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停下时,苏菲人从一旁经过。他们跟约翰挥手作别,还用无线电说再见。约翰听出了一个人的声音,那是他在沙暴中舞蹈过后,在厕所外候着他的老妇人。约翰

对他们的车队挥挥手,听到那老妇人通过无线电念道:
“不管是前世,是今生,
你的爱,最终,
会引领我们到彼方。”
————————————————————
(1) transformations,一种将DNA送进细胞的技术。——译注
(2) electro-poration,外加电场,让物质通过细胞膜进入细胞内的一种技术。——译注
(3) competent,具有从外界获取DNA的能力的细胞。——译注
(4) Saxifrage,萨克斯就是这个词的前三个字母。——译注
(5) International Geophysical Year,IGY,1957年,67个国家签署协议,在太阳黑子运动最为强烈的一年,广泛调查太阳活动、极地现象等项目,为期18个月。——

译注
(6) 指的是1959年12个国家签署的《南极条约》。条约中规定南极是非武装区,只能作为学术研究之用。——译注
(7) Painted Desert,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中北部高原。——译注
(8) Claudius,即谋杀哈姆雷特父亲的丹麦国王。——译注
(9) Armscor,南非的一家军工企业。——译注
(10) Azania,非洲民族主义者对南非的称呼。——译注
(11) metallogenic province,以一种或多种矿物集中为特征的区域。——译注
(12) haecceity,在哲学中,指存在的个体性。——译注
(13) robber barons,指的是19世纪的美国资本家,不择手段,靠剥削致富。——译注
(14) skyhook,想象中的悬空挂钩。——译注
(15) Sufi,伊斯兰教中一个强调神秘主义的支派。——译注
(16) Qadarite,这个词可能源于 QudraIyah,指的是伊斯兰教中一个信奉自由意志的教派。其信徒相信,如果人没有意志,那么安拉就没有理由审判人的行为。——译


(17) subcontinental,一般指的是印度。——译注
(18) Rumi Jalaluddin,伊斯兰世界中著名的神学家、诗人,1207年出生于今天的土耳其。前文提到的旋转舞蹈就是出自于他的启发。——译注
(19) Occam's razor,奥卡姆是英国的哲学家,能言善辩,他曾经提出中世纪最有名的经济法则,被称为奥卡姆剃刀,认为许多事情的道理很简单,无须过多解释。—

—译注
(20) escape velocity,太空飞行中,物体摆脱天体引力飞向宇宙空间所需的最小速度。——译注
(21) flag-of-convenience,指商船为逃税而在其他国家注册并挂该国旗帜。——译注
(22) Seychelles,西印度洋上的群岛国家。——译注
(23) Moldavia,东欧的一个地区,历史上曾建有摩尔达维亚公国。——译注
(24) Honeywell,美国著名精密仪器制造集团。——译注
(25) Messerschmidt,以制造飞机起家的德国高科技集团。——译注
(26) Trinidad and Tobago,位于中美洲加勒比海南部的岛国。——译注
(27) Bayeux Tapestry,法国中世纪最著名的刺绣品,描绘了诺曼底的威廉公爵征服英国的情景,被称为“欧洲的清明上河图”,上面有六百多个人物、很多动植物图

案以及两千多个拉丁文和其他符号,包括哈雷彗星。——译注
(28) entropy,简单来说,熵是一种不可逆转的热力过程。在热转换成功的过程中,产生了没有用的损耗,便称之为熵。有人曾经把熵的概念推及宇宙,认为在宇宙中

有越来越多的能量不能转换为机械功,宇宙将会出现“热寂”现象。——译注
(29) Abraham Maslow,美国心理学家。他认为人类的某种需求被满足之后,会有更高层次的需求支配人类的意识功能,直到最高需求被满足,成为自我实现的人。——

