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就不用多谈了。土狼过来对亚特说:“不要告诉我布雷西斯多么不同。那是书本里最古老的托词。只要有钱人能够端正行事,整个体系就会好起来。根本是胡说八道。

如果体系对所有事情都过于武断,那么要改变的是体系。”
“福特谈过要改变它。”亚特抗议说。然而福特在这里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他习惯性地沿用传统经济学词汇来阐述他的新主意。对那一方法有兴趣的只有韦拉德和玛

琳娜。对波格丹诺夫分子、红党人员、“火星之首”成员——包括多数本土人和许多移民者——来说,它仍然代表了地球事业,而他们不想跟它有任何关系。不跟任何一个

跨国公司有任何接触,加清在一条获得掌声的视频里如是呐喊:“不管他们如何措辞,不与地球接触!福特不是我们的一分子!”对这群人来说,唯一的问题是他和他的人

能不能自由离去;有些人认为他们就像亚特一样,现在是地下组织的囚犯。
不过,杰姬站在同一场研讨会里,采取布恩的立场,表示一切都须应用到正途上。而她蔑视那些在原则上反对福特的人。“既然你要把这些访客当人质,”她尖锐地对

她父亲说,“为什么不用用他们?为什么不跟他们谈谈?”
所以到后来,他们之间又多了一个新的分歧:孤立主义者和两个世界主义者。
接下来几天,福特采取漠然的方式来面对周遭的争战,甚至到了使娜蒂雅认为他似乎并未察觉的程度。瑞士人要求他主持一个针对地球现状的研讨会,而这吸引了大量

人潮,福特和他的同伴在每一个时段都详细地回答所有问题。在这些会议里,福特似乎乐于接受他们所告知他的关于火星的一切,至于有何倡议却没有表示。他聚焦在地球

的议题上,而且仅做描述。“跨国公司已经缩减到只剩24个最大的,”他回答一个问题时说,“它们全部都和一个以上的国家政府订立发展契约。我们称它们变形跨国公司

。最大的是真美妙、三菱、康撒力代、运通、阿姆斯科、马嘉里和布雷西斯。其次的10个或15个也相当大,之后就回到跨国公司的一般规模,但是这些也将很快结合成变形

跨国公司。大型变形跨国公司是当今世界的主要势力,到目前为止,它们掌握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11国集团,以及它们所有的客户国家。”
萨克斯请他更详细地定义变形跨国公司。
“约10年前,我们布雷西斯接到斯里兰卡的要求,进入该国接管经济,并且研究泰米尔人和锡兰人之间的仲裁方案。我们那样做了,而结果不错。在安排的阶段中,我

们和一个国家政府的关系很明显建立了一种新形态。在特定领域里很受注意。然后,几年以前,运通和11国集团起了冲突,于是将它在这11国的所有资产全部撤走,转移到

菲律宾。运通和菲律宾之间的不般配表现在两者年生产总值比为100∶1,结果是运通基本上接管了整个国家。那是第一个真正的变形跨国公司,然而当时这种新形态还不明

显,直到真美妙进行仿效,将其大部分运营中心迁到巴西。从此之后这种新趋势日益明朗,与昔日方便旗帜的关系不同。变形跨国公司接收其客户国家的外债以及国内经济

,有点类似联合国当年在柬埔寨所为,或布雷西斯在斯里兰卡,但具有更高的概括性。在这些安排中,客户国家的政府变成这些变形跨国公司经济政策的施行单位。基本上

它们实施所谓的节约方式,然而所有政府雇员的待遇都比以前要好,包括军队、警力、情报机构。所以到了那时,整个国家就被买下了。每一个变形跨国公司都有足够资金

买下几个国家。运通与菲律宾、北非国家、葡萄牙、委内瑞拉,以及其他五六个小国都有这种关系。”
“布雷西斯也这样做了吗?”玛琳娜问。
福特摇着头:“就某方面来说是的,不过我们试着提供不同本质的关系。我们已经与一些大得足以使合作关系平衡的国家交易过。我们与印度、中国和印度尼西亚合作

