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院子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那狗没拴,我怕它咬生人,刘老汉却说没事,这狗跟着自己活了十四年了,可精可精了,自己领回来的人,它指定不咬,连叫都不叫。
那狗果然不叫,就是两眼瞅着我,像人看人一样,让我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老汉也迷信,要修灶台,就在堂屋里摆了灶王爷的像,然后在梁上栓了一根绳子,绳子下面系着一个铁钩,铁钩上挂个竹篮,竹篮里放了一盘熟肉,肉上插一双筷子,说是敬给灶王爷吃的。
去了就干活,一直忙到晚上,刘老汉去买菜准备做饭,回来的时候,在堂屋里转了一圈,出来阴沉着脸喊我:“小陈!”
“咋了?”
“你把敬灶王爷的肉给吃了?”
“啥?”我从灶火屋走了出来。
刘老汉说:“我吊在篮子里敬灶王爷的肉,你给吃了?”
“怎么可能的事儿?”我有些生气,说:“我没那么下作。”
刘老汉脸色也不好看:“这家里除了你跟我,也没别的人了,你没吃,我没吃,那谁吃了?”
我更生气了,说:“那不是还有条狼狗?”
刘老汉也恼了:“篮子吊在梁上,那么高,那狗能够着?”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把提着的瓦刀一扔,说:“我蹲在灶火屋干了一晌的活儿,都没有出来过,你看见我吃你那肉了?我是没见过肉,还是没吃过肉?”
刘老汉点点头,说:“中!我没看见你吃,就算是灶王爷吃了吧,我再放一碗!”
“那我还在这儿干不干了?”
“你要是心里没鬼,为啥不干了?”
“干!”我愤愤地说:“天晚了,明天再来!”
“不吃饭了?”
“不吃了,怕人家说我嘴馋!”我扭头就走。
刘老汉在背后说:“我看是吃饱了!”
我气得浑身哆嗦,真想回过头骂几句,想了想对方是个老头子,家里又没人,我年轻力盛的,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让左邻右舍听见了,也不成样子,像是欺负人。
忍一忍吧。
第九章 狗成精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是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越想又越不生气了。
看刘老汉的样子,篮子里的肉应该确实是不见了,但正如他所说,家里就我跟他,他没吃,我没吃,谁吃了?
狗也够不着啊,那篮子吊在梁上,离地快六尺高了,就是我够,也得伸伸手。
虽说狗急了能跳墙,但是那狗跳起来把篮子弄翻,得把碗给摔出来碎了吧?我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啊。
难道是有外人进来,趁刘老汉去买菜,我在灶火屋猫腰干活不注意,偷偷进屋把肉给吃了?
这么下作?
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去给师傅他们讲了讲这件事,他们也都觉得奇怪。
娇娇说:“不会真让灶王爷给吃了吧?”
师傅说:“那是凡人的贡品,灶王爷闻闻气儿都行了,还真下嘴吃啊?你当是你。”
大家都笑了。
师傅又跟我说:“老三啊,咱们下力的人,本来社会地位就不高,怕人瞧不起,所以越发不能做丢人的事儿。”
我说:“师傅你放心,我跟你这么长时间了,人品上没毛病!”
“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师傅说:“你们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别人不知道啊?不能让人小看了,以后提起来咱们匠人,都撇嘴竖小拇指头,那可不行。肉让谁给吃了,刘老汉不清楚,就会怀疑你,出去就会训你,所以你得弄清楚!”
我为难地说:“这怎么弄清楚啊?我还得干活儿。”
师傅说:“这不管是人还是畜生,都一个德性,占了第一回的便宜,还想占第二回。今天白白吃了一碗肉,刘老汉又放进去了一碗,他能不吃第二回?”
我眼睛一亮,说:“师傅的意思是……”
师傅说:“明天你去干活儿的时候,刘老汉出去不出去?”
