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拍拍她的背,低声说道:“这有许多人呢。”
“我不管!”明瑶的声音带着哭腔,道:“我找你了一夜!”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也瞧见天色放亮了,一夜已经过去。我知道明瑶与我心心相连,我彻夜未归,她不胜担心惶恐自是不必说了,一路上寻我而来,直到嵩山,辛苦惊忧更是难以想象,我连声安慰她,道:“这次是我太放肆了,也自大了,害你为我担心,真是不该。我错了,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这样了。”
明瑶低低的抽泣了几声,然后道:“那你以后要是还这样呢?”
我想了想,道:“我以后要是再这样,就罚我半夜尿床!”
“呸!”明瑶破涕为笑,啐了我一口,道:“你这无赖,尿了床还不是我洗被褥!”
我连忙给她擦了擦泪水,道:“有句老话说的呀,媳妇儿趴在男人怀里哭,男人就会尿床的。”
“又胡说八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明瑶说着,终于不再哭了,道:“你没受什么伤吧?”
我道:“没有大碍,中了点毒,解药他们帮忙找着呢。”
明瑶忙回头问:“解药找到了吗?”
那些贼人正在旁边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有个蓝衣红领汉子听见明瑶问话,便急忙上前,捧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子,道:“小相尊圣人,蒋大小姐,这,这个是解药吧?”
“给我!”叔父走过来,把那白色小瓶子拿走,道:“没眼色的东西!”看了一眼,又问:“这是谁找到的?”
那蓝衣红领汉子以为是要奖赏,抢着说道:“是我找到的!”
有个蒜头鼻汉子当即不满,道:“是我先发现的!”
两人怒目而视,叔父喝道:“都憋住!”两人才不敢吭声。
叔父回过头来问我:“蛇牙针在哪儿?”
我指了指那个假祁门老三,道:“就在他那半截断臂上。”
叔父便走了过去,把假祁门老三的尸体提了过来,扯着他断臂上的衣服一撕,露出里面,我不禁吃了一惊,只见他大臂之上,缠着一圈钢条,钢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针。
“这老货还真毒!”叔父骂了一句,把那白色小瓶子拧开,看了看里面,又叫明瑶看,道:“明瑶,你也养蛇,看看这里面的药,是不是解药?”
明瑶仔细看了看,道:“我瞧着这里面的药,多半是解药,外敷就可以了。”
叔父又问我道:“你被伤到哪里了?”
我伸出被刺穿的手指头,道:“这里。”
明瑶连忙道:“大,你要直接给弘道哥上药吗?这可不行。”
“当然不行。”叔父“嘿嘿”笑了一声,冲那蓝衣红领汉子喝道:“你过来!”
那蓝衣红领汉子连忙上前:“阎罗爷请吩咐。”
叔父道:“你也用手指头,在这蛇牙针上刺一下!”那蓝衣红领汉子大吃一惊,嗫嚅着说道:“这,这……”
叔父喝道:“啥这啊,那啊的,你找的药,当然是你负责试试真假!”
第373章 武极圣人 (十)
那汉子面无人色,指着那蒜头鼻道:“是,是他找到的!”
那蒜头鼻忙道:“不是我!”
“你给我过来!”叔父不耐烦起来,也不由那汉子分说,过去伸手一把提了过来,捏着他的手指头就在那蛇牙针上按了一下,那汉子立时杀猪似的大叫了起来。
叔父捏着他的手指头一挤,黑血冒出,叔父叹道:“好毒!”
再看那汉子的脸,都变黑了,脖子也似充了气一样,肿胀起来,喉中“吼吼”的怪响,像是在吞咽东西,又像是想拼命咳嗽,却偏偏又咳嗽不出来似的。
我连忙说道:“大,他的真气不如我,估计这毒要见血封喉了,快给他上药。”
叔父便把那药瓶子里的白色药粉倒出来了一点,撒在那蓝衣红领汉子手指头上,只听“嗤嗤”有声,那汉子指头上的伤口里,黑血、黄浓都一起流了出来,那汉子脸上的黑气也渐渐消散,脖子的肿胀也没了,嘴里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明瑶和叔父都是大喜,道:“是这药了。”
我把手伸了出去,明瑶捏着我的指头,叔父把药粉撒落上面,那药粉见血即融,并渗进了伤口中。我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药力逆着血脉而上,体内的毒气如退潮般朝伤口外涌出,也是“嗤嗤”几声响,黑血和黄浓全都从指头上低落,洒下一滩。
须臾间,便不再流出,明瑶拿出手帕,给我擦了擦伤口,又把那手帕给烧了。
我试着提气调息,全无凝滞,且随心而起,循意流转,已经跟没中毒之前全然无二了。
我不由得大喜,站起身来,活动四肢,道:“这祁门老三确实有本事,制毒也是位大行家!”