译注


第六部 暗箭
“约翰·布恩遇刺的那一天,我们正在埃律西姆山的东翼。那天早晨,流星雨扑面而来。天空划出三十几条流星雨痕,色泽深黑。我不知道这些流星雨的成分是什么,

只知道它们燃烧出的颜色是黑的,跟一般白色的不同,更像是坠机后袅袅升起的黑烟,只是速度如同迅雷,像闪电一样倏地不见。天象示警,所有人大惊失色;当时,我们

并没听到那个噩耗;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同时发生的事情。”
“我们抵达山下的希腊湖畔,天空阴沉,突然吹来的强风劈开湖面,吹走了城里的透明甬道,然后,我们听到了那个消息。”
“我们在山沙尼奈,约翰生前停留颇久的地方。那是晚上,闪电如重锤般一记一记地敲将下来,霹雳直入超深井的底部,令人难以相信,雷声震耳欲聋。在底层的工人

宿舍有一张约翰的照片,原本钉在一间套房的墙上。一道闪电击中了中庭的窗户,大家眼前一黑,等视力恢复,相框已经被震碎,玻璃散落一地,还冒出了烟雾。然后,我

们听到了这个消息。”
“当时我们在卡尔,不敢置信。‘登陆首百’痛哭失声,他是‘首百’中最有人缘的,也是唯一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其他的人如果被杀,一定有一半的人在心里偷笑。

阿卡迪几乎疯了,哭了好几个小时。场面很可怕,因为这实在不像他。娜蒂雅一个劲儿地在安慰他,一直跟他说:‘没关系,没关系。’阿卡迪则回答说:‘有关系,有关

系。’依旧放声大哭,乱摔东西,投进娜蒂雅的怀抱中,哭得像个小孩。一向冷静的娜蒂雅也有点奇怪,阿卡迪突然冲进他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引爆器;娜蒂

雅当着大家的面发起脾气。她说:‘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阿卡迪边哭边叫:‘什么叫为什么?因为这个,因为约翰刚刚发生的惨剧,他们杀了他,他们杀了他啊!谁

知道我们当中谁会是下一个?!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把我们全都杀光!’娜蒂雅拼命地想把引爆器收起来,阿卡迪非常沮丧;他让娜蒂雅抱着引爆器,却还是一个劲儿地

说:‘拜托,娜蒂雅,拜托,还给我。万一呢?万一我们有个三长两短呢?’最后,娜蒂雅把阿卡迪安抚了下来,他总算恢复理智了。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景。”
“我们那时在山脚基地,突然停电;等到电力恢复之后,所有的植物都被冻僵了。灯亮了,暖气也开始运作,但是,所有的植物都病怏怏的,开始枯萎凋零。我们整夜

坐在那里,畅谈约翰生平事迹。我们想起20年代约翰首次登陆火星时的壮举,那几乎是所有人脑海里浮现的第一印象。我那时只是个小孩子,只记得大家都在笑他刚登陆时

说的那几句话。我觉得他真逗,但这时我意外地发现,原来那时连大人都觉得他的话好笑。约翰把大家逗得很开心,我想,在那个时候约翰就俘获了大家的心。我的意思是

说,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踩在另外一个星球上面,却轻描淡写地说,好啦,咱们终于到了。面对这样的人,你能不喜欢他吗?不可能吧。”
“喔,我不知道,有一次我看见他打了一个人。当时他在巴勒斯的火车上,跟我们一辆车,看起来意气风发。车厢里还有一个面孔扭曲变形的女人,好大的鼻子,却没

有下巴。她去上厕所时,一个人在座位
上说:‘我的天啊,这女人一定被人用棍子狠狠地揍过。’约翰二话不说,‘砰’的就是一拳,把他打到座位的另一边,还撂下一句话:‘这世上没有丑女人!’”
“他真的这么想。”
“他真的这么想,每天晚上,他都跟不同的女人睡觉,根本不在乎她们的长相,也不在乎她们的年龄。有一次我们看到他跟一个15岁的女孩说话,他好像有点紧张,拼

命想在很短的时间里把话说完。我想玛雅可能根本没听说过这些传闻,或是他永不餍足的性欲,几百个女人争着跟他上床。据说他很喜欢在只能载两个人的滑翔机上做那事

,他开飞机,那个女人就坐在他的身上。”
“我的天啊,有一次,我见他开着一架滑翔机,意外脱离了下沉气流,飞机倒栽葱似的掉了下来。如果他硬要拉升机身,飞机就会四分五裂,所以他只好顺势让飞机掉

下来,像里科弗般每秒下坠1000米,这是终极速度的三四倍。眼见坠机的悲剧已经难免,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机身一扭,平平安安地降落

