氨基酸序列会改变,脑部许多地方的微管二聚物也会改变布局,与脉搏同步;微管会活动,有时会成长;神经细胞的树突棘随后会大幅成长,形成新的联结,有时会永远改

变细胞突触,有时则不会。
因此,目前最杰出的模型认为记忆是以量子相干的振荡模式编码,由微管及其成分的改变所组成,全都依神经元内部的模式运作。虽然如今有些研究者推测,在更微小

的层次或许会有显著的活动,远超过他们能力所及;有些人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认为振荡的结构符合巴欧所描述的自旋网络模式,形成错综复杂的节点与网络。萨克斯毛

骨悚然地回想起“记忆宫殿”计划——无数房间与走廊——有如古代希腊人光凭着反观自省便能领悟时空的几何学。
反正,确定的一点是这些极其微小的活动与脑部的可塑性有关;那是脑部学习及记忆的一部分。因此记忆生成的层次远比以前想象的要小,而这种脑部运算能力远比以

前估算的要强,或许可达每秒钟运算1024 次——甚至有人估算可达1043 次,这使一个研究者注意到,一个人的心智在某种程度上比宇宙中剩余的全部都要复杂(当然,要

扣除它的其他意识)。萨克斯发现这种理论与其他的宇宙论一样有强烈的人类本位之嫌,不过这个有趣的观念很值得深思。
因此,研究工作持续进行,而且进一步发现量子作用必然涉及其中。实验结果显示,大规模的集体量子现象在每个人的脑部都会出现;脑部中同时存在着球状量子相干

,以及微管在不同电极状态间的量子联结;这意味着反直觉现象与相当矛盾的量子真实,是一个完整的意识所不可或缺的部分。事实上直到最近,随着细胞结构中的量子作

用理论的出现,法国研究人员才总算设法提出一套看似有理的理论,解释麻醉剂是如何运作的,而麻醉剂早已毫无节制地使用了几个世纪。
因此他们得面对另一个更怪异的量子世界,其中有相隔一段距离的活动,其中未做出的决定可能影响已发生的事件,其中有些事件似乎是由目的所引发的,也就是说,

由随后才会出现的事件所引发……萨克斯对这种发展并不觉得意外。那支持了他这辈子一直存在的一种感觉,也就是人类的心智极为神秘,是一个科学难以研究的黑箱。如

今既然科学已经在研究了,也就面对了现实世界最大的谜团。
然而,人还是可以信赖科学已知的成果,而且承认依人类感官与平日经验而言,在量子层次的真实活动方式太过离奇了。他们花了300年才适应这种观念,而且最后他们

得设法将这种知识融入他们的世界观,然后继续前进。萨克斯应该可以说自己很适应这套熟悉的量子理论;在微缩层次的事情很怪异,不过说得通,可以量化,至少可以使

用复杂的数字,黎曼的几何学,及各个数学学派的学说加以描述。在脑部的运作中找出这种成分应该不会令人惊讶。事实上,与人类历史或心理学或文化相比之下,那其实

还算令人安心。毕竟,那只不过是量子力学。可以用数学模型加以描述,那也有它的意义。
因此,在脑部结构极微小的层次中,存放着人的过去,在细胞突触、微管、二聚物、邻位水、氨基酸环间以独特的复杂网络加以编码,这些物质都极其微小而且靠得极

近,可以彼此产生量子作用。量子变动、逸出、崩溃,产生意识。这些模式显然掌握或产生脑部的特定部分;它们是一种物理结构由许多层面表达出来的结果。例如,海马

体就极为重要,尤其是与其相通的齿状回及孔道神经。而且海马体对位于其正下方的边缘系统的活动极为敏感;而边缘系统在许多方面都是情绪的所在地,古人称之为心。

因此,一件事情所引起的情绪波动,与它在记忆中所占的分量有关。事情发生了,意识目睹或经历了这些事,这种经历难免会影响脑部,并永远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尤其是

会引起情绪激动的事件。萨克斯觉得这种说法言之有理;他最有感觉的,记得也最清楚——或想尽办法忘怀,就如一些实验所显示,无意识地不断努力加以遗忘,但不是真

的忘怀,只是加以压抑。
然而,脑部经过这初步的变化后,便开始缓慢的退化过程。首先,每个人回想的能力都不一样,不过似乎都比不上记忆的能力,而且很难引导。因此,有很多事情保留

