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怕他捣鬼,扭头去看,蓦的瞧见远处高高低低的山岭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猩红的眼睛!
我吃了一惊,再仔细一看,竟满满的都是野兽!
豺、狼、狐、野狗、野猪,昂首挺身的蛇……成群结队,不计其数,都缓缓往这边而来。
我顿时惊起了浑身的冷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野兽!
这要是厮打起来,没完没了,说不得能把我给累死在这里!
更何况,还有老二在!
那老妖婆“哈哈”笑了起来,道:“陈弘道,它们都是来救我的!你带不走我了!”
我喝道:“你闭嘴吧!”
事不宜迟,及早抽身为上!
我提着那老妖婆奔入院子里,又提起老二,单肩扛在背上,然后飞奔而去。
身后一阵野兽嚎叫声,我扭头看时,见夜色苍茫中,无数道猩红的光芒闪烁着,那些野兽,竟然全都朝我追了上来!
我浑身一颤,好家伙,莫非这些野兽还真是来救这老妖婆的?
“哈哈哈……”那老妖婆大声笑道:“我的宝贝们啊,快来吧。”
那笑声,凄厉怪异,也如同野兽的嚎叫一样。
我脚下不停,心中却沉重到了极点。
如果是我一个人逃,这些野兽一定是追不上我的,但是背着老二,又提着那老妖婆,多了三百斤的重量,跑起来,何等沉重?那群野兽渐渐追近了,那老妖婆心中十分的高兴,一路上冷嘲热讽,大笑不止。
我暗暗咬牙,提了浑身的力气,拼了命的跑,眼看要奔出山坳里去,忽然一阵腥风腾起,身前不远处的黑暗中也猛的闪烁出许多猩红的光芒来!不尽的寒意,如潮水涌现,裹身而来。
我吃了一惊,急忙止住了步子,仔细看时,却不见前面有什么野兽,那些猩红的、异亮的光芒又全都消失了,就像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样,只是那股阴风,那些浸人肌肤的寒意,却仍旧还在。
我心中一凛,暗忖道:“难道是冤魂厉鬼在作祟弄怪?”
低头一看那老妖婆,不知道怎么的,竟面如死灰,痴痴呆呆,也不笑了,也不说话,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吓傻了一样。
背上忽然一动,老二也醒了过来,打个寒噤,喃喃说道:“咋这么冷啊……咦?哥,这是哪里啊,你背着我往哪儿呢?”
“嗬嗬……”
正在此时,一阵野兽的低吼嘶叫,一群野狼已经追上我,纷纷往前蹿动,将我的去路封住,随后的野狗、野猪、豺、狐、獾子、豹子也都迫近,将我围在垓心。
老二看见这情形,吓得魂不附体,道:“哥,不,不是在屋里喝茶呢吗,咋,咋被这么多野兽围住了?”
周围的空气里全都是野兽们的腥臭气味儿,嗅到鼻子里十分的难受,我索性闭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全身戒备,眼看这些野兽围着我,盯着我,却也不动。
忽然有一只狼恶吼一声,跳了起来,居高临下就要朝我扑落,我眼疾脚快,抬腿凌空一踢,正中那狼的肚子,那狼“嗷”的一声,飞了出去,跌在地上,低低的惨叫,再也起不来了。
几只豺呲着牙慢慢前进,我用脚踢起地上的石子,迸射出去,打的那些豺纷纷后撤。
一头花斑豹忽然恶吼一声,跳将起来,其余群兽仿佛得了号令,也纷纷涌动。
老二叫道:“要死了,要死了!”
我便索性把老二和老妖婆都丢在地上,蓄起浑身的力气,聚在肺腑咽喉,喝道:“捂住耳朵!”
老二连忙捂住了耳朵,那老妖婆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只是看。
我“嗷”的一声,施展起龙吟的功力来,只对着群兽啸叫,如雷声阵阵,颤动山野。
这一下子,不但山岭之中回声遍布,绵延不绝,宿鸟簌簌飞遁,群兽也都被惊住了,失了禁的屎尿齐流,纷纷夹着尾巴逃窜,那老妖婆早禁不住这震动,栽在地上晕死多时了。
亏得我是对着野兽们施展功力的,如若不然,就是老二捂住了耳朵,也得晕过去不可。
我止住了龙吟,一吸气,到处都是骚臭难当的味儿。但是瞧见野兽们已经走了,却也高兴。
我提着那老妖婆,对老二说道:“走吧。”
老二道:“那个周海呢?”