“出去啊。”我说:“刘老汉家里不用冰箱,天天都得出去买菜,买湿面条。”
师傅说:“明天刘老汉再出门的时候,你留个心眼儿,假装在灶火屋干活儿,偷偷瞅着外面的动静。”
我点了点头:“懂了!”
师傅又说:“要是那狗偷吃了,你得防备着点,这狗太精了!”
“不太可能。”我摇了摇头,说:“那狗够不着。”
“我这辈子经历的事情多了,啥怪事都有,没啥不太可能的。”
师傅吸了口烟,说:“年轻的时候,我跟着你们师祖爷给一户人家盖房子,那天晌午,来了个老头,过来问,谁是匠头?你们师祖爷说,我是,咋了?老头说,赏口饭吃吧?你们师祖爷说,我们这儿都是下力的人,不是主家,能下力就有饭吃,你一大把年纪了,能下力?老头说,我能下力。你们师祖爷说,你能下啥力气?老头说,我能打楔子(楔子,上厚下扁的小木橛,以前木匠做木工或者盖房子上梁的时候,器具有空隙的地方,就要塞楔子,用来填充、稳固器具)。你们师祖爷说好,那就打楔子吧。那老头吃完了饭,先是在工地上转悠了一圈,然后就找了个旮旯蹲着,抱着个木头用铅笔画了又画,直勾勾蹲了半晌,然后一声不吭走了。你们师祖爷看见以后,骂了句他奶奶的,骗吃的吧?画了半晌,画的啥他奶奶的腿啊,去看看!我就过去看了,你们猜我看到啥了?”
“什么?”我们都被师傅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师傅说:“一地的楔子啊!”
“啊?”
“一地的楔子,我全都捡了回去,这后来的几天,我们不管是装门,还是上梁,按窗户还是弄檩条,扎椅子还是组桌子,凡是用楔子的时候,就能从那一堆里找到合适的!”
师傅说得两眼放光:“简直是绝了!神了!那楔子,用起来连刮都不用刮,严丝合缝!大家都说那是鲁班祖师爷下凡变的。”
娇娇瞪着大眼睛:“真的还是假的?”
“天晓得!”师傅笑着说:“你们师祖爷不相信,说那是高手,他在工地上转悠了一圈,就能看出来我们用多少楔子,用多大的楔子!所以说啊,这世上有能耐的太多了,你解释不了的怪事也太多了!对于那些天天啥都不信,啥都不服的二愣子,你们请看了,日子绝过不了舒舒坦坦的。凡事多长个心眼儿,干啥都小心谨慎,吃不了亏!听见了没,老三?”
我心悦诚服的说:“听见了!”
第二天去上工,刘老汉明显还生着气,他不理我,我也没搭理他,自己干自己的活儿。
到了晌午,刘老汉果然又去买菜、买面条了,那盛肉的篮子还在堂屋的梁上挂着。
我也没动,还是蹲在灶火屋里干活儿,但我听师傅的话,把灶火屋的竹帘子放了下来,偷偷用余光透过帘子的缝隙,瞄着院子里。
院子里没动静。
只有那条大狼狗趴在地上,晒着暖,两只眼睛眯缝着,像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心里犯了嘀咕,要是说有人从外面进来,这大狼狗应该会叫唤啊。
昨天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进来的人是熟人?
左邻右舍谁来找刘老汉,一见家里没人,就把肉给吃了或者带走了?
正在胡思乱想,那大狼狗忽然睁开了眼!
我吓了一跳,但还是装作在认真干活儿,目不斜视,只余光偶尔往外一扫,又立即收回来。
那条大狼狗盯着我看了片刻,然后慢慢站了起来,它那半人多高的身量,委实吓人!
站起来之后,大狼狗又瞟了我一眼,确定我没有注意它,便悄无声息地往屋子里而去。
我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声,难道还真让师傅给猜对了,是这条狗偷吃了肉?
可它怎么能够着那肉?
