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了片刻,眼看高桥美子手里再没有什么,便伸手去接,不料,左手刚碰到那盒子,掌心一沉,手腕上便猛然一紧,竟有条钢丝绳从那盒子底下弹射出来,电石火花间,已缠在了我的手腕,我心中大惊,急要抽手,却骤觉脉门被扣,左膀瞬间无力,那盒子从我掌中跌落,高桥美子早伸出左手接住,我这才瞧见,原来那钢丝绳是从高桥美子的袖子里出来的!
那钢丝绳十分纤细,勒紧之下,几乎入肉,绳子上还有个暗扣,设计的极为精妙,恰能扼住人的关脉,叫人无处发力。
我惊怒交加,右手挥出一掌,劈面朝高桥美子打去,高桥美子为人极为狡猾,身子滴溜溜一转,躲过我那一掌,转而站在了我的身后,喝道:“别动!再动,你这只手就废了!”
话音未落,我便觉手腕上一阵剧痛,再看那钢丝绳,已经深深嵌入我手腕上的肉里,且有血迹隐隐渗出!
我心头大震,暗自忖道:“高桥美子是在袖子里藏着什么厉害的机关,如此纤细的钢丝绳,大力之下,锋锐如刀,我若全力反抗攻击,瞬间未必能将其击毙,但是她却能在瞬间将我的一整只手给斩断。如此倒有些得不偿失。”
想到此处,我便不敢再挣扎了,骂道:“你真无耻!”
高桥美子道:“你现在才领教到么?无耻的还在后面!”她说话间,我只觉右手手腕上也是一紧,低头看时,右手手腕上竟也被缠上了一根与左手手腕上一模一样的钢丝绳!
原来高桥美子的两只袖中都有这机关!
她在我背后动作,加之她身材娇小,能完全隐蔽在我身后,因此屠夫纵然有心开,却无把握不误伤我,只得忍耐。
高桥美子勒住我的双手,然后人也完全藏在了我的身后,贴墙而站,我在前,她在后。
屠夫冷笑道:“好一个狡猾的’灵狐‘!”
高桥美子道:“屠夫,你的再快,现在也打不到我?”
屠夫道:“你准备怎样?”
高桥美子道:“我要你们都让开路,让我走!”
屠夫凝视高桥美子了片刻,目视其余三人,道:“好,咱们都让开,让她走。”
其余三名灰衣人各有迟疑,凝身不动,屠夫又道:“都让开路啊!”
那三名灰衣人恨恨的缓缓让开了一条路来。
高桥美子“嘿嘿”冷笑,道:“屠夫,你今天栽在一个女人手里,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吃这碗饭!”
屠夫默然无语。
一个灰衣人大怒,忍不住道:“屠老大,不能让她走了。她把他的手给斩断了,也不打紧,说不定还能再接上。”
我心中一惊,暗道:“此人倒是真狠的心。”
屠夫却怫然不悦,道:“把你两只手都给弄断试试!?我说让她走,就让她走,哪儿恁多的废话!”
三名灰衣人听见这话,只好彻底让开路来。
我心中对那屠夫十分感激。
高桥美子勒着我的手腕,挟持着我渐渐退出巷尾,屠夫等四人慢慢跟着,高桥美子喝道:“都不许跟着我!!”
屠夫立时止住脚步,那三个人自然也不再跟随。
高桥美子扯着我,倒行也走的极快,我心中暗暗焦急,但一双手的安危都握在她的手中,竟也无计可施。
眼看屠夫等四人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高桥美子越发得意,道:“嘿!刚才如果不是你阻挡我的好事,此时此刻我早已远走高飞!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我找你的晦气。”
我没有吭声,暗道:“现在任由你得意。”
高桥美子又道:“待会儿你是要死还是要活?你要是想活的话,说几句好话求求我,没准我能饶你一条小命。”
我仍旧是没有吭声,心中忖道:“这个女人手段毒辣,心性残忍,多半会先弄断我的双手,然后再设法杀了我。我也不必低声下气哀求于她,须想一个办法来。”
“好啊。”高桥美子见我不吭声,冷笑一声,道:“装硬气?那我便先割断你的两只手腕,看你还硬气不硬气!”