明瑶道:“已经没事了吗?”
我道:“全好了。”
叔父便把那药瓶子又给拧上了,放进自己口袋里,道:“先留着这药,以防万一。”
那一帮贼人瞧见,也不知道是谁挑头,开始喊道:“武极圣人本事通天彻地,小小蛇毒,不足挂齿!”
“少他娘的拍马屁!”叔父骂了一声,道:“你们几个,把这些尸体全都收拾起来,拿火烧了!”
叔父吩咐,这些人不敢不听,且一个比一个勤快,争先恐后的上前卖力。
我提醒道:“都防备着那个假祁门老三的蛇牙针,别被刺到了。”
叔父道:“管他们个屁。刺到就也一并烧了,有药也不给他们用。”
不过这么一说,那些贼人倒格外小心谨慎了,把死人和死蛇弄到一起,连那些有毒的暗器也仔细归拢起来,丢做一堆。
叔父又喝道:“你们谁身上藏着歹毒的暗器,或者有毒的兵器,又或者害人的东西,也全都给老子交出来烧了!别想藏着掖着,等会儿老子要搜身!检查出来,谁敢窝藏凶器,小心贼命难保!”
那些贼人们一听,纷纷“倾囊相授”,把各自身上藏着的凶器给丢了出来,也一起点火焚烧。
一时间,火光熊熊,臭气熏天,蛇尸、人体、毒物一并化作灰烬。
天,也亮了起来。
叔父对我和明瑶说道:“这些个赖货,留着也是祸害人的东西,要不咱们仨把他们全都撵上嵩山顶去,让他们一个个跳崖摔死,咋样?”
众贼听了,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求饶。
我笑道:“大,你就别吓他们了,这些人跟先前那些还不大一样,都吓破胆子了,让他们作恶,估计也不敢了。”
众贼纷纷称是,有人说道:“我们都瞧见了祁门老三的下场,谁还敢再做坏事?”
也有人说道:“我们大家伙对天发誓,对着中岳大帝发誓,哪个回去以后,再为非作歹,便都不得好死!死状比祁门老三惨一千倍,一万倍!”
众贼纷纷允诺,各自跪地朝天,赌咒发誓。
术界中人,最重誓言,且越是本事不济的人,越重誓言,最怕天谴。因此,听见这些人赌咒发誓,叔父也道:“好,我侄子替你们说情,就饶你们一遭,滚吧!”
众贼屁滚尿流散去了。
叔父冲我笑道:“你这一战成名,以后天下人人都知道你了,武极圣人,到今天算是名副其实。”
我苦笑道:“出名可不算什么好事——对了,你们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叔父道:“还说呢,你是咋跑这么远的?”
明瑶道:“咱们下山吧,边走边说。”
下得山去,我把一路上的前因后果都对二人讲了,二人这才明白。
叔父道:“是明瑶见你到烘黑也不回家,急的去找你了,半路上看见你的自行车锁在道上,有个大爷在看着,见明瑶过去认领,还要了钱,说是替你看了半天。”
我哭笑不得,道:“还有这好事的。我丢在路边,是想着也没人敢偷,这么大件的东西,偷了被抓,要判刑的。”
明瑶道:“我瞧见车轮条是坏的,又觑见地上有打斗痕迹,又有步幅极大的脚印,料想是有人施展轻身功夫留下来的,就知道是你出了事。忙去城里老爹那里看了看,老爹在老公馆那里,说是处理蛇坑的事情,又说你早已经回了……我们一对话,老爹便说:’坏了,弘道肯定是不听我的话,中了祁门老三的计了。‘”
我惭愧道:“其实也不是中计,我也是知道他们憋着坏的。”
明瑶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对吧?”
