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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尔斯使劲眨巴着眼睛。他混乱不清、断断续续的思维意识到,他正在坐着陷入睡眠。门嘶的一声开了。不是格雷果打开了门锁。
“人在这里,伙计们!”
半个班身穿灰白两色制服的雇佣兵们挤满了门口和边上的过道。用不着看他们手中的电击棍和击晕枪,单看他们目标清晰,直奔他来的架势,迈尔斯就知道这帮没教养的家伙不是埃蕾娜的人。肾上腺素的紧急分泌也没能使他疲劳的大脑清醒过来。我现在该伪装成什么身份呢?一个移动靶?他瘫在墙边,懒得费事反抗了。格雷果倒是猛地站起来,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做出了勇敢的尝试:一记精确的空手道上踢,把一名正在逼近的雇佣兵手中的击晕枪踢飞了。结果是两个人扑了过来,将格雷果狠狠撞到了墙上。迈尔斯皱起眉头。
然后迈尔斯自己被从床上拽了起来,被一张缠绊网给罩住了。他被迫弯下身子,紧紧缩成一团。网上的电场让他浑身灼痛。他们用的功率足够放倒一匹狂奔的野马。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小子们?
班长激动地朝着腕上的报话机喊道:“他让我抓到了,长官!”
迈尔斯讥讽地抬了抬眼。那班长满脸通红,挺直身体,手抖动了一下,抑制住自己没朝他敬礼。迈尔斯轻轻一笑。那班长紧闭双唇。哈。差点我就让你敬礼了,不是么?
“把他们带走。”班长命令道。
迈尔斯被两个人抬着出了房门。他的双脚滑稽地悬在地板上方几英寸高的位置荡来荡去。格雷果呻吟着在他后面被拖了出来。他们经过一个交叉口时,迈尔斯从眼角瞥见了紧绷着脸、站在阴暗处的乔达克。
然后他咒骂着自己的决定。你以为自己善于读出别人的心思。那是你可以炫耀的天分。是啊,真是不错。本该……本该……本该……他的脑海中不停回响着嘲弄声,就像是一只卑劣的食腐鸟,在为一具尸体惊喜地聒噪着(译者注:作者可能在玩《庄子》梗。《庄子·秋水·惠子相梁》:“鸱得腐鼠……仰而视之曰:‘吓’”)。
他们被一路拖着,穿过一个大大的码头,钻过一个小小的人用对接舱。迈尔斯立刻明白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胜利号”。这艘袖珍型无畏舰以前就曾作为舰队的旗舰。它现在再度担当起了这一职责。目前状况不明的董曾经在陶-佛得之战前担任过“胜利号”的舰长。那时欧瑟更喜欢把他自己的“游隼号”当作旗舰——这是一种有意为之的政治宣言?飞船走道里有一种奇怪的、让人难受的、强烈的熟悉氛围。人类,金属和机械的气味。那些歪歪扭扭的拱顶回廊——迈尔斯第一次遭遇“胜利号”时那次疯狂的撞击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仍然没被修平。我以为我不会记得这么多的。
他们被驱赶着迅速向前。班里的两名士兵在前面清道,把可能的目击者赶开,保持秘密。那么,看来这是一次非常私密的谈话。很好,这正适合迈尔斯。虽然他更想要完全躲开欧瑟,但如果他们非得再次见面的话,他就必须要找出办法来化害为利。他命令自己进入角色,就好像整理一下袖口般容易——迈尔斯·内史密斯,太空雇佣军,神秘的企业家,到海根枢纽来为了……为了什么?当然,还有他忧郁但忠诚的伙伴格雷果——他得为格雷果想一个特别好的身份出来才行。
他们沿着过道向前,脚踏在地板上铿锵作响。他们走过战术室——这里是“胜利号”的战斗神经中枢——走到了对面两间情报室中较小的那一间。闪亮的会议桌中央的全息板是黑的,没声音。欧瑟将军坐在桌首,同样黑着脸,不吱声。他旁边坐着一个漂白金发的男人,迈尔斯猜测那是他的一名忠实副官。房间里没有任何迈尔斯以前认识的人。迈尔斯和格雷果被摁到两张椅子上坐下,椅子被拖到了离桌子有一段距离的位置,好让他们无法隐藏起自己手脚的动作。欧瑟让其他人到外面的走廊里等着,只留下了一个卫兵。
迈尔斯觉得,欧瑟的外貌在四年里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么瘦,还是一张鹰隼似的脸,只是满头黑发在太阳穴旁似乎有点发灰。迈尔斯以前以为他的个子好像要比米特佐夫高一些,但实际上他要矮一点。欧瑟不知怎么就使迈尔斯联想起了米特佐夫将军。是他的年龄,还是他的身材?是敌意的怒视,还是眼中那带着杀意、令人不寒而栗的红光?
