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伯里号角报》上根本看不到招女佣的广告。
乌娜宣布要加入陆军本土女子勤务队,巴斯科姆太太要去什罗普郡帮助一个侄女,她侄女的丈夫参军去了,所以她们俩艾琳都跟不了。再加上即便艾琳有钱,拜克伯里

也没有旅馆。况且就算留下,也不能保证传送点会打开,检索小组会来。已经快四个月了,你得另找办法回家了,她想。她需要去伦敦,去找波莉,用她的传送点,如果波

莉在那儿的话。她要到伦敦大轰炸的时候才会来,那要9月份才开始。艾琳不知道确切的日期,我应该问问波莉的,她想,但是她可从来没有料到波莉来的时候自己还在这儿

逗留。军队要到9月中旬才接管庄园,到那时伦敦大轰炸肯定已经开始了。
一想到置身于轰炸之中,她就不寒而栗,但她想不出还有谁可以投奔。迈克·戴维斯曾在多佛,但敦刻尔克的撤离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迈克早该回去了。她知道杰

拉尔德·菲普斯在这个时代——她记得曾在实验室看到杰拉尔德·菲普斯,他提到8月份的什么事——但是她不知道具体是在哪里。
杰拉尔德告诉过艾琳,但她不记得了,好像第一个字是葛或德的地方。
波莉说过会在牛津街的一家百货商店工作,丹沃斯先生只允许她去未曾遭受过轰炸的地方,然后她还提起了好几家商店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艾琳真希望自己当时能多留点心,但她那时一直在担心能否获得驾驶培训许可。波莉说的店中有一家好像是个男人的名字,她到厨房去问巴斯科姆太太知不知道牛津街

商店的名字。“你不会是想在其中一家工作吧?”巴斯科姆太太问。
“不,我有一个表亲在那边,我要去跟她待在一起。”
“两个女孩独自待在伦敦?和那些士兵在一起?你没理由往大城市跑啊,就像乌娜不必去陆军本土女子勤务队一样。我要对你说的跟对她说过的一样,待在属于你自己

的地方,忘掉战争。”
我也想啊,艾琳心想,有些懊悔自己跟她提起这些事。看来她得等到了伦敦才能打听到那家商店的名字了,如果能顺利到达的话。她的工资只够买一张二等票,但她还

需要一点钱来维持生活,直到找到波莉为止。大轰炸期间,她也许可以睡在避难所,但她仍然需要钱吃饭和坐公共汽车。也许卡罗琳夫人会决定军队进驻后,仍然需要有人

照看她的斯波德陶瓷呢,她想,然后她会付钱让我留下来,尤其是如果这里还有疏散儿童的话。
看起来大有可能。西奥多的母亲写信说,她工作的飞机厂开始实行两班制,她要到下下个星期六才能来接西奥多,而且还是没有收到阿尔夫和宾妮母亲的回信。9月1日

艾琳去牧师家传达卡罗琳夫人的口信时,牧师说:“我找不到任何人接收他们,他们早已声名远播。我们多半只有靠海外项目了,美国人总归不可能听说过他们吧。”
“不过,把霍多宾姐弟强塞给另一个国家不是很残忍吗?”
“你也许是对的,”牧师说,“我们不能让盟友寒心。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援助。你还没有他们母亲的消息吗?”
“没有。”
“真意外,我以为她可能是那种想要他们配给簿的人呢。不过反过来说,这可是阿尔夫和宾妮。如果有她的消息,请通知我,我同时会继续找可以接收他们的人。你要

在这里待到15号,对吗?”
“是的,”艾琳说,然后告诉牧师那之后自己要去伦敦,“我表姐在牛津街的一家百货商店工作。”
“塞尔福里奇?”
“不是,”她说,不过她似乎记得波莉也提到过塞尔福里奇,“听起来像个男人的名字那家。”
“一个男人的名字,”他沉思道,“彼得罗宾逊?”
“不。”尽管“彼”听起来是对的。
“布罗姆利?”牧师说,“不对,那是在骑士桥。我想想,牛津街都有些什么?汤森兄弟、德伯纳姆,我想不出来了。”他突然面露喜色。“哦,我知道了。约翰刘易

