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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苏鲁神话2 作者:H.P.洛夫克拉夫特(Howard Phillips Lovecraft)
克苏鲁神话II《克苏鲁神话》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最具影响力的恐怖小说体系,作者是H.P·洛夫克拉夫特——或者“爱手艺”。
假设你的脚边有一只蚂蚁在爬,你不会在意有没有踩死它,因为它太渺小了,是死还是活,对你来说没有分毫影响。在“克苏鲁神话”中描述的远古邪神的眼中,人类就是那只蚂蚁。
洛夫克拉夫特所倡导的“宇宙主义”,即人类远非世界的主宰者,在尚未探索的未知宇宙中,隐藏着超乎想象、不可名状的恐怖真相,只是见上一眼就能让人陷入疯狂或者死亡。正如作者本人所述:“人类坠古老、坠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坠古老、坠强烈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
本书收录了“克苏鲁神话”中口碑最好、呼声最高的4部经典中短篇小说,包括《疯狂山脉》《印斯茅斯小镇的阴霾》《墙中之鼠》《超越时间之影》。随手翻开一个故事,唤起你内心深处对黑暗的恐惧。
“待在疯狂山脉背风的阴影之中,你必须管好自己的想象力。”
繁星已经抵达特定的位置,旧日支配者即将重现人间。
漫长的等待终于结束,克苏鲁的狂欢再度降临!信徒必备的《克苏鲁神话》第二弹,《疯狂山脉》《印斯茅斯》《墙中之鼠》《超越时间的暗影》全收录!不可名状的黑暗深渊中的真相挑战你的San值。入坑首选,收藏必备
【疯狂山脉】
第1章
科学家拒绝在不明原委的情况下听从我的建议,因此本人只得打破沉默。这场筹划中的南极探险将广泛搜寻化石、大规模钻探和融化远古冰盖。吐露反对理由已经违反了我的意愿,因为我的警告很可能仅仅是徒费唇舌,所以我就更加不愿意开口了。尽管本人必须公开真相,但引来质疑亦是无可避免之事;然而,若是非要剔除看似荒诞和难以置信的内容,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从未公开过的普通摄影和航拍照片能够成为有力的证据,因为它们清晰生动得令人胆寒。可是,照片的拍摄距离都过于遥远,足以进行巧妙的后期篡改。墨水画容易被斥为显而易见的欺诈,虽说艺术专家应该会注意到所用技法的怪异并为之困惑不已。
归根结底,我必须依靠几位科学领袖的判断和立场。一方面,他们的思维足够独立,在衡量我提供的资料时能够以其恐怖的真实性或借鉴某些难以理解的原始神话集合;另一方面,他们拥有足够的影响力,可以阻止探险界在那片疯狂山脉区域贸然开展过于野心勃勃的计划。一个非常不幸的事实是,我本人和同僚只是相对默默无闻的人物,背后只有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学,在牵涉到怪诞离奇或饱受争议性的事情上,几乎没有发言权。