“迈尔斯,”格雷果从嘴角轻声说道,“你做了什么惹怒这家伙的事情么?”
“什么也没有!”迈尔斯以戏剧化的方式放低声音(译者注:原文为意大利语“放低声音”,常用于剧本等场合表示强调之类的效果。例如伽利略在宗教裁判所低声说“地球确实在转动”)抗议道,“反正没有故意做过什么。”
格雷果看上去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欧瑟把双掌按在桌子上,向前倾过身子,以猛兽捕食般的气势盯着迈尔斯。迈尔斯在心中幻想着欧瑟有条尾巴的样子。那现在那条尾巴尖肯定在前后晃动呢。“你来这里干什么?”欧瑟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自己不知道吗?不,现在不是抖机灵的时候。迈尔斯非常清楚,他的样子现在看起来实在称不上好看。但内史密斯将军不会在意的,他的注意力太集中于自己的目标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把和目标无关的一切都给一个个“注释标蓝”(译者注:用C语言等编写程序时可以把不需要的语句改成“注释”状态,则该语句不再被执行,同时显示为蓝色)。他同样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回答:“我是受雇来海根枢纽做军事情势评估的。雇主是一个对此感兴趣的非交战方,他们有飞船经过这里。”瞧,真相就摆在这里了,但其他人肯定不会相信。“因为他们不愿进行长途救援行动,所以他们希望能够尽早得到预报,在敌对行动开始之前将他们的公民撤离。表面上我是来做点军火小买卖的。这个掩护身份本身能顺便赚点钱。”
欧瑟的眼睛眯细了:“不是贝拉亚吧……”
“贝拉亚有它自己的间谍。”
“西塔甘达也有……阿斯伦德害怕西塔甘达的野心。”
“他们的担心有道理。”
“贝拉亚也一样值得担心。”
“以我专业的眼光——”迈尔斯奋力顶着缠绊网力场站起来,向欧瑟微微鞠了个躬,然后坐下——欧瑟差点儿也朝迈尔斯点点头,但他忍住了没那样做。“这一二十年内贝拉亚人对阿斯伦德不会构成威胁。要想控制海根枢纽,贝拉亚必须先控制波尔。贝拉亚正在对他们的第二块大陆进行地球化改造,再加上还在开发塞格亚行星,他们目前的边疆已经太多了。另外,还有压制难以掌控的科玛的问题。再对波尔采取军事行动的话,以贝拉亚现有的人力资源,会形成严重的过度扩张。保持友好关系或者至少让波尔保持中立要便宜得多。”
“阿斯伦德还害怕波尔。”
“他们不太可能先挑起战争,除非受到了攻击。与波尔和平共处成本低,容易做到。什么也别做就行了。”
“沃维呢?”
“我还没有对沃维做出评估。那是我下一步要做的事。”
“是吗?”欧瑟向后靠在椅子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那可不是放松的姿势。“我可以把你作为间谍枪毙掉。”
“但我不是敌人的间谍。”迈尔斯装出很轻松的样子回答道,“我背后是一个友好的中立盟友——或者是潜在的盟友。谁知道呢?”
“你为什么对我的舰队感兴趣?”