我道:“他和这个老妖婆下毒还咱们,后来起了内讧,这老妖婆杀了他。”
老二大吃一惊,道:“那茶里真的有毒?”
我道:“你已经晕了半宿了。”
老二闻听,恨恨的踹了那老妖婆几脚,我提着他又要赶路,却忽然瞧见,已经逃遁的野兽们,竟然又回来了。
第379章 送子娘娘(六)
老二慌张道:“哥,你看这群畜生又来了,你要不要再叫几声?”
我心中一阵焦躁,暗忖道:“这群畜生虽然被惊走,但是去而复返,不知死活,我用龙吟极其耗费功力,反复的叫,到最后,非把自己累死不可!不如,施展霹雳手段,打死几只领头的让它们瞧瞧厉害。”
我把那老妖婆往地上一放,便朝那群野兽走去。
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老二叫唤,我扭头看时,见那老妖婆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单手捏着老二的咽喉,“桀桀”怪笑:“陈弘道,放我回去,我饶了他的命,否则,我杀了他,你杀我报仇。”
我心中暗自懊悔,这老妖婆功力深湛,刚才被我的龙吟给震晕了,原本要不了多久,也该醒来,我竟忘了!
那老妖婆道:“你要是不答应就算了,反正我岁数大,他年轻,一命抵一命,我也占便宜。”
老二道:“哥啊,可不敢啊,快答应他!”
我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算你命大,你放了我兄弟,自己走。”
那老妖婆倒也痛快,立时松手放了老二,道:“武极圣人言出如山,咱也不必扭扭捏捏,嘿嘿……”
老二连忙跑到我身边,道:“哥,快逮住他!”
我没有理会老二,答应过的事情,不能反悔。
只眼睁睁的瞧着那老妖婆往群兽丛中走去,一边走,一边笑嘻嘻的道:“宝贝们可真是辛苦了啊。”
走近了,他伸手却摸那只花斑豹子的脑袋,只抚了一下,那花斑豹子猛地张开嘴来,一口便咬住了那老妖婆的手!
那老妖婆猝不及防,被咬了个正着,只听“咔”的一声,竟连挣扎都没来得及,整个手掌已经被那花斑豹子给咬掉吞咽了下去。
“啊!”那老妖婆举起来手臂,鲜血淋漓,大声惨叫起来。
我和老二都惊呆了。
但更让人骇然的是,群兽一拥而上,把那老妖婆给扑倒在地上,争先恐后的撕扯扑咬,只一瞬间,便活生生的将一个人给咬的粉碎!
刹那间,血腥味刺鼻而来,群兽却扬长而去,连看也不看我和老二,走的干干净净。
而遍地都是群兽舍弃不吃的肚肠脏腑,还有模糊的血肉,乱糟糟的毛发……
“呕!”
老二弯着腰干呕起来。
我却如梦方醒,这群野兽追赶我们,根本不是为了救那老妖婆,而是为了杀他!
老二吐了半天,然后转过身来,喘了几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拍胸口,长吁短叹,道:“吓死老子了,吓死老子了……”
又对我说道:“哥,那群畜生咋不咬咱们俩?”
我道:“应该是冤有头,债有主。它们应该也不饿,来是为了找那老妖婆报仇的,报了仇就走了。”
老二道:“我刚才听那老妖婆说是那帮畜生是来救他的呀。”
我道:“他想错了。”
老二道:“那帮畜生跟他有啥仇?”
我道:“以前他从这个村子里过,侮没了村里的姑娘,结果被村里的人打得半死不活,丢到了野兽尸坑里去,靠的是喝野兽尸骨上的血和露水,吃野兽骨骼上的腐肉活过来的。那时候,他跟死兽们的怨气、秽气、戾气与兽性炼化成一体,变成了随后的不人不鬼、不男不女、不兽不妖的怪胎,害光了村子里的所有人……那应该是兽魂借他复仇。现在,那帮野兽来找他,又吃了他的所有皮肉,喝了他的所有血,丢弃了他的内脏和毛发……应该是野兽们知道他已经报过猎户们的屠戮之仇了,又来取他当年吸收的那些兽血和兽肉的,以报他的噬尸之仇。”
老二打了个寒噤,道:“这他娘的太玄了。”
我道:“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玄之又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说话间,山坳中忽然一阵阴风卷起,“呼呼”怪啸,吹动那老妖婆留在地上的毛发、内脏、骨骸,转眼间,那些东西竟然全都化作了飞灰,随风一吹,散的干干净净。
空中呜咽有声,簌簌乱响,就像是有人遍地洒下沙土一样,我仰面环顾,却又什么都瞧不见。
这些奇怪的声音也不过瞬间即逝。
说来也怪,连同周围的腥气,臭味,也在这一刹那间消失了。
我暗忖道:“这又是什么古怪?难道是那些村民们的怨魂作祟吗?把那老妖婆的尸身、骨骸、毛发、内脏都吹得一干二净,意思是一切都泯灭干净了?”