对我们更为不利的是,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们算不上相关领域的专家。我是米斯卡托尼克大学探险队的一名地质学家,本校工程系的弗兰克·H.帕博蒂教授设计出一种极为先进的钻头,我的任务只是在这种钻头的协助下,获取南极大陆各处岩石和土壤的深层样本。我没有奢望过成为其他领域的开拓者,但我确实希望能够沿着前人的探险路径,在各种地点使用这种新机械,采集过去用传统方法难以得到的样本。正如公众从我们的报告中了解到的,帕博蒂的钻探设备在轻巧、便携和性能上都独树一帜且另辟蹊径,结合了传统自流井钻头和小型圆岩钻的工作原理,能够快速适应硬度不同的多个岩层。钢制钻头、连接杆、汽油引擎、可拆卸的木架、爆破器材、绳缆、用于移除废渣的螺旋钻和长达一千英尺的五英寸口径分节组合管道——再加上必不可少的附属设备,三架七条狗拉的雪橇就能拖动,这都要归功于大多数金属部件巧妙地使用了铝合金。我们有四架道尼尔大型运输机,专门为飞越极地高原的超高海拔飞行任务改装,装配了帕博蒂设计的燃料加热和快速发动装置,能够从冰障(注:原文为ice barrier,是冰架(ice shelf)的旧称,罗斯冰架是南极最大的冰架,旧称大冰障(Great Ice Barrier)。)边缘的基地运送整个探险队前往内陆各个适合降落的地点。抵达这些地点后,将有足够数量的雪橇犬供我们驱使。
我们计划在一季(假如确有必要,也可略作延长)允许的范围内探索尽可能广阔的极地区域,主要瞄准的是罗斯海以南的山脉和高原地带,沙克尔顿、阿蒙森、斯科特和伯德曾在不同程度上勘察过这些区域。我们打算频繁更换营地,驾驶飞机跨越足够长的距离,前往地质特征明显不同的地点,希望能够钻取出数量空前的研究材料,尤其是过去鲜有发现的前寒武纪地层样本。我们也希望能够获得尽可能大量和多样化的上层化石岩,尽管这片荒凉的土地现在只有寒冰和死亡,但它的原始生命史对我们了解地球的过往极为重要。众所周知,南极大陆曾经处于温带甚至热带,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动植物,如今却只剩下地衣、海洋动物、蛛形纲生物和北海岸的企鹅。我们希望从多样性、精确性和细致性的角度扩展这部分知识。假如某次简单的钻探找到了化石存在的迹象,我们就用爆破扩开孔径,获得尺寸合适、保存得更加完整的样本。
钻探的深度依上层土壤或岩石的情况而定,但地点仅限裸露或半裸露的地表。由于地势较低的区域都覆盖着厚达一二英里的坚冰,我们不可避免地只能选择山坡和岩脊,也不可能在太厚的冰层上浪费钻探深度。尽管帕博蒂制定了一套方案,将铜电极沉入密集的钻孔簇群,用汽油发电机输入的电流融化限定面积内的坚冰,但在我们这次探险活动中只能试验性地稍加利用。虽说我从南极返回后就多次发出警告,但即将启程的斯塔克怀瑟摩尔探险队依然打算正式使用这套方案。
我们定期用无线电向《阿卡姆广告报》和美联社报告进展,帕博蒂和我后来发表了一系列文章,公众通过这两个途径得知了米斯卡托尼克探险队的情况。我们一行有四人来自大学:帕博蒂、生物系的雷克、物理系的阿特伍德(亦是气象学家)和代表地质系的本人,我同时也是名义上的负责人。另外还有十六名助手,其中七人是大学的研究生,九人是经验丰富的机械师。十六名助手里有十二人是有资格的飞机驾驶员,十四人能熟练使用无线电设备,八人会用罗盘和六分仪导航,帕博蒂、阿特伍德和我也会。我们还有两艘舰艇,都是木制的前捕鲸船,为冰海环境做了特别加固,并加装了辅助的蒸汽机,这两艘船自然同样配足了人手。赞助本次探险的是纳撒尼尔·德比·匹克曼基金会和几笔专项捐赠。因此,尽管没有得到大众的广泛关注,我们的准备工作依然异常充分。狗、雪橇、机器、宿营物资和拆成零件的五架飞机先送往波士顿装船。为了达成特定的目标,我们的装备精良到了极点。近些年有许多格外卓越的先驱者前往南极,我们在补给、饮食、运输和营地建设等各方面都受益良多。这些先驱者不但数量众多,而且声名显赫,因此我们的探险队尽管准备充分,却几乎没有引来任何注意。