“我对登达立——对雇佣军的兴趣是纯粹学术性的。我向你保证。你们只是整个大局中的一部分。告诉我,你们和阿斯伦德签的是什么样的合同?”迈尔斯头一偏,谈起他们的本行来。
欧瑟差点儿就回答他了,但他及时生气地闭紧了嘴。这位老雇佣兵的注意力完全被迈尔斯吸引过去了,仿佛他就是一颗嘀嗒作响的定时炸弹。
“噢,别这样。”在沉默持续了许久之后,迈尔斯嘲讽道,“我能把你怎么样?除了我自己就一个人。”
“我还记得上一次的情形。你进入陶-佛得的空域时只带着四个手下。四个月后,你就在那里颐指气使,发号施令了。这回你又打算干什么?”
“你高估了我的影响力。我仅仅是在人们实现自己想要的目标时帮助他们。这么说吧,我只是个促进者。”
“对我来说可不是。我花了三年时间才收回我失去的地盘。在我自己的舰队里!”
“很难让每个人都高兴。”迈尔斯瞥见了沉默的格雷果脸上恐惧的表情,把口气放软了些。想想看,格雷果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内史密斯将军,不是吗?“就算是你,也没有受到严重伤害。”
欧瑟的下巴收得更紧了。“他又是谁?”他忽然翘起一只拇指朝格雷果一指。
“格雷格?他不过是我的勤务兵。”格雷果刚张开嘴就被迈尔斯横里打断了。
“他看上去不像个勤务兵。他看样子像名军官。”
听到这句来自中立方的赞扬,格雷果傻乎乎地露出了高兴的样子。
“不能以貌取人。董准将看上去还像个摔跤运动员呢。”
欧瑟的目光突然变得冰冷:“的确如此。你和董舰长联系有多久了?”
迈尔斯的腹部一阵抽搐,他难受地意识到提起董是个严重的错误。他脸上尽力保持着冷淡的讽刺表情,不让心中的不安流露出来。“如果我跟董保持着联系的话,我就犯不着亲自来对阿斯伦德站进行评估了。”
欧瑟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两手握拳,默默地注视着迈尔斯整整一分钟。最后,他松开一只手,指向专心地笔直站在那边的卫兵。“把他们丢进太空。”欧瑟命令道。
“什么?!”迈尔斯失声尖叫。
“你——”欧瑟把那根指头移向他沉默不语的副官。“——跟他们一起去。看着他们把事办完。就用左边的太空闸门,那儿最近。如果他——”他指指迈尔斯,“——开口讲话,立刻割了他的舌头。那是他最危险的器官。”
卫兵解开迈尔斯腿上的缠绊链,然后把他拽了起来。
“你甚至不打算对我进行药物审讯?”迈尔斯问道。他的处境急转直下,快得让他头晕。
“审讯你,然后让你污染我的审讯官?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让你自由讲话,和任何人讲话。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我自己的情报部门开始被不忠的疫病腐蚀更致命了。不管你想说什么,没了空气的话也就没用了。连我都差点儿被你说服。”欧瑟打了半个冷战。
是啊,我们本来相处得那么融洽……“但我——”他们把格雷果也拽了起来。“但你用不着——”
迈尔斯和格雷果一被推出门外,两个等在那儿的卫兵立即冲了过来。他们被反剪双臂往前推着,飞快地朝过道里走去。“可是——!”情报室的门关上了。
“情况看来不妙啊,迈尔斯。”格雷果评论道。他苍白的脸上是种怪异的表情:冷漠、愤怒和沮丧混杂,“还有什么机灵点子么?”
“在科玛你不是想体验一下无翼飞行吗?砰地一下直摔到地。现在这样子难道比那还糟糕吗?”
“那是我自己控制的——”气闸室跃入眼帘,格雷果开始拒绝向前,挣扎起来,“而不是由于——”现在要三个士兵才能对付得了他,“——一堆该死的乡巴佬突发奇想!”
迈尔斯真的要发疯了,见鬼的伪装。“你们知道吗,”他大声叫喊道,“你们这些人正要把一大笔赎金扔到气闸外面去!”
两个卫兵仍在和格雷果搏斗,但第三名卫兵停住了:“多大一笔?”