老二缩了缩身子,紧紧拽着我,道:“这山里头太怪了,五月大热的天,能变得这么阴寒。大哥,咱们赶紧赶路。”
我道:“你不是不愿意走夜路嘛。”
老二道:“那是之前太累了,还又饿又渴,这不是睡了半宿了嘛,又喝了茶,吃了馍。天又快亮了,也不算走夜路了。”
我道:“咱们先回那老妖婆的家里一趟。”
老二吃惊道:“还回去那贼窝干啥?”
我道:“这个老妖婆和那个周海在家里鼓捣了不少机关暗器和害人的东西,如果留着房子还在,以后不定哪个人也走到这山里,错失了时间,误打误撞到那房子里歇息,那不是要害了人吗?咱们去一把火烧了,也断了这个祸根。”
老二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管别人那么多干啥呢?你也忒好心!好管闲事,就多吃亏!要不是你好管闲事,今儿黑哪有那么多事儿?”
“好像是你非要进人家家里喝水睡觉的?”我道:“还赖我啊!”
老二道:“好了,好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走!”我道:“一把火的事情,反正他家里还有好多灯油。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
“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老二道:“你一个人办事,我不放心。”
我笑了笑。
老二道:“不过,你说那灯油到底是不是……”
老二的话音未落,远处忽然火光通明,我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见正是那老太婆的家里着了火,烧的异常旺盛,燎的半边天都红了!
我惊道:“是谁放了火?”
老二也瞪大了眼睛。
“走,过去看看。”我拉着老二往回奔去,等跑到的时候,那火光已经渐渐熄灭了,那老太婆的家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灰烬了。
我和老二面面相觑,老二道:“谁干的?”
我环顾四周,不见有人,也听不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忽然,“呜”的一声怪响,又是一阵阴风,平地刮起来,“呼呼喳喳”,裹卷而去,我和老二都掩住了口鼻,眯缝起了眼睛。
那阴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旋风,一扫而过,眨眼间,就又风平浪静了。
可是再一瞧那被烧过的地方,灰烬全都被吹没了,真个是剩了一片白地。
老二惊道:“娘咧,有鬼!这,这肯定是被那老妖婆害死的人的冤魂在作怪啊!”
我心中也暗忖道:“说不得就是阴风吹倒了油灯,点燃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和**棉被褥,这才起了大火。”
冥冥之中的事情,真是难以捉摸。
但是这样一来,倒真是干干净净,也省得我去动手了。
好在背包还在老二的身上,一直没有解下来,不然落在这屋里,也被烧光了。
我和老二感叹了一番,觅了方向,动身往撂儿洼去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山溪,瞧着干净,就喝些水,配着咸菜,吃点馍头,慢慢走出了深山老林。
等到天明,又热了起来,走到晌午,已经到了片稍微还热闹的地方,见到有人,便问是什么地方,得了信儿,是撂儿洼到了。
撂儿洼说是个镇子也不是个镇子,坐落在一处山脚下,聚着不少人烟,也有小几千口人,姓什么姓的都有,却也无祠无堂。
这似乎是古时候穿山越岭,走过太行山必经的一处歇马地方,马走的累了,要喂马吃料儿,又有水洼,所以叫“料儿洼”、“料儿洼”,叫的时间长了,就传成撂儿洼了。
撂儿洼原来是有水洼的——太行山中缺水的地方多,有水洼的地方便能聚到人。但是而今看来,这水洼是没有了。