我笑而不语。
明瑶道:“老爹那边处理蛇坑正到紧要关头,不能离身,他嘱咐我赶紧回家,叫上咱大,然后让咱大用夜眼探路,仔细寻看你留下的痕迹。老爹说以你现在的本事,只要小心,是不会出事的,叫我放宽心。”
叔父道:“明瑶回家叫上我,我们俩就立刻动身了。你这小子还行,路上留的印儿倒是没断,不过我们俩也看的细,怕有人故意捣鬼,弄点假痕迹诓我们。这才耽误了时间。”
明瑶道:“我们找到山下的时候,先是碰到一个男人,本事很高,奔得飞快。我们怀疑他也是对头,咱大便喊他,让他停住。”
我道:“是模样长得还不坏的那个人?”
叔父道:“也就那样了!”
我便知道那人正是无端仇恨麻衣陈家的中年男子,口口声声说明着打不过我,也要暗地里害我的人。便问道:“这人本事不小。他站住了?”
叔父道:“我喊他站住,他也站住了,问我:’干什么?‘我问他:’你大半夜的从山上跑下来,是干啥的?‘他瞪我一眼,说:’管你什么事儿?‘我心想,我还没瞪你,你就敢瞪我了,真是作。我想问他话,就先忍忍,说:’你从山上下来,见着山上有人没有?‘他问我:’你想找什么人?‘我就直接说了:’我找陈弘道。‘谁成想,那货上下打量我一番,问我:’你是谁啊?找陈弘道干什么?‘我说:’我是陈汉琪,喊我侄子回家吃饭。‘他又看明瑶,说:’那她是谁?‘我说:’那是陈弘道的媳妇儿,喊他回家睡觉!‘他便嘟囔了一句:’还娶这么好看的妻子……‘我早被他问的不耐烦了,就怒道:’你到底见没见陈弘道?‘他看我一眼,说:’见了,不过啊,可惜了,死了。‘”
我忍不住道:“这厮可恶!”
明瑶道:“可不可恶的很!把我和咱大都吓了一跳,慌忙问他详情,他就胡乱说了一堆话。”
叔父道:“说的跟真的似的,我都信了,还是明瑶聪明,听着他说话前后矛盾,盘问起来,他就漏了馅儿。我就喝问他,让他说实话,他支支吾吾,不肯说,还想一走了之。他奶奶的,气得我把他打了一顿。”
我忍不住暗笑,那厮碰到我叔父,算是倒霉。
叔父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非得打他一顿才说实话,老老实实交待了你没事儿,还在山上,又指了指方向,让我和明瑶来找。我们也就放了他走。”
明瑶道:“那人还故意指错了方向,指的是反着的。好在我和咱大就准备找的时候,一群人涌下了山,咱大又给拦住了,一问,才知道那人说谎话骗我们。
叔父道:“我当时气得不轻,就先让那群废物上山来找你,然后我又去追那人。”
明瑶道:“那一群人不听咱大的话,咱大一出手,先打断了一个人的腿,又撅折了一个人的胳膊,那一帮人才吓到了,都回来找你。咱大去追那个骗子,我怕那个骗子狡猾,咱大再上他的当,就跟着去了。”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明瑶和叔父比那一帮贼人晚上来了片刻,原来是追那个坏心眼儿的人去了。
叔父道:“追上那赖货,我根本不听他说话,一顿毒打,他娘的,气死我了!”
明瑶笑道:“咱大薅光了他的头发,生生把让人弄成了个秃子,还一头血,又打坏了他的根基,以后成废人了。”
我心中不由得感慨:“那厮委实可恶,无冤无仇还说要暗地里害我,没成想,还没下得山去,就被我叔父给废了。这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即便饶了他,苍天又怎会放了他?假借叔父之手惩戒他罢了。”
第374章 送子娘娘(一)
走到半道,便瞧见老爹和三叔、五叔来接,彼此见面,又说了祁门老三的事情,老爹责备我了几句,怪我不该不听他的话,不过总算有惊无险,祁门老三又多行不义终自毙,到头来也算是为陈家了却了一桩心病。
我问起老爹蛇坑的事情怎么样了,老爹说都已经弄得妥当。
一路上太平,大家结伴回到陈家村,见了娘,免不得还得再说一遍。
此后倒也太平了许久。
时光如梭,夏去秋来,冬过春到,一年复又一年,转眼两载光阴过去,这期间江湖上并无多大的动静,倒是国家接连出了几桩大事,伟大的领袖接二连三故去,唐山又惊天动地,举世震动,好在绵延多年的浩劫也终于过去了……
我在家中无事可做,老爹也不得闲功夫,暂时也没传授我《义山公录》的相术,只叫我先学些种地的本事,而且既然从前算是曹步廊的半个弟子,也就再学些木工手艺,以为谋生手段。
蒋明义的长子蒋梦白已经快两岁了,且他妻子又新怀了孕,张熙岳老爷子又来看过,说多半也是个男孩……弘德也娶了妻子,弟妹唤作郑玲,不是术界中人,为人性格虽然有时候有些刻薄,也有些长舌多话,但秉性倒并不算坏。老爹不喜此人,只拗不过弘德愿意罢了。
只是明瑶还一直没有怀孕,且也无怀孕的迹象。
这时候,不单单是老爹和娘有些着急了,连我和明瑶也急了起来,时间确实也太久了。
娘时不时的还嘟噜几句怨言,说:“都成家快三年了,长门长子也不生长孙,当时还说什么是有福气的儿媳妇……”
明瑶听了心中老大不是滋味,老爹便责备娘多话。
这一日清晨,娘突然叫我和老二过去屋里,递给我们俩各自一根红绳,道:“你们俩去给我各自拴个娃娃回来。”
我吃了一惊,老二也发懵了,伸手去摸娘的额头,娘拍开他的手,喝道:“你干什么!?”
