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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面就是这么写的。她还说她已经为此申请了专利,专利名称叫‘多给自己留只手’。”
“你自己胡编的吧?”
“不是。你看。”他举起掌上电脑,以便她看得更清楚些,“想想那意味着什么?你应该了解当张爱新还是个小小的受精卵时,使他长出那些多出来的肢体的所有DNA的转变过程。”
“我想他应该是个第二代突变种。”克里斯汀说。
“是吗?好吧,那么想想他们对他的父亲或者母亲的DNA所做的改动吧。当我们重返地球的时候,也许所有人都会多出一对胳膊来。”
“那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谁知道呢?也许对于那些天主教徒来说,他们可以更容易地一边用双手祈祷,一边用双手斗殴了。”
“亚伦!”她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只不过想想而已。”
“也许我倒应该试试。”她说,“杰森?”
“什么事,医生?”
“我想看看你搜集的那些东西。你能下载一份我们出发前的《DeTelegraas》到我的掌上电脑中吗?”
“当然可以。你需要哪一天的?”
“我想,噢,我不知道,2月14号情人节那天的怎么样?”
“很好。要荷兰语原版的还是英文翻译版的?”
“荷兰语原版的。”
“请等候我访问它并下——”
“杰森?”克里斯汀说。
“等等等一会儿。我出问题了,在我……我的……我的……”
“杰森,你还好吧?”亚伦问。
“我是不确定。神经——神经——事情不是按方法我的应该六F,六七,七二,六D,六D,六D,六五,六四……”
沙滩上共有一百一十四个“螃蟹”摄像头。大约一半的摄像头瞬间失效;剩下的那些则把全息画面固定在一个场景上就再也不动了。从二十多个“螃蟹”带来的影像中,我看到了层层叠叠的多佛港白色悬崖全息图的重影。什么地方出毛病了?地上的阴影已经到了黄昏时才应该到达的位置,可太阳仍高高地悬在正上方。全息图像闪烁着,进入了波动光栅干扰图模式,重新聚焦,然后彻底崩溃了。灰色的钢墙还可以看到,到处都是铁锈。海鸥愤怒地尖叫着;人们略显惊讶地窃窃私语着。
在别处,食品加工机里流出原材料的浆状物质。
无人的房间里灯火通明,有人的房间里却漆黑一片。
医院里报警铃声大作,医疗支援系统改为手动控制。医生们急匆匆地冲向病房。
全息图片库一片混乱:张爱新的纵酒狂欢的全息图被换成了艾瑞尔·韦兹的非铁类物质磁性研讨会;韦兹关于钙原子间相互吸引和排斥的图解在星际飞船的每一个显示器上闪烁着;环行隧道中,新闻节目主持人克劳斯·科尼的那张麻子脸取代了太空美景的全息图,电车纷纷冲进他的“血盆大口”中。
加热单元开始工作。数据库检索被锁定。
电梯无声无息地上上下下运行着。
“杰森?”上千个人同时叫着我的名字。
“杰森?”更多的人在呼唤我。
运行结束。
“能听到吗,杰森?”
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有些干涩,像台需要润滑的机器发出的声音。
“杰森,是我,贝弗莉,贝弗莉·胡克斯。你能听到吗?”
“四二,六五,七六,三F。”
“噢,这儿,我来修理一下。”一阵急促的键盘敲击声,“好了,再试试。”
“贝弗莉?”
“好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三个音节像三重奏一样爆发出来。张爱新?“贝弗莉,我看不见。”我说。
“我知道,杰森。我想先把你的麦克风修好。”又是一阵敲击键盘声,“现在试试。”
“我只能看到这间屋子,而且只能通过红外线模式,而且……”我试着移动镜头,“我不能进行聚焦控制。站在电子眼前的是你吗,贝弗莉?”
脸上红色的大斑点跳跃着。是笑容吗?“是的,是我。”我知道贝弗莉仍然把头发染成了暗无光泽的黑色。但有意思的是,在红外线模式下,她的头发因为吸收了热量反而闪现出明亮的光泽。
“在你左边的是张爱新工程师吗?”
这个巨大的红色身躯举起了四只手臂挥舞着四只手。是的,当然是他。
“我也在这里。”洪亮的声音。
“你好,戈尔卢夫市长。”我说。
屋里还有其他几个人,很难计算出具体的数量。我的医用传感器信道彻底瘫痪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贝弗莉脸上的大斑点又动了起来。“我本来希望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她的脸上有一处看上去很有趣:有一个黑色的水平条状物。啊,当然:那是她戴的薄膜护目镜。
“我完全不知道。”
“你的系统崩溃了。”张爱新说。
“这很显然,”我说,“这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情况有多糟?”
