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站住了,闭了一会儿眼睛。“我会告诉你的,”她说,“不过不是在这儿。”
“那我们走吧。”庞特说。他和玛丽走下了楼梯。他们下楼时,有个穿着蓝衬衫、正在上楼的管理员跟他俩擦肩而过,他一次就跨上了两个台阶,玛丽觉得自己的心简直要冲破脑壳飞上天了。不,不,这是弗兰科——她对他很熟悉——而且弗兰科是意大利人,眼睛是褐色的。
“嗨,沃恩教授!”他说,“我以为你今年都不会回来了。”
“我没有回来,”玛丽说,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路过来看看。”
“哦,那祝你愉快。”弗兰科经过他们身边时说道。
玛丽吁了一口气,继续下楼。她走出大楼,庞特跟在她后面,他们往玛丽停车的地方走去,不过这一次玛丽绕了很远,避开了那两堵墙的交叉处,她就是在那儿被侵犯的。他们终于走到了停车场。
他们上了车。车里热得要死。夏天玛丽通常会给车窗留一条缝——说到底,现在也还是夏天;秋天要到9月21日才正式来临——但是这一次她忘记给车窗留缝了。一回到约克大学,太多的其他想法就搅得她晕头转向了。
庞特立刻就出了一身汗,他讨厌天热。玛丽发动了汽车。她按下按钮把车窗降低了一些,然后把空调开到最大。过了一分钟,冷风吹出来了。
车就这样停在停车场里,发动机运转着,庞特开门见山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玛丽关上车窗,担心有路过的人会无意中听见。“你知道我被强奸过。”她说。
庞特点了点头,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胳膊。
“我没有报案。”玛丽说。
“没有植入机侣和远程信息档案的话,”庞特说,“我敢肯定报不报案都不重要。你跟我说过,在这个世界,大多数案件都是不了了之。”
“没错,但是……”玛丽的声音有点嘶哑,她沉默一会儿,想要恢复平静,“但我没有想到后果。上个礼拜,又有个人在约克大学被强奸了,就在离法夸尔森——我们刚才进去的大楼——很近的地方。”
庞特睁大了深陷的眼睛。“而你认为这是同一个人干的?”
“没有办法肯定,但是……”
她不必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庞特完全明白。如果她报了案,那个人也许会被抓到,也就没有机会对另外的人犯下同样的恶劣罪行了。
“你不可能预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庞特说。
“我本该料到的。”玛丽提高了声音说。
“你认识另外那个受害者吗?”
“不,不知道。他们对姓名保密。怎么啦?”
“你得让这种痛苦得到解脱——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办法就是原谅。”
玛丽的背一下子僵住了。“我永远都没法面对她,不管她是谁,”她说,“在我让她发生了那种事以后……”
“这不是你的错。”庞特说。
“我本来打算做正确的事,”玛丽说,“所以我想在约克大学这里停一下。我打算把我被强奸的物证移交给警方。”
“丢失的容器里装的就是这个吗?”
玛丽点点头。车里现在已经变得有点冷了,但是玛丽没有去碰控制钮。她活该受罪。
过了一会儿,玛丽还是没有反应,庞特说道:“如果你没有办法联系上另外那个受害者请求她原谅,”他说,“那你就得原谅你自己。”
玛丽想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把车从车位里倒了出来。“我们要去哪儿?”庞特问,“去你家?”
“不是。”玛丽说。她把车转了个方向,开出了停车场。
玛丽走进那间木头小亭子,跪到围栏前面的垫子上,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她的房间和牧师的房间之间的小窗户打开了,她能够透过交叉的木条看见考尔迪科特神父那特征鲜明的侧面轮廓。
“请宽恕我,神父,”玛丽说:“我有罪。”
考尔迪科特神父稍微有点爱尔兰口音,尽管他在加拿大已经40年了。“你上一次忏悔到现在有多久了,我的孩子?”
“上一次是1月。到现在有8个月了。”
神父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也不做任何评判。“告诉我你犯了什么罪。”
玛丽张开了嘴,但是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神父追问道:“孩子?”
玛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吐了出来。然后说:“我……被强奸了。”
考尔迪科特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在理清自己的思路。“你说‘强奸’。你被侵犯了吗?”
“是的,神父。”
“而你没有同意?”