如报纸所述,1930年9月2日,我们从波士顿启航,沿海岸线从容南下,穿过巴拿马运河,在萨摩亚、霍巴特和塔斯马尼亚稍作停留,在塔斯马尼亚最后一次补充物资。探险队的成员都没有来过极地,因此完全依赖于两位船长的判断,他们都是南极海域的捕鲸老手,一位是J.B.道格拉斯,负责指挥双桅船“阿卡姆号”并担任海上队伍指挥官;另一位是格奥尔格·索芬森,负责指挥三桅船“米斯卡托尼克号”。我们离开人类居住的世界,太阳在北方的天空越沉越低,在地平线以上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在南纬62度,我们见到了第一批冰山,它们状如平桌,边缘陡峭。当离南极圈越来越近,浮冰给我们带来了不少麻烦。10月20日,我们进入南极圈,船上举办了趣味盎然的庆祝仪式。穿过热带后的漫长航程之中,越来越冷的天气令我苦恼,但我努力振作精神,准备迎接未来更严酷的考验。奇妙的大气现象屡次引得我沉醉,其中包括栩栩如生的海市蜃楼(我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遥远的冰山变成了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城堡墙垛。
两艘船推开浮冰,我们运气很好,浮冰既不多也不紧,最后在南纬67度、东经175度重新进入开阔海域。10月26日早晨,南方出现了一道强烈的所谓“地闪光”,不到中午,我们激动地看见一条巍峨雄壮、白雪覆盖的山脉,它占据了正前方的整个视野。未知的大陆,冰封的神秘死亡世界,我们终于见到了它的边缘。前方的山峰无疑就是罗斯发现的阿德米勒尔蒂山系,我们眼下的任务是绕过阿代尔角,沿维多利亚地的东岸前往南纬77度9分厄瑞波斯火山脚下的麦克默多湾,计划是在那里建立基地。
最后一段航程充满奇景,激起我们无穷的幻想。雄伟而贫瘠的神秘山峰始终耸立于西方,太阳在正午时分低垂于北方,午夜时分则紧贴着南方的海平线,将朦胧泛红的光线洒向白雪、发蓝的冰块与水道和裸露的小片黑色花岗岩山坡。可怕的南极狂风断断续续地呼啸着扫过荒凉的山巅,声调中时常含有近乎于风笛奏出的模糊音韵,介于认知边缘的疯狂音符跨越了一段宽广的音域,潜意识记忆里的某种原因让我感觉焦躁不安甚至隐约害怕。我不禁想到尼古拉斯·洛里奇怪诞而令人不安的亚洲风景画,还有阿拉伯疯人阿卜杜拉·阿尔哈萨德《死灵之书》中有关冷原的更加怪诞和令人不安的邪恶传说。我曾经在大学图书馆翻阅过这本恐怖的书籍,后来对此感到追悔莫及。
11月7日,我们经过弗兰克林岛,西方的山脉暂时离开了视野。第二天,我们在前方远远地望见了罗斯岛上的厄瑞波斯山和恐惧峰,漫长的帕里山脉在它们背后浮现。大冰障相比之下显得低矮,像一条白线般向东方延伸,垂直的边缘高达两百英尺,状如魁北克的岩石峭壁,标记着南向航程的终点。当天下午,我们驶入麦克默多湾,在烟雾缭绕的厄瑞波斯山的背风面海滩下锚。熔岩堆积的山峰直插东方的天空,海拔约一万二千七百英尺,仿佛日本版画中的富士神山。白色的恐惧峰宛如鬼魅,海拔约一万零九百英尺,是一座死火山。厄瑞波斯山断断续续地喷吐浓烟,才华横溢的研究生助手丹弗斯注意到白雪皑皑的山坡上有疑似熔岩的东西,他指出这座发现于1840年的活火山无疑就是七年后爱伦·坡的灵感来源:
(插图)
——无休无止翻涌的熔岩
硫黄洪流从亚内克峰滚滚而下
在极地那极端的气候之中
它们沿亚内克峰流淌时的呻吟声
响彻北方极地的领土
丹弗斯热衷于阅读怪异书籍,总把爱伦·坡挂在嘴边。我本人对爱伦·坡也很感兴趣,因为他唯一的长篇小说——令人不安、神秘难懂的《亚瑟·戈登·皮姆》——描述了南极洲的景象。荒凉的海岸上,海岸背后高耸的冰障上,无数模样怪诞的企鹅吱吱叫嚷,拍打鳍足;海面上能见到许多肥胖的海豹,有些游来游去,有些躺在缓缓漂动的大块浮冰上。
午夜过后不久的11月9日凌晨,我们坐小艇艰难地登上了罗斯岛,从两艘船各拉一根缆绳到岸边,准备用滑车和浮筒卸下装备。尽管先前的斯科特和沙克尔顿探险队都选在此处登陆,但我们第一次踏上南极土地时依然心潮澎湃、百感交集。我们在山坡下封冻的海滩上搭建了临时营地,不过指挥中心还是设在“阿卡姆号”上。我们卸下钻探设备、犬只、雪橇、帐篷、口粮、汽油罐、实验性的融冰装置、传统相机和航拍相机、飞机部件和其他装备,除了飞机上的无线电,还有三套便携式无线电收发器,能够在南极大陆上有可能造访的任何一个角落与“阿卡姆号”上的大型收发器取得联系。船上的无线电收发器能与外部世界联络,向《阿卡姆广告人》设在马萨诸塞州金斯波特角的大功率电台发送新闻稿件。我们希望能够在南极的夏季内完成预定任务。假如无法做到,就要在“阿卡姆号”上过冬,在海面封冻前派“米斯卡托尼克号”回北方获取下一个夏季的补给。
新闻媒体已经报道了我们初期的工作,我在此就不详细描述了:我们登上厄瑞波斯山;在罗斯岛上成功地完成了钻探作业,帕博蒂的设备达到了无与伦比的速度,遇到厚实的岩层也不在话下;短暂地测试了小型的融冰装置;冒着危险将雪橇和物资送上冰障;终于在冰障上的营地里装配起了五架大型运输机。登陆队伍包括二十个人和五十五条阿拉斯加雪橇犬,健康状况良好,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遭遇过真正毁灭性的寒潮和风暴。最重要的一点,气温始终在零度和二十到二十五华氏度间徘徊,而新英格兰的冬季早已让我们习惯了这个级别的寒冷。冰障营地是半永久性的,用来存放汽油、口粮、炸药和其他补给。在五架飞机中,只有四架用来装载探险物资,第五架与一名飞行员、两名船上人员留守储藏基地。万一另外四架飞机全部失踪,他们依然能从“阿卡姆号”来接应我们。晚些时候,等不再需要用所有飞机运送装备之后,我们将派遣一架或两架承担储藏基地和另一处永久性基地之间的往来交通,这处基地位于南方六七百英里之外、比尔德莫尔冰川另一侧的高原上。尽管以前的探险队都提到过高原上会有骇人听闻的狂风和暴风雪,但出于财力和效率的考虑,我们依然决定碰碰运气,不再设立中转站。
无线电发送的报告已经描述了那场扣人心弦的四小时不间断飞行。11月21日,我们编队飞越高耸的冰架,庞大的山峰在西方拔地而起,无法言喻的死寂回应着引擎的轰鸣声。风没有带来多少麻烦,无线电罗盘指引我们穿过一片能见度为零的浓雾。飞到南纬83度至84度之间,壮观的隆起在前方隐现,我们知道探险队已经来到了比尔德莫尔冰川——全世界最大的山谷冰川。冰封的海洋渐渐消失,充满褶皱的多山海岸线取而代之。我们终于进入了地球最南端、万古死寂的白色世界。正在回味这个事实的时候,海拔近一万五千英尺的南森峰远远地出现在了东方。