在脑中,但永远也想不起来。如果你不曾想起存在于脑中的某件事,不曾去回想它,则它永远无法得到强化;实验显示,在保存约150年后,这些印象减弱的速度开始加快,

显然是大脑中随机聚集的自由基所累积的量子效应引起的。这显然就是那些高龄者所出现的症状;一件事存入脑中后印象立刻开始衰退,最后它的效应累积到相当程度,达

到振荡的极限,便造成崩溃,记忆也因而瓦解。萨克斯闷闷不乐地想着,那或许有如时钟般是随岁月而递变的,就如眼球的晶体会逐年变浊一样。
然而——如果你能将记忆中所有的事都回想一遍,有些文献中将此称为“ecphorize ”——源自希腊文,意指“回声传播”——则可以强化这些印象,使它们从头开始

,并将衰退的时钟归零。有点像是对二聚物做抗老化治疗,文献中有时称之为“回溯既往”。经过这种治疗后,回想任何事件都会比较容易,至少与事件刚发生后不久一样

容易。这是一般在研究强化记忆时所采取的方向。有些人将这种治疗过程所使用的药物与电子仪器称为“nootropics ”,萨克斯了解到这个词指“使用于心智”。当代文献

中给这些疗程取了许多名字,人们猛翻希腊及拉丁字典,想成为某种现象的命名者:萨克斯见过“mnemonics ”与“mnemonistics ”,以及“mnemosynics ”,都是以掌管

记忆的女神来命名;也有人命名为“mimenskesthains ”,是由希腊语中的动词“回想”衍生而来。萨克斯比较偏好“记忆增强器”这个名字,不过他也喜欢“回溯既往”

,那用来描述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最为贴切。他打算回溯既往。
不过要回声传播——回想起过去的所有事情,甚至只是其中一部分——事实上困难重重。不只要找出可以刺激这种回想过程的往事,还要找出它发生的时间!活了两个

世纪之久,若想将一生中所有的重大事件回想一遍,恐怕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
由各方面来看,按发生次序回想一遍显然是不切实际的。最好是能刺激整个系统,强化整个网络,而不用刻意去回想每个事件。这种刺激法能否借助电化学达成尚不明

朗;这种刺激法会造成什么感受则难以想象。不过如果借助电力刺激通往海马体的孔道神经,让大量三磷酸腺苷通过血液与脑部的障碍,则可能因而激发有助于学习的潜能

;然后再利用一套脑波模式来刺激及支持微管的量子振荡;接着再引导意识来回想最重要的记忆,其他记忆也在不知不觉间同时受到强化……
他对这个问题思索了许久,然后又突然一片茫然。他就这么坐在公寓客厅内,咒骂自己刚才怎么不对着计算机说几句。他好像已经想出一点心得了——是关于ATP还是

LTP?算了。如果真的是很有用的想法,一定会再度出现的。他必须相信这一点。似乎很有可能。
随着他对这个问题研究得越深入,他就越觉得玛雅的失忆与米歇尔的猝死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并非这种说法可以获得证实,也不是这件事真的那么重要。不过米歇尔想

必不愿在自己或她丧失记忆的情况下继续苟活;他将她视为他的终身事业,当成他自己般地爱她。玛雅对这么基本,这么重要(有如通往记忆库的钥匙)的事情也会失忆…

…而身与心之间的关联这么强——强得几乎难以区分,这是笛卡尔的形而上学及更早的宗教对灵魂的观点。心灵是身体的生命,记忆就是心灵。因此,依此类推,记忆就是

生命。所以一旦记忆消失,生命便随之而逝。米歇尔在那痛苦万分的最后半小时,想必有这种感受,因此在为心爱的人心灵之死的悲恸之下,他的自我才会陷入难以挽回的

心律不齐。
他们必须有记忆,才算真正地活着。因此,如果他能想出回溯既往的有效途径的话,回声传播已是非试不可了。
当然那可能很危险。如果他真能研究出一种记忆增强器,或许会使整个系统受到刺激,没有人能预期那会造成何种感受。必须试了才知道。那是一种实验,自体实验。