“数额巨大。”迈尔斯说,“足够买下你们这支舰队。”
金发副官不管格雷果了。他逼近迈尔斯,抽出一把振动匕首。直到他想抓住迈尔斯的舌头时,迈尔斯这才意识到,副官对先前那个命令的理解是完全字面化的。副官几乎就成功了——匕首在迈尔斯的鼻子下面忽远忽近,那不祥的虫鸣声随之忽高忽低,最近的时候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迈尔斯一口咬住副官伸过来的粗大手指,使劲扭动着,想从抓住他的卫兵手里挣脱出来。将迈尔斯的双手反捆在背后的缠绊链发出怪响声,但仍牢不可破。迈尔斯向后一撞,顶到身后那人的胯部。他被缠绊链上的电场打得一声惨叫,松开了抓住迈尔斯的手。迈尔斯跌倒在地,滚过去撞到了副官的膝盖。这个动作算不上真正的柔道招式,副官的跌倒一多半是被迈尔斯绊到了。
振动匕首即将主演凶残血腥的一幕,迈尔斯徒劳地拼命挣扎。这一切让格雷果的两个对手注意力被吸引住了。他们没有看见那个暗黄脸庞的人从走廊交叉口走出来,举起击晕枪,瞄准目标,然后开火。攻击嗡嗡响着击中了他们的背部,他们弓起身子,四肢扭曲地瘫倒在甲板上。先前抓着迈尔斯的那个人这时本想重新抓住迈尔斯。他做了个不成功的鱼跃闪避动作,飞到空中刚好用自己的脸准确拦截到了下一发攻击。
迈尔斯一下子扑到金发副官的头上,把他摁在甲板上——只在一瞬间。他扭动着身子,想把缠绊链顶到那人脸上。副官大骂着把他举起来丢了出去。副官曲起一条腿爬了起来,准备发动攻击,转动着脑袋寻找目标。此时格雷果一下子跳了过去,一脚踢中他的下巴。又一发击晕枪击中了副官的后脑勺。他倒了下去。
“你可来得真够慢的。不过这武装突袭可真漂亮。(译者注:原文是双关语,同时有这两重意思。迈尔斯又在说俏皮话)”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迈尔斯喘着粗气对乔达克军士说。“我想他们恐怕都大感意外,甚至不知道是被什么打中了(译者注:同样是双关语)。”那么,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正确的。到头来我并没丢掉识人的本事。上帝保佑你,军士。
“你们俩干得也不错。作为双手都被捆在背后的人而言。”乔达克摇摇头,带着几分烦恼,几分好玩。然后他大步走来,给他们解开缠绊链。
“好一支优秀团队。”迈尔斯说道。
第十一章
一连串靴子踏在甲板上的声音沿着过道由远及近。迈尔斯朝那边看过去。他倒吸了一口气,半天都没呼出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埃蕾娜。
她身穿一套雇佣军军官的常服制服:灰白两色,带口袋的上装;长裤;大长腿下踏着一双锃亮的齐踝短靴。还是那么高挑,还是那么苗条,还是那么洁白无瑕的皮肤,还是那双褐色琥珀般的眼睛,还是那个带着弧度的贵族式鼻子,还是那个雕塑般的尖长下巴。她把头发剪了。迈尔斯傻呆呆地一动不动,心里想着。原本垂到她腰部的那乌黑闪亮的直发一去无踪。现在她的头发被齐耳剪掉了,只有几根黑发优雅地点缀在她高高的颧骨和前额上,还有一根从她的脖颈处优雅地探出头来——严肃,实际,精明。军人作风。
她大步走过来,目光扫过迈尔斯、格雷果和那四名欧瑟的手下。“干得漂亮,乔达克。”她在最近的那名欧瑟手下身边单膝跪下,探了探他的脖子,看还有没有脉搏。
“他们死了么?”