“没有,神父。”
“那么,我的孩子,你并没有罪。”
玛丽觉得胸口猛地一紧。“我知道,神父,我犯的罪并不是强奸。”
“哦,”考尔迪科特说,听起来好像他全明白了,“那你——你因此而怀孕了?你去堕胎了,孩子?”
“不,没有,我没有怀孕。”
考尔迪科特等着玛丽继续往下说,不过她并没有,于是他又试着猜了一下。“那么你没有怀孕是因为你采用了人工的避孕方法吗?也许,在这种情况下……”
玛丽确实服用了避孕药,但她很多年前就不再为这事进行思想斗争了。不过,她并不想对神父说谎,所以她非常小心地选择了下一句话的措辞。“我说的不是这个罪过,”她轻声说,随后又深呼吸了一下,鼓起了勇气,“我的罪过是我没有报案说我被强奸了。”
考尔迪科特在他的椅子上挪了个位置,玛丽能听到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上帝知道这一切,”他说,“而且上帝会惩罚那个对你做了这件事的人。”
玛丽闭上了眼睛。“那个人又强奸了别人,至少,我怀疑是同一个人做的。”
“哦。”考尔迪科特说。
哦,玛丽想,哦?如果他就只能说声“哦”的话……
但是考尔迪科特继续说道:“你很遗憾自己没有报案?”
这个问题恐怕是回避不了的;想要罪过得到赦免,就得先忏悔。但玛丽回答时声音还是不免有些嘶哑。“是的。”
“你为什么不报案呢,孩子?”
玛丽想了想。她可以说她只是太忙了——这基本上是实情。强奸发生后的第二天,她就匆匆赶到萨德伯里去了。但她是先决定了不去报案,然后才接到雷本·蒙特戈打来的电话,得知他要找一位尼安德特人DNA专家。“我很害怕,”她说,“我……和丈夫分居了。这件事如果诉诸法庭的话,我担心他们会怎么对我,怎么说我,怎么说我的品行。”
“但是现在有其他人因为你的……你的袖手旁观而受到了伤害。”考尔迪科特说。
神父的这句评语让她想起了几个月前听过的一次关于人工智能的演讲。来自麻省理工学院机器人技术实验室的讲演者谈到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大定律,其中第一条好像是这样的,“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袖手旁观坐视人类受到伤害。”那时玛丽就想过,如果人类也遵守这条禁令的话,这个世界也许会更加美好。
可是——
可是——她用来指引自己的那许许多多准则都是劝诫人不要做什么。“十诫”里说的大部分都是你不能做的事情。
玛丽所犯的就是一种疏忽罪。不过,考尔迪科特也许会说这种罪并非不可宽恕,也没有违反道德,但是——
但是,从玛丽被强奸的那天起,她心里有什么东西死了。而且,她敢肯定,那个禽兽的另一个受害者——不管是谁——肯定也是这样的。
“是的。”玛丽最后说道,声音很小,“因为我什么也没做,所以有其他人受到了伤害。”
她看见考尔迪科特的轮廓动了。“我可以指定你读一些祷文或者《圣经》作为自我惩罚,但是……”神父的声音小了下去,显然是在请玛丽来把这句话说完。
玛丽点了点头,终于说出了她早就知道的事实。“但是唯一的真正解决之道是我去警察局告诉他们我知道的一切。”
“你的内心深处有勇气这么做吗?”考尔迪科特问。
“我会有的,神父。但是我被强奸的证据——没有了。”
“即使是这样,你提供的信息还是可能会有帮助的。不过,如果你想要另一种自我惩罚的话……”
玛丽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要去警察局。”
“那样的话……”考尔迪科特说,“上帝,天上的慈父,因他圣子的死亡和复活,使世界与他和好,又恩赐圣神赦免罪过。”玛丽擦了擦眼睛,考尔迪科特继续说道,“愿他借着教会的服务,宽恕你,赐你平安,现在我……”
尽管最困难的任务摆在她面前,玛丽却感觉卸下了重担。
“……因父……”
她今天就去。马上就去。
“……及子……”
但她不会一个人去。
“……及圣神之名,赦免你的罪过。”
玛丽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阿门。”她说。


第28章
庞特坐在教堂里的一张靠背长椅上。玛丽走近他时,吃惊地发现他膝上有一本打开的书,而他正在翻着书页浏览。“庞特?”她说。
他抬起头来。“进行得怎么样?”他问。
“很好。”
“你感觉好一点了吗?”