斯?”
“是的。”艾琳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波莉提过的那家商店,兴许“彼”是她提到的其他商店之一,或是杰拉尔德说他要去的地方。无论如何,这给了她一个入手的地方

,也证实了波莉的确在牛津街,这样她就不必在伦敦到处瞎逛了。她可以直接去牛津街,找到波莉,问她传送点在哪里,然后回家。
如果那时检索小组还没出现的话。她突然想到,他们可能要等到15号才来带她走,因为在军队驻扎进来的喧闹声中,才会没人注意到她的离去。但当她回到庄园时,军

队已经来了。一辆路虎和一辆货车停在车道上,第二天,士兵们开始在道路和树林周围架起带刺的铁丝网,使得进出传送点再无可能。
5号,卡罗琳夫人派人去叫牧师。艾琳把牧师带去了铺满遮尘布的起居室。“霍多宾太太来信了吗,艾琳?”卡罗琳夫人问道。
“没有,夫人,不过这是早间收到的。”艾琳递给她一封西奥多母亲的信。
“她说她还是不能来接西奥多,”卡罗琳夫人边读边说,“她希望我们明天把他送上火车回家,像上次那样。”
哦,不,艾琳想。卡罗琳夫人转向牧师:“古德先生,你为霍多宾姐弟找到新住处了吗?”
“不,还没有。可能需要几个星期才能……”
“不,那可不行,”卡罗琳夫人说,“我答应过蔡斯上尉,星期一早上他就可以进驻。”
“这个星期一?”牧师问,听起来和艾琳一样震惊。
“是的,霍多宾姐弟显然不能待在这里了,这里没人照顾他们。”这说明艾琳也待不成了。
“在你给他们找到新的住处之前,他们必须回家,”卡罗琳夫人说,“他们可以和西奥多一起去伦敦。”
阿尔夫和宾妮在火车上疯跑,艾琳眼前立刻闪现出行李倾倒、在餐车横冲直撞、紧急绳被拉响的画面。
“不,”牧师说,显然他也看到了同样的画面,“那里没有人去接他们。”
“我们可以打电话给霍多宾太太,告诉她他们来了。”卡罗琳夫人说,“艾琳,去打个长途电话。”
“他们没有电话。”艾琳说。卡罗琳夫人看上去火冒三丈。
“您不能带他们去查德威克庄园吗?”牧师大胆建议,“直到我给他们找到地方。”
“我不可能那样麻烦招待我的主人。如果你不愿意让他们单独去伦敦,那你就陪他们去。”卡罗琳夫人皱着眉头。“哦,上帝啊,那也行不通。明天是在赫里福德举行

的本土防御会议,你必须参加。一定要有人陪他们的话,钱伯斯太太,或者……”
“我去吧。”艾琳说,他们都转过身来,盯着她,“请原谅,夫人,但我离开这儿后,原就打算去找我在伦敦的表姐。我可以护送孩子们。”而且,你付我路费的话,

我就能存钱付房租和买食物了,直到我找到波莉为止,艾琳在心中暗暗盘算。
“太好了,”卡罗琳夫人说,“这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牧师。艾琳可以带他们去,疏散委员会唯一的开支就是霍多宾姐弟的车费。西奥多的母亲寄来了他的票。”
牧师一定看到了艾琳脸上惊恐的表情,因为他接着说:“但是如果她要去陪孩子,那么……”但卡罗琳夫人很快就打断了他,“去告诉孩子们收拾他们的东西,艾琳。