我们越过冰川,在南纬86度7分、东经174度23分处成功地设立了南部基地,借助雪橇和短程飞行考察了多个地点,以创纪录的效率快速而有效地钻孔和爆破采样。这些事情早有记叙,在此不再赘述。12月13日至15日,帕博蒂带领研究生吉德尼和卡罗尔艰难地成功登顶南森峰。我们身处海拔八千五百英尺的高原上,尝试性钻探发现某些地点仅仅在十二英尺深的冰雪下就是坚硬的地面,所以在多个地点使用小型融冰装置、扩孔钻头和实施爆破,先前的探险者从未想到过能在这里取得岩石样本。钻探得到的前寒武纪花岗岩和比肯砂岩证明了我们的猜想:这片高原与西方的大片陆地拥有相同的起源,但与东方南美洲以南的地块有所区别。我们当时认为那是冰封的罗斯海和威德尔海从更大的陆地上分离出的一块较小的地块,但后来伯德证明了这个猜想是错误的。
每次钻孔确定了砂岩的存在,探险队就会跟进爆破和开凿。我们发现了一些非常值得研究的化石痕迹和残骸,尤其是蕨类植物、海藻、三叶虫、海百合和舌形贝目与腹足纲的软体动物,对研究这个区域的远古历史具有重要的意义。在一次深层爆破钻孔的采样结果中,雷克从三块页岩碎片中拼出了一道三角形的条纹痕迹,最宽处近一英尺。这些碎片来自西面近亚历山德拉皇后山脉的一个地点,生物学家雷克认为这些痕迹不同寻常地令人困惑、引人好奇,但在我这个地质学家的眼中,它与沉积岩中颇为常见的涟漪效应不无相似之处。页岩无非是沉积岩岩层受挤压后的一种变质构造,而压力对本已存在的痕迹也会造成奇特的扭曲效应,因此我认为那些带条纹的压痕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1931年1月6日,雷克、帕博蒂、丹弗斯、六名学生、四名机械师和我乘两架运输机径直飞越南极,突如其来的强风迫使我们中途不得不降落了一次,还好强风没有发展成典型的极地风暴。正如媒体报道所陈述的,那是数次观测飞行中的一次。其他几次飞行中,我们尝试辨认先辈探险者从未抵达之地的地貌特征。初期的多次飞行在这一方面尽管令人失望,但还是帮助我们拍摄到了极地那光怪陆离的海市蜃楼的绝佳照片,先前在海上航行时我们短暂地目睹过这壮丽的景观。遥远的群山飘浮在天空中,仿佛魔法构造的城市。白茫茫的世界时常在午夜低垂的太阳的魔法下,变幻成邓萨尼的梦想和冒险渴望中的金色、银色、猩红色的国度。多云的日子里,天空与白雪覆盖的大地会交融成一整片神秘莫测的虚无,没有了肉眼可见的地平线帮我们标识出两者的接合之处,飞行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最后,我们决定执行原先的计划,四架运输机向东飞行五百英里,在我们错误地认为属于一块较小陆地的区域新建一个次级营地,想在那里获取用于对比研究的地质学样本。队员的健康保持得很好,酸橙汁有效地补充了罐头和腌制食品缺乏的维生素。气温通常位于华氏零度以上,我们做事时不需要裹上厚实的毛皮外套。时值仲夏,假如抓紧时间且胆大心细,就有希望在三月结束工作,不必在寒冬中熬过极地的漫漫长夜。我们遭遇过几场从西方刮来的猛烈风暴,但阿特伍德发挥出高超的才能,用厚重的雪块搭出简易的飞机棚和防风墙,加固了营地的主要建筑物。我们的好运气和高效率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外部世界当然知晓我们的进展,也听说了雷克那怪异而顽固的坚持,他主张我们向西(更确切地说,向西北)做一次徒步勘探,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大动干戈搬进新的营地。