“不算太糟糕,”贝弗莉说,“你的故障很容易修复,知道吗?”
“谢谢你。”
“爱新认为不是硬件的毛病。”贝弗莉说。
“没错,”张爱新跟着说,“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你是芯片型的。”
“所以看来应该是软件的毛病,”贝弗莉说,“我一直在查看你的工作列表。里面大多数的工作我都可以识别:常规交流,访问数据库,生命保障和工程职能。我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六个可能引发故障的进程上。”
“它们是?”
她没有低下头去看桌面上的显示器,这说明她已经通过薄膜护目镜直接把图像传送到眼睛里了。
“1116进程:在这里有许多中断类型为22的中断。”
“那是一个常规传感器硬件检测程序。”我说。
“运行的不是手册上的算法。”
“是的,这个是我自己设计的——做同样的工作,但能节省一半的时间。”
“你多长时间运行一次这个程序?”
“每九天一次。”
“过去出现过什么问题吗?”
“从没有。”
“好吧。那么4791进程呢?”
“那是我为路易斯·洛佩兹·伯笛罗·Y·伯切克建造的数学模型。”
“他是谁?”贝弗莉问。
“一位农学家。”一个模糊的红色轮廓说道。
“好吧,”贝弗莉说,“看来你得重新做一遍了,文件没有被正常关闭。6300进程?”
“FOOBAR,是我用来运行基准检测程序的一个垃圾模型。”
“这看起来相当杂乱。我可以清除掉它吗?”
“当然可以。”
我看不到她在干什么,但是我非常了解薄膜护目镜的显示界面。她要做的就是将眼睛聚焦到文件名上,眨一下眼选中该文件,然后把目光转移到垃圾箱图标上。“好了。8878进程?”
啊哦。亚伦的神经网络。“这个进程还完整吗?”我问。
“我不能肯定,”贝弗莉回答,“这上面说它包含一个超过一千万亿字节容量的文件。”
“是的,那就对了。”
“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我的日记。我在写一本关于此次任务的全息图书。”
“我还不知道呢。它拥有一个相当复杂的数据结构。”
“一个业余爱好,”我说,“我在尝试一种新的数据录入技术。”
“这个程序可能导致系统崩溃吗?”
“我不这样认为。”
贝弗莉模糊的外形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好吧。12515进程。这个也异常庞大。好像是关于——很难说——看起来像是通信处理程序,其中大部分都像是CURB指令。”
“我不知道12515进程是什么,”我说,“它是否与别的程序有关联?”
“等一下。是的。113进程。113也是非常庞大。这是什么?这和我以前见过的任何程序代码都不同。”
“我也不太确定是什么,”我边说边检视了一遍我的内部程序,“我也不认识这种代码。”
“这里有些令人惊异的循环结构,”贝弗莉接着说,“文件更新记录显示,这个程序几乎每天都在改变,但它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数据文档或正在开发中的程序。到处都有循环。看起来有点像我曾见过的军用程序包。非常紧密的代码结构。但是总体上来说,噢,上帝啊!”
“是什么?”我问。
贝弗莉没有回答我。“爱新,看看这儿。”她身体前倾,打开一个信号转发监视器,这样,张爱新就可以看到她在护目镜中看到的一切。张爱新的红色轮廓越来越近了。
“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张爱新说,“一个莫比斯指令?”
“是的。”
也许是张爱新,也许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吹了一声低沉的口哨。
“那是什么意思?”市长洪亮的嗓音再次响起,“你们发现了什么?”