你明天就可以上火车了。”
你最好指望检索小组在那之前不会来,卡罗琳夫人,艾琳一边念叨,一边向儿童室走去,不然我现在就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你就自己带着霍多宾姐弟去伦敦吧。
她收拾好了孩子们和自己的行李,向乌娜和巴斯科姆太太道了别。巴斯科姆太太下午就要坐大巴离开,这是她最后一次唠叨和士兵说话的危险。艾琳给孩子们喝了茶,

让他们上床睡觉,然后等到他们睡着了,屋子里安静下来,她才偷偷溜了出去。
月亮还在空中,她只用了一次手电筒就找到了一条穿过铁丝网的路。空地上夜色迷人,月光给白蜡树的树干镀上了银色。“快打开,”她喃喃道,“拜托了。”她感觉

好像看到了微光亮起,但却只是薄雾而已,尽管她又等了两个小时,传送点还是没有打开。
幸好如此,她想,在黎明前灰蒙蒙的光线下摸索着回家。我也不可能真的把可怜的西奥多丢给霍多宾姐弟。她跑过沾满露水的草坪,悄悄溜进厨房,走上后面的楼梯。

宾妮正光着脚站在楼梯上面,穿着睡衣。“你在这儿干什么?”艾琳低声问。
“我看见你出去了。我以为你是想偷偷溜走。”
“我出去看看晾衣绳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衣服,”艾琳撒谎说,“回床上去吧。我们早上要坐很久的火车。”
“你答应过不会丢下我们的,你发过誓。”
“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们要一起去伦敦。现在回床上去吧。”
宾妮回去了。但艾琳几个小时后起床时,却差点摔在宾妮身上,原来她整晚都裹着毯子躺在门前。“以防你撒谎。”宾妮说。
卡罗琳夫人八点就坐公爵夫人派来接她的劳斯莱斯走了,连便车也不让我们搭一下,艾琳怒气冲冲地想。愤怒帮她撑完了给孩子们穿衣服、集合,还有去拜克伯里的两

英里路。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挤满了路虎和货车的车道,如今却空无一人。他们扛着大包小包进城的一小时路程里,没有一辆车经过。宾妮抱怨她的手提箱太重了,西奥多

又要求抱他。每次飞机经过,阿尔夫都坚持要停下来,在他的飞机侦察地图上标注一番。“我真希望牧师能来送我们一程。”宾妮说。
我也是,艾琳想。“他不在这儿,”她说,“他在赫里福德。”但到了拜克伯里,艾琳还是带他们经过牧师家,抱有一线希望他还没有离开。
奥斯丁汽车不在。我无法跟他道别了,艾琳想,心中怅然若失。她觉得自己活该,毕竟,她有多少次都准备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们,包括昨晚。
你只是个女佣,她告诉自己,急匆匆地带着孩子们穿过村庄。时间将近十一点四十一分。她催促他们赶往车站,托利先生跑了出来,哦,天哪,他们没错过吧?
“我警告过你这些小流氓不能再来这里……”
“他们和我一起的,托利先生,”艾琳赶快说,“我们今天要离开去伦敦。”
“离开?永远?”
艾琳点点头。
“他们也是?”
“是的。火车还没来吧?”
托利先生摇了摇头。“我猜今天还会有列车来,昨晚伦敦发生了大规模空袭。”
很好,伦敦大轰炸已经开始了,波莉会在那儿的。“是哪种轰炸机?”阿尔夫急切地问道,“ME109战斗机还是容克88战斗机?
托利先生气呼呼地看向男孩。“你要再把圆木放到铁轨上,我会把你打得半死。”说完便跑回到车站,砰地关上了门。
“放圆木到铁轨上干吗?”艾琳问。
“是个路障,”阿尔夫说,“我们只是为了应对希特勒入侵,排练一下而已。”
“火车来的时候我们会搬走的。”宾妮说。
还有一天,艾琳告诉自己。“都坐下吧。”她说,把阿尔夫和宾妮的手提箱放在地上,让他们坐下来等火车。请让火车快点来吧。
“我看见了。”阿尔夫指着树上说。
“我什么也没看见,”宾妮说,“你撒谎。”但是艾琳看向他手指的地方时,却发现树顶隐约出现了一团烟雾。肯定是火车来了,真是个奇迹。
“好,收拾好你的东西,”她说,“阿尔夫,把你的地图折起来。西奥多,把外套穿上。宾妮……”
“看!”阿尔夫兴奋地叫道,跳下站台,跑向路边,宾妮跟在他后面。
“你们去哪?”艾琳喊道,焦急地瞥了眼铁轨。“快回来!火车……”快到了。她已经看到火车的身影从树林后面冒出来了。“西奥多,待在这儿,别动。”她说完便

