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了一整天,我们还是没有办法。我手头上已经有好几种能够对付魔菟丝子的手段,但是在确定这些手段是完全安全之前,我不敢轻易尝试,以免再造成无法收拾的后果。前段时间,有一名国外的科学家研究出了一种专门针对魔菟丝子的除草剂,结果却使它变异得更快。在美国,有两个小镇被这种变异的魔菟丝子吞没,镇上的人集体去见了上帝。
下班了,我想起家里还有一只外星小猫。凭着比地球人高超得多的科技,也许它能给我出些主意,于是我就带着一瓶魔菟丝子样品回去了。我还顺路买了一盒最好的猫食,免得怠慢贵客。
我开着我那辆本来应该报废了的雅阁车回家。刚打开车库,我惊呆了:老天!这是我的车库吗?怎么看起来像是一个数百年没有人烟的洞窟?墙壁上、天花板上,爬满了血红色的藤蔓,地上满是动物的遗骸,死猫、死狗、死老鼠,什么都有,看起来都是从垃圾堆里拖回来的。那些血红色的藤蔓在这些死去的动物身上结成茧,正在吸取养分。
一定是小猫搞的鬼!我不得不动手清理这一片废墟。然后,我看见小猫出现在我的车顶,它大声喝问我:“你这个低等的两脚动物,为什么毁了我的实验室?”它一生气,全身的毛就会竖起来,看起来像一团雪白的绒球,并且把我的车顶抓出了几道很深的伤痕。
最后,我们妥协的结果是,这车库还是我的,而我家的地下室却得清理出来给它当实验室。我拼死拼活帮它将那些死猫、死狗、死老鼠和什么见鬼的血藤搬到地下室,而它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从来没教过它怎样使用电视机,它是自己学会的。用它的话来说:如果把你送回到石器时代,你会弄不懂石斧的用法吗?
好不容易帮它搬完东西,我却发现阳台上的仙人掌只剩下了半根,一问,才知道是被它当成午餐吃掉了。这家伙一天所吃的东西比它的体重还要重,这点我失算了。吃完晚餐之后,我去洗了个澡。
我洗完澡,刚想跟它提起魔菟丝子的事情,却发现锥形瓶已经空了。我一把拎起它,问:“瓶子里的东西呢?”
它咂了咂嘴巴,说:“我吃掉了,味道不是很好。希望你以后不要买这种难吃的食物回来。”
我晕!
五分钟之后——
“哦!原来这东西就是魔菟丝子啊。”它漫不经心地说,用前腿敲打着键盘,在上网看新闻。新闻是有关魔菟丝子的最新报道。到今天为止,已经有四万多人死在魔菟丝子之下了。
“所以,我想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除掉这种可怕的植物。”我抚摸着它问。
它懒懒地躺在键盘上,说:“才四万多人而已嘛!每天死在你们人类手上的动物都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这是我们人类制造出来的恶魔,我们有责任消灭掉它。”我说。
它那九条比身子还要长的尾巴逐一摆动着,“哦!如果全天下的人类都有你这样的责任心,这星球就太平得多了。告诉我有关魔菟丝子的故事吧。”
有关魔菟丝子,就得从四年前说起了。
当时,我还是一名博士生。
四年前的一天,我和导师在苹果树林里散步。
果树的长势不错,我说:“导师,看样子,今年的收成不错。”
导师放眼望去,满眼的绿色,全都是苹果树,他叹气道:“本来,这儿应该是混合林的。单一的作物虽然可以取得不错的经济效益,但是抗灾能力和环境调节功能却是非常薄弱。而且,农民的收入也不高。大量使用化肥,不但使得土地退化,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我分析了一下土壤,发现了虫卵,说:“导师,看来今年会有虫灾。”
“成不了灾的。你最近没有看新闻吗?各级部门已经在预防了。我现在所想的,是如何才能用更经济的手段,使农作物长得更好。”导师的父母都是农民,小时候经常为了他的学费发愁,所以导师对提高农民收入的研究特别重视。
“一年前,你让水稻长出固氮根瘤菌,已经让不少氮肥厂破产了。你现在还想干什么?”我问导师。
“让磷肥厂也都破产,这些工厂的污染太大了。”导师这次想让植物自己去合成磷肥。
回到研究所,导师在槐树下休息。突然,一个西瓜掉了下来,险些没砸中他的脑袋。没错!就是西瓜。导师特别喜欢吃西瓜,所以利用转基因技术,硬是让这棵槐树长出了西瓜。
导师抬头,看见了槐树上的菟丝子,然后大声叫起来:“想到了!我想到了!是菟丝子!”