“没有,只是被打晕了。”迈尔斯说。
她有点遗憾地看了看气闸室敞着的内门:“我想我们不能把他们扔进太空。”
“他们倒是想把我们扔进太空。不过的确我们不能这么做。但我们逃跑的时候,多半应该把他们藏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迈尔斯说。
“没错。”埃蕾娜站起来,对乔达克点了点头。乔达克开始动手帮格雷果把那些被打昏的家伙拖进气闸室里。她看着脚前头后被拖进去的金发副官,皱了皱眉头:“就算到了太空,有些人也是本性难移啊。”
“你能帮我们找一个藏身之所么?”
“我们就是为这来的。”她转向身后。有三个人小心翼翼地从她来的方向走了出来。第四个人站在最近的走道岔口放哨。“看起来我们运气不错。”埃蕾娜告诉他们,“去前面侦察一下,保证我们撤离路线上的过道安全——机灵点。然后就消失。你们没来过这里,什么也没看见。”
那几个人点点头,离开了。迈尔斯听到他们私下议论的声音,渐行渐远。“他就是那个人吗?”“没错……”
迈尔斯、格雷果、埃蕾娜和那些家伙一起进入气闸室,暂时关上了内门。乔达克在外面放哨。里面还不算很挤。埃蕾娜帮格雷果扯下和他身材最接近的那个欧瑟士兵的靴子,迈尔斯则扒掉自己身上的蓝色囚徒外套,站在那儿,露出了维克托·罗萨那身皱巴巴的衣服。那些衣服本来质地就不好;连续穿着四天,睡觉和出汗时都穿着,情况就更糟了。迈尔斯希望能有双靴子把脚上那双不结实的拖鞋换掉,但这里没有哪双靴子的尺码跟他的接近。
格雷果和埃蕾娜互相小心地看了看,两人都颇感惊奇。格雷果使劲把那套灰白相间的制服扯上身,然后把自己的脚塞进靴子里。
“真的是你。”埃蕾娜苦恼地摇摇头,“你在这干什么?”
“因为某些事情出了差错。”格雷果说。
“不许撒谎。是谁的错?”
“恐怕是我的错。”迈尔斯说。格雷果没否定这话,让迈尔斯有点恼火。
埃蕾娜的嘴唇第一次弯曲了。她露出了一丝奇特的微笑。迈尔斯决定还是不要求她解释原因的好。迈尔斯曾在脑子里几十次地排演过跟埃蕾娜初次重逢时他们之间的对话,但现在这匆匆忙忙、就事论事的交流跟那些想象完全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些家伙没有按时回去报告,几分钟内就会开始搜查了。”迈尔斯紧张地说道。他拿起两把击晕枪,缠绊链和那把振动匕首,把它们别在腰带上。他想了想,又飞快地从那四名欧瑟的手下身上掏出他们的信用卡、通行单、身份证件以及所有的现金,塞进他自己跟格雷果的口袋里,然后确认了一下格雷果已经把之前被囚时领到的可追踪身份证件丢掉了。他还发现了一根吃了一半的能量棒(译者注:一种应急食品。通常由巧克力和燕麦粉、奶制品、调味添加剂等混合制成。起初是军用食品),这让他暗自高兴,并且立刻就啃了一口。埃蕾娜领着他们退出密封舱的同时,他还在边走边嚼。他还很有良心地请格雷果也咬一口,但格雷果摇了摇头。格雷果多半已经在那个自助食堂里吃过了。
乔达克匆匆给格雷果整了整制服,然后他们一起出发。迈尔斯走在中间,半是为了把他藏起来,半是为了保护他。还没等迈尔斯对自己太过显眼的担心发展成妄想症,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滑降管(译者注:类似消防队内用来从楼上滑降的杆子的管状结构)前。他们往下冲过了好几层甲板,最后出现在一个大型货船坞前。船坞里停着一辆穿梭机。埃蕾娜的侦察小队中有个人正慵懒地靠在墙上,朝他们点了点头。乔达克向埃蕾娜敬了个三指半礼(译者注:拇指和小指指尖相扣,另外三指伸直,掌心向外,和肩膀齐平的敬礼方式。来自童子军组织),离开了。迈尔斯和格雷果跟着埃蕾娜穿过穿梭机上的软性对接管,进入了这架“胜利号”上的舰载穿梭机里一个空着的货舱中。骤然离开母船上的人造重力场让他们陷入了自由落体的晕眩感中。他们朝前飘去,进入了驾驶舱。埃蕾娜关上身后的舱门,焦急地比了个手势,示意格雷果坐到工程/通信工作站的空座位上。