在20米开外的地方。他是火星最棒的飞行员,会像天使一样飞翔。如果不是他在‘战神号’切入火星轨道的时候亲自掌舵,‘登陆首百’将无一幸免于难——所有人都是这

么说的。”
“当然,也有人恨他。他们有他们的理由。他不让在弗伯斯上建清真寺。他可能很残忍,我没见过这么傲慢的人。”
“我们当时在奥林匹斯山,天突然变黑了。”
好吧,时光倒流,细说从头。保罗·班扬带着他的蓝牛宝宝 (1) 来到火星。他东逛西逛,想找些大树来砍,他沉重的脚步震碎熔岩,留下一道道峡谷。他好高好高,头

顶可以碰到火星外的小行星群;他张口嚼食这些石块,像是在吃宾樱桃 (2) ,他随口把渣子吐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环形丘。
然后,他碰到了巨人。这还是保罗·班扬第一次碰到比他还高大的人,请你相信我,巨人真的比保罗高——体型是他的两倍,可我告诉你,感觉起来还不止。但是,保

罗·班扬不在乎。巨人跟他说:“咱瞧瞧你那把斧头有什么门道。”保罗说:“没问题。”他朝火星恶狠狠地劈了一斧头,诺克提斯应声出现。但是巨人只用牙签,一声暴

喝,就划出蜿蜒曲折的水手峡谷。“咱们再来试试腕力。”保罗说。他用右手手肘在南半球摁了一下,就成了阿尔及尔盆地。但是,巨人只用小拇指轻轻一按,希腊盆地就

出现了。“咱们再来比唾沫。”巨人建议说。保罗·班扬使劲一吐,出现了尼尔格峡谷,与密西西比河一般辽阔而源远流长。但是,巨人一吐,火星上所有的峡谷立刻水满

为患。“我们来大便。”巨人又有了主意。保罗·班扬蹲下身子,拉出了塞欧尼厄斯圆丘。但是,巨人顺便往后一坐,就排出了埃律西姆山脉,还冒着热乎乎的蒸汽。“还

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巨人问道。于是保罗·班扬把巨人举起来,转了几圈,用力往北极一甩,硬生生地将北半球震得凹进去半截。但巨人坐在地上,抓住保罗的脚踝和

蓝牛宝宝的前肢,轻轻一掷,就把他们扔到星球的另外一边。这就是今天的塔尔西斯山脉——保罗·班扬被他摔得浑身僵硬——他的鼻子变成了艾斯克莱尔斯山,他的阳具

变成了帕弗尼斯山,大脚趾变成了阿尔西亚山。蓝牛宝宝则掉在另外一边,堆成了奥林匹斯山脉。蓝牛宝宝和保罗·班扬双双阵亡,再倔强的保罗也只好认输。
自然而然地,他身上的细菌吃掉了他。细菌跑到河床里,躲在巨砾风化层下面,很快遍布火星。它们吸干了地表的热量,吃光了硫化物,融入了永冻土。现在,细菌无

所不在,每一个小细菌都在说:“我是保罗·班扬。”
“这是意志的问题。”弗兰克对镜子里的自己说。他做了一个梦,但是醒来之后只记得这句话。他坚定果决地刮了胡子,觉得浑身紧绷,精力在四肢游走,随时准备喷

出来。他想工作。他又想起梦里的一句话:谁最想要,谁就赢!
他洗了个澡,穿好衣服,拖着重重的步伐踱到餐厅。红褐色阳光垂直洒遍了伊希地平原;东边高高的天际散布着羽毛状的卷云,像极了撒落在天上的古铜碎屑。
拉希德·尼亚兹,叙利亚籍的会议代表,从弗兰克身边经过,冷冷地点了点头。弗兰克回了礼但没有说话,继续走他的路。据说,隶属于穆斯林兄弟会阿哈德派的沙里