过,这些全是2057年的条约上就火星事务问题受到欺瞒的国家,所以它们鼓励我们来这里进行调查。我们同时也主动与其他一些仍然独立的国家联系。不过我们并不是以独

占姿态进入这些国家,也没有试图指挥它们的经济政策。我们意图坚守我们对跨国公司形式的观点,但将目光放在变形跨国公司的范畴上。我们希望为与我们交易的国家提

供一个变形跨国公司主义之外的选择。一个资源对策,配合国际法庭、瑞士,以及逐渐显现的变形跨国公司秩序以外的其他组织。”
“布雷西斯是不一样的。”亚特宣称。
“但是体系仍是体系。”土狼在会场后面坚持。
福特耸耸肩:“我们制造体系,我想。”
土狼只是摇头。
萨克斯说:“我们必须偷取它——对付它。”
接着他开始问福特问题:“哪个是伯大的——最大的?”那是些踌躇的、不完全的、嘶哑的问题——然而福特忽略他的困难,详尽地回答。于是连续三场布雷西斯研讨

会的大部分都是萨克斯对福特的诘问,而每个人都因而知道了很多有关其他变形跨国公司的问题,包括其领导阶层、内部结构、客户国家、它们对待彼此的态度、它们的历

史,特别是它们的前身在2061年那段混乱时期中的角色。“为什么回应——为什么击垮那些蛋——不,我是指那些拱顶?”
福特对历史细节不太熟悉,就他本人对那段时期记忆的缺失懊恼地叹着气;不过他对地球现状的说明远比他们以前所获得的更为丰富,同时帮助厘清了他们全体都甚为

疑惑的有关变形跨国公司在火星上的活动问题。那些变形跨国公司利用临时政府来消弭他们之间的争端。他们在疆域议题上有争执。他们没有理会戴咪蒙派,是因为他们觉

得其地下组织观点无足轻重而且容易控制。娜蒂雅真想亲亲萨克斯,她真的亲了他。她还亲了斯宾塞和米歇尔,因为他们在这些会议中对萨克斯表现出的支持,因为虽然萨

克斯顽强地穿梭在语言困境中,却常常因挫折而满脸通红,也常常握拳敲打桌面。接近尾声时,他对福特说:“布雷西斯要从火人上——”砰!“——火星上得到什么?”
福特说:“我们认为在这里发生的事会影响地球。目前我们已经确认了地球上有一股新兴的合作进步元素,其中最大的是中国、布雷西斯和瑞士。那之后还有几十个小

元素,不过力量小一些。印度会以什么角度进入这种形势可能具有关键作用。多数变形跨国公司似乎认为那是一种发展上的泥淖,意思是不管它们投入多少,什么都不会改

变。我们不同意。同时我们认为,从不同角度来说,火星作为一个新兴势力而言,也是个关键。所以,你看,我们也想在这里寻找进步元素,以及向你们揭露我们的所作所

为。然后看看你们认为如何。”
“很有趣。”萨克斯说。
就这样。然而许多人依旧紧守不与一个地球变形跨国公司打交道的态度。同时针对其他所有议题的争论仍然持续着,而他们谈得越多越久,就往往变得越分化越极端。
那天晚上在他们露天餐厅的聚会上,娜蒂雅摇着头,对人们如此善于忽略他们之间存在的共通点,反而残酷地就彼此间那些微小差异相互打压感到无比讶异。她对亚特

和尼尔格说:“也许整件事情太过复杂,以致无法用单一计划来运作。也许我们不应该试图建立一个全球性计划,而应该只寻找适合我们的。然后呢,希望火星能在几个不

同体系和平发展。”
亚特说:“我不认为那能成功。”
“那什么才能成功?”
他耸耸肩:“还不知道。”然后他和尼尔格又开始评论当天的视频,娜蒂雅突然觉得他们在追逐一个不断倒退的海市蜃楼。
娜蒂雅回房睡觉。她一面躺下一面想,如果这是个建筑计划,她会整个毁掉重新开始。
刚要进入睡乡,那倾塌建筑的影像让她猛然醒来。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放弃入睡的企图,来到室外在夜间散步。亚特和尼尔格在放映室睡着了,脸压在桌上,头

上闪烁着屏幕灯光。外面一股风咝咝地往北穿过大门,进入古尔尼亚,她走上高处小径跟了过去。拨开竹叶,头上天窗星星闪烁……接着传来一阵微弱的笑声,从费斯托斯

池塘一路迤逦而去。
池底的灯光亮着,又有一群人在里面沐浴。不过眼前隧道的另一边,与她这边的曲墙等高处,有一个亮着灯光的平台,大约有8人挤在上面。其中一个拿出像是滑板的东