我实在是忍不住,便蹑手蹑脚出了灶火屋,悄悄溜到堂屋门口,往里面张望,只见那大狼狗钻到堂屋东边的一张八仙桌下,顶着桌子走到了竹篮子下面,然后又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一跃而起,跳到了桌子上,伸着脑袋把篮子里的肉给咬了出来!
这一幕情景,让我大吃一惊,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狗绝对是成精了!
只见那狗嘴里含着肉,从桌子上跳了下去,又拱到了桌子底下,顶着桌子,往桌子原本搁置的地方走去。
它这是要把桌子放回原处,毁灭作案的证据啊!
我再次惊愕了一番,趁着那狗还在顶桌子,我赶紧又悄悄回到了灶火屋,装作若无其事地蹲了下来,继续干活。
过了片刻时间,那大狼狗从屋里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肉已经不见了——肯定是吃了。
它从灶火屋门口过的时候,又朝我这里瞟了一眼,我连抬头都没有——现在我满腔的心思都是在想,待会儿刘老汉回来了,看见肉不见了,肯定还要跟我吵,我该怎么给他解释?
这条大狼狗刚才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超出了正常人对狗的认识和想象,要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就连我自己,到现在还有点怀疑,自己刚才到底看清楚了没有。
如果我跟刘老汉照实说,他要是能听进去一个字,就算是我烧高香了!
这条大狼狗也真是阴毒,我不在的时候,它也不吃那肉——昨天晚上刘老汉放进去的肉,一夜它都没动,偏偏我在的时候,它吃——明摆着是要嫁祸给我!
妈的,真他妈成精了!
正在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刘老汉回来了,他把菜和面条在院子里一放——灶火屋没修好,刘老汉就在院子里用砖头临时搭了个火,做饭用——他进了堂屋,然后我就听见他够竹篮子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愤怒的叫喊:“小陈!”
“在呢!”
我从灶火屋走了出去。
刘老汉怒气冲天地站在屋门口,指着我骂道:“你怎么这么馋呢?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你饿死鬼投胎转世的?你爹妈把你生下来没喂你奶吃?我敬给灶王爷的肉,你偷吃一次还不成,还天天偷吃!你……”
“你,你闭嘴!”我本来还想好好说话呢,刘老汉劈头一阵恶骂,把我给骂懵了,连我爹妈都带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说:“老头!我看你一个人在家,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吃了?是你家的狗吃的!”
那大狼狗听见这话,原本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眯缝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第十章 半路伏杀
刘老汉也愣住了,他看了看那狗,然后又看看我,说:“你胡说八道!那竹篮子吊那么高,这狗能够着?你看它是哑巴畜生,你就把自己干的缺德事赖在它身上,你心眼儿坏透了!”
“你跟我过来!”我上前不由分说,拉住刘老汉的胳膊,一把拽到堂屋里,指着东墙下的八仙桌道:“看见这张桌子了没有?你的那条大宝贝狗,就是钻到这桌子底下,顶着这桌子挪到了竹篮子下面,然后跳到桌子上,吃了肉,又顶着桌子挪了回去!”
“啥?”刘老汉也懵了。
我气冲冲道:“你家那狗就是个赖狗!想嫁祸给我!你要是不信,我跟你打个赌!你现在把左邻右舍叫来,咱们当着众人的面,把狗肚子剖开!如果狗肚子里还有没消化完的肉,那就是我没说瞎话!如果狗肚子里没有肉,我拿我自己的命去抵!”
话说到这份上,刘老汉也不吭声了,他往堂屋外看去,愣了一下,我循着他的目光去看,也愣了一下,因为那大狼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门口,此时此刻,它那一双狗眼正直勾勾的,怨毒的盯着我看!
我吓了一跳,说:“大爷,你这狗快要成精了!你看看它那眼神儿!”
刘老汉走到大狼狗跟前,一巴掌打在狗头上,发出“嘭”的一声脆响,把我惊得眼皮一颤,那大狼狗却耸拉着脑袋,趴在地上了,一动不动。
刘老汉扭过头来对我说道:“是了,是它吃的。”
我愣了一下:“你信我的话?”
