下药毒死人干什么?”
老二也忍不住了,道:“姓牛的,你别装了!有种发个毒誓,说自己没做过亏心事,没害过人,那我就信你。”
牛升涂变了脸色,看看我,又看看老二,冷笑道:“好啊,原来你们两兄弟是来找事的啊。亏我还好心留你们!”
“少废话!”老二道:“就问你敢不敢发毒誓!?”
“发毒誓?”牛升涂笑道:“那有什么难的,我这辈子发的毒誓多了去了。只是啊,从来没有应验过,可见都是些牙疼咒,磨磨嘴皮子而已。”
老二道:“你不敢发毒誓,我替你发!你要是做了亏心事,害过人,叫你生病自己给自己治死!”
“哈哈哈……”牛升涂笑道:“真是滑稽!”
牛怀德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道:“牛医生,你究竟做没做亏心事,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连一句实话也不敢说?”
牛升涂还没有搭话,牛怀德便冷冷道:“陈弘道,你说话客气些!我父亲行医五十年,这一辈子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命,光’妙手回春‘、’神医再世‘的锦旗都堆了一屋子,你敢说他老人家做亏心事?我看是你弟弟自己做了亏心事,撞了鬼,所以才会发烧说胡话吧!”
“你放屁!”老二跳脚道:“二爷我做啥亏心事了?!”
牛怀德道:“就像你哥说的,这事儿得问你自己!”
老二道:“问我自己也没有!二爷比你好多了!身上随便拔下来一根毛,都比你正气!”
牛怀德道:“那你发什么烧,说什么胡话,撞什么邪?”
老二道:“那是因为我善良!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人善被鬼欺,人恶遭鬼嫌!”
“好了!”牛升涂道:“既然你们不信我,就别在这里待了。装神弄鬼,处理撞邪的事情,正是你们麻衣陈家的老本行。你们自己出去,糊弄一下就赶紧回家吧。”
老二怒道:“你这糟老头子,长得像人,尽不说人话!谁装神弄鬼了?啥叫做糊弄一下?”
第404章 河隐医魂(六)
牛升涂嘿然笑道:“怎么?要犯横?别说是你们,就是陈汉生,我也不怕!两个黄口孺子,也敢到我这里放刁?你们要是再不滚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听得心头大怒,道:“牛升涂,你打算怎么个不客气法?”
“刘胜!”牛升涂叫了一声:“进来!”
那刘胜一溜小跑进了屋子,牛升涂道:“我记得昨晚这俩人睡的屋子里,原来放了一口药箱,里面的药价值过万,你去瞧瞧,还在不在了?要是不在的话,问问这院子里所有的人,看是谁见了。”
刘胜应了一声,又麻溜跑了出去。
我见牛升涂朝刘胜使了眼色,知道这厮要捣鬼,又回想了一下,我们住的屋子里哪里有什么药?
老二已经大声喝道:“牛老头,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是想诬赖我们偷了你的药?!”
牛升涂笑道:“怎么,我还没说是你们偷的,你们就先做贼心虚了?”
老二道:“老子不心虚!老子看看你要玩什么花样!”
这时候,刘胜又跑了回来, 还没有进屋,就开始大声嚷嚷了起来:“牛医生,不好了!药不见了!”
牛怀德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大喝一声:“好哇!”伸手指着我和老二,骂道:“怪不得你们昨天大半夜要翻墙进来,说是发烧了,又不让量体温,不吃药自己又好了,原来是装病偷我们家的药来了!两个不要脸的小偷,你们等着!”
牛升涂问刘胜道:“问过大家伙了吗?”
刘胜道:“大家伙都说刚才这俩人来之前,药还在。一转眼,就没了,那肯定是这两个人偷的。牛医生,咱们报警吧?”
这把我给气得,刹那间手足冰凉,浑身发颤,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这牛升涂、牛怀德父子两人,竟然是这样奸恶的衣冠禽兽。
眼见牛升涂看着我冷冷的笑,我道:“牛升涂,我果然没有说错你,你就是做亏心事的恶人!你当真不怕遭报应?!”
牛升涂道:“我最不信的就是你们麻衣陈家那一套!报应?什么是报应?”
老二叫道:“老赖种,你承认你以前下毒害二爷我了?!”
牛升涂道:“要是你非要问,那就如你所愿,我大可以承认我是做了你们认为的亏心事了,可我自己不觉得亏心!非要说报应,我现在大宅大院,锦衣玉食,名利双收,要是这也算是报应,那我可要多做点亏心事,好让老天给我多来点这样的报应!”
“哈哈……”牛怀德也笑了起来,道:“两位,怎么着,你们不是来找事么?刘胜,去给佘所长打电话,让他派人过来抓贼,偷了那么多的贵药,够弄个死刑了。”
刘胜高兴道:“好!”转身要走,牛升涂忽然喊住,道:“先不急,麻衣陈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陈汉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儿子要是被当做是贼抓了,那他这老脸怎么放?年轻人不懂事,还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孩子们,跪在地上,给做伯伯的磕三个头,说自己错了,做伯伯的就放你们回去。”
老二怒吼道:“哥,打死这一鳖窝吧!”
我手起一掌,把屋里的椅子拍的粉碎,喝道:“老匹夫,你——”
“嘿嘿!”那牛升涂公然不惧,冷笑道:“真是好威风啊!来啊,杀了我们啊!”
我不禁愣住。
刘胜叫道:“我警告你们啊,你们俩可别猖狂!我们卫生所这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打杂的,帮工的,做护的,除了留所的病人,还有三十多口人,全都得了我的信儿,知道是麻衣陈家的人来了,还偷了药,你们敢行凶,除非把我们这里三十多口人全杀光!否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寻到你们家去!”
老二咬牙切齿,骂道:“你们可真不要脸!”
牛升涂狞笑道:“你想要脸的话,尽可以不用磕头啊。”
老二骂道:“哥,先打死这俩鳖孙再说别的。”
我也撸起了袖子,喝道:“好!”嘴上这么说,但是心中却是在反复计较,知道这俩人虽然可恶,却是决不能杀的,而牛升涂和那个佘所长必定是沆瀣一气的,要是等那佘所长来抓我和老二,我和老二也肯定落不了好去——我总不能连警察也打一顿。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决定先吓唬吓唬这俩混账,然后再和老二跑出去,回家找老爹,从长计议。
而且,张熙岳的社会关系比这牛升涂还要深厚,届时请他来,便更好办了。
没想到的是,我刚假装要上前动手,那牛升涂却突然“哎哟”了一声,捂着脸往后便坐倒。
我吃了一惊,老二叫道:“老不要脸的,我哥还没有动手呢,你就装死!?”
话音未落,那牛怀德也叫了一声,跟牛升涂一样,也捂着脸往后坐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