西蹲下来,然后从平台跳下,伏着腰身握住滑板前端,那滑板显然没什么摩擦力——是一个裸体男子,一头湿漉漉的发丝随风翻飞,纵身滑下隧道黑暗的弯曲处,加速射出

岩石斜坡边缘,飞到池水之上,翻个筋斗,砰的一声掉进水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再冲射而出,伴随一声大叫,引起全场欢呼。
娜蒂雅走近去看。有人正携着那个滑板沿着阶梯奔向平台,那个才骑乘而下的男子此刻站在水浅处,往后梳理湿发。娜蒂雅起先没有认出他,直到来到池子边缘看清了

池底灯光照出的身形,是威廉·福特。
娜蒂雅脱下衣服走入池子,池水相当温暖,与体温差不多,或者高一些。一声大喊,另一个身影斜射而来,仿佛是在巨大岩石浪潮上起伏的冲浪者。“坠落速度看起来

相当快,”福特对他一个同伴说着,“但是因为地心引力如此之小,刚好可以控制。”
现在骑乘在滑板上的女子横冲过水面,优雅得如一只天鹅般往后弓着身躯,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浮出水后受到热烈欢呼。另一名女子取回滑板正爬出池外,来到斜坡辟

出的阶梯末端。
福特对娜蒂雅点了点头,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他覆盖在皱纹纵横的肌肤下的身躯瘦而有力,脸上挂着与研讨会上相同的模糊喜悦表情。“要试试吗?”他问她。
“也许等会儿。”她说,环视池里众人,想弄清他们是谁,以及在这次会议中他们代表的组织。当她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这么做时,立即鄙夷地哼出声,对她自己,

也对泛政治的这种渗透力感到无比厌恶——如果你任它而去,它将散布到一切事物之上。
不过她仍然注意到池里众人多是年轻的本土人,来自“受精卵”、沙比希、新瓦努阿图、布雷维亚山脊、维西尼克超深井、基督城。没有一个是踊跃发言的代表,而他

们的力量让娜蒂雅无法正确评判。或许他们每晚聚集在这里并不意味着什么,只不过裸身于温暖池水,肆意欢乐并享受宴会——他们多数来自公共浴池属于常态的地方,所

以习惯于与那些也许换个地点会激烈争斗的人在这里相互泼洒玩乐。
另一个骑乘者尖叫着滑下斜坡,然后飞起来滑入池子深处。人们如鲨鱼见血般向她游去。娜蒂雅俯身入水,池水微带咸味;睁开双眼,她看到舞动四处的晶莹气泡,游

动的身躯如海豚般扭动,映照池底平滑深黑的表面。一幕超现实的景象……
她回身上岸,拧干湿淋淋的头发。福特站在众多年轻人之间,像尊老朽的海神,以他不带情感的奇特松弛神态观察着他们。娜蒂雅想着,也许这些本土人事实上正是约

翰·布恩提到过的新火星文化,在他们没有注意之际涌动周遭。两代之间传输的信息总是含带许多错误;那就是演化发生的原因。虽然人们是因为各种极其不同的理由而进

入火星的地下组织,但仍然似乎全都聚集在这里,在一种多少带有旧石器时代色彩的生活里,也许应该转身倾听他们差异背后的某些本质,或者往前进入一些新的结合体—

—是哪一个并不重要——但也有可能两者皆是。所以这里仍存在着联结的可能。
不管怎样,这是福特脸上温和的喜悦表情给娜蒂雅的感觉,一如杰姬·布恩以散发光华的女神姿态滑下隧道斜墙,仿佛从人体炮筒激射而出似的飞掠他们头顶。
瑞士人设计的会议程序进入了尾声。主办者很快公布,休息三天之后举行一次全员会议。
亚特和尼尔格在那三天中就待在他们小小的会议室里,一天20小时,不断观看视频,无休无止地谈论着,并拼命在他们的人工智能计算机键盘上敲打着。娜蒂雅继续担