“这畜生脾气大。”刘老汉说:“平时只要它没犯啥错,你瞪它一眼都不行,它反过来还瞪你。更不敢打它了,打它它呲牙,再打就咬人。刚才我打它了一巴掌,它自己趴着受了,那就说明它犯错了,那肉肯定是它吃了。怪不得昨天晚上喂它的食儿,它都没吃完,平时能吃半桶!”
我也乐了:“你这狗真快成精了!好好管管吧。”
“那对不住了啊,小陈。”刘老汉说:“我老了,嘴没个把手儿,啥话都能蹦出去,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我也大度:“你也不是故意的,搁谁谁都这反应。”
“好小伙儿!”刘老汉竖着大拇指头说:“你将来是这个!今天在我这儿吃饭吧?”
“中!”
误会消除了,在一起吃饭也不觉得别扭了。
这一天的中午饭还有晚饭,我都在刘老汉家里吃,也确实听见西院邻居里夫妻俩歇斯底里的叫唤、吵闹,盘子、碗摔得噼里啪啦的,我问刘老汉,他们一直都这样?刘老汉说,好多年了,装修房子后,跟装修房子前,像是换了俩人儿似的。
我心中一动,装修房子前后,俩人的性子才变了,而且还跟装修的工匠有过矛盾,难道是木工厌胜术?
还是回去问问师傅吧。
吃晚饭的时候,我跟刘老汉侃大山喷的云天雾地,俩人也挺痛快,刘老汉非要拉着我睡他家,晚上接着聊,我“嘿嘿”一笑,说:“不了,家里有人等着。”
刘老汉说:“小媳妇?”
我“嗯呐”了一声。
刘老汉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都年轻过,就是悠着点身子。”
我是想悠着点,可是娇娇那姑娘,给了谁,谁也不会悠着点啊。
又喷了会儿,我就向刘老汉告辞,打道回府,临走的时候,突然觉得脸上冷森森的,像是有两把锥子扎在了肉里一样!
我往外一看,只见黑灯瞎火的院子里,那条大狼狗的两只狗眼绿幽幽的闪着寒光,眨也不眨的盯着我呢!
我心里突的一跳,不由得就想起了师傅的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听刘老汉说的那话,这大狼狗记仇,瞪它一眼,就能瞪回来,我今天揭发了它,让它挨了一顿打,它还不定怎么报复我呢?
下午的时候,没瞧见它在院子里,好像是跑出去了一阵儿,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后来又悄无声息地回来,跟个鬼似的。
原本以为没啥事,但是现在,它这么看着我,分明是心里埋了大仇!
这大狼狗四蹄着地都能到我的大腿根那么高,立起来能把爪子扒在人脸上,那嘴有半尺长,太吓人了了!
不行,我得找个东西防身。
想了想,我去了灶火屋,掂了一把锛头(木匠常用的工具,类似斧子,但是把比较长,双刃,一头是横着的,能削平木块;一头是竖着的,能劈开木疙瘩),然后才走。
走在路上,我的心一直都是慌的,总觉得今天夜里要发生些什么事儿,还觉得身后有东西在跟着,不是人,就是那条狗!
我走几步,就回头看看,但也始终没有发现什么,人和狗都没有。
眼看着走到一个偏僻的拐角处,没有路灯,地都是土道,借着月色,也能走。
但是我突然看见这道上多了一个土坑!
之所以说多了一个坑,是因为这条道是我去刘老汉家里和回来的必经之处,我来回几次,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坑!
那坑的边上还有一堆土,我凑近了一看,是湿的,显然是才挖出来的!
再一看那土坑的形状,我立即出了一身的冷汗!
因为那土坑的形状,竟然是一个人的形状!
人的脑袋、人的躯体,人的四肢,一目了然!