老爹说过:“凡有水的地方一般都有人烟,凡有人烟的地方,若不信风水,则必坏风水。有些地方的人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些地方的人则靠山山倒,靠水水枯,这其中也存个天道。”
我和老二寻到了饭店,吃了顿现做的面,喝了些汤,又歇了会儿,觉得舒坦多了。
走了这许久山路,其实鞋子已经磨破了,亏得明瑶细心,来之前给我准备行李,已经放了两双新鞋在里面,连老二的也有,取出来,把旧鞋包好,放回去,等着到家了修修补补,先换上新鞋,更觉舒坦。
老二也直夸:“还是嫂子好。”
我们去问人打听了娘娘殿的方位,却又是在山上。
便往附近找了香的地方,买了几炷香,又买了些裱纸,就往山上去了。
我原本也如老爹所说的那样,敬天信命不求神,其实是反感这样的,但是既然答应娘要来,就去瞧瞧,毕竟不知那娘娘殿的娘娘,究竟是何方神祇,又到底是否灵验。
第380章 送子娘娘(七)
撂儿洼背后所依靠的山峰高高孤立,山腰的地方有一块凸出之势,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妇女怀中抱着个孩子,于是这个山峰就被人叫做是“抱子峰”。
那娘娘殿,就坐落在抱子峰的峰顶之上,据当地人说,娘娘殿在明朝永乐年间时候就有了,中间被毁过几次,又都重新修建,近来被人烧过,但烧殿的人也遭了横祸,死于非命,附近的人又集资重建,香火依旧旺盛。
我本来以为这娘娘殿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建造的也未必起眼,但是和老二上到抱子峰顶上一看,才知出乎意料。
那殿高处足足有一丈七尺半高,阔处有一丈八米,进深有一丈四尺。内外修葺一新,整整齐齐,门栋、大梁、屋檐上都刻纹雕花,十分漂亮,所用的瓦片、石砖也不随便,我这两三年来学过木工、泥工、瓦工手艺,正所谓内行看门道,一瞧便知道是大手笔,花费不菲,而且请的工匠技艺不低。
正殿大门高悬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娘娘殿”,匾上有一个黄色的漏斗似的器物镶嵌在砖内,我和老二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老二喊住了一个从殿里烧了香出来的男人,问道:“大哥,那匾上面镶着的斗有啥说法?”
那大哥道:“那是娘娘的混元仙斗!娘娘就靠着它掌管着这天底下的人生儿育女的。”
老二听了便不信,道:“这一个小斗斗就能管生儿育女?”
那大哥道:“你可别不信,小心闪了你的舌头!就这仙斗,你不知道厉害着呢!你们俩瞅瞅这山有多高!”
老二道:“是高啊,那又咋了?”
那大哥道:“要是一般的山,风得吹的多厉害!可这里就是因为有这个仙斗在,连个风都刮不进这大殿里头。”
我和老二站在大殿门口,果然是没有感觉到有一丝一毫的风吹进殿里头,就像是所有的风,都绕着大殿的门过去似的。
老二“咦”了一声,道:“还真别说,先前没啥感觉,这一说,还真有点神啊!”
那大哥不无得意道:“你想着咧!”
老二又道:“那这娘娘究竟是啥娘娘?”
那大哥愣道:“啥啥娘娘?你说的是啥啥啥啊?”
“跟你说话费劲儿!”老二道:“娘娘不都得有个号嘛!比如女娲娘娘,后土娘娘,王母娘娘,九天玄女娘娘,观音娘娘……这个娘娘,是啥娘娘?”
“你才费劲儿!”那大哥道:“娘娘就是娘娘,哪有那么多的讲究!灵验不就得了!”
老二无奈道:“中中,我知道了。”
我见那大哥怀里抱着个五寸高低的玩偶,是个娃娃模样,泥塑的,身上栓了一根红绳,绳子的另一端绑在那大哥的手腕上,便道:“大哥,这就是您拴的娃娃?”
那大哥道:“是啊,结婚几年了,没有生,这来求个儿子。”
我道:“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那大哥道:“是,都说是得男的来,不然不灵。”
我点了点头,默默不语。
看来娘说的不错,确实是男人来,用红绳拴个娃娃。
那大哥道:“你们俩也是来求的吧?快进吧!”
等那大哥走了以后,老二问我道:“哥,你信不信?”