姆·哈易尔是暗杀约翰·布恩的幕后凶手。弗兰克是第一个跳出来为他们辩护的人。沙里姆在兄弟会中一向独断独行,以暗杀等激烈行动著称,强调以身相殉也在所不惜。

弗兰克的仗义执言坐实了阿哈德派的嫌疑,同时却还要他们心存感激。身为领袖的拉希德心里当然不痛快。
玛雅也走进餐厅,弗兰克热诚地欢迎她的到来;其实他一见到她心里就不舒服,只是有办法自动掩饰。
“能坐在你的旁边吗?”她说,看着他。
“欢迎。”
玛雅是一个敏感的人,于是弗兰克全神贯注起来。他们聊了起来,渐渐谈到了即将修订的《火星新约》。弗兰克说:“真希望约翰在这里,我们用得着他。”然后又说

:“我好想他。”这类说辞可以转移玛雅的直觉。玛雅将手覆在他的手上,但是弗兰克却没心情领略这份温柔。她在微笑,诱惑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弗兰克开始瞧不起自

己,于是转开了目光。
电视墙上播出的是来自地球的新闻集锦。他按了按桌上的键盘,放大声音来听。地球的情况坏透了。纽约曼哈顿的抗议游行盛况空前,整个岛上都是人,据说超过1000

万,警察则动员了50万人应对。通过直升机拍摄的画面声势惊人;不过其实这种场面并不可怕,真正危险的地方是看不见的角落。在发达国家,人们走上街头,抗议限制生

育的法律过于严苛;他们说,这样的法律只会让中国独大。年轻人尤其激动,暴跳如雷,他们说,他们的命运会操纵在一群人工孕育的老怪物手里,这些老头子早就该死了

,现在却借尸还魂,让他们永远也走不出历史的阴影。情况不妙。在发展中国家,人们为了“不正当拥有”老年医学疗程的生物科技而骚乱频传。政府濒临解体,成千上万

的人民在死亡关头辗转挣扎。真的,曼哈顿的情景还算让人有点信心,他们说,至少局势没有失控!就算是抗议,群众也还循规蹈矩,遵守法律。但是,在墨西哥、圣保罗

、新德里、马尼拉,已经开始杀人放火了。
玛雅看着屏幕,嘴里念出一面抗议旗帜上的字样:“把老人送上火星!”
“有人在国会的提案就是这个意思。100岁的人要强制退休,送到轨道上的退休太空站、月亮上,要不就是这里。”
“特别是应该送到这里。”
“也许是吧。”他说。
“这就是他们坚持要开放移民配额的缘故吧?”
弗兰克点点头。“我们不能让他们上来。下面的人承受了强大的压力,而我们这里是他们宣泄的渠道之一。你有没有看到前几天西欧电视播送联盟的节目?他们宣称,

火星所有的土地都是开放土地。”玛雅摇摇头。“看起来真像是房地产广告。情况不妙。如果联合国代表答应我们的要求,等他们回到地球时,一定会被钉上十字架。”
“那我们该怎么办?”
他耸耸肩。“坚守旧的《火星条约》,打死也不退让。任何一点儿改变对我们来说都是世界末日。”
“所以,你才会跟他们斤斤计较前言的内容?”
“当然。前言也许没多重要。但是,我们现在就像滑铁卢的英军,只要一个点被穿透了,整条战线都会崩溃。”
她笑了。她真的很喜欢跟他在一起,弗兰克深谋远虑,深深折服了她。这真是一个妙计,但是,弗兰克举的例子不对。他们现在根本不像滑铁卢战役中的英军,而是更

像没有退路的法军,如果不想全军覆没,就必须死守最后底线。弗兰克逐一清点《火星条约》中次要的防守点,希望能够成为交换条件,在他想要突进的几个领域里取得重

大的进展,其中包括力保美国火星部部长的位置,以确保自己未来的优势,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有一个可以继续作战的稳固基地。
他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不理会玛雅的愉悦。电视墙里,人群潮水一般涌上街头,群情激昂,沸沸扬扬。弗兰克狠狠地咬了几次牙。“我想我们还是继续奋战吧。”
楼上,会场被高高的隔板隔成一个个长条形的高大房间,参与会议的人交头接耳,钩心斗角。阳光从东边的会议间穿出,射入中央的巨型会议室,粉红色的光线渲染着

苍白的地板,也照耀着正方形的柚木座椅和长会议桌上的暗红石砖。一群群的人靠着墙壁天南地北地瞎聊。玛雅找到了萨曼莎及斯宾塞共商大计。他们三人是“火星之首”