他似乎花了大量时间思考那块页岩上的三角形条纹痕迹,提出的大胆想法激进得让人担心。他仿佛从中读出了自然界与地质时期之间的某些矛盾,他的好奇心被推到了极点,使得他渴望在向西延伸的地质构造上继续钻孔和爆破,因为这些痕迹化石无疑属于那片地质构造。他怪异地执意认为,三角形痕迹是某种完全无法分类但高度进化的未知巨型生物留下的印记,罔顾它所在的岩层事实上极其古老(即便不是前寒武纪,也至少是寒武纪),那个时期根本不存在高度进化的生命,生命仅仅进化出了单细胞,顶多只到三叶虫的阶段。这些化石碎片和上面的怪异印痕至少有五到十亿年的漫长历史。
第2章
我们在无线电简报中提到雷克朝西北方向进发,前往人类从未涉足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地区,我猜测这个消息一定引得大众浮想联翩,但我们没有提到他企图颠覆整个生物学和地质学的疯狂念头。1月11日至18日,他与帕博蒂和另外五名人员乘雪橇踏上钻探之旅(途中在跨越冰原中一道巨大的压力脊时雪橇意外翻覆,损失了两条雪橇犬),挖掘出了越来越多的太古代页岩,这些古老得难以想象的岩层中蕴含着丰富的痕迹化石,连我都被勾起了兴趣。然而,他发现的痕迹明显来自非常原始的生命形式,与现有认知没有太大的出入,这些生命形式原本就应该出现在前寒武纪的岩层之中。因此,当雷克请求我们打断争分夺秒的考察计划,调用全部四架飞机、大量人手和探险队的所有机械装备时,我实在看不到其中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我没有否决雷克的计划,尽管他很希望听取我在地质学方面的建议,但我还是决定不参加西北方向的分遣队。他们离开后,我将与帕博蒂和另外五名人员留在基地,制定向东转移的最终计划。为了这次迁移,一架飞机已经开始从麦克默多湾向北运送大量汽油补给,不过这项工作可以暂时中止。我给自己留下了一架雪橇和六条雪橇犬,在这么一个万古死寂、杳无踪迹的世界里,手边缺少可用的交通工具是很不明智的。
大家应该都记得,雷克的分遣队在进入未知区域后,通过飞机上的短波无线电收发机报告情况,南部营地和麦克默多湾的“阿卡姆号”都能收到他的信号,“阿卡姆号”还通过上限到五十米的长波无线电向外部世界转播。分遣队于1月22日凌晨4时出发,仅仅两小时后我们就收到了第一条无线电消息,雷克称他们已经降落,在离我们三百英里之处开始小规模融冰和钻探作业。又过了六小时,我们收到了令人极度兴奋的第二条消息,雷克称他们钻探和爆破出一口较浅的竖井,然后像海狸似的疯狂开掘,最终发现了一些页岩碎片,其上的多处痕迹都类似于最初诱发他好奇探究的那块条纹化石。
三小时后他们又发来简报,宣布他们顶着刺骨狂风再次起飞。我发消息反对他们进一步冒险,但雷克简短地回复说新发现的标本值得冒任何风险。我注意到他已经兴奋得开始抗命了,如此贸然的举动有可能危及整个探险的成功,而我却无能为力,这令我不寒而栗。他正在深入那片变幻莫测的白色险恶之地,在暴风雪的统治下绵延一千五百英里的神秘而广阔的土地上前行,直至玛丽皇后地和诺克斯地那一半为人所知、一半来自猜想的未知海岸线。
又过了一个半小时,雷克在飞行途中发来那条倍加令人兴奋的消息,几乎扭转了我的担忧,我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参加他们的分遣队。