高桥美子话音未落,我突觉身后一股风起,高桥美子也立时止住话头,转身去看,突然一声惊呼:“你!你——”
我听得她声音中极为震惊,勒我手腕的力道也小了许多,心中大喜,知道生死就在一瞬,脱困就在此时!
我奋力转动双腕,将那钢丝绳又缠了一圈,却缠在左右手的四根指头上,然后拉住那钢丝绳,借力陡然翻转身子,倒仰之际,凌空一脚“倒踢天宫”,正中高桥美子下颌!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高桥美子连哼也没有哼,双手已经送了,不用想,下颌已经被我踢碎!
下颌受到重创,人最难忍受,不晕死过去便算强悍。我回过头来时,瞧见高桥美子趔趄着,竟未倒下,只满嘴是血,神情更加狰狞可怖。
而她身后,站着一人,竟是方才被她“戳死”的新峘光!
高桥美子就是看见新峘光才大吃一惊,分散注意力的。
此时的新峘光,一手捂着肚子,脸色惨白,眼中却满是怨恨,正艰难的朝着高桥美子走来。
高桥美子把手一翻,又亮出一把雪亮的来,快步奔向新峘光!
我正要动手,却听“砰”的一声,高桥美子猛的止住脚步。
响处,高桥美子的眉心之间多了个洞,身子一僵,面孔骤然发紧,眼睛圆整,倒了下去。
我把手腕上的钢丝绳都给去掉,眼见新峘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提着,一歪一歪的走到高桥美子身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话,却没能说出来,身子忽往前一扑,径自倒下,毙命在高桥美子旁边。
我呆在当场,半天才缓过神来,是新峘光救了我一命。
我默默的对新峘光鞠了个躬,然后伸手将地上的那木盒给捡了起来。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屠夫等四人赶了过来,看见这情形,也都面面相觑,惊愕异常。
待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四人才恍然大悟。
屠夫道:“原来这新峘光刚才没有死透,挣扎着半条命,倒是跟这个女人同归于尽了……”
我心中暗想:“这倒是现世报啊。”
屠夫看着我道:“你手里的东西应该是太清宫里遗失的,你快些还回去。”
我道:“这个新峘光是个好人,而且刚才要不是他出现,吓住了高桥美子,我至少要废一双手。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把他的尸体背回他家里,交给他儿子新峘致远,说明原委。”
屠夫道:“你倒是有情有义,就怕到时候你说不清楚。这样,还是由我们去说。”
“你们?”
“对。”屠夫道:“以我们的身份,总比你合适些。”
我想了想,也是,便点点头,道:“好,那便麻烦你们了。”
屠夫道:“职责所在。”
我道:“那我就告辞了。”
我转身要走,屠夫忽然喊道:“先等等!”
我止住脚步,回头道:“您还有什么事情么?”
屠夫道:“也没别的事情,只不过想问问你,你一身本事不俗,有没有考虑做一番大事?比如说,加入我们?”
“没有。”我连忙拒绝,道:“我没有什么远见,也没有什么大的目标,只想着一心一意,安安稳稳过好普通日子就行。”
屠夫略显失望,道:“人各有志,算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陈弘道。”
屠夫道:“好,我记住了。”
我这才转身告辞,疾往太清宫奔去,我这不辞而别,又许久不见踪影,叔父应该急了。
第308章 道法真源(十七)
等我赶到太清宫宫门的时候,迎面撞上从里面出来的叔父,叔父大喜,又瞪我一眼,道:“你干啥去了?!”
我举着手里的木盒,道:“道祖墨宝,在这里。”
叔父惊喜交加,道:“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道:“从高桥美子那里抢回来的,哦,就是那个高美。”
叔父骂道:“***,还真是她?!”
我道:“您也怀疑她?”
叔父道:“是真源说的,说高美曾经来过一次,告知他自己已经成家生子,那时候真源才发疯的。真源在房中自己也找不到道祖墨宝,思前想后,说只有高美一个人来过,便怀疑是她。”
我问:“那真源先生呢?”
叔父道:“正在里面打架呢。”
我诧异道:“打架?”