联盟的领袖,其他应邀参与会议但是没有投票权的火星本土代表,包括人民党、火星论坛以及其他票选出来的火星人士。他们都是在赫尔穆特的许可下出席的。赫尔穆特还

算包容,只要开口,他就会安排与会名额。红党虽然已经加入“火星之首”联盟,但他还是让安代表红党以观察员的身份列席。火星地表改造团队则是由萨克斯担任观察员

,此外,许多矿业、火星发展公司也都有代表出席。观察员很多,但是都没有表决权;真正有决策能力的人都在中央会议室里,赫尔穆特正在敲一个小小的钟,请他们回会

议桌继续开会。53名各国代表与18名联合国官员各就各位。有上百人在东面的房间晃荡,从入口处望着他们,要么就是透过小电视观看会议进行的情况。在窗户外面,巴勒

斯城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围绕在透明台地的周围。台地上面以及台地与台地之间,扎满了帐篷。衔接台地的悬空透明管道从地面拱起,彩虹般的拱桥上、两旁的草坪上、

运河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这是一个具体而微的大都会。
赫尔穆特要求与会者恢复秩序。东面的房间里,群众聚集在电视机前面。弗兰克的眼神飘了出去。在地球和火星上,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房间,成千上万的人关心着会

议的结果。两个世界都在看。
今天的议题,还是两周来相持不下的争议——移民配额。中国和印度发表了联合声明;印度代表站起身来,用他的孟买英语说明他们的立场。他讲的英语像唱歌。撇开

他的客气话不谈,意思很明白:他们希望采取比例制。弗兰克摇摇头。中国和印度的人口占全世界的40%,但是,在这次会议里,总共53票中,他们只占了两票而已,他们的

提议几乎没有通过的可能。欧洲代表中,英国人站起来说了几句话,言简意赅。争辩随之而起,这种争论一开场,争一个上午也不稀奇。火星这个大奖品就在眼前,在地球

上,穷国跟富国什么都争,火星当然也不例外。富国有钱,穷国有人;讲到武力,两边又差不多,尤其是现在的生物战,无分穷富,只要一释放出去,整个大陆上的人都会

绝种。没错,这代价是很高,但是,南方世界步步紧逼,利用汹涌的民情不断地挑战北半球设下的法律界线、金钱优势和纯粹的军事武力,现在的南北平衡极为脆弱,随时

都可能崩溃。干脆一点来说,现在有一大堆枪管抵着他们的脸。在地球上,有好多张脸,一波波的人海战术随时可能爆发。单单靠人数就可以取得让人不敢逼视的力量。
会议开了一上午,现在是休息的时候,当然,还是一事无成。弗兰克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没怎么注意会场上的争论,而是在思考。在他的笔记本里,有一个简单的等式

:钱、人、土地、枪。老等式,旧交易。这不是他追求的创意,只是一个可以行得通的老法子而已。
在这长桌上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毋庸置疑。有人得解开这个死结。他站起来,有意无意地走到中国和印度代表团旁。对方大概有10个人,躲在摄像机照不到的角落。

随意地闲聊了几句之后,弗兰克邀请两位主谈者——哈那瓦达和宋先生——到瞭望桥去私下聊聊。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分别用北京话和印度话交代了助理,就同

意了。
三位代表走出房间,沿着长廊来到瞭望桥。这道桥从他们所在的那个台地往外延伸,连接到南边那个更高的台地,就像一道彩虹。桥很高,身处其中,像是凌空飞行,

壮观至极。经常有人在这长达4000米的桥上散步,或是站在桥的中央远眺巴勒斯的景致。
“你看,”弗兰克对那两个第三世界的代表说,“移民的费用高得不得了,你们的人口压力不可能因为移民火星而得到解决,你们心里应该很清楚。再说土地吧,你们

在地球上,领土也不能说不大,所以,你们在火星争的应该不是土地,而是资源和钱。你们要的是可以送回地球的火星资源。你们在地球上的发展,之所以落在北方国家之

后,是因为在移民区时代,帝国主义者掠夺了你们的资源,却没有给你们任何回报,你们等于在讨过去的旧账。”
“殖民地时代到现在还没有终结吧,真是遗憾。”哈那瓦达客气地说。
弗兰克点点头。“现在的帝国主义者就是跨国企业——我们都成了移民区的奴隶。如今我们又得承受巨大的压力,要求修改《火星条约》,让火星的矿藏成为跨国企业