从此以后,导师就开始改造菟丝子,因为这种植物能寄生在其他植物身上,适应性比较广。
过了一年,我在实验室里看见了一根会走路的绿色菟丝子。导师很是得意,“尉迟,佩服我吧!我把叶绿素植入菟丝子体内,这样它能自己合成养分,对寄主的伤害就小很多了;同时,我还参照捕蝇草的原理,让菟丝子能自动捕捉昆虫,获取足够的磷,并与寄主分享。这样一来,不但能够提供足够的磷,而且还有自动防止病虫害的能力!我真的很天才吧?!”然后是一串和身份完全不符的狂笑声。对此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然后,就是噩梦的开始。
不知怎么搞的,实验室的魔菟丝子流传了出去。估计是被人偷走的。
就是我们以前去过的那个果园,今年的树木长势特别好,结出的苹果非常多。但果园的主人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出现了。起初谁也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因为那个人本来就深居简出。
后来,收购苹果的公司派人进入了果园,一名公司职员发现了果园的主人—— 一架衣衫完整的骷髅,如提线木偶一般挂在苹果树上,身上缠满了绿色的魔菟丝子。
那名职员报警了。警方初步认定这是一桩谋杀案,然后想把那副骷髅弄下来,可那些魔菟丝子却在瞬间把好几名警察也卷了进去。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魔菟丝子把消化液注入了人体,于是果园又多了几副骷髅。
导师他从来没想过,魔菟丝子什么动物都吃——只要那东西有养分。
再后来,我的导师自杀了。有流言说,是他把魔菟丝子带出了实验室。
然后,全世界范围内都出现了魔菟丝子的踪影。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些东西会流到国外去。
到最后,就是这永远也无法收拾干净的可怕残局。
当我说完这段往事的时候,小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说:“也只有你们这些行事莽撞的地球人能够弄出这么莽撞的植物来。我要睡觉了。”
“看在现在是我在养你的份上,你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吗?”对于一个拥有足够高的科技,能在宇宙中任意来往的种族来说,对付这种发疯的植物也许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现在我没有任何办法。如果想要我帮你,明天留下来陪我呀!晚安!”小猫闭上眼睛,九条雪白的大尾巴像被子一般盖在身上。
我在电脑里面找到一行文字,是小猫打出来的:
青丘之山 有兽焉 其状如狐而九尾 其音如婴儿 能食人 食者不蛊
这是《山海经·南山经》中有关九尾狐的介绍。
次日,我请了假,和小猫一起待在家里。小猫跳到池塘里捉了一尾鱼,往地下室里拖。我问它:“你为什么老是把死猫、死狗、死老鼠往家里搬?这是你们九尾狐的习性吗?”
小猫摇头,“飞碟爆炸时,我寄生的身体损坏了。现在得重新制造一个,这需要大量的动物组织。”
我一把将它抓起,“听着,不管你基于什么理由,都不能把这些死猫、死狗往家里搬!我讨厌这些东西!”
小猫挣脱我的“魔爪”,“你不是想要我帮你吗?但是以我现在的样子,是没有办法帮你的。我虽然拥有比你们地球人多得多的知识,但是我现在的脑容量只有你们人类的四分之一,绝大多数的知识都处在‘压缩状态’,无法启用。我需要一副新的躯体,拥有容量足够大的大脑,才能恢复原来的水平。”
“新的躯体?”我很惊讶。
“不明白吗?我们九尾狐是寄生生物,向来是寄生在其他大型生物的体内,通过对大型生物的DNA进行逆转录,使其长出足够大的大脑,以供我们利用。否则,你以为我们依靠这么小的脑体积和只能拿来刨地的前肢,就能创造出比你们地球人还要高的文明?”小猫说完,又继续拖那尾可怜的鱼。
我惊呆了,想不到这宇宙中竟然会有一种寄生生物能创造出比人类还要高等的文明。我问:“你们将别的动物的躯体变成你们的身体,不嫌太残忍了吗?”