老二说:“娘啊,你是不是想孙子想的犯神经病了?我摸摸你的头,看你发烧了没有。”
娘骂道:“放你娘的屁!”
“坏了,坏了。”老二看着我说道:“哥,你看咱娘是真的急出病来了,都开始骂自己了。”
娘一把揪住老二的耳朵,骂道:“兔崽子,再胡连连,我把舌头给你揪出来!”
老二直喊疼,娘才松了手,老二揉着耳朵道:“好端端的,你干嘛叫我跟我哥去拴人家的孩子?”
娘道:“拴什么人家的孩子?我说的是拴娃娃,去娘娘殿拴那里的娃娃!”
老二诧异道:“娘娘殿是哪儿?咋有娃娃让人拴?”
娘道:“我听人说的,往北三百里的太行山中,有个特别灵验的娘娘殿,殿里供奉了一个送子娘娘的神祇。娘娘的座下放着很多木偶娃娃,只要是结了婚的夫妻,诚心求子,让做男人的拿着红绳去拴个娃娃回来,就能生儿子。”
我听了便有些不信,道:“娘,这恐怕是骗人的吧?”
老二也狐疑道:“真的假的?”
娘瞪眼道:“当然是真的,很多人都去求过,实在是灵验无比!你们俩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就去跑一趟,一人拴个娃娃回来,将来都生儿子!”
爹恰进屋里来,对娘说道:“亏你还是术界中人,咱们信命敬天不求神,去什么娘娘殿,真是胡闹!”
娘道:“你是不胡闹,那你叫他们俩给我生孙子出来。”
爹道:“这种事情顺其自然而已,哪有强求的?”
娘道:“天干地旱,天不下雨,人还要自己求雨的,养个鸡养三年,也变老母鸡生几窝鸡崽子了。这是他们命里缺,我让他们顺势去求,算什么强求?”
“歪理邪说!”老爹不乐意道:“什么鸡鸭鹅的,你少当着明瑶的面说这些难听的话。”
我怕爹娘吵起来,也怕娘给明瑶难看的脸色,便道:“好,我去,娘你把具体地址给我说一下吧。”
娘道:“去的话,心要诚,你们俩都得走路去。”
三百多里地,走路去,我倒是也不觉有什么难处,只老二的脚力就不行了。
老二仰天长吁一声,冲娘哀叹道:“我的娘啊,你可真是我的亲娘啊!哪有你这样为了孙子坑害儿子的?”