我道:“既来之,则安之,没什么信不信的。”
我没有急着进殿,而是又仔细看了看那大殿四周,忽然发现那大殿墙壁、大殿柱子、大殿屋檐以及大殿门、窗的所有插消、机关、铸件,无一不是极其严密、精确的,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在大殿门口感觉不到有风吹进来,原来根本不是那什么混元仙斗的缘故,而是这建造的技术防风。
所谓看破不说破,我怕老二嚷嚷,也没有说这秘密,而是道:“咱们进去吧。”
入得殿内,便瞧见一尊高约丈余的娘娘塑像立在正中央,左右却什么都没有,金童也无,玉女也无,只是在那塑像的脚下,密密麻麻的排着几层娃娃,有男婴模样的,也有女婴模样的,有泥塑的,有木雕的,倒是都栩栩如生,工艺极佳。
我和老二进去的时候,已经瞧见有个男人正跪在蒲团上磕头,前面供着一炷香。
那娘娘像的右下首站着一个女人,穿的好似庙祝,又像是个道姑,中年模样,也看不出来具体是多大年纪,只一脸冷漠,眼神有些古怪,像是空空如也,什么都看不见一样。
她身旁立着一张香案,案上铺着幕布,摆着香炉,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厚厚的册子。
除了这个女人之外,殿内也没有别的神职模样的人了。
我心中暗暗纳罕:“她就是这个娘娘殿管理香火的庙祝吗?”
跪在蒲团上的那个男人似乎已经祷告完毕,从身上抽出一根红线来,走到娘娘像下,看来看去,然后挑选了个男婴模样的泥娃娃,用红线拴住,然后捧了起来。
就在此时,那女庙祝走上前来,手中提着一支毛笔,在那娃娃身上画了一道,然后冷冰冰的说道:“等生儿子了,记着抱来还愿。”
那男人忙不迭的点点头,道:“晓得,晓得。还有要交待的没有?”
那女庙祝没有说话,转身依旧站到了娘娘像下,那男人又拜了拜,转身匆匆去了。
我和老二面面相觑,我觉得气氛有些古怪,更兼除了拜祭祖宗之外,也没有拜祭过别的神祇,一时间还不定心,没有上前跪倒在蒲团之上。
老二都是唯我马首是瞻,见我不动,他也不动。
我们俩愣了片刻,那女庙祝倒有些不耐烦了,道:“你们俩不是来求子的吗?”
老二道:“是啊。”
女庙祝道:“过来写下籍贯和父母双方的姓名。”
我稍稍诧异,老二已经问道:“还要写这个啊。”
那女庙祝冷冷道:“快来写下,别碍着别人的事儿!”
我身后果然已经有人进来了,我和老二对视了一眼,便道:“那就先让别人来吧。”
我和老二都让开了,后面那男人便进来,果然去那女庙祝身边,在香案上把家乡籍贯报了,又说了自己和妻子的名字,都被那女庙祝记下了。
记下之后,那女庙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不写的话,先出去!”
我一愣,也没有说话,拉着老二暂且退到了殿外。
那女庙祝仍旧冷冷的盯着我。
那女庙祝眼中有股怨气,我看的暗暗心惊,见老二左顾右盼,便低声说道:“这个娘娘殿一定有古怪,咱们先不忙上香。看看再说。”
老二也低声道:“我瞅着这个庙祝像是死了男人一样。”
“嘘。”我道:“她本事不低,你小心她听见,出来拔了你的舌头。”
老二吓了一跳,随机又讪讪道:“有你在,我怕啥。”
随后,又来了几个男人,也都是上香求子的,全都依样画葫芦,在那女庙祝跟前的桌子上登记了夫妻双方的姓名和籍贯,然后再去祷告,栓走娃娃,最后又被那女庙祝用红笔画了几道。
我看的暗暗诧异,从来没听说过上香拜神求子还要登记姓名籍贯的。也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
眼看天色昏沉,太阳西下,似是再也没有人上来了。
那女庙祝走出来,冷冷的瞪我一眼,道:“你们在这儿看了半晌了,也不求子,也不下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老二道:“我们来看看别人是咋求子的,也跟着学学,主要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怕错了路数,惹了娘娘怪罪。哎,大姐,这娘娘是啥娘娘?”
那女庙祝沉着脸,道:“不求子就不要啰嗦,赶紧下山!娘娘殿晚上不留人!”
老二道:“我们也不是不求,就是先问问仔细,再求。”
那女庙祝道:“今天已经晚了,快下山去!”
老二道:“我们太累,再歇会儿才走,不进殿。”
那女庙祝怒道:“你们走不走?”
“咋还开始撵人了?”老二道:“不是我说你,你这就不对了。我们又不进殿,就在这寥天地里的待着,碍着你啥事儿?你是庙祝,就管娘娘殿里头得了,难不成你还兼着山神,连这山也归你管?”
老二絮絮叨叨的说,那女庙祝听得脸色变了又变,忽然扭头进了里面。
老二得意道:“样子,二爷我还能说不走你!”