“稍微好一点了。但是我还得做一件事。”
“不管需要做什么,”庞特说,“我都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
“你在读《圣经》?”玛丽惊奇地问道,她看见了那本打开的书。
“那我就猜对了!”庞特说,“这就是你们宗教的主要经文。”
“没错,”玛丽说,“不过……不过我以为你看不懂英文。”
“我是看不懂。哈克也还看不懂。不过哈克能把这本书上每一页的图像都记录下来,这样当他能看懂时,就可以替我翻译了。”
“我可以帮你找一部有声版的《圣经》,你知道——要么是让电子设备读出来,要么就是演员朗读的磁带。詹姆斯·厄尔·琼斯读的那套很不错……”
“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代替品。”庞特坦白地说。
“我不知道你想读《圣经》。我,呃,压根没想到你会对这个有兴趣。”
“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庞特说,“所以,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玛丽笑了。“找到你,我真是太幸运了。”她说。
庞特想开个玩笑。“我在人堆里很扎眼的。”他说。
玛丽还在笑着,她摇了摇头。“你确实很扎眼。”她抬起头看着讲坛上方耶稣受难像,又一次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好了,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庞特问。
玛丽吸了一口气。“警察局。”
“‘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塞尔根重复道,“‘所以,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庞特看着这个人格塑造师。“没错,我是这么说的。”
“你查阅这本书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不就是包含有你先前提到的所谓历史记载的那本书吗?这不就是拥有重要证据能证明存在来世的那本书吗?”
“说实话,我是真不知道,”庞特说,“这是本挺大的书——虽然不是非常厚,但是里面的符号很小,使用的纸张是我到目前为止见过最薄的。要把它翻译出来还得好一阵子。”
“但你还是禁不住仔细查看了这本书?”
“嗯,我在那儿等玛丽时,房间里有很多本这个书,似乎长椅的每一个座位前面都有一本。”
“那你有没有听听有声版,就像玛丽建议的那样?”
庞特摇了摇头。
“那么你还是对那些所谓的证据充满了好奇?”
“是的,我很好奇。”
“好奇到什么程度?”塞尔根问,“这个问题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庞特耸了耸肩。“以前你指责过我思想很封闭。但我不是那样的。如果有什么能证明这个奇怪的说法是真的,那我很想知道。”
“为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
“就只是这样吗?”塞尔根问。
“当然,”庞特答道,“当然只是这样。”
那位警官上上下下打量着庞特。“如果你们尼安德特人有谁想找份新工作,”他说,“我们想要个100人来当警察。”庞特和玛丽现在是在位于诺芬奇路上的第31分区总部,这儿离约克大学只有几个街区。
庞特尴尬地笑了笑,玛丽也笑了一下。这个警察是玛丽这么久以来见过的外表最强壮的智人男性之一了,不过如果他和庞特要打一架的话,玛丽毫无疑问会把钱押在庞特身上。
“那么,女士,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上周在约克大学发生了一起强奸案,”玛丽说,“校报——《神剑报》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所以我想也会有人到这儿来报过案。”
“那归霍布斯侦探的部门管。”这位警官说。他对着另外一个人喊道:“嗨,约翰尼,你能看见霍布斯在不在吗?”
另外那个警察喊了一声“在”。过了一小会儿,一位穿着便衣的警官——这是名红发白人男子,30岁上下——走到前面来了。“怎么啦?”他说。紧接着,他意识到了庞特是什么人,“不会吧?”
庞特勉强笑了一下。
“这位女士想跟你谈谈上周发生在约克大学的强奸案。”
霍布斯指了指走廊。“这边请。”他说。玛丽和庞特跟着他来到了后面的小讯问室,嵌在天花板里的荧光灯把房间照亮了。“请等一下,我去拿卷宗过来。”过了一小会儿,他拿着一个马尼拉纸制的文件夹回来了,他把它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坐了下来,随即睁大了眼睛。“上帝呀,”他对庞特说,“不是你干的,对吧?基督啊,我得跟渥太华联系……”
“不,”玛丽严厉地说,“不是,不是庞特干的。”
“那你知道是谁干的吗?”霍布斯问。
“不知道,”玛丽说,“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也在约克大学被强奸过,同样在那栋大楼——生命科学楼——附近。”
“什么时候?”