这是谁干的?
不对,这土坑的形状看起来竟然还有那么一丝熟悉,这大小,这长短——似乎和我的身体对应着!
爪子印!
我猛然看见了土坑旁有两个清晰而硕大的野兽爪子印!
是那大狼狗,那狼狗刨出来的坑!
一个念头陡然蹿进了脑海里——那大狼狗一个下午没在,是跑出来挖这个坑了,它能从我身上的味道寻找出我每天走路的痕迹,然后选择了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杀了我,最终把我埋在这个坑里!
“嘶!”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头皮像是炸开了一样,浑身也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快走!
我刚刚握紧了锛,就感觉后面一阵阴风陡,猛回头,一个庞大的影子朝我扑了过来!
是那大狼狗!
我想也不想,提着锛猛地就劈了上去!
这大狼狗“嗷”的一声惨叫,在地上滚了一圈,血溅了我一身。
这畜生实在是太恶毒了,它吃肉,嫁祸给我,让我受不白之冤,我只不过是说了实话,它就要置我于死地!
由于惊吓,我现在两条腿都是软的,簌簌发抖,两手都在打颤,但是我仍然是握紧了锛头的把!
这家伙让我保了一命!
要是没有它,刚才那大狼狗就把我给扑到了,在我倒地的一瞬间,它肯定能一口咬断我的脖子!
锛头应该是在狗肚子上劈了一下,那大狼狗在地上“嗷嗷”惨叫着,翻着滚,正好滚到了它用爪子刨出来的那个坑里,血流了一大滩。
我看着它,它的眼睛也朝我看了过来,那眼神,几乎和常人无异,除了有些许的惊恐、害怕,更多的是怨恨!
能直观感受到的,令人心里发憷的怨恨!
这狗还记仇。
我脑子里立即就蹦出了一个念头——劈死它!
但我鼓了半天劲儿,还是泄气了,我下不了这手。
就算是知道它要咬死我,就算是有杀它的心,可是在它无力反抗的时候,我还是下不了这狠手。
我不是二师兄。
“妈的!看在老刘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我说给那狗听,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壮壮胆,挽挽面子:“少打老子主意!”
说完,我就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却不妨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你不杀它,它迟早可是要咬死你的。”
这一声吓得我手一哆嗦,赶紧举起了锛头,喊道:“谁!”
一点红色的火焰一闪一闪,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嘴里噙着一根烟,正从鼻孔里往外喷气。
“是你?”
我吃惊不小,因为这个人竟然是马乂星!
“白天后半晌,我从这边儿过,大老远就瞟见这狗这刨坑,还刨出了个人形坑,我就觉得要出事。”马乂星说:“我在这里守了半晌了,才看见原来是你。小老弟,怎么得罪这狗了?”
“管你什么事!”我对这人一点好感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恶心透顶,我说:“你知道这狗要害人,你看见我过来,也不提醒一声?就躲在边上看狗咬死人?”
“你不是有锛吗?”马乂星慢条斯理地说:“我见你提着锛走,就知道你死不了——咋?这狗都要弄死你了,你还心软?补上一锛头,杀了呗!”
“没你那么毒!”我说:“你连人都敢杀,狗命在你眼里肯定是一分钱都不值,咱俩不一样。”
“男人心软,办不了大事儿。”马乂星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把瓦刀,然后跳进了那个土坑里。
大狼狗惊恐地挪了挪身子,喉咙里嘶吼着,瞪视马乂星。
那把瓦刀,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寒芒,刀锋竟然被马乂星磨的极为锋利!
我心中突突的乱跳,朝马乂星喊道:“姓马的,你要干什么?”
马乂星也不回头:“好狗,不物尽其用,可就是浪费了。”
第十一章 狗血和狗皮
说着话,马乂星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黑塑料袋子,然后一脚踩在狗头上,任凭那大狼狗嘴里“呜呜”的叫,马乂星瓦刀刷的在大狼狗脖子上猛一划拉,狗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股血喷射而出,进了马乂星撑开的塑料袋子里!