任他们意见不合时的斡旋者角色,替他们写下他们认为太难的部分。常常当她走进去时,他们之中的一个会昏睡在椅子上,另一个则呆呆地瞪着屏幕。“看,”他会哑声说

道,“你认为这个怎么样?”娜蒂雅会一面看着屏幕发出评论,一面把食物推到他们鼻端,也常常因而吵醒睡着的那个。“看来很有希望。继续来。”
全员会议那天早晨,亚特、尼尔格还有娜蒂雅一起走上环形剧场的舞台,亚特随身带着他的人工智能计算机。他站住环视聚集的群众,似乎被那番景象震慑住了。停顿

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说:“我们实际上就许多事项达成了一致。”
一阵哄笑。而亚特如举石板般高举他的人工智能计算机,大声读着屏幕上的内容:“火星政府的工作要点!”
他视线离开屏幕,凝视听众,他们全都安静下来,全神贯注。
“一、火星社会将由许多不同文化组成。与其说它是一个国家,毋宁以一个世界名之。宗教自由和文化习惯必须受到尊重。没有一个文化或一组文化可以支配其他文化


“二、在这个多样化的框架下,仍须保证火星上所有个体享有特定而不可剥夺的权利,包括生活基本需求、卫生保健、教育,以及法律平等。
“三、火星上的土地、空气和水乃人类全体共同管理,不能由任何一个个人或团体所拥有。
“四、个人努力的成果属于个人,不能被其他个人或团体占用。同时,人类在火星上的劳动属公共事业的一部分,以公共利益为目的。火星经济体系必须反映前述两项

事实,平衡个人利益以及社会利益。
“五、当前统治地球的变形跨国公司秩序无法吸纳前述第四点的两个原则,因之无法在此适用。我们必须制定一个以生态学为基础的经济学。火星经济学的目标不在于

可持续发展,而是整个生态圈的可持续繁荣。
“六、火星地形本身有特定的‘地形权’,必须受到尊重。因此我们改变环境的目标必须采取最低限度主义以及生态波伊希思风格,并且能反映出颂赞火星仪式的价值

。就改变环境的目标而言,建议仅将5千米等高线以下的部分改造为适合人居住之处。高于该等高线之所在,约为整座星球的30%,将维持其原始状态,作为自然荒野区存在


“七、在火星居住有其独特的历史过程,是人类在另一个星球建立的第一个居住区域。因之必须尊重这个星球以及宇宙间生命的稀有性。我们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将成为

人类在太阳系另建居住区域时的模板,亦将提供人类与地球环境之间关系的范例。火星在历史上占有特殊篇章,我们在做出有关此间生活的决定时,必须将之铭记在心。”
亚特把他的人工智能计算机放在身旁,注视着眼前的听众。他们坐在阶梯式座席上默默俯瞰着他。“好了。”他说,清了清喉咙。他对尼尔格做了个手势,后者来到台

上站在他旁边。
尼尔格说:“那是我们从研讨会中挑选出来,认为这里每一个人都能同意的部分。还有很多我们觉得能为这里多数团体接受,但少数团体反对的部分。我们也记录了那

些得到部分同意的要点,会将它们全部公布,供大家检视。我们深信,如果我们能够从这里带走一份即使意义非常泛泛的文件,也算是有了相当有意义的收获。会议中这样

的一个趋势使我们更加意识到我们之间的不同,而我认为这个趋势就我们目前的状况来说,是夸大了,因为此时此刻火星政府仍然只是一个理论性的演练。不过当它成为一

个实际问题时——当我们必须行动时——我们就必须寻找一个共同基础,而这样一份文件可以帮助我们奠定基础。”
“这份文件的每一个主要项目都有许多具体批注。我们已经与于尔根和普莉丝卡谈过,他们建议举行为期一周的会议,每天讨论这七项要点中的一个,这样每一个人都

可以提出评论和修改意见。然后我们最后再看剩下了什么。”
一阵微弱的笑声传来。许多人纷纷点头。
“那么获取独立的根本问题该怎么办呢?”土狼在后面喊。
亚特说:“我们整理不出可以写下来的任何一致意见。也许可以另外举办一个研讨会专门讨论它。”
“也许应该有!”土狼大叫,“每一个人都认可做事要公平,世界要正义。而实现它的途径才永远是真正的难题。”
“呃,是也不是,”亚特说,“我们这里得到的是比希望事事公平更好的成果。至于方法,也许等我们带着这些目标再去讨论,就真会出现转机。也就是说,什么最能