叔父道:“真源说是高美拿走了墨宝,要出来找高美去问个清楚,可是道观里的那些杂毛都不相信,说真源是想要溜了,大家伙一拥而上,要抓真源。你想想真源会让人抓住自己么,那还不直接动手开打?他脱不了身,就叫我去找高美。我这不出来了。”
我点点头,道:“那快回去。”
叔父道:“急啥?慢慢走回去,叫那帮杂毛道士都吃点苦头也不亏。”
我和叔父走进太清宫,临到居所处,便听见吵闹声,喝骂声,打斗声,桌椅翻倒声,鬼哭狼嚎声……乱糟糟的响成一团。其中还有计千谋的声音传出来道:“都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真源先生的叫骂声尤其厉害,吼声如雷:“老子没偷!你们让老子去找!谁再说一句老子偷东西了,老子弄死他!”
我急忙往屋里去,刚到门口,便看见屋外躺着一群道士,都是满脸伤痕,坐地号哭。
正自好笑,忽然一道黑影飞出来,把我吓的赶紧躲开,却是一个道士被扔了出来,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吭哧”、“吭哧”的**。
真源先生在屋里大声喊骂道:“入你娘的,还有谁?!”
许丹阳的声音道:“师父,消消气,不要再打了,都是自己人,打伤了以后不好看。”
“闭上你的鸟嘴!”真源先生骂道:“是他们要打的!关我鸟事!”
我进去时,见真源先生须发皆张,目眦尽裂,怒气冲冲,许丹阳站在旁首,满脸尴尬,计千谋也噤若寒蝉,地上躺着几个道士,那观主赫然就在其中。
那观主满脸晦气和愤恨,有气无力的骂道:“真源,你个疯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要去告你!”
真源先生竟以一人之力,挑了整个太清宫的老少道士,我心中暗暗咋舌,忖道:“这太清宫里的道士们本事实在是太差,大概平时都不怎么用功修炼。”
慌忙进得屋里去,我举着手中的木盒,道:“道祖墨宝找到了,在我这里!”
“咦?!”真源先生吃了一惊,慌忙抢上前来,一把从我手里夺走那木盒,左右看看,然后又掀开来,从里面捧出一叠似布又似兽皮的东西,展开来注视了片刻,大喜,道:“是它!”
那观主也瞪大了眼睛去看。
真源先生过来抓住我的胳膊,道:“你从哪儿找到的?!”
“还能从哪儿?”叔父从外面进来,道:“你说对了,是那个高美拿走的。”
真源先生一愣,继而问我道:“我刚对你叔父说要去找高美,你就找回来了?”
我道:“我跟你们没有同路,从老君台上下来的时候,我就跟踪高美去了,结果发现她拿着这木盒要回日本,便拦了下来。”
真源先生点点头,道:“你倒是机灵!”转过身把观主从地上抓起来,骂道:“瞪大了你的驴蛋眼,好好看看,这是不是道祖墨宝?!是不是老子偷的?!”
那观主捧着木盒看了半天,“嘿嘿”笑了两声,道:“算是我们冤枉你了,但是那个高美跟你不是那个么,也没算完全误会你。”
真源先生大怒,提起拳头又准备打人,那观主急忙逃了出去。
真源先生问我道:“高美她人呢?”
我道:“死了。”
“你说什么!?”真源先生脸色大变,猛然上前,劈手揪着我的衣领,喝道:“她怎么死的?!是你杀了她!?”
叔父见状,喝道:“真源,你别不知道好歹!我侄子可是为了你好!再说了,那种女人,你留着她干啥!?”
我道:“人不是我杀的,是她丈夫新峘光杀的。”
真源先生身子一颤,神情变得怔怔起来,喃喃道:“她丈夫杀的?她丈夫为什么要杀她?”
我道:“这里面的事情还挺复杂。高美确实是日本人,叫高桥美子,但是她的真名究竟是不是高桥美子还不确定,但是她的真实身份是间谍,有个代号叫做’灵狐‘。”
当下,我把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对真源先生说了一通,叔父和许丹阳、计千谋自然也都听着,说罢,众人无不惊诧,真源先生更是惊的面无人色,还有愤恨,愤恨的全身瑟瑟发抖,连他说话的声音也颤了起来:“她,她从头到尾,都,都在骗我……我,我……”
话未说完,真源先生忽然从屋里冲了出去。
许丹阳一惊,连忙喊道:“师父!”也要追出去,却被叔父伸手拉住,道:“你追他干啥?他这明显是去新峘光的老宅子里去了,他去见那个女人的尸体,你也跟着啊,别那么没眼色。”
许丹阳听见这话,便没有去追。
我们把屋子里收拾了收拾,搬了些囫囵的桌凳坐着,等真源先生回来。
真源先生去的时间很长,直到天明,才看见他失魂落魄、晃晃荡荡的走了回来,怀里还捧着个老酒坛子。
叔父道:“回来了?”