“8月2日,星期五,9:30到9:35之间。”
“晚上?”
“是的。”
“跟我说说。”
玛丽想要尽量用她身为科学家的客观态度来对待这个任务,不过在完成任务之前,她已经泪流满面。这种情形在讯问室里显然是司空见惯的;旁边就有一盒面纸,霍布斯把它递给了玛丽。
她擦了擦眼睛,又擤了下鼻子。霍布斯在文件夹里的纸上又记了点什么。“好的,”他说,“我会让——”
这时有人敲门。霍布斯站起来去开门。门口是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他小声地对霍布斯说起话来。
突然间,玛丽吃惊地看着庞特从桌上拿起了文件夹,翻阅里面的一页页纸。霍布斯转过身来,也许是另外那个警察对他示意了什么。“嘿!”他喊道,“这个你不能看。”
“对不起,”庞特说,“不过别担心,我看不懂你们的文字。”
庞特递上文件夹,霍布斯一把抓了回去。
“你们有多大可能抓住罪犯?”庞特问。
霍布斯沉默了一会儿。“说实话,我不知道。现在我们已经接到两起报案了,两起强奸案几乎发生在同一个地方,相隔不过几个星期。我们会和校园警察合作,对一切加强监视。谁知道呢?没准我们会走好运。”
走好运,玛丽想。他的意思是也许还会有人被侵犯。
“不过……”霍布斯继续说道。
“不过什么?”
“嗯,如果他是约克社区的成员,他一定知道校报上对此进行了报道。”
“你就没指望能抓住他。”庞特直截了当地说。
“我们会尽力而为。”霍布斯说。
庞特点了点头。
庞特和玛丽回到了她的车上。这一次她事先给车窗留了一点缝,但车里还是很热。她转动钥匙启动了空调。
“怎么样?”她问。
“什么怎么样?”庞特说。
“你浏览了卷宗。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
“有什么方法能让我看看哈克看见的东西吗?”
“这里不行,”庞特说,“他当然做了记录,我们给他增加了存储容量,这样他在这里所看见的一切都会存储下来。但是我们只有把他的记录上传到我在萨尔达克的远程信息档案里才能看到,在那之前是没有办法看见的,不过哈克可以把他记录的内容描述出来。”
玛丽低下头看着庞特的左前臂。“哈克,可以吗?”她说。
这个机侣通过外置扬声器说道:“文件夹里有11张白纸。纸张的长宽比例是1∶0.77。其中6张好像是预先打印好的表格,空格里有一些手写的文字。我不是笔迹专家,不过这些看起来和霍布斯执法人所做记录中的笔迹是一样的,尽管墨水的颜色不同。”
“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表格里填的是什么?”玛丽问。
“我能够形容给你听。你们是从左往右读的,对吗?”玛丽点了点头。“第一页上第一个单词的第一个字符由一条垂直线上面加上一条水平线组成。第二个字符是个圆圈。第三个——”
“这份报告里总共有多少个字符?”
“52 412个。”哈克说。
玛丽皱起了眉。“就算我教会你字母表,一次一个字母也太费事了。”她耸了耸肩。“好吧,等到了你们的世界,我会很想看看它到底说了些什么。”她看了看仪表板上的时钟。“不管怎么说,到萨德伯里还有很长一段路。咱们最好现在就走。”


第29章
上一次玛丽和庞特乘着这个铁笼升降机一起下去时,玛丽努力想让他明白,她是真的喜欢他——真的,她非常喜欢他——但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开始一段感情。她对庞特说了她在约克大学遇到的事,她除了跟凯莎——那个强奸援助顾问——说了这件事以外,就只告诉过庞特了。当时,庞特的情绪和玛丽一样激动:对这件事不知所措,对强奸犯怒火中烧,不管这家伙是谁。那次下去时,玛丽以为她就要永远失去庞特了。
现在他们俩又一次历经漫长的旅程下降到克莱顿矿的6 800英尺层,玛丽不禁回忆起了这一切,她猜想庞特之所以尴尬地不言不语,是因为他也想了起来。
曾经有人讨论过安装一部高速新电梯直达中微子监测室,但在组织工作方面很是棘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打通厚达2000米的辉长花岗岩挖出一条竖井来,而国际镍业公司的地质学家们并不确定这些岩石能否承受得了。