确定我们可以达到这些目标?这些目的隐含或暗示了什么样的方法?”
他环视全体,耸耸肩:“听着,我们已试着编出你们在这个地方以不同方式表达出来的一个合成物,所以如果在实现独立的方法上缺乏特定建议,也许是因为你们全都

僵持在多数人无法达成一致的行动纲领上。我唯一想到可以建议的是,你们应该试着去分辨这个星球上的不同势力,评估他们会如何抗拒独立,据以修改你们的行动。娜蒂

雅提到对整个革命方法论重新加以定义,而有些人建议了经济模型,管理阶层运用外部资金购买本身公司等主意或什么的,但是当我提到这个修改行动的想法时,我联想到

病虫害综合治理,你知道吗——就是农业里的一个系统,以轻重程度不等的多样方式来处理你们的疫病。”
人们笑了起来,而亚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因该概括性文件没有得到太多赞同而感到既惊异又迷惑,其间还掺杂着失望。而尼尔格看来很气愤。
娜蒂雅转过身来大声说道:“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能够总结出这样的成果,让我们给我们的朋友一个热烈的掌声吧!”
全体人员鼓起掌来,夹带着几声欢呼。有那么一阵子听起来非常狂热,但是很快就结束了。他们鱼贯离开环形剧场,再一次开始谈论、开始争执。
于是争论继续,现在围绕着亚特和尼尔格提出的文件。娜蒂雅在观看视频时发现,这份文件中的所有要点都得到认同,除了第六点,关于地球化的范围。多数红党人员

无法接受低海拔适合人居的概念,指出这星球多数的面积在5千米等高线之下,而高海拔区将因低海拔区的适合人居而受到污染。他们提到取消目前进行中的工业地球化进程

,以及返回激进生态波伊希思模型里最为缓慢的生物学方式。有些鼓吹稀薄二氧化碳大气的生成,支持植物而非动物的生存,以求更为接近火星生养清单和其过去历史的本

然状态。其他人则倡议尽可能地保持地表原始面貌,只在帐篷村落里维持少量人口。这些人愤慨地批评工业地球化对地表造成的急速毁灭,特别是北方大平原的洪水泛滥,

以及撒力塔和飞行透镜毫无保留地将地形熔掉。
随着七天一天天过去,宣言草稿上的这一点明显成为实际上争辩的唯一重点,而其他各点则仅在编排上有所讨论。许多人在快乐中感到讶异,这草稿竟然能获得如许赞

同,尼尔格不止一次暴躁地说:“干吗奇怪?又不是我们捏造出来的,我们只是把大家说的话写下来而已。”
人们会饶有兴致地点点头,然后回到讨论会里,继续磋商。娜蒂雅开始觉得一致意见正在到处绽放,在混乱中因亚特和尼尔格坚称存在而涌现。那个星期有几个会议是

在类似饮用了卡瓦咖啡的兴奋情绪中达成共识后结束的,一个政府的多个角度终于被冶炼成许多团体皆能同意的架构。
然而就方法论的争执却愈发激烈。讨论往往无休无止,娜蒂雅反对土狼、加清、红党、“火星之首”成员,以及波格丹诺夫分子。“你不能通过谋杀来得到你想要的!

”“他们不会放弃这个星球的!政治势力肇始于枪杆!”
在这样一场纷争之后,有天晚上,他们一大群人集结在费斯托斯池水的低浅处,放松休息。萨克斯坐在水中长椅上摇着头。“惩罚上的典型问题——不——暴力上的,