真源先生“嗯”了一声,道:“老酒也起出来了。”
坐到椅子上,真源先生把封口弄开,捧着坛子“咕咚”、“咕咚”仰面喝了好大一口,然后递给叔父,道:“喝!”
叔父接过来,也捧着酒坛子,仰面“咕咚”、“咕咚”灌下好大一口。
我看见那坛子里的酒已经少了一半,不禁骇然,大早上的,都空着肚子,那坛子的量至少是六斤装,两人如此喝法,实在是惊人。
真源先生喃喃道:“几十年前,我还不是道士,我遇见了个女人,喜欢的要命,她倒也对我有意,我想跟她订下终身大事,但是她却说家里有极为要紧的事情,需要回去办,可能一年半载回不来。”
说到这里,真源先生又喝了一口酒,叔父却不再喝了。只听真源先生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对她说:’不论多久,我一定等着你回来。‘她却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是个男人,男人不娶妻生子,总会被家里父母逼迫,所以你也不必等我了,总算咱们彼此相爱过罢了。‘我着急了,就说:’你要是不相信我,那我就跟她一起回你家里,陪着你办完事情,再陪着你回来。‘她笑了笑,说:’那倒不必,也不妥当,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一个男人回家里,那算什么事情?我有一个法子,能证明你对我的心意,就怕你未必肯做。‘我问她:’你有什么法子,只要是为你,我都肯做。‘她便说:’这附近有个太清宫,不如你去宫里出家当道士,这样就没人逼你娶妻生子了,等我回来以后,你再还俗。怎么样?‘我当时听了,心中大喜,说;’这真是个好法子!‘”
说到此处,真源先生仰面又灌下一口酒,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想来,竟然从那时候,她就已经处心积虑了。”
我听得心下骇然,暗忖道:“高桥美子的心机之深,真是令人可怖!”
叔父却道:“怪不得你是个不受戒律的道士,原来你出家都是为了女人,不是心甘情愿的。”
真源先生道:“我出家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为了她罢了。我进了太清宫以后,她还没有走,忽然有一天,她跑来问我,说:’你们太清宫里是不是有个镇宫之宝,是太上老君遗留之物?‘”
叔父忍不住道:“好哇,原来那时候她就打道祖墨宝的主意了!”
真源先生说:“我当时还不知道有道祖墨宝这东西,就去问当时的老观主,那老观主做人是真好,也一直对我另眼相看,见我问起道祖墨宝来,就拿出来,交给我,让我看。我当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出去见了她以后,就对她说,确实有,但就是几块破布烂皮,没什么好看的。她说:’那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呢?我也想见识见识太上老君的东西。‘。”
叔父又道:“亏得你那时候还算长了点心眼儿,没有拿出来给她。”
真源先生瞪了叔父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给她?她问我要的时候,我就说了:’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当场就答应了她。回去找老观主,老观主那几天恰好不在太清宫,我便等了几天,等老观主回来以后,问他要,他二话不说,便给了我。我拿出来去找她的时候,她却在半日之前走了。走的悄无声息,一走就是二十多年。”
第309章 道法真源(十九)
真源先生道:“易骨封擒住陈名城以后,通报了多尔衮,多尔衮便命人将陈名城杀掉,然后把麻衣陈家灭族。这个佟薇就拼死求情,多尔衮无奈之下,也妥协了,说只要陈名城愿意做驸马,娶了佟薇,那便可以饶了他的性命,麻衣陈家变成了皇亲国戚,自然也不用被灭族了。”
叔父道:“我们可不稀罕!”
真源先生道:“陈名城自然也不愿意。他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了,拼死也不肯娶佟薇。哪知道,一天夜里,佟薇突然偷偷放了他,让他逃了出去。陈名城逃回家中以后,却忽然得到消息,大清昭告天下,说固伦和硕格格佟薇嫁给了麻衣陈家少族长陈名城,不日便要完婚。陈名城惊愕无比,家中人也都误解了他。他也为天下汉人所不容,就连以前的好友宋献策也想杀他。”
我忍不住道:“这是佟薇故意散播的假消息吧?”