赶紧下了站台台阶。如果他们俩让大家错过火车……“阿尔夫,宾妮!站住!”她大声喊道,但他们完全置若罔闻。他们跑向奥斯丁,车疾驰而过,滑了一段后在站台台阶

下停了下来。
牧师跳了出来,跑上台阶,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真高兴赶上你们了!”他气喘吁吁地说,“真怕你们已经走了。”
“我以为你在赫里福德呢。”
“我去了,在回来的路上被一队可恶的运兵车挡住了,不然我早就过来了。真抱歉,你得拉着行李走这么远的路。”
“没关系。”艾琳突然感到刚才的劳累真的无关紧要了。
“我以为你说过只有紧急情况才会开快车。”宾妮跳到站台上说道。
“你的时速有一百英里了。”阿尔夫说。
“你来跟我们道别的吗?”西奥多问。
“是的,”牧师对艾琳说,“我给你带来……”他停下来,看向火车,火车几乎已经进站了。“别告诉我火车真的准时到了。战争开始后,它还没有准时到达过,偏偏

今天……无论如何,我给你带了一些三明治和饼干。”他把篮子递给艾琳,“然后……阿尔夫,宾妮,去拿你们的行李。”他们转身拿行李的时候,牧师悄悄说:“我给儿

童海外接收委员会打了电话。”
他递给艾琳一个信封。“我已经安排好了,阿尔夫和宾妮坐船去加拿大。”
去加拿大?贝拿勒斯城号就是在去那儿的途中被一艘U型潜艇击沉的。船上所有疏散者几乎都淹死了。“哪艘船?”艾琳问。
“我不知道。霍多宾太太需要带他俩去疏散委员会办公室——地址在信里——他们会把他俩送去朴次茅斯。”贝拿勒斯城号就是从朴次茅斯启航的。
“这是给你的。”他递给艾琳一个信封,里面有几张十先令的钞票。“是你的车费和孩子们的费用。”
“哦,但我不能……”
“是疏散委员会给的。”他急忙说。
你撒谎,艾琳想,是从你自己口袋里掏的。
“你帮委员会做事,让你自己付钱也太不公平了。”牧师说,瞥了一眼阿尔夫和宾妮,“我敢肯定这都是你应得的。”
“火车到了。”阿尔夫说,他们都看向火车,火车已经轰隆隆停了下来。
“谢谢你,”艾琳把信封递还给他说,“但我不想你……”
“求你了,”牧师恳切地说,“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段时间有多难熬,我想,我是说,委员会认为至少你不要为钱操心。请收下吧。”
艾琳点点头,热泪盈眶。“谢谢。我是说,请转达我对委员会的谢意,为了一切。”
“我会的。”牧师看着艾琳,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没事吧?”阿尔夫拉了一把艾琳的袖子,“我们得上车了。”
他是对的。“孩子们,拿好东西。”艾琳说完便朝行李走去。
“等等,”牧师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啊,她想,我离家一百二十年,我的传送点坏了,我不知道如果我找不到波莉该怎么办。
“不管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上忙。”
我也希望我能告诉你,她想。“来吧。”阿尔夫说,把她拉到火车车门旁。
艾琳点点头。“这儿,宾妮,帮西奥多拿一下背包。阿尔夫,拿着你的。”
“我来。”牧师拿起行李说。在他的帮助下,艾琳把行李、阿尔夫和宾妮一起带上了火车。这一趟没有挤满军人,谢天谢地。“现在该你了,西奥多。”她说。
西奥多犹豫了。“我不想要……”
哦,不,不要再来一次,艾琳心里哀叹道,但这时牧师开口了:“西奥多,你能告诉艾琳怎么做吗?她以前从来没有去过伦敦。”
“我去过。”西奥多说。
“我知道,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西奥多点点头。“你先上台阶,”他示范给艾琳看,“然后你坐下。”
“你真是个奇迹的创造者。”艾琳感激地说。
“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牧师微笑着回答,然后又严肃起来,“伦敦现在非常危险,保重。”
“我会的。对不起,上了你的课,却没有留下来开救护车。”
“没关系,我的管家同意帮忙。不幸的是,她表现出跟乌娜相同的天赋,但……”
“快来,”阿尔夫在火车台阶上叫道,“你要让火车晚点了!”
“我得走了。”艾琳说,开始上台阶。
“等等,”牧师抓住了艾琳的胳膊,“你别担心。一切都会……”
“快!”阿尔夫大叫,把她拖上了车,巨大的车轮开始转动。“我要坐窗户旁边。”
“再见,牧师!”西奥多大声喊道,用力挥着手。
“你不能坐,”宾妮说,“阿尔夫说他要坐在窗户旁边,但我想……”
“嘘,”艾琳说,身子探出窗外,火车开始移动。“什么?”她向牧师喊道。
“我说,”牧师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到最后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火车开始加速,牧师还留在站台上,不停地挥手。
伦敦 1940年9月21日
如果我们不再见面,直到天堂相聚,那就高兴点,我尊贵的领主,我善良的亲人,全体勇士们,再会!
威廉·莎士比亚
“快打开!开门!”波莉哭喊道,双拳捶打着油漆斑驳的门,但门锁得牢牢的。“科林!快点!”炸弹的呼啸声愈加凄厉,尖锐刺耳。波莉用手捂住耳朵,哦,天哪,