反正,这也不是破天荒之举。韦拉德就曾亲自接受最早的抗老化治疗,虽然那可能会让他丧命;詹宁斯就曾在自己体内注射活的天花病毒;阿卡迪的祖先亚历山大·波格丹

诺夫曾与一个感染疟疾与肺结核的年轻人换血,因而过世,而那个年轻人则因而存活了三十多年。当然,还有洛斯阿拉莫斯地区那个年轻物理学家的故事,他与其他人一样

很想知道原子弹会不会将地球的大气层全部烧掉,因此引爆了第一颗原子弹,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的自体实验。相比之下,摄取一些氨基酸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有点像是霍

夫曼医生亲自尝试“LSD”这种迷幻药。回声传播想必不会像“LSD”那么让人茫然,因为如果所有的记忆同时获得强化,意识必然无法察觉。萨克斯深思后认为,所谓的意

识流也是直线发展的。所以充其量会体验到一系列的记忆迅速闪过,或随机地跳跃——老实说,与萨克斯每天的心理活动没什么两样,他应付得来。而且即使会造成更严重

的后果,他也乐于冒这种风险。
他飞往阿刻戎。
阿刻戎的旧实验室里有一群新面孔,如今规模大了许多,岩石的整个高而长的鳍状部分都已凿空且有人居住——如今已是有20万人口的城市。当然,它也仍然是长15千

米、高600米的雄伟鳍状岩石,任何一处都不超过1000米宽;它也仍然是一座实验室,或是一个实验室园区,像是伊秋思高点昔日的模样——比较像达·芬奇,有类似的组织

。在布雷西斯将所有基本设施都翻修过之后,韦拉德、乌苏拉以及玛琳娜率众在此成立了一个新的生物研究站。如今,韦拉德已过世,但阿刻戎有它自己的生命,而且似乎

并不怀念他。乌苏拉与玛琳娜各自主导自己的小实验室,仍住在当年与韦拉德同居的地方,就在鳍状部分的山冈下——一处只有部分围上墙壁的树木缝隙,风很大。她们仍

像以往一样离群索居,与和韦拉德同居时相比更是深居简出;阿刻戎的居民对她们也见怪不怪,年轻科学家将她们视为祖母或叔祖母,或只是实验室中的同事。
然而,那些年轻科学家看到萨克斯时则另眼相待,神情像是有人向他们介绍阿基米德般地困惑。他受到这样的接待,而他们遇见这么一个过时的人物,双方都很尴尬,

萨克斯设法掩饰难堪,费尽唇舌地向他们解释,他不懂人生的奥秘,他使用的语言和他们一样,他的心智也尚未因高龄而完全损耗,等等。
不过这种隔阂也是一种优点。年轻科学家大都是不谙世故的经验主义者,也是充满理想与活力的狂热分子。因此萨克斯由外来此,对他们而言既老又新鲜,故而在乌苏

拉为讨论当代记忆研究所召开的研讨会上,他的发言颇受重视。萨克斯提出他的假说,认为可以创造一种回溯既往,并对这种可能性提出多种实验方向的建议,他看得出他

的建议对这些年轻科学家有一种预言式的力量,虽然(或许应该说尤其)他所说的只是很概括式的评论。如果这些含糊其词的建议与这些年轻人正在研究的领域恰好可以配

合,则反应就会极为热烈。事实上他说得越像是在说格言,效果就越好;那很不科学,可就是这么回事。
萨克斯望着他们,这才首次认识到,他在达·芬奇时所习惯的科学家们的多才多艺、反应热烈、聚精会神等特性,其实不只是达·芬奇所独有的,而是所有实验室合作

社共同的特质;更广泛地说,那是火星科学界的本质。科学家掌控自己的研究,其自主的程度,他年轻时在地球上不曾见过,他们的研究也因而更为快速有力。想当年他做

研究时,必要的资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或掌握在各机构手中,而这些机构有各自的利益与官僚体系,因而造成困难,或者各行其是;即使能通力合作,也都是在做些芝麻