真源先生道:“不错。是佟薇散布出去的假消息,为的就是蒙骗多尔衮。”
我叹息道:“佟薇也真是对名城公一往情深。”
真源先生道:“是啊,天底下多得是痴情的男女,但天下汉人,包括麻衣陈家的族人都误会了陈名城,以为他是族求荣。陈名城无奈之中,只得离家出走。不过,在机巧合之下,他学会了’咒禁十二科‘,从此无敌于天下。”
“咒禁十二科?”许丹阳吃了一惊,道:“那不是药王孙思邈遗留下来的秘术么?据说已经失传多年了,难道世上还有?”
真源先生瞥了许丹阳一眼,道:“是药王遗留的秘术,也确实已经失传了,你也不用打它的主意了,自陈名城死后,连麻衣陈家的子孙也不会。”
叔父道:“嗯,我们家确实无人会咒禁十二科,连我父亲都不会。”
许丹阳道:“弟子只是好奇陈名城既然学会了咒禁十二科,无敌于天下,怎么还会死?”
真源先生冷冷道:“人难道不会自己老死么?”
许丹阳讨了个没趣,也不敢再说话。
真源先生道:“陈名城学成绝技之后,先是入宫杀了易骨封,又将多尔衮打成重伤,多尔衮不久病死。但他这时候才知道,先前是自己冤枉了佟薇——佟薇当初宣布的与自己成婚的消息是假消息,佟薇只是找了个人易化成陈名城的模样,假装成婚,为的便是要保住陈名城的性命,保住麻衣陈家的人。陈名城惊愕之余,请求佟薇原谅,但是多尔衮既然死在陈名城手中,佟薇又怎么能嫁给自己的杀父仇人?两人虽然情深,却只能分开。”
我叹息一声,道:“是啊,那时候,一个汉人,一个满人,家仇国恨,如何能在一起?”
真源先生道:“当时,佟薇已经把易骨封的全部本事都学到了,也包括’长生长春术‘,只要施展这个邪术,便能终生青春永驻,朱颜不老。陈名城为了兑现当初的誓言,便毅然前往一处深山古洞,独身一人住在其中,直至老死。”
我悚然动容道:“那佟薇呢?”
真源先生道:“易骨封已经死了,多尔衮也死了,顺治皇帝清算多尔衮的党羽,佟薇便也不想再待在皇族之中了,只身一人,前往西域,重新开创了血金乌之宫。”
我愕然道:“啊?!这么说的话,血金乌之宫仍在?”
真源先生道:“那便不清楚了。但当时,佟薇统治血金乌之宫的时候,是不许门下弟子与麻衣陈家为敌的。佟薇在百余岁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婴儿,带了回去,取名为血玲珑,学全了她的本事。”
“血玲珑?!”叔父道:“五行六极诵中的西魅血玲珑么!?”
“应该不是她。”真源先生道:“那是老的血玲珑,后来在嵩山论道,并称五行六极的人,是小一辈的血玲珑。血金乌之宫的宫主,自佟薇以后,都叫血玲珑。”
叔父点点头,道:“这么说的话,还像回事儿,不然,佟薇是顺治年间的人,即便是她在一百岁头上捡了个婴儿,活到现在,也他娘的两三百岁了,那不是老妖怪了么?”
真源先生道:“你废话真多!”
许丹阳忽然问道:“师父,依您所说,那血金乌之宫现在还存在世上么?血玲珑还活着么?”
真源先生道:“血金乌之宫存不存在世上,我也不大清楚,天默公更了解些。血玲珑死了没有,我也不晓得,反正很多年都没有她的信儿了。不过啊,以你现在的本事,纵然是血玲珑没死,血金乌之宫还在,你带着五大队去找事儿,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五行六极,你自己算算,你能打得过谁?”
许丹阳尴尬的一笑,道:“师父说的是。”
我道:“那个佟薇,就再也没有见过名城公么?”
真源先生道:“似乎并没有。天默公说的是,两人虽然在不同地方,但是心意相通,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死的,死后各自有一缕魂念散出,又相聚在了一起,同归于土。”
我听得不胜伤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真源先生道:“当年,听了陈名城和佟薇这段往事,我才算是把心给沉寂下来了许久。所以,我平生是极为尊崇天默公的。”
叔父道:“那你咋又疯了?”