我愕然地看着马乂星,心中说不出是一股什么样的滋味。
那大狼狗的四条腿,都在地上狠命的弹蹬着,却怎么也无法从马乂星的脚下把脑袋挣扎出来。
它的动作越来越小,渐渐的,完全停住了。
马乂星的那个黑色的塑料袋子,也装了一大半,他满意的把袋子的口系了一下,放在土坑的一个角落里。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挤出一丝笑意,那是轻蔑和无视的笑意:“脸色白的跟张纸似的,咋了?怕了?”
我摇摇头:“你的心太狠了!”
“它要杀你,你反而给它鸣冤。”马乂星不屑的唏了一声:“你这样的人,迟早要吃亏!”
“你这样的人,小亏不吃,迟早要吃大亏!”
“呵呵……”马乂星冷笑着说:“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长,实在是懒得搭理你。”
“我还懒得搭理你呢!”我说:“马乂星,我问你,你放那么多狗血,想干什么?”
马乂星也不说话,而是把瓦刀刺进了那已经死了的大狼狗脖子上,然后沿着狗腹一路划下,只听“嗤”的一声,锋利的瓦刀,从狗脖子划到了狗尾巴!
我惊得目瞪口呆:“马乂星,你是不是变态?你这又是干什么!”
马乂星仍旧不理我,而是把瓦刀放下,然后伸出两手,插进狗脖子里,奋力一撕,只听“刺啦”一声脆响,马乂星站了起来,手里提着一张血淋淋的狗皮!
“你要不要?”马乂星提着狗皮问我。
我吓得后退了几步,指着马乂星说:“你有病!”
“你不要的话,这东西就归我了。”马乂星说:“你把这坑给填上吧,埋了这狗,不留痕迹。我不告诉别人你杀狗的事情,你也不用对别人说我取狗血、揭狗皮。”
我怒道:“狗是你杀的!”
“狗肚子上还有你的锛头印儿。”马乂星把瓦刀在土里擦了擦,抹掉了血,然后塞进了裤袋里,点上一根烟,一手提着狗皮,一手提着塑料袋,说:“小老弟,以后有机会再见。对了,你身上有血,回去的时候把衣服给脱了,别吓到人,也别让警察给逮住了。”
说完,马乂星一晃一晃地走了,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我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愣了一会儿,看了看土坑里那一大团模糊的血肉,强忍着恶心和恐惧,用锛使劲地往里面填土。
这个坑,原本是这条狗挖好了,准备埋我用的,现在埋了它自己,这让我想起一个词——作茧自缚。
有时候,这世上的事情还真是难以捉摸,当你挖好了坑等别人掉进去的时候,说不定你的一只脚已经陷在里面了。
狗是如此,人也是如此。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啊。
我把坑给埋住了,然后点了几根烟,插在土里,拜了拜,说:“大狼狗啊,你心胸狭窄,非要置我于死地,可是我饶了你一命,是马乂星手太黑,放了你的血,还扒了你的皮,你要是想算账的话,就找他去算账,我可是不计前嫌,又把你给埋了!”
念叨完,我把香烟给拔了,又把地给踩了一遍,踩结实了,然后把上衣脱了下来——上半身溅了一大片血,裤子上也有,我把上衣系在腰上,挡住了裤子上的血迹,朝家走去。
到家的时候,我就看见娇娇在门口张望了,一瞅到我,她就立即跑了上来,猛地扑到我怀里,胸脯子顶在我没穿衣服的上半身,撩拨的我小腹里邪火一拱一拱的。
“你怎么才回来!提着锛头干什么?”娇娇埋怨着,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耸动鼻子,使劲嗅了起来:“你身上一股什么味道——哎呀!血!”
娇娇这么一叫,师傅、大师兄和二师兄也都出来了,师傅瞅了我一眼,说:“老三,开杀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