琐事,为控制实验室的机构牟利。而在火星上,情况完全相反,阿刻戎是半自治、自给自足的小区,当然也要听命于全球环保法庭及宪法,但仅止于此。他们自己选择要研

究的领域,如果有人请求他们协助,只要有兴趣,他们可以立刻投入。
因此他可以不用自己一肩扛起发展记忆增强器的全部工作,完全不用;阿刻戎实验室有高度兴趣,玛琳娜在城内的主要实验室内仍很活跃,这座城市也仍与布雷西斯关

系密切,拥有他们的庞大资源。当地许多实验室早已在研究记忆方面的问题了,如今那已是长寿计划很重要的一环,原因很明显。玛琳娜说,如今大约有20%的人致力于各

种形式的长寿计划。而如果记忆无法与身体的其他系统一样长寿,活得再久也毫无意义。因此,对阿刻戎这种科学园区而言,全力投入这项研究是顺理成章的事。
萨克斯到达后不久,便与玛琳娜和乌苏拉在她们住处的用餐区单独共进早餐。只有他们三人,周围是活动式墙壁,上面包着一层从布雷维亚山脊带来的蜡染布,另外还

有些盆栽。没有对韦拉德的追思,她们也没提起他。萨克斯明白自己获邀到她们家中算是种殊荣,因而有点心不在焉。他从一开始便认识她们两人,也很敬重她们,尤其佩

服乌苏拉的悲天悯人,不过他觉得与她们并不熟。他就这么与她们坐在风中,吃着饭,望着她们,望向窗外。北边有一片蓝色区域,是阿刻戎海湾,北海中一处深凹的部分

——南边,在最近的地平线之外,是高耸的奥林匹斯山。介于其间的,是一片像变形高尔夫球场的土地——饱经侵蚀的旧熔岩流,到处坑洞——每个坑洞中都有一小片绿洲

,点缀在高原的黑色荒地间。
玛琳娜说:“我们一直在想,为什么每一代的实验心理学家都报告过一些拥有不寻常记忆力的个案,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试着用当时的记忆模型去加以解释。”
“事实上他们马上就将这些个案忘了。”乌苏拉说。
“没错。等日后那些报告被发掘出来时,已经没有人相信那是真的。人们将之视为以前的人容易受骗。尤其是因为找不到能表现出报告中所描述的能力的人,所以他们

倾向于认定是以前的研究者搞错了,或受到了愚弄。不过,有许多报告描述得相当具体。”
“例如?”萨克斯说。他没想过要研究现实世界中的有机体层次,因为那通常都只是些茶余饭后的逸事。不过加以研究当然也是很合理的。
玛琳娜说:“指挥家托斯卡纳尼可以将250首交响乐的每一种乐器的每一个音符倒背如流,他还能背诵约100出歌剧的歌词与歌曲,再加上许多较短的作品。”
“他们测试过?”
“抽查,可以这么说。有一位巴松管手的巴松管故障,一个音吹不出来,他告诉了托斯卡纳尼,托斯卡纳尼想了想,然后叫他不用担心,因为当天晚上他不会吹奏到那

个音,诸如此类的事。而且他指挥都不用乐谱,还可以替演奏者将遗漏的段落补齐,等等。”
“嗯……”
“音乐理论家托维也有类似的能力,”乌苏拉补充道,“这在音乐界屡见不鲜。音乐这种语言有时候似乎可以让人发挥超乎寻常的记忆力。”
“嗯。”
玛琳娜继续说下去:“在21世纪初期,剑桥大学的一位雅典教授像部百科全书——同样也包括音乐,但还有诗、各种事实、数学,以及他自己每天的作息。‘关键在兴

趣,’据说他曾这么说,‘只要有兴趣就能聚精会神。’”
“没错。”萨克斯说。
“他的记忆力大都用在他感兴趣的事情上,他称之为对意义有兴趣。不过在2060年,他记起了他在2032年接受即席测试时所学的23个词,等等。”
“我很想多了解他一些。”
“是的,”乌苏拉说,“他不像其他人那么怪。有些人会计算日历,也有人能对看过的影像过目不忘,描述得如数家珍——他们通常在生活中的其他方面都有缺陷。”
玛琳娜点点头,“就如那个拉脱维亚人谢勒斯基夫斯基,以及那位众所周知的V.P.,他可以记住无数杂乱的事实,无论是在测试或平时都一样。不过他们两人都曾体