娘道:“历来都是孙子好,儿子都是气死爹娘的。”
爹也叹息一声,道:“我看这无端端的,非要凭空惹出事情来不可。你们就折腾吧。”说罢,出去了。
娘撇了撇嘴,道:“天天做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就会指手画脚的管我。你们俩不要管他,收拾收拾东西,趁早就去。”
老二唉声叹气的,我推着他出去,到了屋里,我把事情跟明瑶说了,明瑶想了想,道:“如果真的灵验的话,那就去吧。咱们俩也没有什么毛病,就是不能生养,也真是天天闹人。”
我“嗯”了一声,道:“不管灵不灵,就当是让娘顺顺心胸吧。”
明瑶道:“那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我道:“娘说的,只能男人去。”
“还要这样啊。”明瑶噘了噘嘴,道:“去吧,去吧,你要是不去,娘怕是不会依了。你跟弘德一起去,路上可要管好他,凡事小心,别惹出祸来。”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
明瑶起身给我收拾东西,我说:“你在家里,好好的啊。娘要是说什么闲话,你也不要理会。”
“我知道。”明瑶笑道:“我又不傻,娘说好话,我照单全收,娘说我的不是,我就假装没听见。”
我在明瑶脸颊上一吻,道:“你真是个贤惠的妻子。”
明瑶又叮嘱道:“你路上千万小心,你把猫王也带上吧。”
我道:“猫王就在家里吧,它聪明,能看家,守着你,我也放心。”
明瑶道:“过段时间,让我哥送个狗过来,那老黑生崽了,也是黑狗。”
我说:“那感情好。好媳妇,我先走了。”
明瑶送我出来,又跟娘辞了声,便和老二一起出门往北而去。
许久都没有出远门,此番出来,也觉筋骨活泛,心胸开阔,老二刚开始走,还不累,反而高兴起来,道:“在家天天被郑玲管着,快憋死我了!”
我道:“我瞧你一开始结婚的时候,不也是个媳妇儿迷嘛,这才多久,就烦了。”
老二道:“你是不知道啊,但凡她有嫂子半点通情达理,也就够了,唉……”老二开始絮絮叨叨的倒苦水,我一路走,听着也算解闷。
走到后半晌,老二就累了,又要吃东西,又要喝水,又要找个地方睡会儿觉……我拽着他走,夜里找了地方休息,第二日又走了一天,又到了晚上时候,已经进入山里去了。
入得山里去,便苦我们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苍茫茫漫无边际,山岩凶恶,崖壁陡峭,竟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老二抱怨道:“哥啊,跟你说走慢点,走慢点,在那个镇子上歇歇再走。你非要赶路,这赶到山里来,咱们可咋睡啊?”
我跳到高处,四下里望,忽看见远处山坳里,有光亮闪出来,再仔细瞧瞧,那边错错落落的隐约有几处房屋。
我便跳下来,对老二说道:“往那边再走两三里地,像是有个小山村,里面有人家。”
“咦!”老二来了精神,道:“那走吧,去找个人家借个宿,烧壶热水烫烫脚,都快不行了。”
我们俩便往那山坳里走去,临近了,才瞧见许多房屋门户紧闭,且多半破败不堪,像是许久都没人居住了。
老二道:“这不会是个荒村吧?”
踅摸了片刻,就只瞧见一家有灯亮,老二过去敲门,只敲了一下,就有个老婆子走了出来,走路一摇一摆的,像是大风吹树似的,面容枯皱如橘皮,但脸色红润的奇怪,浑不似个老人,她瞧见老二,便是一笑,露出两排牙齿,竟然整整齐齐,没有一颗缺着,且颜色雪白发亮,也是奇异,我刚觉得她笑得有点古怪,她便瞧见了我,先是一怔,继而眼神大亮,我心中嘀咕:“这老婆子大非寻常!”
“两个小伙子啊,走到这山里,没地方住了吧?”那老婆子笑容满面道:“快进来,快进来吧,我家里只有我一个老婆子,还有一个儿子,有地方住。”
“哎哟,那可真谢谢大娘啦。”老二大喜,就要进去,我拉住他,使了个眼色,老二一愣,我扯着他往外走,走到一边,我低声对老二说道:“这个老太婆瞧着有些古怪,这个村子里都没人了,只有这一户人家里有人,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去住了。”
老二道:“就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婆,就算有古怪,有你在,又怕啥?”
我道:“出门在外,强龙不压地头蛇,反正最好是别去。”
老二为难道:“那也没地方去啊。”
我道:“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夜就行。”
那老婆子倚着门道:“小伙子哎,以前闹饥荒,这个村里的人饿死了一大半,剩下能跑的,都跑出去了,只有我们这一户有人,别的家可都是鬼屋。夜里待在外面,山里可是有狼,有蛇,也有毒气,悄没声的就会死人。”
第375章 送子娘娘(二)
老二听了那老婆子的话,就更害怕了,对我说道:“哥啊,放着有人的屋子你不去睡,要睡外面那不是成心找罪受吗?要是在外面睡觉,睡到半夜里,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啥毒虫咬一口,那不是死的不明不白了?现在这五月大热天的,可正巧是毒蛇蜈蚣出没的时候,这又是在深山里,咱们可还无后着呢。”
我道:“就冲她说的,这村子里的人逃的逃,死的死,没了个精光,就剩下她一家,更是可疑。”
老二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难道这村子里的人全都得饿死完,或者说都跑完,那才叫不可疑?有些人啊,他就是命大,那是没办法的。再说了,哥,我咋觉得你本事越大,胆子就越小?一个老太婆,咋能把你吓成这样?”