真源先生端起酒坛,一口气将其中的酒给全部喝光喝尽,然后擦了擦嘴,神情愈发恍惚,道:“我原以为,我和高美也会想陈名城、佟薇那般,纵然生前不得再见,死后也能相会……可惜啊,不久前,高美突然出现,来太清宫见我。我大喜之余,便想要还俗,跟她成家,却不料她先问了我道祖墨宝的事情,当知道道祖墨宝就是被我收藏着以后,忽然就变了说辞,她告诉我说她已经结婚生子,让我不要再以她为念……我等了她二十多年,最终竟换回来这样一个结果,我当时心中一时难受,径自迷了神智,做了许多连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事情,直到昨夜,我还迷迷糊糊,等我瞧见了她的尸体,我才忽然醒悟,浑浑噩噩这一辈子,竟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叔父忍不住道:“我还是没明白,那个女人到底有啥好处,把你迷成了这副模样?”
真源先生道:“想清楚了,那便也不爱了。”
叔父道:“狗屁!”
真源先生忽然站起身子来,缓缓走出屋里去,外面,天色大亮,阳光也颇为灿烂,真源先生迎着阳光,一步一顿,忽然听他喃喃念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叔父摇了摇头,道:“这又是何苦呢?”
“哇!”
真源先生走着走着,忽然一声大叫,口中箭似的喷出一腔血来!
我和叔父大惊失色,急忙跑了出去,许丹阳和计千谋也慌忙跟上。
等到真源先生跟前时,却见他“哈哈”大笑数声,伏地倒下,再也不动了。
“真源!”
叔父把他身子翻过来,但见他嘴角淌血,双目紧闭,面带微笑,但是肌肉已经渐渐变得僵硬了。
叔父摸了摸他的脉搏,又捏了捏他的脖子,探探鼻息,然后脸色沉了下来。
我道:“真源先生他,他怎样了?”
叔父看我一眼,长叹一声,道:“他,他走了。”
“师父!”许丹阳也慌忙探看,使劲儿摇晃,大声呼喊,但真源先生既然已死,又哪里能复生?
计千谋也目瞪口呆。
想那真源先生心情激荡之下,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又豪饮陈酿,终致身死,但,死,对他来说,恐怕比让他活着更好些。
只是叔父他身上的冥约,唉……
本来以为来鹿邑太清宫找到真源先生便能解了叔父身上的冥约,却没有想到事情一波三折,先是找不到真源先生,找到了又是个疯子,不疯了反倒又扯上了高桥美子的事情,释怀了便又身死……叔父连来意都还没有来得及说出,难道这就是天意?
“快来人!”许丹阳大声呼唤太清宫中的道士前来,众道士听见叫喊,都纷纷过来探看,见真源先生身死,各自惊诧,议论纷纷,却无一人神色是悲伤的。
叔父道:“许丹阳,真源他已经死了,你就别再折腾他了。他无儿无女,你身为他的亲传弟子,就找一块好地方,把他埋了吧。”
“啊?!”许丹阳愣在当场,似乎是没明白叔父说的是什么意思。
叔父大声道:“你师父死了!要埋了!”
许丹阳略一缓神,随即又失魂落魄,喃喃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神通广大,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叔父道:“心神交瘁,油尽灯枯,死了也好。不然你看他现在的这副模样,他活着还有啥意思?”
许丹阳呆了片刻,忽然抬头看着叔父,道:“你身上还有冥约没有解除,你就不怕么?”
第311章 道法真源(二十)
叔父略一怔,然后冷笑道:“怕啥?怕死?哈!哪个人不会死?谁能不死?我怕个球!”
许丹阳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叔父道:“你也死了这条心!”
许丹阳悲叹一声,道:“我还这么年轻。你自然不怕,你当然不怕,你什么都没有……”
我听得心中一阵愁闷,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真源先生既然死了,那便无法可解,生死在天,聊以慰藉罢了。但愿叔父他吉人自有天相!
叔父盯着许丹阳看了片刻,见他仍在自怨自艾,便摇了摇头,过去把真源先生的尸身抱了起来,放在屋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