验过联觉。”
“嗯,或许是海马体极度活跃。”
“也许吧。”
她们又提起了好几个人。有个叫芬克斯坦的人,他计算全美选举得票数的速度,比20世纪30年代的任何计算器都要快;有位《塔木德》的研究者不只背下了整部法典,

还知道每一页的每一个字的位置;说书人可以背诵大量的诗篇;甚至还提到了曾使用过文艺复兴“记忆宫殿术”的那些人,据说功效也相当显著;萨克斯在中风后自己也曾

试过,效果不错;等等。
“这种出类拔萃的能力似乎与平常的记忆力不同。”萨克斯说。
“过目不忘,”玛琳娜说,“根据传回脑中的详细影像。据说大部分小孩子都是这么记东西的。然后到了青春期,我们记东西的方式变了,至少大多数人如此。那些人

似乎不曾改变孩提时代的记忆方式。”
“嗯,”萨克斯说,“不过,我很想知道他们是与常人有相同能力但最为登峰造极者,还是有特异功能的罕见特例。”
玛琳娜耸耸肩。“我们不知道。不过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可以供我们研究。”
“真的!”
“是的。就是沙易克。他与娜丝可搬到这里来了,所以我们可以研究他。他一直很合作,她很鼓励他。她说,这么做或许对他也有好处。你知道,他不喜欢他自己的能

力。他认为那与计算能力没什么关系,不过在这方面他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强很多。他可以巨细靡遗地回想起他的过去。”
“这我好像听说过。”萨克斯说,她们笑了出来,他吃了一惊,也跟着笑起来。“我很想看看你们在拿他做什么实验。”
“好啊。他在史玛达的实验室,很有意思。他们看他经历过的事情的视频,然后问他那些事情的相关问题,他将他记得的说出来,他们则将他脑部的最新扫描图打印出

来。”
“听起来很有意思。”
乌苏拉带他来到一间长而昏暗的实验室,有些手术床上躺着受测者,正在进行各种扫描,屏幕上的影像或全息影像晃动不已;有些床上空着,看起来阴森森的。
他们经过所有的本土受测者,来到沙易克面前,萨克斯觉得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类标本,由史前时代被挖掘出土,正在接受心智能力的测试。他戴着一顶头盔,内部有

一些接头,他的白须湿漉漉的,眼睛凹陷,皮肤瘀青而枯槁,看起来疲惫不堪。娜丝可坐在他床铺的另一侧,握着他的手。她身旁一部全息照相机的上方,是沙易克大脑某

个部分的三维透视影像,光影不断晃动着,形成绿、红、蓝、淡金色的图案。床边的屏幕上出现了摇曳的影像,是入夜后的一座小帐篷移民区。一个年轻女人,应该就是研

究者史玛达,正在发问。
“所以阿哈德的人在攻击费塔的人?”
“是的,不然就是他们在互相攻击,我印象中是阿哈德的人先动手的。不过我想是有人在挑拨他们,在窗户上张贴了标语。”
“穆斯林兄弟会经常发生这么严重的内部斗争吗?”
“有时会。不过当晚为何会起冲突,我不知道。有人挑拨他们。每个人像是忽然都抓狂了。”
萨克斯觉得胃部一阵紧绷。然后他感到一股寒意,像是空调系统将外面的清晨冷空气送了进来。屏幕上的那座小帐篷城镇是尼科西亚。他们在谈论约翰·布恩遇害的那

个晚上。史玛达注视着屏幕,问问题。沙易克正在接受测试。他这时看见了萨克斯,点头打招呼,“拉塞尔也在场。”
“是吗?”史玛达说着,狐疑地望向萨克斯。
“是的。”
这件事萨克斯好多年没想过了,好几十年了,或许有一个世纪之久。他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回过尼科西亚,自从那晚之后,一次都不曾回去。像是在逃避。压抑,无疑