也有人讨论过把国际镍业公司那部旧的开放式铁笼升降机换成一部更豪华、更现代化的电梯——不过前提是只能用于来往通道。然而,克莱顿矿是一家镍矿开采业务很活跃的公司,尽管国际镍业公司已经不在合作中占主导地位了,但他们每天还是得运送几百名矿工通过竖井上上下下。
实际上,这次跟上一次不同,那时升降机里只有玛丽和庞特他们两个,而这次他们是和六个矿工一起乘升降机,这些人是去5 200英尺层的。这六个人里有三个礼貌地看着沾满泥巴的金属地板——这儿不比办公大楼的电梯里,没有楼层指示灯让人可以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盯着看——另外三个则毫不掩饰地盯着庞特。
升降机在粗粗凿成的竖井里呼啸而下,经过了4 600英尺层——从外面画着的牌子可以看出这是哪里。这一层已经开采尽了,所以现在就开发成了萨德伯里周边重新造林项目的一个植物园,种上了树木。
稍后,升降机颤巍巍地停在矿工们要去的这一层,门嘎吱嘎吱地打开了,好让他们下去。玛丽目送着他们离开,她以前以为这些男人就是标准的壮汉了,但是往庞特身边一站,他们看起来简直就弱不禁风。
庞特按了下铃,发信号给地面上的升降机操作员,让他知道矿工们已经下完了。升降机又一次“隆隆”地发动了。这儿实在太吵,没有办法谈话——上一回他俩说话时几乎是喊出来的,尽管谈话的内容很是微妙。
升降机终于到达了6 800英尺层。这儿的温度永远是让人窒息的41℃,气压则是地面气压的1.3倍。
至少这儿的运输状况得到了改善。他们用不着沿着水平方向走上1200米才能到达中微子监测室,有一辆相当漂亮的全地形车辆——某种像是沙滩汽车的东西,前面贴有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的标志——正在等着他们。这里还停了另外两辆这样的车,其他的一定是停在别的地方。
庞特示意玛丽坐在驾驶座上。玛丽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这个大个子知识很渊博,但却不知道怎么驾驶车辆。他上了车坐在她旁边。玛丽花了一分钟时间来熟悉仪表板,又读了一下上面贴着的各种须知和说明。这看来并不比高尔夫球车难开。她转动钥匙——钥匙是用一条链子系在仪表板上的,这样就不会有人无意中把它带下车了——他们驶下隧道,避开了用来运行矿石车的铁轨。从升降机步行到中微子监测室一般需要20分钟,而这辆车4分钟就把他们送到了那里。
讽刺的是,现如今萨德伯里中微子观测站被用于通往另一个世界了,所以设备也就没有再继续保持在无尘室的环境里。以前人们是必须要经过淋浴设施的,现在从地面上长途跋涉下来以后如果有谁觉得太脏了,还是可以洗一下,但庞特和玛丽只是径直走了过去。通往真空吸尘室的两道门都被撑开了,进入观测站的人原本都要在这里吸去身上的尘土。庞特先挤了过去,玛丽跟在后面。
他们经过曾经用于检修重水罐的管道设备——这些设备就跟鲁布·戈德堡漫画中那些小题大做的机器差不多,穿过控制室,现在这儿总是随时都有加拿大军队的两名武装士兵在担任警戒。
“你好,布迪特公使。”其中一名卫兵边说边从他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好。”庞特没有通过翻译机说道。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掌握了几百个英语单词,这些单词他可以运用自如——如果他能念出来的话——而不需要哈克介入帮忙。
“你是沃恩教授,对吗?”那个士兵问道——他的制服上肯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表明军阶,但是玛丽完全不知道怎么看。
“是的。”玛丽说。
“我在电视上见过您,”那个士兵说,“这将是您第一次穿过通道,对吗,女士?”
玛丽点点头。
“那好,我相信已经有人事先向你详细说明程序了吧。我要看看您的护照,还得采集一份DNA样本。”
玛丽的确有一本护照。她第一次办护照是去德国,到莱茵州立博物馆去,从那儿的尼安德特人种标本中提取DNA,从那以后她一直都在给护照延期——为什么加拿大护照的有效期只有5年,而不是像美国护照那样有10年呢?她从手提包里摸出护照递给了那个人。说来好笑,她在照片上没有生活中看起来年轻;拍这张照片时,她还没开始用染发来遮掩白发。