[引用]晚间10点零5分。飞行中。飞出暴风雪,观测到高度前所未见的山脉。加上高原的海拔,可能与喜马拉雅山相当。坐标约为南纬76度15分,东经113度10分。左右均至视野之外。疑有两座尚在冒烟的活火山。山峰均为黑色,无积雪。山脉方向刮来狂风,难以靠近。[/引用]
看见这条消息,帕博蒂、我和其他人员屏息守在无线电前。七百英里外那巍峨的庞然群山点燃了我们内心深处的冒险渴望。尽管未能亲身参与,但探险取得的成就依然令人欢欣鼓舞。半小时后,雷克再次呼叫我们。
[引用]莫尔顿的飞机在丘陵台地上迫降,无人受伤,飞机应能修复。返航或继续前进时如有必要,可将重要物资转移到另外三架飞机上,但目前尚不需要长途飞行。山脉的高度超乎想象。将卸下卡罗尔飞机上的所有重物后出发侦察。你们无法想象我眼前的景象。最高的山峰无疑超过三万五千英尺。埃弗勒斯峰相形见绌。我和卡罗尔飞行侦察,阿特伍德将用经纬仪测量高度。火山口的猜测或有错误,因为地质构造显有分层。很可能混入了其他岩层的前寒武纪页岩。怪异的天际线效应:似有规则的立方体攀附于峰顶最高处。金红色的低射阳光下,景象极其不可思议。仿佛梦境中的神秘国度,又像一道大门,通往充满未知奇迹的禁忌世界。真希望你们能亲临现场。[/引用]
尽管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我们这些听众却没有要去休息的念头。麦克默多湾恐怕也是这样,因为储藏营地和“阿卡姆号”同样能收到雷克的信号。道格拉斯船长用无线电祝贺探险队的全体成员,储藏营地的报务员谢尔曼随后效仿。当然了,我们也为受损的飞机感到遗憾,希望它能够顺利修复。晚间11点,雷克再次呼叫我们。
[引用]我和卡罗尔飞越了最高的丘陵。天气恶劣,不敢挑战高峰,待以后再做尝试。登山非常艰难,在目前海拔下更是难上加难,但值得付出努力。高大的山脉连绵不断,难以窥见它背后的景象。主峰超过喜马拉雅山脉,而且非常奇特。山峰似乎是前寒武纪页岩,但明显混有大量其他的隆起地层。火山猜测错误。山脉朝两个方向都延伸出了视野范围。狂风扫清了两万一千英尺以上的积雪。最高峰的山麓上有形状怪异的地质构造,例如巨大的扁平方块,侧面完全垂直;又如仿佛低矮竖直墙垒的矩形线条,就像罗列赫所绘攀附于陡峭山峰上的亚洲古堡。飞近其中一些,卡罗尔认为它们由互不相连的较小方块组成,但多半是风化的结果。大多数方块的边缘已经崩裂和磨平,像在风雪和气候变迁中暴露了几百万年。有一些部分,尤其是较上层,岩石的颜色似乎比山麓裸露地层的颜色更浅,因此无疑源于晶体。通过近距离飞行观察到了许多岩洞入口,有一些的轮廓规则得不同寻常,呈正方形或半圆形。你必须来研究一下。我似乎在一座山峰的顶端见到了四四方方的墙垒,海拔约在三万到三万五千英尺之间。飞机目前位于两万一千五百英尺,寒冷得简直恐怖。狂风吹过隘口,进入岩洞,发出哨声和笛音,但飞行目前尚无危险。[/引用]
接下来的半小时,雷克连珠炮似的发来消息,表达了徒步攀登几座高峰的意愿。我答复说只要他能派遣一架飞机回来,我就尽快前去与他会合,帕博蒂和我将制定出最节省汽油的计划,根据这次探险现已改变的目标,确定在什么地点用什么方法集中物资。看起来,雷克的钻探作业和飞行活动会消耗大量燃料,我们必须将汽油送往他打算在山脚建立的新营地。我为此呼叫道格拉斯船长,请他尽可能多地从两艘船上收集汽油,用我们留下的最后一支雪橇队将汽油送上冰障。我们需要在雷克和麦克默多湾之间建立一条穿越未知区域的直接补给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