”他说,“激进的,自由的。从来就无法再次取得共识。以前。”
亚特一头栽到水里,抬起头时水花四溅。他带着满身的疲倦和挫败说:“你觉得病虫害综合治理怎么样?还有那个强制退休的主意?”
“强制开除。”娜蒂雅纠正。
“撤职。”玛雅说。
“随便啦!”亚特说,朝她们泼水,“不流血革命,丝绸的革命。”
“气凝胶,”萨克斯说,“轻、结实、隐形。”
“值得一试!”亚特说。
安摇着头:“永远不会成功的。”
“总比另一个2061年要好。”娜蒂雅说。
萨克斯说:“最好是我们能够同意一个其话——一个计划。”
“可是我们不能。”玛雅说。
“前路是宽广的,”亚特坚持,“让我们各自去做各自称心的事。”
萨克斯、娜蒂雅和玛雅不约而同地立即摇头;安看到了,忍不住放声大笑。接着他们全都坐在池水里,不明所以地咯咯傻笑。
最后一场全员会议在下午举行,地点在开始一切的扎克罗斯公园。娜蒂雅觉得周围有一股奇异的困惑气氛。如今这份多数人不愿同意的《布雷维亚山脊宣言》,比亚特

和尼尔格的原始草稿长上数倍。普莉丝卡大声朗诵所有要点,每一个都受到一致赞同的欢呼;只是不同团体针对不同要点或大声或小声地喝彩,而当朗诵完毕,全体人员给

予的掌声既简短又敷衍。没有人感到高兴,亚特和尼尔格看起来疲惫不堪。
掌声停止,有那么一阵子,大家就坐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实际执行面上的缺乏共识似乎延伸到了这个时刻。下一步是什么?现在要做什么?他们就收

拾收拾回家去了吗?他们还有家吗?这一时刻不断延长,令人不安,甚至微含疼痛感(他们多么需要约翰呵!),因此娜蒂雅在听到有人惊呼什么的时候松了一口气——那

是一声打破邪恶咒语的惊叹。她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四处观望。
高站在黑色隧道墙壁上的一道阶梯上的,是一名通身绿色的女子。她没穿衣服,肌肤呈绿色,在天窗洒下的午后阳光中闪闪发光——白发,赤足,彻底赤裸,没有珠宝

装饰,只除了一层绿色颜料。晚间池畔的寻常事物,在鲜明的日光下显得危险而撩人——感官上的震惊,挑战着他们对一个政治会议抱持的认知,或可能会有的认知。
是广子。她开始以稳定规律的速度走下阶梯。阿里阿德涅、夏洛蒂,以及其他几名米诺斯女子伫立在阶梯底部等她,另外还有广子秘密移民区的亲密追随者——岩、瑞

亚、叶夫根尼亚、米歇尔等那一小群人。广子缓步走下时,他们开始吟唱。当她来到他们身旁,他们往她身上披挂一串串鲜红花朵。一个丰饶繁殖的仪典,娜蒂雅如此想到

,直直切入他们心灵中旧石器时代传下来的某些部分,与广子的颂赞火星仪式交缠在一起。
当广子离开阶梯底部时,身后有一小列跟随者颂唱火星之名,“阿-夸西拉、阿利斯、安夸库、巴赫蓝”等,一部包含古老音节的大合唱,其间夹杂着“卡……卡……卡

……”的吟唱。
她带着他们走下步道,穿过树林,再次现身草地上,进入公园会场。她直直穿过人群,绿色脸庞上是庄严而疏离的神色。她经过时,有许多人站了起来。杰姬·布恩离

众而出加入跟随队伍,她绿色的祖母牵起她的手。她们两个拨开人群带路,这年老的女族长瘦高、骄傲、全然属于古代,如树干般粗糙多节,如树叶般浓绿盎然;杰姬要高

些,如舞者般年轻优雅,黑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一阵沙沙声传过人群,叹息声似的;而当她们以及尾随她们的众人走下运河旁的中央步道时,大家都起身追随,苏非人

交叠着手围绕着他们跳舞。“阿那尔-哈柯、阿那阿-夸西拉、阿那尔-哈柯、阿那阿-夸西拉……”于是上千人跟随着两名女子及其身后队伍走下运河步道,苏非人吟唱着,

另一些人哼唱广子的颂赞火星仪式片段,其余众人则心甘情愿地尾随其后。
娜蒂雅牵着尼尔格和亚特的手跟着走,心中快乐横溢。他们毕竟是一群动物,不管选择在何处居住,她满心都是类似崇敬的感觉,一种她经验中相当罕见的情绪——崇

拜生命的神性,敬服如此美丽的形式。
在池边,杰姬脱下她红褐色的衣衫,与广子站在齐踝深的水中面对彼此,交握的手高高举起。其他米诺斯女人也加入这座桥。年老的和年轻的,绿色和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