“彼此彼此!你们人类不也是为了建立自己的文明,将不少的动植物都逼到了灭绝的边缘吗?我们到底谁更残忍?”小猫的反驳非常有力,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你造一个躯体,最快要多长时间?”那些魔菟丝子正在不断变异,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
“最快也要一年。人家要造一副倾国倾城的女生躯体嘛!”小猫的九条尾巴一同翘了起来。看来喜欢变成美女是九尾狐的天性,从殷商末年的苏妲己到日本传说中的玉藻妖姬,都是倾国倾城的尤物。
“不能快一点吗?每拖一个月,就是数千条人命啊!”我很心急,知道这件事情可拖不得。
“也并不是没有办法,你给我找一个现成的女孩子来,这样只要一天就够了。要美女哦!”小猫跳到了我肩上。
这绝不可能!我不能为了这件事去牺牲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看来狐狸精都是靠不住的,我决定靠自己。所以我转身离去。
“喂!你要去哪儿?”小猫问我。
“去买菜,做午餐。”这是所有单身男人的悲哀。
“帮我买些鱼,送到地下室给我。”小猫在跳下我的肩膀之前,是这样说的。
下午,我在实验室里,面前又有两排从世界各地送来的魔菟丝子样品。这东西变异得太快了,快得连我们研制的最新药剂都无法应付。
我在实验室里发呆,想起今天把鱼送到地下室时所看到的情景。地上全都是结了茧的动物尸体,墙上和天花板上全都是血管一般跳动的红色“藤蔓”。我清楚这些不知是动物还是植物的“藤蔓”绝对不是地球上任何已知的物种,很明显是小猫弄出来的。
小猫说,它所在的星球是一个几乎没有受到科技破坏的世界,九尾狐为了尽量不影响大自然,将所有有可能对环境造成破坏的建筑物都深深地埋在地下。所有的九尾狐体内,都“寄生”有大量动植物的胚胎细胞,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释放出来发育成熟,为它们服务。
很多病毒都有逆转录DNA的能力,但是如果一种智慧生物也拥有这样的能力,就太可怕了。但九尾狐就偏偏是这样一种生物,它们能对大多数生物的遗传密码进行修改。这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大自然赋予它们的可怕的特殊能力。
小猫还说,在过去的数千年里,有不少九尾狐来过地球。我知道它没撒谎。古代的传说中,和九尾狐有关的实在不少,传说九尾狐妖能够修炼成人形——大概就是像小猫这样“修炼”的吧。
“小家伙,在发呆吗?”我的助手老邹问我。他向来会故意忘记我是他的上司这个事实。
“你最好称呼我为尉迟博士。”我趴在桌子上回答。
“病毒已经完成了,经过试验,效果好得出乎意料。要不要批量生产来对付魔菟丝子?”我是整个计划的负责人,他当然要向我请示。
“先放着吧,我对这东西不放心。”魔菟丝子是一种可怕的垃圾植物:它的细胞壁很薄,很难有效阻挡来自外部的各种化学物质的干扰;而它的遗传密码纠正系统又缺失了,DNA复制出错乃是家常便饭。这两点,决定了它有非常可怕的变异能力。
当初,我为了对付变异快得离谱的魔菟丝子,提出了用病毒对付它们的计划。这种病毒只能寄生在魔菟丝子的体内,并通过溶解植物细胞壁对其造成破坏。病毒是一种变异很快的生物,相信一定能够随着魔菟丝子的变异而变异。植物变异得再快,也没有病毒快。但现在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想起了小猫,总想问问它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犯了重大的错误。在它这种和植物共生的智慧生物面前,我可不敢以生物学家自居。
一份请帖放到了我面前。我打开一看,是联合国发来的,邀请各国顶尖的生物学家共商对策,对付这可怕的生物,出发的时间就是现在。
现在就出发?家里的小猫怎么办?老邹看见我的表情,以为我是有什么客人留在家里,于是说:“不管有什么事,现在的时间已经很紧了。你家里,我会照顾的。”然后不由分说地将我推上了上楼顶的电梯。
我老是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直到十个小时之后,飞机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突然发觉我担心的是老邹,而不是小猫。小猫机灵得很,就算把它丢到撒哈拉大沙漠也死不掉,但是那姓邹的就不一样了。按照《山海经》上的记载,九尾狐是会吃人的!天知道我们的邹先生会不会被小猫吃掉!
一下飞机,我就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果然,那头传来小猫的声音:“喂!我捉到一个地球人……”
“他还活着吧?”我大声问。
“目前没有吃掉他的打算。我估计那家伙最起码有三天没洗澡了,闻起来很臭,完全没食欲……”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还好!然后我告诉小猫:“放了他。”
“不要!那家伙……”电话突然断了,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
只有半天的时间调整时差,然后会议就开始了。
一开始,大会主席就说:“大家都知道,魔菟丝子给这世界造成了巨大的灾难。据最新的统计,已经有最少五万人丧生在这妖怪的手里。这妖怪植物最新的变异体,已经模糊了动物和植物之间的区别……”
大会主席身后的大屏幕出现了魔菟丝子不同部位的不同细胞。很明显,它的某些细胞拥有类似动物肌肉细胞的结构。这都是我的导师的杰作!多年前,人们把萤火虫的DNA嵌入烟草中,就成功地培育出了会发光的烟草,这说明动植物之间并没有不可跨越的鸿沟。而我的导师更是使之发挥到了极致,研究出了会爬行前进的魔菟丝子!
再接下来,本来应该是大家各抒己见,讨论对付这种妖怪植物的方法。但是谁也不说话。除了我手中试管内的新病毒,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会议室的气氛像被埋进了土里的棺材一般死寂。
突然,大会主席又发言了,神色间带着激动和恐惧,“据刚刚收到的消息,那东西开始袭击各大城市。这是受到攻击的城市的名单……”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连串城市的名单,不少在座的科学家都面带悲色,有人还低声哭泣起来。我在名单上看见了我家乡的名字,心里一阵冰冷……不!不会有事的,有小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