我道:“我可不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非得去住,那半夜真出什么事情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老二一听我松了口,大喜道:“就算是真出了啥事前,有你在,我也不怕。”
“你啊……”我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就是个惹事的行家!”
“走吧,走吧。”老二道:“还不是你带着我走到这山里来,又跳到高处找的这户人家?可别事事儿赖我。”
这话说的我倒是无言以对,便和老二又走了回去。
那老婆子看见,笑眯眯的说:“我老婆子好心,你们还不领情,这可真是怎么说的……快进来,快进来吧。”
我们跟着那老婆子进了院子,左右看看,又入了屋门。屋子里也没有电,只是点着油灯,那灯油闻着有点古怪,既有股异常的香味,又隐隐有点异常的臭味,火苗却是十分的明亮。
我心头疑惑,便问那老婆子,道:“大娘,你这灯油是用什么做的?不是松油吧?”
“不是。”那老婆子道:“是我那儿子弄的,在山里有时候打死头狼,弄死头猪,熬出来的油。”
我便不吭声了。
又嗅到一股肉香味飘过来,老二咽了口口水,说:“大娘,你们家里还有肉?”
“有啊。”那老婆子道:“锅里正炖着呢。你们俩赶得也是时候,肉都快炖熟了,炖的稀烂的一锅。”
老二又咽了口口水,道:“这肉味儿也闻不出来是啥肉啊?狼肉?还是野猪肉?”
“狼肉太粗实,野猪肉太骚,都不爽口。”那老婆子说:“锅里煮的是蛇肉,又香又滑又嫩,好吃的能把自己舌头吞进去。”
那老婆子说着话,盯着老二,嘴角都溢出了涎水,“嘿嘿”笑了两声,伸着舌头又舔了去。
我听见说是蛇肉,便觉有些恶心了,老二听见说是蛇肉,也吓了一跳,不再咽口水了。
那老婆子道:“你们俩饿不饿?”
我道:“不饿。”
老二道:“我们带的有吃的东西,就算饿,也不敢吃蛇肉啊。大娘家里有热水没有,我们带的干馍,就着热水吃喝,也不噎着。”
那老婆子道:“蛇肉有什么不好的,你们真是不懂好赖。你们瞧瞧大娘的这牙口,就是吃蛇肉吃出来的,到现在七十多岁了,还整整齐齐,一个不歪,一个没掉。”
我道:“那蛇也是你儿子抓来的?”
那老婆子说:“是啊,这时候正是蛇多的节气。”
我道:“怎么不见你儿子?”
那老婆子一笑,道:“我儿子啊,他太懒,在里屋床上躺着呢,得等到肉熟了,他才出来吃。这肉我看是熟了,我去端来,顺便叫儿子出来。”
那屋子是破烂木头房,一排三间,中间算是堂屋,左右各一间里屋,屋子外面有个棚屋,就是正在煮肉的灶火房。
那老太婆进到右侧的里屋,喊了一声:“孩儿啊,出来吧,肉熟了,家里也来客人啦!”
屋里有个男人的声音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那老太婆又冲我们笑笑,便出了堂屋,往灶火房去了。
里屋里“窸窸窣窣”的乱响,想是那个儿子从床上起来的动静。
老二低声说道:“比我还懒。”又说:“哥,我刚才约莫着那个老太婆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大一样啊。”
我道:“我也觉得她看我有些不大一样。”
老二道:“是不是我长得太齐整了?”
我正想骂他,便见里屋的布帘子一掀,有个男人走了出来,我抬眼一看,见是个大约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身材高大,与我相仿,面皮白净,没有胡须,肤色细腻,几乎不差明瑶,模样也十分秀美,上下穿的整整齐齐,与这木头屋子,分外的不搭。
但我仔细一看他的模样,顿觉熟悉,猛然间想起来,此人我见过!正是两年前被祁门老三设计,骗到嵩山上大闹一场,遇到的那个人品极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