就在我头顶,她想,这次是直接命中。她双膝跪地,低下头,准备迎接预料之中刺穿耳膜的爆炸声。
但是没有爆炸声,只有震耳欲聋、惊心动魄的隆隆声,紧接着是东西纷纷坠落,火警铃声大作,但一切都止步于离她四分之一英里处。
不可能啊,她寻思着,刚刚那枚几乎就在我头顶上,下一枚也是,还有再下一枚。虽然她一直祈祷般喃喃地告诉自己,传送点未曾被击中过,然而,炸弹落下的呼啸声

响起时,她还是忍不住双臂抱头,缩成一团,惊恐万分地靠着门。“科林!”她抽泣道,“快点!”
好像持续了一辈子,其实按照她的夜光手表显示,不过一个半小时,轰炸开始平息。波莉一直等到肯辛顿花园的高射炮停下来,才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走出去,几乎不

敢看还剩下什么。
但是,唯一可见的新增痕迹,只有通道尽头的两个木桶翻倒在地。她在瓦砾堆往上爬了一小截,望向马路对面。路中间落了一枚燃烧弹,像一个巨型的儿童烟花棒,正

嘶嘶作响。在光亮下她可以看到那个烟草店,完好无损,蔬菜水果店的“图宾斯”招牌也清晰可见。
没有一家商店着火,连烟味儿都闻不到。
完好无损的商店屋顶在绯红色天空的映衬下特别显眼,屋顶上面没有火情监视员,传送点两边的仓库上也没有。但传送点还是没打开,也许问题出在德国空军上,波莉

猜想,抬头看了看建筑之间的逼仄空间。德国空军可能从空中可以看到传送点的微光,然后将之作为袭击目标。
但是,轰炸机飞行员可以看到地面上微小光亮的说法——比如香烟、遮光窗帘露出的缝隙——在战后都被证明是错误的,从一万英尺的高度压根什么都看不到。这说明