主驾驶和副驾驶的位子上已经有人了。阿狄·梅休(译者注:原星际货运飞船驾驶员,后加入登达立雇佣兵团。故事详见前作《战争学徒》)扭过头来,朝迈尔斯愉快地咧嘴一笑,挥手敬礼表示问候。另一个人还没转过来,迈尔斯就认出了他那圆圆的光头。
“你好,孩子。”凯·董(译者注:“凯”原文为一个缩写,可能原本是“楷英”之类,但无从查证)的笑容里更多的是讥讽而不是快乐,“欢迎你回来。享受够了美好时光了?”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没有敬礼。
“你好,凯。”迈尔斯朝这位欧亚混血儿点点头。董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依然看上去有些像四十岁,又有些像六十岁;依然结实得像一辆老式坦克;依然看起来一副观察多、说话少,会被良心上的愧疚感苦苦折磨的样子。
正驾驶员梅休对着报话机说道:“交通管制台,我已经查明仪表板上的警报红灯问题来源了。是压力读数错误。已经全部修复。我们可以起飞了。”
“准备,C-2。”一个不见人影的声音答道,“准许起飞。”
主驾驶员敏捷的双手按下了对接舱封闭钮,校准了姿态控制喷口。嘶嘶几声又咣当了几下之后,航天飞机脱离了母船,开始在自己的轨道上飞行。梅休关掉报话机,长长地舒了口气:“安全了。至少现在安全了。”
埃蕾娜从过道里挤到迈尔斯身后,盘起她修长的双腿。梅休正在慢慢加速;迈尔斯用一只胳膊勾住一个扶手,定住身体:“但愿你是对的。”迈尔斯说,“但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他的意思是,可以安全地讲话了。”埃蕾娜说,“没有更宽泛的意思了。这是一次按时进行的例行航班,只不过是带了我们这几个没列入名单的乘客。我们知道,他们还没有发现你失踪了,否则交通管制台不会让我们起飞。欧瑟会首先在“胜利号”上和军用太空站里搜查你。等他开始扩大搜索范围,往别的地方搜索的时候,我们甚至可以再把你偷渡回“胜利号”上。”
“这是第二套方案,”董转过身来侧脸对着迈尔斯解释道,“也许该算是第三套。第一套方案是,假设营救你时闹出了很大动静。那我们就立刻逃往现在停靠在检查站上的‘羚羊号’,宣布起义。我很高兴有机会不需要那么做,呃,随机应变。”
迈尔斯噎住了:“上帝啊!那会比上次更糟糕。”这样他会陷入一连串他无法控制的连锁反应后续事件中,被推为雇佣军军事哗变的“旗手”(译者注:中世纪意大利城邦时代的城邦共和国首脑。常无实际权力),被强制站到队伍最前头,能发挥的自由意志跟被戳在矛尖上的脑袋差不多……“不。不要什么随机应变的搞法。谢了。绝对不要。”
“那么——”董竖起一根粗大的手指,“——你的计划又是什么?”
“我的什么?”
“计划。”董把这词念得十分慎重,反而像是在嘲讽了,“换句话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欧瑟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迈尔斯叹了口气,“你相信么?我是意外来到这里的。欧瑟不相信。你恐怕也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不相信吧,是不是?”
董啜起嘴唇:“意外?也许……我曾经发现,你的‘意外’总能让你的敌人陷入困境,效果好得简直让成熟谨慎的战略家们要嫉妒得脸色发青。总这样,一直如此,这不可能是巧合;我认为你那是下意识的决策。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小伙子,有些话我们可以私下……不过也许你只是个出类拔萃的投机者。要是那样的话,我想提醒你注意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机会:你可以夺回登达立雇佣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