,他非常压抑。他一向很喜欢约翰,约翰在遇刺之前曾为他工作了好多年,他们曾是好友。“我看到他被攻击。”他说,让众人大吃一惊。
“是吗?”史玛达大叫。这时沙易克与娜丝可和乌苏拉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玛琳娜也加入他们。
“你看到了什么?”史玛达问他,匆匆看了沙易克的大脑图像一眼,光影默默而激烈地晃动着。那就是过去,只是默默而激烈地晃动的电流。他们做的就是这种工作。
“发生了打斗,”萨克斯缓缓说着,很不自在,望着全息图,像在看水晶球,“在一座小广场内,一条小街道与中央大道相交处,在麦地那附近。”
“他们是阿拉伯人吗?”史玛达问。
“或许。”萨克斯说。他闭上眼睛,虽然看不见,但隐约可以想象出来,一种盲视。“是的,我想应该是。”
他再度睁开眼睛,看到沙易克瞪着他。“他认得他们吗?”沙易克声音沙哑地问,“能否告诉我他们长什么样子?”
萨克斯摇摇头,不过似乎摇出了一个影像,乌黑一片,不过若隐若现。屏幕上出现尼科西亚黑暗的街道,街灯的灯光摇曳着,像沙易克的脑部图。“一个高大的男人,

脸型瘦削,蓄黑髭。他们都留着黑髭,不过他留得比较长,他朝着那些攻击布恩的人大叫,而不是对着布恩大叫。”
沙易克与娜丝可互望了一眼。“尤瑟夫,”沙易克说,“尤瑟夫与奈杰姆。这么说是他们率领费塔的人,他们比任何一个阿哈德的人都更憎恶布恩。稍后出现在我们住

处时,沙里姆已经奄奄一息,他说,布恩杀了我,布恩与查默斯。他不是说,我杀了布恩;他说,布恩杀了我。”他再度望向萨克斯。“可是,当时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应

对的?”
萨克斯打了个冷战。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不曾回到尼科西亚,不曾再去回想这件事的原因。当晚,在那个关键时刻,他裹足不前,他畏缩了。“我隔着广场看到他们。

我和他们有一段距离,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把约翰打倒在地。他们将他拖走。我——我看着。然后——然后我与一群人追过去,我不知道其他人是谁。他们拉着我一起

跑。不过攻击者拖着他跑过那些小巷道,隐入黑暗中,我们这群人……我们这群人追丢了。”
“或许有刺客的朋友混杂在你们这群人之中,”沙易克说,“事先计划好的,将你带往错误的方向。”
“喔。”萨克斯说,当时那群人之中有人蓄着髭。“有可能。”
他觉得反胃。他当时愣住了,什么都没做。屏幕上的影像摇曳着,在黑暗中闪着光,沙易克的大脑皮质在光照下显得特别鲜活。
“那么说不是沙里姆,”沙易克告诉娜丝可,“不是沙里姆,因此也不是弗兰克·查默斯。”
“我们应该告诉玛雅,”娜丝可说,“我们必须告诉她。”
沙易克耸耸肩,“她不会在乎的。如果是弗兰克指使沙里姆去攻击约翰,但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那有什么差别?”
“不过,你认为是别人动手的?”史玛达说。
“是的。尤瑟夫与奈杰姆,费塔的人,或是居间挑拨离间的人。奈杰姆,或许……”
“他已经死了。”
“尤瑟夫也死了,”沙易克神色凝重地说,“当晚发动暴动的不管是谁……”他摇摇头,他上方的影像略微抖动着。
“告诉我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史玛达说着,望向屏幕。
“安西阿卡汉跑来找我们,说布恩遇袭。安西……然后,我与其他人去了叙利亚门,查看它是否使用过。当年阿拉伯人处决人的方式,是将人丢到外面去。我们发现那

扇门曾使用过一次,而且没有人由它进来。”
“你记得门锁的密码吗?”史玛达问。
沙易克蹙眉,牵动着唇角,双眼紧闭。“那是斐波那契数列的一部分,我记得我注意到了这一点。5、8、1、3、2、1。”
萨克斯瞠目结舌。史玛达点点头。“继续。”
“然后,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跑过来告诉我们,有人在农场中发现了布恩。我们跟着她到麦地那的诊所。那是新盖的,所有的东西都洁净明亮,墙上尚未悬挂照片。萨

克斯,你也在场,还有城里其他‘登陆首百’成员:查默斯与妥伊托芙娜,还有萨曼莎·霍尔。”
萨克斯发现自己完全不记得在诊所中那一幕。等一下……弗兰克的影像,他满脸通红,还有玛雅,穿着一件白色化装舞衣,嘴唇苍白。不过那是在外面,在遍布玻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