我道:“老二,我看你要倒霉了。”
老二诧异道:“我倒啥霉?”
话音未落,那女庙祝忽然闪身出来,把手一抖,我早瞥见有一根细线闪电般迸射向前,朝着老二的右脚脚踝缠去。
那跟线纤细至极,肉眼几乎难见,她出手又快,真个如闪电一亮,倏忽间即到,亏得我是夜眼,否则也瞧不破她的手段!
老二哪里能看得出,兀自瞪着眼睛瞅着那女庙祝,不知道她挥手在挥什么。
我伸手扯着老二往后一拉,道:“走吧,咱们下山吧,天黑了,都有点冷了。”
我这一伸手,不着痕迹,也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本事来,就像是随手拽着老二走一样,但老二脚一动,却恰巧躲过了那女庙祝细线的一击。
那女庙祝稍稍一怔,我扯着老二已经往山下走去。
第381章 送子娘娘(八)
老二一边走,一边嚷嚷道:“大哥,走啥走?你没瞧见她伸手轰咱们呢?咱们这就走,太没面子了!”
我也假意大声道:“人家都轰咱们走了,再不走,那才叫没面子。”
一边说话,我一边留神听着身后的动静,往下走了片刻后,我听见“吱扭”一声轻微的响动,知道是那女庙祝进了娘娘殿,关上了殿门。
我这才又扯住老二,低声道:“你听我说,你先下山去,我再上山上探探。”
老二愣道:“你刚才扯着我下来,咋这会儿又要上去?”
我道:“你刚才没有瞧见,那女庙祝出来把手一抖,是抖出来了一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要缠你的脚。我刚才要是不拉着你动了动脚,不定你要吃什么亏。”
“好哇。”老二恍然大悟道:“我说的她干挥手,也不见挥啥东西,原来是弄了根细线要绊我。大哥,走,咱们找她算账。”
“算什么账?!”我道:“这女庙祝本事极高,依我看来,她刚才出手的速度,不在张元清之下。”
“啊?”老二大吃一惊:“这么厉害?!”
“是的。”我道:“一个偏僻山地的娘娘殿修葺的这样整装,乃是大师手笔,一个庙祝是女的,本事居然这样高,偏偏又只让男的来求子,拜神又让登记姓名籍贯,夜里还不让留在山上……这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我想夜探娘娘殿,一窥究竟!怕是有危险,你跟着不大方便。”
老二有些慌了,道:“哥,你这一说,我瘆得慌。要不然咱们先回家,把这里头的古怪事儿跟娘说说,然后再做打算吧。”
我道:“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来了,要是有古怪,我就自己解决了,还让爹娘操什么心。”
老二道:“你就是爱管闲事!”
我道:“你快下山去!”
老二嘟嘟囔囔道:“那我在撂儿洼找个旅馆先住着,你小心点。要是见事儿不对了,就赶紧下来,可别逞强。小心使得万年船,别阴沟里翻了。”
“知道。”我道:“你快下去吧,等天黑透了,就不好下了。”
老二这才蹒跚而下。
我又等了片刻,听着上面没有什么动静,便提了口气,展开“纵扶摇”身法,一纵一摇,轻飘飘的无声无息的又到了山顶,偷眼打量时,果然瞧见娘娘殿的大门紧闭,那女庙祝并不在外面,我轻轻绕到偏殿柱下,把身子贴着柱子,十根指头伸出来,使出“提千斤”的本事,悄无声息的爬了上去。
我把身子伏在瓦上,稍稍倒勾下来,从屋檐下的缝隙觑看殿内的动静。
隐约瞧见那女庙祝背朝着娘娘像,端坐在蒲团上,十根指头凭空的来回弹动拨弄——她的指头极长,也极为灵活,拨弄弹动的速度快的惊人,而且看似是在胡乱拨弄弹动,细瞧却又暗含章法,我瞧了半天,竟不知道她施展的是什么本事,只看得我眼花缭乱,恍惚间觉得她的手上不只有十根指头,而是有千万根一样。
我心中暗忖道:“这女庙祝的手指厉害,大是劲敌,须得防备。”
正想之际,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轻又快又多,知道是江湖中的好手,稍稍吃了一惊,忙把身子起来,伏着不动。
忽然听见有人大骂道:“有种让老子下来,你们四个打老子一个,以多胜少,算啥男人!鳖孙!赖种!我日你们八辈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