的资产。发达国家尤其热衷于此。”
“这点我们当然知道。”哈那瓦达说,点头同意。
“那就好说了。你们现在希望按地球人口数量的比例来决定火星移民的配额,这和根据投资多少来分配利润一样合理。但是,这两种做法都不见得符合你们的最高利益

。移民配额你们或许争得到,但是,钱绝对落不进你们的口袋。如今,发达国家面临着新的问题,他们也想要比较多的火星移民配额。至于钱,他们可不在乎,因为绝大部

分的钱最后还不是归跨国公司,成为在世界游走的自由资本?政府反正管不着。钱给你们,还是给跨国公司,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差别?”
宋飞快地点点头,表情看来十分严肃。也许,他们已经预料到发达国家最后会用这种手段来摆平他们,所以要先摆出强硬的姿态,逼发达国家出招。现在双方谈开了,

倒也干脆。“你们的政府会同意你开出的条件吗?”宋问道。
“当然。”弗兰克说,“这样一来,政府不就可以重拾对跨国公司的控制权吗?分享跨国公司的利润,跟你们以前企业国有化的政策差不多。只是这一次所有国家都会

得到好处,你们不妨称之为国际化。”
“这样的话,跨国公司就会减少在火星上的投资。”哈那瓦达说。
“红党就开心了。”弗兰克说,“‘火星之首’那批人大概也会很高兴。”
“你们的政府不会变卦吧?”哈那瓦达问道。
“我可以保证。”其实,现在的这任政府就会是问题。不过,到时候弗兰克自然有办法处理。政府里的商业官员虽然傲慢却笨得要命。他们迟早会接受他的想法。他们

会躲在他的身后乞求他的保护,弗兰克爷爷,请你保护我们。
他看看印度人,印度人看看中国人,三个人的心意相通,完全了解对方在想什么。“就这样吧。”他说,“你们的愿望不是很清楚吗?”
“现在或许应该来谈谈数额了。”哈那瓦达说。
虽然说大家已经有了共识,但还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协商,才算是达成一个大家都能够接受的决议。每个国家的代表各退一步,让大家都能有个交代。但弗兰克还得说

服华盛顿。他再三反复,好不容易才让总统身边的年轻助理接受他的看法。总统比这批小伙子大不了几岁,但是,危在旦夕之际,他还能看得出厉害。那一阵子弗兰克好忙

,又回到以前的工作模式,一天要开接近16个小时的会,跟太阳同时起落。到头来,弗兰克发现,最难的工作是安抚安迪·扬斯这种跨国公司游说代表——这是不可能的任

务,各国之所以达成协议,主要就是牺牲了跨国公司的利益,跨国公司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于是跨国公司使出浑身解数游说北方国家,并威胁他们重点投资的国家,这股力

量不容小觑。再加上总统暴躁易怒,没有定性,跨国公司大量投资的几个国家和地区像是新加坡、索非亚 (3) 开始倒戈,这都是值得重视的转变。但是,隔着遥远的太空、

隔着时差造成的障碍,弗兰克还是说服了总统。他用相同的逻辑与北方各国政府纠缠。弗兰克的说法是:如果你们再退让,这世界干脆交给跨国公司管好了;这是肯定国家

权力和利益的好机会,不要让这些靠流动资本到处掠夺的跨国公司掌握地球的决策大权!你们一定要把跨国公司关到笼子里!
说服联合国官员也是如出一辙。“到底是谁在管理地球的整体事务?是你们,还是他们?”
最后的胜负只在一线之间。跨国公司的压力如千钧压顶,一旦施展开来还真是触目惊心。单就真美妙、阿姆斯科和舍拉可三个集团来说,就只比世界十大经济体的实力

略逊一筹而已,其他的国家根本难以望其项背。这一次,他们真的砸了不少钱。钱等于权力,权力创造法律,法律保护政府。所以,各国政府想要羁勒跨国公司,就好像是

小人国的百姓想要绑住格列佛。他们的绳子很细,所以要绕很多圈;格列佛的身材高大,绳桩也得钉得密密麻麻的才行。巨人一旦醒来,挣扎着想要起来,小人们还得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