微光是不可能被人发现的,再说,伦敦的整个东部和北部都着火了,这个天井里几乎亮如白昼。半小时后,飞机停止了在上空的盘旋,传送点也丝毫没有显示出打开的迹象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空袭再次加剧,然后又停息下来,橙色的云褪成了一片脏粉色,高射炮渐渐地停了下来。经过一阵漫长的寂静,一架飞机离去的轰

鸣声又打破了平静。轰鸣声逐渐减弱,慢慢消失,然后是几分钟的沉寂。波莉以为会听到警报解除的铃声,但整个轰炸又重新开始了。
空袭在半夜三点钟停止,跟科林说的一样。但是他,或者历史记录,都把位置搞错了。那些炸弹落在肯辛顿了,而不是马里波恩。也不是肯辛顿,准确地说就是兰登路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但传送点仍然没有打开。到了五点半,空袭警报解除的铃声响起,波莉已经把传送点没能打开的理由全都想了一遍,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那些,然后

又都一一排除了。
除了最显而易见的那个理由,传送点已经损坏了。尽管木桶没倒,蜘蛛网也还在,但夷平了小巷对面一排建筑物的爆炸,肯定在某种程度上干扰了这个传送点,破坏了

时空的连接。在如此湿冷的夜晚,一直坐在这里等它打开没有任何意义。等巴特利和丹沃斯先生有所发现,他们自然会在别处设立一个传送点,再派一个检索小组来找她。
如果他们能找到我的话,她想,我一找到房间就应该马上回去汇报的,那样他们就会知道我住哪儿了。但是他们有获准的街道和地址的清单,这可是时空旅行,他们绝

对已经在里基特太太家等她了。我真希望她能让他们进屋,她那么强硬地要求过我不能有男访客。她希望检组小组的人没有扮成士兵投放过来,里基特太太非常不喜欢士兵

,还有演员。
她站起身来,朝通道外面走去,因为坐得太久,全身都冻僵了。如果走快点儿,还有可能赶在里基特太太从圣乔治教堂的避难所回家之前先到公寓,拦住检索小组。空

袭期间散去的雾再次降临,光线变得跟她过来的第一个晚上一样暗,入口和瓦砾堆都重新笼罩在雾中。波莉尽可能快地爬过纵横交错的横梁和砖块,有一次差点跪倒在地,

好几次都靠着抓住支出来的木头才到达边缘。她跳到人行道上,停下来擦了擦衣服,又查看了一下袜子的情况。非常糟,两只袜子都有很宽的抽丝,左边一只还有个洞,她

膝盖流着血,裙子也糟糕透顶。我答应过斯内尔格罗夫小姐不会再穿不合规的深蓝色裙子,她想,然后突然想起这根本无关紧要,她反正要回牛津了。
几点了?她看了一眼手表。脸上一层粉色的灰尘,她用手指擦了擦。六点过十分了,哦,天哪,里基特太太现在刚从圣乔治教堂的避难所回到家呢,说不定正告诉检索

小组没有波莉这个人,她压根儿不知道她在哪里之类的话,如果她没有直接把他们拒之门外的话。波莉弯腰过了拦阻绳索,急匆匆地穿过浓雾,沿着兰登路往前走,希望检

索小组还在里基特太太家,她没有错过。
她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她没说错,空袭不在布卢姆斯伯里,而是在兰登路。她在雾中视线所及之处,建筑全部被夷为了平地。
她还以为传送点前面的店铺已经算毁坏得够彻底了,但和眼前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路的两旁毁得太厉害,完全看不出原来是什么建筑。警戒绳沿着狼藉的街道,一

直延伸到雾中她视线的最远方。看起来好像是V-2导弹,但那是不可能的。
“真可怕,不是吗?”她背后一个声音说道。这是一个老人,戴着羊毛帽,显然是在从避难所回家的路上。他一只胳膊下面夹着一个有流苏的丝绸靠垫,另一只胳膊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