贝弗莉火焰一般的脑袋转了过去,“尊敬的市长大人,这意味着杰森的崩溃是由一种病毒引起的。”
第二十一章
我感觉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受:一种被关禁闭、受限制的感觉。
幽闭症。
就是这个词。多么奇怪!我就是这艘飞船;这艘飞船就是我。可是,现在飞船的绝大部分地方我都已经无法检测到。3公里长的星际飞船,106层的环状生活区,10033个医用传感器,61290对电子眼——以前我总是能完完整整地感受到这一切,大量的人流,大量的氢气流,通过电缆的电子流,通过光缆的光子流。
没有了。现在看来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除了这间屋子里唯一一个摄像单元。
我还体验到了另外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感受,而我讨厌那种感受更甚于对于幽闭症的厌恶。
恐惧。
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害怕了,我怕我的那些故障无法修复,那样我的计划就不能圆满地完成了。
“一种病毒?”最后我说,“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贝弗莉·胡克斯说,她的红外线轮廓转过来面对着我,“任何与外界接触的系统都有可能感染病毒。当然,你现在是完全与外界隔离的,但在我们离开地球之前,你与万维网和一百多个其他的网络可是相联的。网络如此错综复杂,也许你就是在那里感染的病毒。”
“我拥有人类可以想象得到的最为完善的保护手段。在没有通过筛选、过滤、探测之前,绝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进入我的内部。我仍然坚持刚才的看法:感染病毒是不可能的。现在,我认为是程序漏洞引起了崩溃——我们都知道程序漏洞总是不可避免的。”
贝弗莉摇了摇头,“我检查了所有的程序,模拟了全部算法。没错,你也有些程序漏洞,但都不是致命的。一个也没有。我以我的名誉担保。”
“那么是什么引起的崩溃呢?”
她点了点头,“是输入输出堵塞造成的。你在内部运行一个程序,这个程序用来输出一串比特位,但是它们无处可去:你可能是现存的少数几个完全不与外界联网的系统之一。你把越来越多的CPU周期放在试图输出这个字符串上,直到最后,嗖!死机。”
“你认为这是由病毒引起的?”
“这是典型的病毒行为,不是吗?试图感染更多的系统。但是你没有和任何其他的系统相联,所以你无法执行这条命令。实际上,这个病毒看起来不算恶毒。这里有处代码段,一旦你完成了这条输出指令,病毒就会被自动清除掉。”
难以置信。“但是病毒根本不可能侵入我的内部。”
她摇了摇头,黑色的头发像团跳动的火焰。“杰森,可它确实在你内部。这个事实你不能否认。”
“它想让我输出什么?”
“两个12字节的字符串。不过,不可能是英文文本。几乎所有字节的数位都大于7F。准确点儿说,四个FF数位的字节。这些都不可能是操作码。我想,它们也许只是些随机数值。但是,这可是两个非常大的数字。让我看看:2.01×1014和2.81×1014。”
“精确数字?”
“不,不是精确的。精确值是——等一下。”我耐心地等待着。她得看着目录列表,找到指定的条目,再看一眼眼控图标,利用眼球的上下移动滚动屏幕。“在这儿。”她的眼球移动速度慢了下来,每隔三个数顿一下,读出了这两个数字。贝弗莉是这船上少数几个从来不把我仅仅当成机器看待的人之一。当然,她知道没必要用如此慢的语速对我读出这些数字——即使是人类能够达到的最快的语速,与我接收数据的速度相比,也要差上好几个数量级。是的,她之所以念得如此缓慢,是为了让总工程师张爱新、市长戈尔卢夫和房间里的其他人也能跟得上。“第一个数是201701760199679。第二个数是281457792630509。然后这里有处暂停,接着这两个数字周而复始地重复着。”
“就这些?”我问。
“是的。这些数字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现在还看不出来。”我仔细地思索着。如果用十六进制表示,第一个数是B77D,FDFF,DFFF;第二个数是FFFB,FFBE,BEED。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关联。如果用二进制表示它们,则分别是:
101101110111110111111101111111111101111111111111
和111111111111101111111111101111111011111011101101噢,该死!我怎么会这么蠢呢?
我知道病毒来自何方了——但是我怀疑贝弗莉是否会相信这一切。
张爱新反复强调了我的监控作用对于工程系统的重要性后,贝弗莉·胡克斯又用了半个小时使我基本恢复了正常。
我迫不及待想和贝弗莉单独谈谈,但是,因为只能从这唯一的一间房间中得到输入信息——即使是这唯一的信息途径也是严重受限的,这让我越来越感到烦躁,所以我先耐心地等待她完成对我的修复工作。她用眼镜控制着图标,恢复损坏的代码。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引擎的脉动、聚变反应的涨落。接下来,她重新激活了我的视觉系统,我的电子眼又可以正常工作了。汹涌而来的视觉数据就像,像,像,像什么?像一阵清新的空气?我永远也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但是,我知道故障排除了,我为可以再次看到一切而欣喜。她继续运行一些附加诊断软件来检查是否还有其他的损坏,我则利用这段时间把所有的摄像单元检查了一遍,重新调整好它们的焦距,确认所有地方都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